Sorcière and the Loup-garou（魔女與狼人）

遇見她的那一天是一個滿月的雨夜。

身上的衣服以及那頂顯得有點過大的高聳帽子全被降下的雨滴打濕，就連露出的金色髮絲都被雨水沾濕而顯得更加閃亮，可是它們的主人完全不介意這種潮濕感，只是低著頭繼續默默前行。

途經某條暗巷之際，細微的嗚咽聲正好傳進耳中，成功抓住了她的注意力，吸引她拐進那條小巷尋找聲音的源頭。

「嗚………………」

隨著她逐步深入這條無光的小巷，低鳴聲愈發明顯，然後她終於看見了某種淡光——那是來自動物眼睛的光源折射。

從外套內拿出自己的魔杖提高警覺，右手輕輕一揮，魔杖尖便亮起了足以照亮那條小巷的光源，讓她看清前方的生物到底是什麼。

第一眼目睹其真身時，她曾以為那是一隻迷路的幼狼，直到她看見了對方的人類四肢，以及那頭褐色長髮。

狼人。

活了數個世紀，這還是她首次親眼目擊這種生物的存在。

在這世界上，狼人就像身為魔女的她一樣，是普通人類所忌諱的存在。

他們在平常就與一般人無異，只有在月圓之夜的月色映照下才會顯露原形並失去作為人類時的理智，隨意虐殺眼前所見的生物，所以那些沒有對抗手段的人類才會如此懼怕這些未知生物，並在人類社會中排擠他們。

但是這不會拘限擁有對抗手段的她。

「partir, Loup-garou！」

道出咒語的同時揮動手中的魔杖，年幼的狼人隨即發出些許悲鳴聲，本來顫抖不止的身體慢慢恢復平靜，那雙赤紅雙眸亦漸漸退去，回復原先應有的瞳色。

在血紅的掩蓋褪去之後，她才發現那原來是漂亮的紫羅蘭色。

無奈剛剛使用的只是能暫時抑壓狼人化的咒語，如果繼續暴露在月色之下，這個可憐的小傢伙還是會再次變成狼人。

這麼小的孩子，恐怕是因為狼人的身份被發現了，所以才被父母遺棄了吧。

想到這點，魔女不禁皺起了眉。

她不得不承認這是她首次對一個人心生憐憫與好奇，腦海裡甚至萌生出想要幫助她的念頭。

「要跟我走嗎？」

空出的左手伴隨這聲詢問朝向混身濕透蹲坐在地上的小女孩伸出，而那隻有些遲疑地遞來的小手正是對方的答案。

冰冷的指尖碰觸到手心的瞬間，那位金髮魔女便不自覺的勾起嘴角，然後將她將要凍僵的手包覆在自己相對溫暖的手心中。

一切都是從這天開始。

／／

金屬劍刃之間的碰撞聲鏗鏘作響，足以證明兩者戰鬥有多激烈。

束成低馬尾的褐色長髮隨著主人的動作飄揚，意外地不感任何累贅。

與少女對陣的是一副以魔法驅動的亮銀盔甲，縱使如此，它的動作還是幾乎與人一致，甚至還可以是劍術高手的程度，但是少女眼中並未浮現一絲慌亂，反而滿是勢在必得的自信。

她使用迅捷劍劍的姿勢非常正統，只是在對手揮劍的瞬間稍為一揮就輕易格擋了這次攻擊，隨即側身往前一踏，劍尖猛然刺向其左肋位置，整套盔甲應聲崩塌，零件散落一地。

「呼…………」

低頭望向地面的盔甲，少女像是如釋重負般吐了口氣，然後收回右手，將迅捷劍歸於左腰側的劍鞘。

就在這一連串動作完成時，她的左肩忽然增添了一些重量，回頭一看，只見停在自己肩上的就是那隻熟悉不過的黑貓。

「蒂娜？」

語氣明顯帶了點疑惑，她沒想過這隻名叫蒂娜的黑貓會出現在這裡。

蒂娜是一隻使魔，除非接到主人親口命令，否則一般而言使魔都應該會與其主人同出同入，而根據她的記憶，使魔的主人現在應該是在起居室才是。

「真矢。」

回應她的卻是輕柔的女性嗓音，就如平日一樣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順著聲音的方向抬頭望去，果然就見一名金髮女性站在梯間平台上身子微傾往前，雙肘放在欄杆之上，僅以單手支著下頷，擺出一副儼如高傲女爵般的姿態，饒有趣意地往下俯視著自己。

「克洛迪娜？你怎麼在這裡？」

名為真矢的少女無暇管及額上殘留的汗水，只是急急衝上樓梯迎接對方。

「在某個遲鈍的笨蛋開始練劍的時候我就在這裡了。」

克洛迪娜笑著，一邊回答真矢的提問，一邊接過蒂娜叼來的毛巾輕輕為她抹去滑落的汗珠，笑容中不乏對她的寵溺。

「那不就是從最初開始就在了嗎。」

真矢稍微低頭享受克洛迪娜給自己擦汗的動作，語氣中多了點無奈，可是臉上的微笑卻明顯展示出她的憐愛。

以前她總是昂首的一方，直到長大成人以後身高終於反超對方，在進行任何近距離互動時，她也總算能俯視這個照養了自己將近二十年的人，當然，真矢絕對不會說，她其實非常喜歡像這樣將視線下移去對上個子稍矮的克洛迪娜的視線。

不過，這同時也讓克洛迪娜有點懊惱，特別是當她在那麼近的距離對上真矢那雙眼眸的時候——她哪知道當年撿回來的那個洛魄小孩長大後竟會長得比自己高，而且臉容也長得如此端正姣好，甚至還帶點英氣呢。

「那你看著感覺怎麼樣了？」

「唔…………………」

聽到真矢的提問，她卻不置可否，反而繼續專注於手上的動作。

確認對方額上的汗水全都已被抹去，克洛迪娜便將毛巾轉而掛到真矢的脖子上，然後莞爾一笑。

「是進步了不少，不過別得意，你還差得遠了，小孩子。」

光是從克洛迪娜故意擺出的那副輕挑表情去看就能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是真矢從來不介意她這麼打擊自己。

她和這個不坦率的魔女相處了這麼多年，也該相當熟知克洛迪娜的性情與行為模式。

只有唯一一點讓真矢無法同意，那就是克洛迪娜稱她為「小孩子」這件事。

儘管在這位活了數個世紀的魔女面前，不管自己長了多少歲，對她而言也不過是冰山一角，但是真矢始終無法接受。

「……………小孩子，是嗎？」

真矢刻意壓低聲線，雙眼幾乎瞇成一條細縫，表情多了分挑釁。

還沒來得及給予反應，真矢的左手就先撫上她的腰際，直接將她鎖在懷裡。

至於她本來閒著的右手，如今卻是得寸進尺地撫上克洛迪娜的臉頰，再沿著臉部線條緩緩下滑，刻意用食指和姆指捏住她的下巴將其抬起。

克洛迪娜雙手反射性抵住真矢的肩膀，可是由於沒有使盡全力，她的接近根本毫無阻礙，彼此的距離一口氣拉得極為接近，對方的氣息就此打在臉上，令她瞬間慌了手腳，臉頰亦染上些許紅暈，數秒前的從容不迫消失得無影無蹤。

儘管說實話，就算克洛迪娜用盡全力抵抗，她在力氣上還是勝不過真矢，「沒有使力」在某程度上也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等、真矢，你在…………唔—————」

制止與提問的語句只是說到一半，嘴巴就被真矢湊上來的唇封住，使她只能急急閉合雙唇，將剩餘的半句話吞回肚內。

出於羞赧，克洛迪娜匆忙闔上雙眼，本來經已泛紅的臉頰更是變得像是一個熟透的蕃茄。

對於克洛迪娜的反應，真矢似乎相當滿意，就連紫羅蘭色的眼睛都浮現出笑意。

手執主導權的真矢卻沒有一如平常般伸出舌頭撬開對方緊閉的雙唇，反而只是伸出舌頭輕輕一舔，最後再獻上蜻蜓點水般的吻作結。

隨著一吻結束以及真矢的後退，克洛迪娜再度睜開眼，即時睨視作案的凶手。

「我想，小孩子應該不懂得這樣逗你吧？」

真矢帶著些許玩味挑起眉，仍然停留在對方腰部的左手卻冷不防的往下移，直到停在那翹圓的臀部之上，再故意稍微使力捏了下那富有彈性的肌肉，惹得克洛迪娜頓時瞪圓雙眼。

「真矢！」

克洛迪娜咬起牙，又羞又惱地低喃對方的名字以示威嚇。

當然對現在的真矢而言，這簡單的呼喚根本不可能鎮得住她。

就在此時，無計可施的克洛迪娜突然靈機一動，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她的反勝手段。

「…………………剛剛バナナ給我送來了年輪蛋糕。」

一如她預想中的結果，真矢的身體猛然一顫，頓時停下動作，數秒前那個滿臉得意的表情亦就此僵住。

「那個…………………克洛迪娜？」

試探性地呼喊懷中那人的名字，無奈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真矢於是匆匆收回至今為止都在逗弄對方的手並迅即後退，小心翼翼地觀察克洛迪娜的反應。

「你不準吃。」

「欸？」

雙耳清晰捕捉到真矢發出的單音，這聲短促的驚嘆倒也無阻克洛迪娜作出這個決定。

畢竟在某些時候，年輪蛋糕就是對付真矢最好的武器，特別是大場奈奈親手做的那種——就正如現在。

聽到這句如同宣告死刑的話語，真矢的臉幾乎是只消瞬間就變成鐵青，直接取代不久之前流露的驕傲自滿。

「克、克洛迪娜！怎麼能這樣呢……………」

她急急伸手拽住克洛迪娜的衣袖，帶著幾分俊俏的臉容之上卻掛上了欲哭無淚的表情，彷彿像是一隻慘遭遺棄的大型犬，擺著可憐巴巴的神情祈求好心人士收留自己。

此刻的真矢與剛才仍是一臉凜然的她差距之大，讓克洛迪娜不禁「噗嗤」一聲暗自竊笑。

果然只要一提到食物，平常總是表現得帥氣穩重的她就會馬上變得截然不同，偶爾還會在克洛迪娜面前露出帶點傻氣的一面。

她可是自真矢小時候開始將其撫養成人的魔女．西條克洛迪娜，怎麼可能摸不清她的喜好。

想跟活過數個世紀、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的魔女交手比試，僅有二十來歲的小鬼確實早了太多。

面帶勝利者的微笑，克洛迪娜特意瞇起她那雙猶如紅寶石的眸子稍稍湊近真矢，半抬起右手以食指指尖描繪她下齶的線條，表現得相當妖豔。

「那麼，到底誰是小孩子呢？」

「唔………………」

在克洛迪娜的威脅下，真矢眉頭一皺，沒辦法再作反駁。

儘管準確來說，她是不敢這麼做。

要是真的惹克洛迪娜生氣，她最喜歡的年輪蛋糕恐怕就不保了。

今天是我的勝利。

克洛迪娜沾沾自喜的如此想道。

／／

「吶、吶，還沒好嗎？」

「再等一下，快好了。」

面對鄰座那身形小巧的孩子發出的催促，克洛迪娜倒是依然從容不逼，慢慢用魔法控制茶具沏出熱騰騰的紅茶，另一邊的飄浮於空中的蛋糕刀則是盡責地將年輪蛋糕切開。

儘管語氣相當焦急，真矢還是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待克洛迪娜，沒有因為不耐煩而搗蛋。

這時候，碟子乘載著切好的年輪蛋糕飄到真矢面前停下，真矢的雙眼迅即閃起亮光，連忙伸出手想要拿起眼前的蛋糕。

「真矢，不是說過戴著手套不能用手拿嗎？這樣會弄髒的，用叉子吃。」

聽到克洛迪娜明確勒止自己，真矢只能望向戴著純黑皮製手套的右手，再滿臉委屈地望向旁邊的魔女大人。

真矢始終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她不會無視克洛迪娜的教導。

就正如當初克洛迪娜要求自己戴上這隻手套絕對不要脫下一樣，她都一直遵從著這位魔女。

「可是我沒有叉子……………」

真矢的反應差點令克洛迪娜忍不住笑意，沒能控制住的嘴角就此上揚。

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這個看似無辜的天真小孩長大之後，竟然會變成一個如此擅於捉弄自己的「討厭鬼」。

／／

看著旁邊的真矢一臉滿足地用叉子將一塊又一塊年輪蛋糕送進口中的表情，不知為何，克洛迪娜的腦中竟會浮現出對方幼年時的回憶，當時那個小傢伙彷彿就在眼前。

只是想到那個畫面，克洛迪娜的臉部表情就自然而然的變得柔和許多，上揚的嘴角裡埋藏了多少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還真是從小時候開始就沒變過呢，喜歡年輪蛋糕這一點。」

本來安靜品嘗著紅茶的克洛迪娜突然道出一句感慨，讓真矢立刻停下將蛋糕送進口中的動作。

「那是因為這是你第一個給我吃的東西啊。」

聞言，克洛迪娜先是一愣，隨後又再露出微笑。

當年在某個月圓之夜把這傢伙撿了回來，好不容易用咒術鎮壓並解除她的狼人化，結果冷靜下來的她鼓起勇氣劈頭所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餓了」，令克洛迪娜實在哭笑不得，只能趕快給她找點食物，在那困境之下，當下找到的東西正正就是年輪蛋糕。

「原來你還記得嗎。」

克洛迪娜稍稍瞪圓了眼，似乎對於真矢的回答感到相當意外。

畢竟事情過去了那麼久，而且那時候她年紀也還小，克洛迪娜並不認為她會將當時的事記得如此清楚。

「那是當然的，怎麼可能忘記呢。」

如果沒有在那個雨夜裡遇見這個魔女、沒有被她拯救，自己的人生肯定與現在截然不同。

改變她一切的人就是克洛迪娜，因此真矢總是會盡力記住與她共處的一點一滴。

對此，克洛迪娜亦報以帶上暖意的笑容。

要是當年沒有因為一時興起而將真矢帶回來收留她，恐怕也不會有機會經歷屬於兩個人的幸福時光。

「不過，我沒變的可不止喜歡年輪蛋糕這件事。」

真矢刻意說得曖昧，同時放下手中的叉子往克洛迪娜的方向湊去。

「………………還有喜歡你這一點，一直都沒變過。」

耳邊響起真矢刻意壓低的聲線，認真訴說著來自於她的表白。

結果也不出意外，一句簡單的話就令克洛迪娜的臉連同耳根全都染成紅色。

「…………嘴角沾上蛋糕屑了。」

這是她如今僅僅能做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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