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些了吗？」日向打了个哈欠，眼皮摇摇欲坠。

「嗯，好很多了。」狛枝喝了三分之一的水，将玻璃杯放在一边，缩进被子里，「日向君你要不要和我……」

「没什么事的话我关灯了。」日向比他想象地更快的关了灯，并躺回了睡袋中，「明天开始我会给你做饭……」

狛枝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和日向的距离只隔了不到一米，但两人之间无形的墙却比他想象地要高出很多。

他作罢，自己用手按住胃部，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虽然是休息日，狛枝却早早地醒来。

「我想找份工作。」他郑重地对着还在睡袋中睡得有些迷糊的日向说道，「我想找份工作。之前虽然说是在信君那里帮忙，但其实每天什么都帮不上。大家看在信君的面子上也不会给我太复杂的任务。」

日向打着哈欠，想也没想的回道：「要去苗木那里帮忙吗？」

「苗木？」看上去狛枝正在努力思考着这个名字。

「就是我们一起上学的时候那个后辈。苗木诚。」

「是那个小小的可爱的男孩子吗？」狛枝似乎终于想起了一点。

「是啊，不过他现在也变得成熟可靠的多了。」日向想起昨天半夜的事情，便立刻扯开睡袋，「对了，你要吃什么早餐，我去做。」

「我想吃松饼……」狛枝无辜地看着他。

「……没有。不会。」日向一边赔着笑脸，一边想着不愧是D财团董事的儿子，大概这种程度的早餐会有佣人每天准备的吧，「只有鸡蛋和吐司可以做三明治，你可以选择吃或者不吃。」

「我猜也没有。」狛枝笑着说，「我开玩笑的。煎蛋生一点，我喜欢嫩一些的蛋黄。」

「我可不能保证。」日向迅速的洗漱后穿上了围裙，走进了厨房。

几分钟后，狛枝得到了两个完美的煎蛋。他用筷子小心地戳开蛋黄，蛋黄便慢慢的流淌在蛋白上。他抬头偷看坐在对面日向，发现对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吃完早餐后日向创开车带着狛枝去见苗木。

苗木诚在和雾切响子结婚后在日向创的公司附近开了花店——obsessed。日向总是去那边订花——因为雾切和苗木总能按自己女友的需求搭配适合的花束。对于日向这也来的方便的多，毕竟他没有那个心思去想哪些色系的花朵是女孩子最喜欢的，同时花语还得符合那些稀奇古怪完全没必要的纪念日。

狛枝见到苗木诚的时候他正在将一把绿色的洋桔梗拆分开。狛枝觉得洋桔梗这种花很像苗木，一点水就容易养活，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而一旁的雾切响子则开始和日向交涉，日向简单的说明情况后，雾切就带着狛枝去熟悉花店里的一切。

「我不需要太多的工钱，毕竟我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狛枝站在雾切身后，彼时雾切正在给他讲解洋牡丹和普通牡丹的区别。

「我们也给不起太多。」雾切戴着白手套，熟练地拿出两支类似的花递给狛枝看，指出不同之处，「毕竟花店刚开张，投入了大量的本金。」

「没关系，我只是想……找点事情做，不想给日向君惹麻烦而已。」狛枝接过雾切递过来的花，仔细地记着名字。

「那也记得别给我们惹麻烦。」雾切在这一点上比别人都要不留情的多。

留下狛枝一个人在原地尴尬的笑笑。

「对了，狛枝，今天的话你就先给那些紫阳花喷点水吧。记得别喷太多。」雾切给了狛枝一个小喷壶，自己就去打理一些新来的银叶菊。

「雾切，这边有支紫阳花好像有点蔫了……」狛枝看着耷拉成一小坨的花瓣，不知怎么办。

「那就拿到洗手池放满水，把它整个放在水里，把根部剪成十字形……」雾切头也没回的对狛枝说道，将银叶菊整理好插入一个花筒中。

「呃…好吧。」狛枝有些茫然地将整支紫阳花浸在水池中。

狛枝度过了忙乱的一天，虽然只是做着给各种花浇水、分清每种花以它们的价格类似琐碎的小事而已。

傍晚的时候他走出店门，手里多了一支饱满的绿色紫阳花——刚才蔫掉的那支，现在因为吸饱了水又恢复了模样，雾切就顺手送给他了。日向的车早已停在花店门口。

「上车。」日向示意狛枝自己打开车门，狛枝拉开副驾驶的门便坐了进去。

「苗木送你的？」日向看着他手里的紫阳花说道，「我有时候真怀疑苗木每次都这样搞会不会倒闭。不过，今天工作如何？」

「还行吧，苗木他们对我很好。」

「那就好，晚上想吃点什么？」

「海鲜粥。」

「哈？」日向突然一个急刹车，转过头来看着差点撞到挡风玻璃的狛枝。

车内正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狛枝依稀能辨别清楚女人在唱着什么。

He hit me and it felt like a kiss

Jim brought me back

Reminded me of when we were kids

「新鲜虾和干贝还有螃蟹一起煮到稍微稠一点的那种。」狛枝得寸进尺的继续说道。

「那得去超市现买，家里没有那些东西。」日向无奈地妥协。他调头等红灯，这时候车里放着的英文歌歌也到了高潮部分。

This is ultraviolence

Ultraviolence

Ultraviolence

Ultraviolence

狛枝盯着窗外，窗外夕阳照得街道红的似乎在燃烧，有种醉人的眩晕感。感情用事的人，大多眷恋夕阳。但自身慢慢溶解在被夕阳浸润地城市的时候，也会有种自己只是这个世界过客的感觉。

「怎么了，喜欢夕阳？」日向无聊地看着狛枝，自己也有意无意地看着窗外。

「是啊，是不是觉得狛枝凪斗竟然会喜欢夕阳，真是难以置信。」狛枝故意没情调的说道。

「没，」日向摆手，「我抽根烟，你介意吗？」

他看似向狛枝征询意见，但狛枝还没开口他已经点着了手中的烟。

「我介意你不是也会点。」狛枝抱怨道。

「我不会做的饭你也照样让我做啊。」日向说着还报复式地踩了一脚油门，狛枝猝不及防地又差点撞到玻璃。

「……」狛枝自知理亏，他从日向口中拿过烟，放入自己口中，「开车的时候别抽烟。」

「你现在也抽烟？」日向看着狛枝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

「你不也没说过你抽烟吗？」狛枝看着他。

两人互相调侃对方，日向觉得他和狛枝好像是多年的朋友。但事实上，这是他们重逢的第二天而已。他和狛枝之间保持着一种奇妙的默契，谁都不提之前的事情，谁也不提未来。这种感情与他和凉子之间那种罗曼蒂克的爱情截然不同。他和狛枝的故事更像入夜之后街边的奇怪涂鸦，杂乱上不了台面，却又桀骜与耀眼。

傍晚从超市出来的日向和狛枝，每人提了两个大袋子。除了必要的食材外，日向提的袋子里还装了一个松饼机。

「日向君很有钱吗？」狛枝看着松饼机，下意识地说道。

「没钱！」日向说，「过几天还要交房租，烦的要命。」

「那你还买松饼机。」狛枝明知故问。

「……你这家伙。」日向看着他，「不要惹我生气，毕竟你还没吃晚饭。」

「我知道你还会给我做的。」狛枝心领神会地笑，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Chapter 4

一周后狛枝渐渐熟悉了各种花的名字和分别代表的花语。他现在也能在顾客前来选购花束的时候微笑着告诉别人应该选什么花比较好。

而日向每天都会在下班后开车来接他回家，给他做饭吃。

对于这种事情则神经大条的苗木从来视而不见，而雾切却对此颇有微词——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

「狛枝你今天能留下来加班一会儿吗？有几箱新来的郁金香还没处理。」临近下班的时候，雾切叫住狛枝，「苗木一会儿得先去幼稚园接小薙。」

苗木薙是苗木与雾切的孩子，继承了苗木棕色的微微卷曲的发，还有雾切水灵的眼睛。苗木偶尔把她带来店里，她总是躲在雾切背后远远地看着狛枝，谨慎地样子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啊，好。」狛枝想着该给日向打个电话还是发个信息，告诉他自己今晚会晚点回去。

「还有，晚饭我请你。」雾切对他说，「因为可能要干很久。」

一个小时后，狛枝才明白雾切的真实用意。

苗木去接小薙的时候，雾切就关了花店，把他带到附近的一家餐厅，随便的点了些东西。

「那个雾切……我们不是得先处理郁金香……」狛枝看着雾切，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没有什么郁金香。」服务员端上来一杯黑咖啡与一杯dr.Hopper，雾切把咖啡端到自己面前，把dr.Hopper挪到狛枝面前，「喝吧，我知道你喜欢这个。」

狛枝拿起摆在自己面前的玻璃杯，犹豫了一下，却又放了回去。

「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喜欢这个，对吗。」雾切低着头用白色瓷勺搅动着她眼前的咖啡，狛枝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的前前男友是个一无所有的混混，你的上上份工作是因为你在工作的时候撞到总经理偷情被迫辞退。你的前男友是小岛信恩，D财团董事的儿子。你之前在D财团旗下的公司担任闲职。据我所知，你们分手的原因是因为……」雾切故意顿了顿，抿了一口咖啡。

「等等，你为什么……」狛枝感觉自己有些胃疼。

雾切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

狛枝翻看着文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种有关自己的资料。

「有人让我调查你。」雾切慢慢地说道。

「你还兼职做私家侦探？」狛枝将那些资料叠好放回去，他看着雾切，而对方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不是哦，或者说，侦探才是我的正职。不然你觉得，按苗木那个送法，花店怎么正常经营下去。」雾切压低声音，让狛枝觉得眼前的人更加深不可测了。

「让你调查我的，是凉子吧。」狛枝苦笑着看着对面的人。

「是这样。她通过某些途径找到我，让我调查日向现在的同居人。事实上，我本身也对你很感兴趣，你要知道，日向从来不接送自己的女朋友上下班。」雾切说到这里，喝了一口咖啡，抬起头看着他，「不过我还是没有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没有意义吗……」狛枝低头，看着杯中dr.Hopper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他的表情非常难看。

「放弃吧，日向创至今交往过的全是女孩子。他就是个直男。」雾切拿回了文件夹，一边翻着一边继续说道，「我之所以破例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也找到了这个，所以我有点不太理解你做的这一切……」

雾切翻出某一张单子，是医院的诊断证明。

「我和日向君只是恰好遇到的而已，本来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了。」狛枝干笑着拿过那张单子，揉成一团，「而且让我趁虚而入的是他自己。」

「介入别人的感情不好哦。据我了解，本来日向创可能是会和凉子结婚的。」雾切颇具深意的看着他，「而且，凉子还爱着日向创，并且深信着日向只是一时的和她生气而已。因为日向还是每周都给她送花。」

狛枝只觉得自己从未这么燥热，他觉得两颊发烫，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关于凉子和日向在西餐厅那天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从来不曾知道。

「好了狛枝，你就当今天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雾切凑近他的脸说，「我也会替你保密这些事情。」

狛枝摇摇头，但他又点点头，默许了这一切。

雾切送狛枝回去的时候狛枝一路沉默。他想了很多，比如日向明明知道他有钱却依旧让他借住在自己家里，又再比如耐心地按他说的菜单每天做饭给自己吃。但日向从未提过之前的事情，他们之前的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仿佛两个人只是多年不见的挚友。日向对自己也从未有过任何承诺，他们只是普通的借住关系而已。但他从没想过日向还没有放弃凉子，毕竟日向在那之后绝口不提有关他女友的一切事情。

真是成年人特有的狡猾。狛枝想到这里，觉得突然很想笑。

「雾切，」狛枝突然开口，「你想听我为什么会执着于日向吗？」

正好到红灯，雾切转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狛枝的脸在光影中变得晦暗不明，他笑了，笑得非常的温柔，却让雾切看了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日向君曾经说过他会和我结婚。」狛枝说到结婚那两个字的时候，雾切看到他的眼神有些落寞，「让我为他保留无名指。」

「骗人的吧？」雾切觉得以她对日向的了解，日向并不会这么说。

「我倒是希望是骗人的。」狛枝继续笑着说道，「就和你看到的那件事一样。」

雾切看着远方，专心开车，没有再说话。

那天之后雾切开始让狛枝做一些送花的工作。说是送花，但其实就是将附近的几家公司订的花束分发一下而已，而日向的公司也在范围内。

「呃，狛枝你能不能帮我一起配几束花？」雾切一边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一边有些焦虑，「苗木去送小薙上幼儿班了所以……」

「按照送的人和花语吗？」狛枝拿起雾切递过去的送花清单，随手拿起了一张，却看到了某些熟悉的名字。

世界上有些事情可能就是那么巧。比如狛枝凪斗会在那家餐厅遇到分手的日向创。再比如，他现在要去给凉子送花，而这束花的署名就是日向创。

「日向君又订了花给凉子小姐？」狛枝虽然早已知道，但还是有些不甘地向雾切确认。

「对，今天似乎是他们公司的年终活动吧，订了5束花，在特定的时间送过去。可能日向君要给自己女朋友一个惊喜也说不定。」雾切将几支洋牡丹和尤加利放在一起，再配上一些风蜡花与银叶菊。很显然她用了女朋友这个词，来提醒狛枝某些既定事实。

「去送花的话有没有什么工作服？比如玩偶卡通服之类的？」狛枝感觉自己又开始胃疼。

「如果你觉得尴尬的话倒是有一套小丑服，一会儿包完花我可以帮你化妆。」雾切将手头上的三束花包完，「想好怎么配花了吗？」

「嗯，大致想好了。」狛枝将那张单子悄悄放在口袋里。

狛枝努力按照自己对凉子的印象，配了那束花——用了一些紫玫瑰与白蕾丝，附以黄金球。他帮雾切配好剩下的花束，便去找雾切说的那套小丑制服。

小丑制服是牛仔吊带裤与木匠长靴，配上夸张的假发和手套。狛枝在摆弄吊带裤的时候感觉有些短，雾切有些无奈地说之前都是苗木穿着去哄小孩子的——总有有钱的家庭在孩子的生日上订许多花束。在他穿戴完毕后雾切帮他戴上小丑的彩色假发，并往他脸上画了不对称的星星图案，并安慰他日向一定认不出他。

「你就这么喜欢日向君吗？」雾切看着狛枝在镜子前反复研究自己的样子。

「或许吧，比你想的还要喜欢一点点。」狛枝随口答道。

「放弃吧，真的。」雾切叹气，「凉子比任何人都了解和清楚日向创。」

狛枝有些僵硬，随后努力挤出笑容，问雾切到时间了吗。雾切看了看时间，帮他装好花束，并告诉他应该送去的地方。

狛枝到达日向公司年终活动会场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开始吃饭，主持人也站到了台上。狛枝询问着会场负责人，负责人让他稍微等一下，在每个人的节目的时候再把相应的花束送出去。

狛枝后悔万分，他觉得这和他想的将鲜花放下就迅速的逃离完全不一样。他只能带着五束花，像个傻子一样的站在自助餐桌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发呆。偶尔经过的人以为狛枝也是表演某个节目的演员，拉着他要合影，而狛枝只能尴尬的笑笑配合。

他看见日向和凉子走过来，他们仿佛在说着什么，看上去气氛也还算融洽。凉子今天穿着红色的礼服裙，衣服很贴合她的身线。日向在酒桌边上为凉子拿了一杯酒，两人碰杯，周围的人无不称赞着两人的般配。

每一次节目进行到一半狛枝就需要把相应的花拿给相应的订花者，这样他们得以在节目结束的时候把花献给他们要送的人。狛枝觉得这件事情也和这个年终会一样无聊而愚蠢，他站的僵直，感到燥热与饥饿。到了最后，终于到了凉子的街舞节目。凉子换下了红礼服裙，换上性感的紧身衣与热裤。

狛枝在大家的惊叫声中缓缓的走向日向，拿着自己搭配的那束花。把这个送完就能走了，狛枝咬着牙想着。与此同时大家因凉子的舞蹈所着迷惊叫，不断有人涌向舞台前拍照。

有人撞到了狛枝，他几乎要摔倒，碰巧在他身边日向扶住了他。

「你没事吧？」日向问。

「……」狛枝摇摇头，没有说话。他会喜欢日向的理由之一，就是日向对陌生人也会莫名的温柔。

他将手中的花束递给日向。

「啊，是苗木吗？」日向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表演很精彩的，你可以再看一会儿。」

狛枝想要退后却被人流涌到前方，他摇摇头，害怕自己被日向认出来。

「等的很辛苦吧。」日向对他说，眼睛却看着台上的凉子。

狛枝点头。看见日向的目光落在凉子的腿上，心中暗想着男人其实都一样。

人流把狛枝涌到了离日向很近的地方。在迷幻不停变化的灯光下他看着日向的侧脸，心中对于从前的问句几乎要脱口：你到底还爱不爱我。你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来找我。他甚至想扯着日向的领子问他——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走过来的，你知不知道你那时的话对我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但无论他们挨得如何接近，十多年的时间早已将两人推得很远很远。他明明站在日向身边，却一句话都不能问，一句话都不能说，好像有什么东西故意将他拉着往日向的反方向似的。等他回过神来节目已经结束，日向走上舞台给凉子送花，而他只能站在台下静静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他明白他和日向之间的感情是畸形的、错乱的。或许从开头就错了，但是日向早就走出去了，只有自己陷在原地而已。

他突然觉得周围喧嚣的可怕，他头疼的厉害，感觉脑袋仿佛肿胀到要炸开。

他就地蹲下，直到有人问他没事吧，他才摆摆手，有些失神的走出会场。

Chapter 5

结束工作后狛枝才看见日向留给自己的信息，写着今天公司年终聚餐，让狛枝记得自己买一些食物按时吃饭。他有些泄气地将手机塞回口袋里，打车回家。

到了家之后他花了好久把脸上的妆卸完后冲了澡。打开冰箱，却发现没有什么能吃的食物，只能悻悻的躺到被子中。

他用被子将自己裹紧，忘记了饿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和频率有些诡异的脚步声，随后他感觉某个充满的酒味的物体呈大字躺到了自己身边。

狛枝迷糊地觉得大概是日向忘了自己还住在他家。他努力要摇醒日向创，却被对方紧紧抱住。

「放开我——我不是你女朋友。」狛枝试图推开日向。

「别这样，让我抱一会儿。」日向用力拽过狛枝的腰，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狛枝觉得自己手臂被他压得有些疼痛，随后，伴随着酒气的吻胡乱的落在他的身上。

狛枝想办法挣脱他，但日向紧扣着他。狛枝知道自己仍然爱着日向，或许会一辈子都爱着他，但他觉得此刻日向只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想要抓个人而已——他还和凉子有着往来，这是狛枝心中没有办法逾越的一道障碍。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日向贴着他的耳朵说道，双手摸索着狛枝的锁骨，吻也一路落下。

狛枝有些害怕，他和日向创撕扯了一会儿，虽然在日向看来这可能是狛枝欲迎还休式的打情骂俏。但狛枝明白，如果今天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无论是他还是日向创，大概都会后悔的。

「你放开我。」狛枝用力的推开日向，「日向创，你他妈想怎样，收留我然后继续给你的女友送花脚踏两条船吗？」

日向这才被狛枝吼的有些清醒过来，停止了动作。

「你没告诉我你和你女朋友还有联系！既然如此你收留我干什么……」狛枝说的有些痛苦。

「那你也给我解释一下你这张诊断书到底是怎么回事。」日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狛枝再熟悉不过了，是他之前脑癌的诊断书。

「你偷偷翻我的东西！」狛枝想要抢过日向手中的纸，日向却后退故意不让他抓到。

「我今天只是给凉子送最后一束花而已，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日向说着，把狛枝压倒在床上，「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不想明白。」狛枝颤抖着，看着日向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日向口中的酒精味——天知道他今天到底喝了多少。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日向凑近他，用食指挑起他的下颌。

「你先去洗澡和刷牙。」狛枝推开他，「我不想和一个满口酒气的人说话。」

日向暗叹扫兴，从床上下来，小声咒骂着去洗澡。狛枝听到卫生间的冲水声的时候才长舒了一口气，并发现自己已经颤抖了很久。

而且，更恐怖的是，纵使刚才日向那样吻他，他发现他的下面一点反应也没有。

狛枝一直以为自己的病还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因为信君很忙的关系，他也很久没有和信君有过任何过多的床笫之欢。

狛枝小声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对凉子心存芥蒂才会如此，但他明白不管如何欺骗自己事实就是如此。

日向创洗完澡之后总算清醒了很多。他走到狛枝身边和狛枝道歉，解释着自己今晚喝得有点多。狛枝轻声说没关系之后他回去铺他的睡袋，却听到狛枝小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日向君……我在想，一个人睡双人床好像有点太浪费了，而且……」狛枝小声说道。

「嗯？」

「我今天好冷。」

日向创明白这是狛枝对他的某种暗示，便也没有拒绝，爬上了床。

「可以抱着我睡觉吗。」狛枝小声乞求道。

日向靠近他，在他额头淡淡的留下一吻。

他们相拥而睡，直到天明。

狛枝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富丽堂皇的旋转楼梯和大理石柱，他在楼梯的下面远远地看着，而日向创站在楼梯的顶端。他想要往上，努力地旋转着往上跑，楼梯却慢慢地变成了踩上去会变得吱呀吱呀响的木板，再往上，木板化为了细细的钢丝，最后变为了蜘蛛丝，无法前进。他靠在大理石柱上喘息，却看见日向创仿佛离他更遥远了。

狛枝醒来的时候发现日向依旧抱着他，他小心地想要把日向的手移开，但对方却抱得更紧。他依稀记得旋转的楼梯在梦的解析里指性暗示，但对于现在，他想到这点只觉得无比沮丧。

「怎么了？」终于在狛枝第十次将日向的手从自己身上推开的时候对方睁开了眼看着他。

「没怎么，我要起床。」狛枝冷淡地说道，「昨天的事情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当然，你最好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别这样，我说了，我和凉子已经分手了。」日向看着他的眼睛说。

狛枝避开他的视线，将头埋进被子里。

「不相信？」日向看出了他的不信任。

日向迅速的抓过床边的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当着狛枝的面按下了免提键。

「日向创！！你终于愿意来和我道歉了是吗？！虽然你这次实在非常过分，不过你愿意让你家里的那家伙搬出去的话我就原谅你……」电话那头传来的凉子的声音。

狛枝有些愣愣的看着日向，日向等到对方说话的空隙，一口气说道：「不，我是来告诉你，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随之而来的是咒骂声，日向随即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他看着狛枝，戏谑地说道，「这样的话你满意了吗？」

「我不懂。」狛枝看着他，「日向君，我不需要同情，你也不需要因为我的任何事情同情我。」

「这不是同情。」日向有些恼怒。

「你没有任何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我也会自己承担结果。」狛枝看着他说，「我明天搬出去，你可以和凉子和好，然后结婚……」

狛枝说到结婚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快要小到他自己都听不见，他转身站起来，要去收拾东西。

「你太没有安全感了。」日向从身后抱住他。

「……你到底要我怎样。」狛枝感觉他几乎要失控，「你到底想怎样，你明明昨天还在给凉子订花。」

「我说了那是最后的花。」日向用力抱住他，不让他走。

「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跟凉子闹得那么僵。」狛枝颤抖着说道，「这样我走后你还是可以和她……」

「你闹够了没有。」日向打断了他，「我说了！我，和，她，分，手，了！」

狛枝没说话，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相信日向。日向强行将狛枝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

「这次我不能再失去你。」

有人就因为这句话哭了。

狛枝觉得自己十分的可笑。之前的那么多年都过来了，靠着虚无缥缈的承诺，变成了能让自己的眼睛对着毫无意义的事情聚焦，能够内心没有任何波澜的假笑的人，他把自己的一切押注在了一张自己心知肚明的空头支票上。但当他突然听到这张支票可以兑现的时候他却害怕了。

他害怕对方只是因为曾经承诺的愧疚感，亦或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不长对自己的同情而已——他知道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们之间从开始就横亘了一个谎言，到了现在，狛枝凪斗只想要个答案。

狛枝抬头，他的发梢擦到日向的下巴，他感到了某种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他抬头，看见日向创的眼角似乎也挂着泪滴，但他在下一刻觉得那或许是自己的幻觉。

「所以，拜托，别再突然消失了。」日向拉住他。

狛枝凪斗明白自己看到的的确是日向创的眼泪。他觉得作为一个成年人流泪是十分愚蠢的一件事，不管是此刻的他也好，日向创也好。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两人之间的声音只剩下房间里钟表的滴答声。

「我想吃煎蛋。」狛枝开口。

日向有些惊异地看着他：「生一点的吗？」

「嗯。」他笑着看着日向创。

他想他可能是妥协了。纵使心中的缺口永远不会变平，甚至都还没结痂，依旧流着血。或许血流完之后就会化脓，然后逐渐溃烂，那也无所谓了。

Chapter 6

日向创在看到诊断书的时候想到过很多事情。

他甚至开始回忆一个人思念另一个人应该是怎样的感觉，他觉得这种感觉应该是掷地有声的，蜷曲着，暗涌着，冷不防的从心中起起落落。然而思考了太多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早已被自己背叛，他不应该是那么感性的人。

此刻他正在厨房帮狛枝煎蛋，狛枝坐沙发上看电视，他拿着遥控一直换台——早上每个台大抵都播放着晨间新闻。日向看着窗外发呆，今天自早上起雨就下个不停，天空是不透明的白灰色，透露着一种冷涩。

狛枝叫了他三次他才听见狛枝的声音。

「日向君，我好像闻到了什么东西焦了的味道……」狛枝走到厨房对着日向说道。

日向慌忙开窗，将焦了的煎蛋扔进垃圾桶。他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微笑告诉狛枝自己在思考两人之后的事情，他对狛枝说觉得家里的被单太旧了，或许应该添置一些新的被单与枕套。

「那今天一起去买吧。」狛枝对他眨眨眼，回到了沙发上，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日向不用看书的名字也知道，[[rb:那是自己之前买回来的 > 心]]，看完后被随手扔在沙发边上。他不得不承认，纵使自己和狛枝已经分开多年，但在他的潜意识中，依旧无法割舍掉有关他的一切踪迹。

「你想去哪儿吗？」日向突然问道。

「去哪儿？」狛枝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每天都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日向将煎蛋端出来，这次他做的十分完美。

「去游乐场。」

游乐场本是日向创最想回避的地方。他有着下了过山车疯狂呕吐还被女朋友反过来照顾的不好回忆。但好在狛枝也不喜欢各类刺激的项目——他说总觉得不太安全。

他和狛枝到达游乐场的时候接近黄昏，狛枝说不喜欢人多的时候，所以他们特意在黄昏的时候进场。

不知道为什么，日向创觉得他们两人无法融入这样平凡的场景。他在熙攘的人群中悄悄拉住了狛枝的手，而狛枝回头，夕阳柔软地洒在他的脸上和发梢，光影在他身上流转，温和而朦胧，却有种倏忽即逝的感觉。日向不自觉得攥紧了手，他觉得狛枝就像从手中倾泻出的沙，他怕他抓不住，又怕抓的太紧，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小说相关章节：日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