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沉默小鎮

　　除了更北處，終年冬季的雪原地區以外，北域的荒野並不空曠，低矮的草本植物與灌木幾乎佔據了這片大地一半的面積，而剩下的一半則零零星星地被高聳的針葉樹林與稍矮一些的闊葉樹林瓜分。

　　行走在這樣的大地上，放眼望去視線多多少少會被某處的樹林擋到。

　　也因此第一天的旅程，法伊亞帶著菈伊絲徒步行走了近半天後才發現了文明的痕跡。那是一條簡陋的碎石子路，也許這條路上來往的行人實在不多，以至於還有雜草頑強地生長在道路中。

　　在辨別了方向後他們沿著道路向南方走，拐過一個彎後視野正好繞過路旁樹林的遮擋，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一座村落的輪廓映入他們眼簾當中。若是越過村落向更遠方看去就能看見坐落在地平線彼方的一塊灰色；雖不高大，但在背景綠意的襯托下顯得格外醒目。

　　法伊亞停下腳步從風衣的內袋中掏出一支望遠鏡，為了遠遠的觀察那座村落內的狀況，也為了看清楚遠方的那片灰色是否就是這個世界的人類城市，他開始調整鏡片的焦距。

　　菈伊絲在旁邊看著法伊亞操作望遠鏡的過程；這個人類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一舉一動都讓她充滿探究的好奇心。

　　前方的村落並不算太大，只有二十來間房舍和村落中央廣場的瞭望塔，奇怪的是法伊亞沒看見任何一個村人。而更遠方的那片灰色因為實在太遠，法伊亞只能隱約看出城牆的輪廓。

「我們走吧。」法伊亞收起望遠鏡，招手示意菈伊絲跟上。

　　根據法伊亞的行為，菈伊絲不難猜出法伊亞想表達的意思，她將這句話記下來並緊跟在後；雖然不明白法伊亞想去那裡做什麼，但救命之恩以及昨晚並肩作戰的情分讓菈伊絲選擇信任他。

　　只是在接近村落的路途中，菈伊絲始終有點緊張。

　　如果是正常狀態下的菈伊絲想知道那座村莊內的狀況，身為一名中階魔導士的她只需要用自身的精神力感知就夠了，這個距離還在她的感知範圍當中。

　　偏偏之前幾近垂死的重傷最大程度的激發了潛藏在菈伊絲血脈中的天賦能力，幾乎所有可用的力量都成為了癒合傷口的養料，但也讓菈伊絲暫時失去了她這個位階應有的龐大魔力以及同級別的感知能力。

　　她現在能感知的範圍甚至沒肉眼看得遠。也因此直到村落完整地進入她能感知的範圍之前，菈伊絲都還戰戰兢兢的保持著警戒狀態。

「沒有人？」村落外，感知傳來的回饋讓菈伊絲相當意外。

　　他是知道裡面沒人才選擇接近的嗎？看著領路的法伊亞背影，菈伊絲感到困惑。

　　與這時就稍微放鬆戒備的菈伊絲不同，還只是無魔者的法伊亞沒有那種方便的能力，所以他在進入村落後花了一點時間確認之前觀察時注意到的現象。

　　法伊亞接連進過幾間房舍，去找到火爐裡殘留著的煤灰，它的溫度告訴法伊亞這裡的人已經離開好一段時間了，連續幾間房都是如此。

　　搜索的過程中除了沒找到人以外也沒找到地圖之類的東西，除了進一步了解了當地人的生活習慣以外，唯一值得一提收穫的大概是他發現了當地村民的主食與作物吧。

　　那是一種外型有點類似麥子的作物，雖然去殼有點麻煩，麥穗看上去也有些乾癟，但至少第一天的午餐是有著落了。

　　位於村落中央的瞭望塔下方有個長期有人使用的營火，火堆周圍還放了幾塊低矮的石頭，這裡原本是給輪值的警備隊烤火取暖用的。但法伊亞趁著村民都不在時稍微借用了一下，往火堆上架了一個鍋子正在燒水。

　　去殼用的工具村落裡正好有現成的，雖然有些簡陋但法伊亞也不挑剔，隨意挑了塊石頭當椅子坐著，一下下將採收好的麥粒碾碎。

　　菈伊絲則是坐在他的對面，正在調整衣服，大概是因為他的醫師袍穿在身上有點不合身吧。

「你覺得他們去哪了？」在為午餐忙碌之餘，法伊亞也為了消解重複性工作的乏味隨口問道。

「You？」聽見法伊亞的提問，她想了想，然後吐出了一個音節。這個音節在法伊亞最近說的兩句話裡都有出現，只是不知道在對方的語言中代表什麼意思。

　　這不太標準的發音讓法伊亞抬起頭看了菈伊絲一眼，他想了想，拿起兩根劈好的柴薪並遞給菈伊絲一根。

　　菈伊絲接過柴薪，困惑的歪了歪頭，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你，菈伊絲。」法伊亞見狀開口解釋道。用手裡的木棍指了指菈伊絲，然後又將木棍指向自己說道「我，法伊亞。」

「你，法伊亞。我，菈伊絲。」這並不困難，菈伊絲很快就學會了這兩個新詞彙。然後用同樣的方式告訴法伊亞，在魔族語中這兩個稱謂的讀音。

「■□，法伊亞。■■，菈伊絲。」

　　法伊亞跟著說了一次，現在他也掌握了一門新語言當中的兩個稱呼了。雖然仍無法進行深度的交流，但相較於之前使用肢體語言來溝通，這簡直是飛躍性的進步。

　　學會了「你、我」，法伊亞接著將木棍往旁邊的地上一插。現在他要教會菈伊絲「他」跟「她」在英文中該怎麼說。

　　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就這樣用簡短的音節以及肢體語言交流，一邊思考對方究竟想表達什麼，一邊絞盡腦汁思考該怎麼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直到水燒滾了才停下，這次的交流讓雙方都學會了對方語言中的一部份稱謂詞。

　　由於沒有其他食材進行搭配只使用了一點鹽調味，午餐的味道自然不怎麼樣，但相較於法伊亞從地下室翻出來的儲備糧這已經算不錯的食物了。

　　收拾完煮食的痕跡，法伊亞登上瞭望塔用望遠鏡向南方看去，因為高度的關係這次他比上次看見了更多的景色。

　　遍布綠意、生機蓬勃的荒野最先映入眼簾，或遠或近的村落剪影零星地散落在大地上，連接在這些村落間歪歪扭扭的灰色線條則是鋪滿碎石的小路，但這一切人類留下的痕跡相較於大自然卻又顯得毫不起眼。

　　唯一能夠證明這裡並非文明尚未踏足之地的或許秀只有位於西南方向的那座灰色要塞了。

　　法伊亞看著它卻是有點失神；它就像是沒有經歷歲月洗禮、以全盛的姿態從地球的中世紀完整的穿越到法伊亞這個現代人面前的一座雄城。

　　儘管理智上法伊亞知道穿越的是他，但那種怪異的錯亂感一時半會間還揮之不去。

　　由於所在位置不夠高，因此法伊亞的視線沒辦法越過城牆完整地看到那座城的格局，但法伊亞能看見在城牆上空飄揚的旗幟，那面旗幟上的圖樣相當的眼熟，畢竟他昨天才在那些士兵身上看過。

「看來我得刻意避開那座城。」法伊亞做出結論並開始規劃之後的路線；他不想往漏網之魚逃跑的北方走，而東方起伏的山脈輪廓告訴他此路不通，往西方走卻又會過於靠近那座要塞。

　　向南方走雖然也會拉近與要塞的距離，但至少不會像往西方走那麼接近，地勢上也比往東方走平緩。而讓法伊亞做出最後決定的是另一個原因。

　　透過望遠鏡，他發現南方更遠處似乎有著不同於那座要塞，但卻又比那些村落更加繁華的建築群。

　　或許可以暫時在那裡落腳……而且菈伊絲會出現在這裡，那表示她原本住的地方應該不遠吧？說不定就是那裡。

　　這是法伊亞的想法。他到現在仍不了解那些士兵為什麼一看到菈伊絲就像看到仇敵一樣，只單純的以為這世界上存在嚴重的種族歧視問題，才導致昨晚那場在法伊亞眼中毫無意義的戰鬥。

　　而語言障礙則讓菈伊絲沒辦法向法伊亞解釋清楚這世界魔族與人類的緊張關係可不只是種族歧視那麼簡單，所以到現在法伊亞還天真地以為只要成功繞過那座要塞就沒事了。

「我們走吧，菈伊絲。」離開瞭望台後法伊亞拿起自己全部的家當，招呼著菈伊絲，想趁著天黑之前再趕一段路。

「Go？」

　　因為用餐而暫時中止的語言學習在菈伊絲的疑問聲中再次開始。

　　對菈伊絲而言，在愛爾琴大陸上的這一個月實在不好受；往前不知何去何從，後頭卻有獵魔軍團的追兵；在追兵帶來的壓力下菈伊絲被迫在陌生且充滿敵意的土地上漫無目的地逃竄，就連吃的都不一定能吃到一口熱的。

　　有好幾次她暫時甩掉了追兵，獲得喘息的機會，卻只能孤零零地在不算安全的荒野中過夜。每當這種時候，她總是格外的想念自己的家。

　　後悔肯定是有的，但如果讓菈伊絲重新選擇一次，除非她已經在每個月的流放之日有了收穫，否則她終究有一天會來到愛爾琴大陸的。也許這就是沒有男性同類的魔族必然要面對的宿命吧。

　　在躁動的本能驅使下，一代又一代的魔族相繼前往愛爾琴，試圖帶回更多對種族延續而言再重要不過的男性。有人成功歸來、有人一無所獲，還有的從此音訊全無……

　　大家都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並且……為此哀悼。

　　雖然她有時會覺得這樣的現況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為什麼。難道這一切都是女神大人的考驗嗎？

　　菈伊絲不是個虔誠的信徒，但自從她的退路被截斷，沒辦法返回而不得不逃往愛爾琴內陸後，她除了用這個理由安慰自己並逃跑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她一次又一次地躲過了追兵的圍捕，卻越來越不明白自己究竟能去哪裡？直到最後因為一時大意中了一群士兵的埋伏而身受重傷，然後被法伊亞救下。

　　至少跟其他同樣失陷在愛爾琴的同族相比她還算挺幸運的。

　　傍晚時，菈伊絲看著找好了位置準備紮營的法伊亞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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