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果決

　　門外的客人們大聲地說著什麼，並且不斷敲門，法伊亞剛下樓就看見從窗戶映入屋內的火光在牆壁上晃動。

「那是人類，法伊亞。」菈伊絲聽得懂外面那些人在說什麼，也從他們的話語中得知了對方的來歷：那是來自蒙提法馬恩軍區的小隊，希望借宿一晚。

「沒事的。好好待著，我去看看是誰。」但法伊亞聽不懂這些語言，只是從菈伊絲的反應中感覺到了她的不安，所以小聲安撫她。

　　那些人似乎等得不耐煩了，可能認為裡面沒人就開始用暴力破壞門扉，連續幾次的重擊讓木頭門板不斷地震動，這樣的情況已經沒辦法讓法伊亞再遲疑。

「是誰啊？」他開口。

　　聽見法伊亞的聲音，門外嘈雜的聲音很快就安靜下來，破門的動作也跟著停下，很快地門外再次傳來聲音，說話的似乎是被推派出來的代表還是他們的首領之類的人物。

「快點開門！我們是軍區的巡邏隊，最近收到有獸潮聚集的情報正在執行疏散任務。我們小隊想在這裡借住一晚，明天會護送你到軍區避難。」

　　暫時緩住他們破壞門的行動後法伊亞走到窗邊，背部靠著牆小心的透過窗戶朝門口看去。

　　敲門的是一群穿著打扮像是從中世紀中走出來一樣的人類，他們一手高舉著火把，每個人的手上或是腰側都有著武器，看起來粗獷而野蠻。法伊亞點了一下人頭，確定對方的人數至少有十個，不確定有沒有被擋住視線沒被看見的人在。

　　因為語言不通沒辦法確認對方的來意，所以法伊亞回頭看了看菈伊絲，希望能從她的反應判斷接下來應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菈伊絲站在樓梯與一樓天花板交界的那層台階，藉著角度遮掩了大半的身體對著一樓探頭探腦的窺視，感覺上她有點緊張，一副隨時都想躲起來的模樣。

　　法伊亞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不管菈伊絲是否認識外面的那些人，但從她的反應至少可以確定她並不喜歡他們，而考慮到他自己收留了菈伊絲，他感覺自己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對方視為菈伊絲的同夥。

　　不能讓他們看到菈伊絲，最好也別讓他們進到屋內。法伊亞做出決定，轉過身放輕腳步無聲地朝廚房後門走去。

　　不開門，然後想辦法把他們引開……或者解決掉，而且要快。

　　從法伊亞的角度來說，面對目的不明而且帶有武裝的一群人，他選擇保全自身的做法並沒有錯，但門外的那群人可就不這麼想了。

「隊長，這裡面的人有問題。」

　　他們已經表明身份也說明來意了，但裡面的人不但不開門，甚至在剛剛那句不知道在說什麼的話之後就沒再出過聲。這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們怎麼看？」隊長就站在正門口，抬頭看著這棟在夜色下投射出大片陰影的房屋，雙眼所見幾乎被高大而黑暗的輪廓佔據，只有在視線的外緣才看的見些許星辰的亮光。

「這屋子看起來不像咱們北域人蓋的，更像是教國那邊的。」一名較為年長，曾去其他國度遊歷過的士兵藉著火光仔細端詳了一下，有些遲疑的開口。

「我怎麼沒聽說過有教國佬在這裡蓋了間房……」

「我也沒有。」

　　幾名士兵面面相覷，他們開始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北域聯盟下的一個軍區，說大也不大，也就是以一座要塞為中心向外輻射出去十幾座村落的範圍而已，村落本身距離要塞的路程不會超過兩天。

　　在這麼小的地方，鄰近的村子中發生的大小事很快就會藉由行商、巡邏隊或是信使傳到其他村子裡，像是誰家的誰又跟誰打架了、哪家的兒子被發現有修練資質而進入要塞中接受訓練等等，都是那些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一個教國人在這裡蓋了棟房子」在這種小地方也能算是件大事了，雖然沒有「英雄北光之劍帶著他的冒險團在一個冬季裡消滅了上千頭魔獸」這段在北域廣為人知的經典冒險者傳奇來的有意思，但也能被這些村人說上好幾年，然而在場來自幾個不同村落的士兵當中居然一個人都沒聽說過這件事。

「也許這房子已經在這裡很久了，住在這裡的人也已經死很久了，他變成了不死怪物卻沒人知道。」一個士兵小聲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所以剛才那也許是腐屍的呻吟聲？聽起來挺像的。」

「也有可能這是死靈法師的宅邸，他直接使喚不死怪物替他搭好這棟房子，所以根本不需要從附近的村落找人手幫忙。」

「別說了！」一名越聽越毛骨悚然的膽小士兵忍不住出聲制止了。

「隊長，我來看看裡面。」位置離窗戶最近的寇塔舉著火把自告奮勇的往屋子的方向靠近。雖然他也因為這猜測心裡有點毛毛的，但剷除不死生物這種怪物、甚至是死靈法師這種異端職業也在他們軍區負責的工作範圍內。

「自己小心。」隊長點點頭，輕聲准許了寇塔的行動。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從大門所在的門廊位置後退到門廊前的樓梯下了。

「你、你們是誰？這、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就在這時，從屋內傳來了有點結巴的女聲，雖然口音有點奇怪，但話語字句都能聽得清楚。

　　前一秒彷彿置身鄉野怪談中的氛圍瞬間破壞殆盡。裡面有人，聽聲音還是個女人——她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的口音，但一個外地人住在這樣富有異國風情的房子裡反倒不奇怪了。

「什麼嘛。原來有人啊。」經驗不足的年輕士兵們紛紛鬆了口氣，在無形中放鬆了戒備。

「我還以為這棟屋子鬧鬼呢。」

「哈哈，怕鬼的話你以後要怎麼對付骷髏兵。」

「所以，能讓我們借住一晚嗎？」沒有理會手下的嘻笑打鬧，隊長重新說了一次自己一行人的來歷與目的後重新提起借宿的事。

「借宿？但是……我只有一個人。實在不方便讓你們進來。」

　　讓他們進來是不可能的，要不是她聽見門外的對話內容，她還不打算主動走下樓梯開口打斷那些人的討論；如果不這麼做，菈伊絲感覺這些士兵討論完說不定會決定直接放一把火燒了這棟來歷不明的可疑屋子。

「那讓我們在門外休息一晚總可以吧？至少有個能擋風的地方。」隊長無聲地笑了笑，雖然請求被拒絕了，但他對門內女聲的戒備並不以為意。

　　她的聲音聽著有些發顫，似乎是被嚇壞了，不過一個女人在晚上遇到一群自稱北域士兵的來歷不明份子登門拜訪，會有這種反應也算正常。

「那……好吧。」菈伊絲猶豫了一下，也只好自己作主應下這個要求了。

「你們把牆附近的草整理乾淨，今晚在外面紮營休息。」

　　一聲令下，那些帶著刀劍的士兵們就各自分散開來，開始沿著牆壁清理過於茂盛的野草。

　　寇塔仍站在窗戶附近，他使用的武器是把戰錘所以沒有加入那些人的除草行列中，只是把手中火把舉高了些替其他人提供照明。

「法伊亞去哪了……」菈伊絲聽著屋外的動靜，有些不安的喃喃自語。

　　雖然法伊亞只是個比她還要弱小的無魔力者、雖然就算加上他敵我雙方的人數依舊懸殊，但是在這種時候有個能讓她信任的人在身邊還是能令她安心一點。

　　不巧的是，位置站的離窗戶最近的寇塔聽見了她的嘀咕聲，能聽懂的字詞夾雜著怪異音節的語言引起了寇塔的注意力，他轉過頭透過窗戶朝屋內看去，藉著火光勉強看見了那個在門後說話的人形黑影。

　　視線受到黑暗遮蔽的緣故，寇塔只覺得哪裡怪怪的，卻又不明白為什麼。

　　偷偷摸摸地正想遠離正門的菈伊絲就這樣與寇塔對上了眼，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看見的菈伊絲嚇的僵立在原地——不過在與對方對視了幾秒後，她發現那個士兵似乎沒有發現她。

　　畢竟她可是人類眼中的惡魔，要是她被發現的話對方早就大喊大叫了，才不會這樣傻傻站著呢。

　　殊不知寇塔只是因為看不清楚她的模樣才沒有向同伴示警。

　　正當菈伊絲放下心、舉起右翼準備用羽翼遮蔽自己的身體悄然離開時，卻沒想到這個動作讓寇塔看清了她那怪異的身姿，那明顯的非人特徵馬上讓他想起昨天與伯利恩的對話，他瞬間明白自己看見了什麼。

　　比起戰鬥的慾望，更鮮明的情感是畏懼。

　　腦海中那些「從小就聽傳教士宣揚的，各種關於惡魔殘暴的言論」、「從旁人口耳相傳來的，關於惡魔的強大」、「由獵魔軍團成員親自分享的，毫無藏私直面惡魔的經歷」，最終在他口中濃縮成驚恐的一句話。

「惡魔！這屋裡有惡魔！」寇塔向後跌坐在地面上，顧不得原本握在手中的火把已經滾落在地上，他連忙把手伸向掛著戰錘的腰帶，但一緊張連續幾次都沒把扣環給解開。

　　惡魔自從聖戰後就被驅趕至南方的魔禁大陸，這是愛爾琴大陸上人盡皆知的事實，如果在平時有個人跟這些士兵們說他看見了惡魔，這些士兵們肯定是不信的，那怕跟他說這些的人是他的同袍。

　　但這些士兵才剛脫離自己嚇自己的恐怖氛圍，以為屋內確實有人因而鬆懈下來，遇上寇塔冷不防地這麼大喊一聲，頓時有幾個年輕的士兵被嚇了一跳。

　　寇塔的大喊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在草叢中潛伏的法伊亞抓住了這個機會；他的潛伏非常完美，距離近到就在他觸手可及之處割草的士兵們都沒發現。

　　趁著士兵們都轉過頭時，法伊亞探出一雙手，一手摀住目標的口鼻另一手把緊握的鋼釘送進了受害者的喉嚨裡，然後快速的將人拖走。

　　等旁邊的士兵聽到動靜回過頭，一名同伴已經在剛才的偷襲中消失了，只剩下草叢中一道幽深的、不知通向何方的拖動痕跡。

「那個惡魔有同伴！」

「怕什麼！放火燒了！」聽見手下有幾分驚恐的呼聲，隊長沒好氣地扯著嗓門對其他士兵大聲吼著。

　　這名隊長年約四十幾，雖然實力止步於初級劍士階段，但他的見識可不是他手下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夥子能比的；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幾百年沒打過交道的獵魔軍團居然派人大老遠的跑到北域來肯定事有蹊蹺。

　　因此當他聽見寇塔的大喊時，毫不猶豫的就指揮其他士兵放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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