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高文骑士对于所谓的未来并不怎么好奇。

他很清楚那些东西会存在，但也很清楚，那与他无关。

没有亚瑟王的未来……或者说，亚瑟王有着无数种不同面貌的未来，与他无关。

可他听见拉格奈尔叫自己的马儿“斯巴鲁”……

不管怎么说，那也不是属于一只英国马的名字。

她成了拉格奈尔，不论怎么说，他都不可能不觉得她的到来与己无关吧？

“所以是年下吧？”

他轻松地笑着，顺着她的锁骨凹陷移到她的肩头，苍白的红发女巫瞪着他的样子令他觉得愉快，她拒绝他的时候确实让他不开心了一阵子，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她的目的。

她不想做女巫们都会做的事。

与男人的交合啊……他在心里想着，对最近常常接触的这位女性进行了评价，觉得她也许是真的决定做个纯洁的处女。

话说回来，拉格奈尔那时候，是什么样的？

他的妻子对他并不热情，但他们之间依然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甚至偶尔回想起来他还觉得，自己这辈子和这个拉格奈尔说过的话，比从前和那个拉格奈尔的几年还多。

他坐在她的绿色天鹅绒面的阅读椅上看她做奇怪的手工人偶，偶尔和她搭话她也会漫不经心地回应，他确信她没有撒谎，因为她要是想骗他的时候，会躲开他的眼睛——

就像她说想要嫁给贝狄威尔一样。

“对于这样的女性，不会有骑士忍心拒绝她……”

他低下头，在她的手背上印上一个吻，守礼却又温柔。

他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体一紧，又慢慢放松。

“啊……抱歉，我可以亲吻您吗？”

他仿佛刚刚才想起来需要得到女性的同意，她也放心地点头：“可以。”

然而迎接她的是落在唇上的吻，如同秋天的雨，微微润湿了她的嘴唇。

“……唔！”

她推开他，捂住嘴。

“有什么不对吗？”

金发的骑士满减不解：“还是说我应该更热情一些才……”

“不用了！”她满脸通红地拒绝：“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他微笑着后退半步，向她行礼：“那么，我们来吃晚餐吧。”

被带开了话题的拉格奈尔微微松了口气。

女巫拉格奈尔对于这位骑士的礼节十分赞赏，与仆人们的距离感也让人安心，唯一的不满之处就是那条锁链。

“但是锁链上的咒文会让女巫们的尖叫声不那么明显，而且，你的诅咒也会被控制。”

金发的骑士为她解释原委：“是特地请梅林做的……会不舒服吗？”

拉格奈尔有些无奈：“如果把锁链取下来不用固定在墙上应该也可以吧？”

“不行。”

高文断然拒绝：“因为你会逃跑吧？离开卡美洛你会死的。”

“反正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

拉格奈尔不禁抱怨：“而且，天好冷，我比较喜欢在森林里泡泡温泉什么的……”

“在这里也可以啊。”

他温柔地拒绝了她的提案：“我会让女仆为你准备好沐浴的。”

她很想说这完全不一样，但是，那双透明的碧眼里的温柔，令她完全无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

站在水中的拉格奈尔轻抚上已经快要合拢的红黑色的树枝，看向镜子中那个面无表情的女性。

死与生之间，也不过只差这微妙的距离，而为什么当高文骑士说出了原本他应该说的话之后，这棵树反而长大了呢？

“……难道说是找错人了？”

她迷惑地开口：“难道真的应该是贝狄威尔？或者最开始指定的……兰斯洛特？”

“需要我把他们叫回来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立刻沉入水中的动作也显示出拉格奈尔无比的慌张，但转瞬间她又想起来，这位骑士明明什么都看过了……

即使那时候的她并不是这样的一张脸。

“可惜他们还没有回来，如果他们回卡美洛，我会尽量早一些来通知你的。”

这个家的主人关上房间门，对拉格奈尔道：“不过，也许是因为在知道了答案的时候，我的回答不论怎样都注定会是错误了。”

拉格奈尔被他优雅平静的语调带着平复了心绪，闷在浴桶中半晌后才道：“所以，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问的是自己与他在花园中的月光下带着酒意的问答。

但金发的骑士凝视着她，笑着回复：

“大概是在想，不论哪个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无与伦比的美人吧？”

他曾经不在意她究竟是美是丑，就算她变成了美女，也不会有人仅仅因为这一面而爱上她的吧？

所以对于从前的高文骑士而言，那句“这由你自己决定”究竟是出于忽视又或是出于尊重，实际上并无定数。

但这一次，当他看见拉格奈尔的变化之时，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渐渐加深的笑容——

选择的时刻降临了。

可她以为的新郎是贝狄威尔，他不过是借着她的酒意引导了她，令她和他交换了原本的话……

所以，她独自承担了两个人的诅咒。

因为给予她肯定的不是她当时以为的丈夫，而是另一个人。

“不起来吗？”

他替她拿来了擦干身体的布，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红发遮住了女巫的身体，但她与生俱来的羞耻感令她总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完全暴露于他的面前，像是被看穿了一切。

“请放在那里。”

她难得用这样温柔又羞怯的语调说话，这引得金发的骑士微笑起来：“我不会看的。”

绅士地转过身背对着她的骑士如他所言，将布巾搭在手臂上，等着她来取。

拉格奈尔无比纠结地下定了决心，起身踏出浴桶，一把攥住那块布，匆匆忙忙地擦干自己的身体。

他的确始终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仿佛在他身后发出忙乱声响差点打翻了椅子的女巫并不存在。

拉格奈尔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淡淡的不满——对于暧昧的男女来说，这样的心理并不罕见。

但她转瞬间又懊恼了起来……毕竟是自己一开始就拒绝了这位骑士，即使现在他还是成了她的丈夫，她依然决定为了不害死他而拒绝他的靠近。

“需要我留下来吗？”

在她背过身套上睡衣的时候，听见了带着笑意的声音：“今晚会比昨天更冷。”

“……不、不用了……”

明明问出了这样的话的是他，感到不好意思的却是拉格奈尔。

她跑着盖上被子，对依然背对着她的高文道：“我这边已经可以了……”

说完她就觉得有些古怪了，什么叫“已经可以了”？

这听起来就像是在邀请他过来一样啊！

“那么，拉格奈尔夫人……”

他转过身走向她所在的位置，这令她的呼吸都变得深了几分，直到他只是轻轻地握住她的头发，落下一个吻，抬起头对她说了声“晚安”为止。

大步离去的高文骑士，以足以令她羞愧于自己的一切妄想的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这不是显得我很蠢吗……”

她盖上被子闭好眼睛，小声道：“不论如何，骑士总是骑士啊……”

他不会强迫女性，同样，也不会为了女性而令自己的力量变弱。

他将会在美丽的故事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而拉格奈尔，也只会出现那一次吧。

她安心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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