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拉格奈尔用力推开了正凝视她胸口的金发骑士，他躲闪不及，仰面跌进水中。

水花四溅，金发的骑士再起身时，女巫已经走远了。

“……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撩开湿透的额发，凝视远远可以看见突然亮起灯的林中小屋：

“那么，我就去问梅林吧。”

金发的骑士回到林中小屋时，女巫并不在屋内。

折腾了一夜，当他坐回她的阅读椅上，握住佩剑时，夜已过半。

红发的女巫大概又变成乌鸦飞走了，他只见到窗户大开，远处有风的声音。

在窗前掉落的一根黑色鸦羽，泛着淡淡的钢色光泽。

“关于身体上的树枝的事……”

魔法师听过他的问题后，静默半晌才道：

“我猜可能是某种诅咒的具现化，也许那位女巫命不久矣，所以才会是血色，而且还在成长。”

“……果然还是诅咒吗……”

太阳骑士叹息：“明明只要像从前一样就解决了……”

“不过，你为什么会看见她的胸口？而且还会发现它长大了？”

魔术师促狭地对他抬了抬眼：“还是说，所谓的长大，指的是另一个部位？”

“虽然拉格奈尔小姐在某些部分的发育上确令人遗憾——”

金发的骑士说着如果被当事人听见会朝他脸上丢药水的话：“但是，和她的交流令人很愉快。”

“交流……吗？”

魔术师不怎么认真地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并不想听到男女之间暧昧的话题：“你可别忘了，她要的那个人是兰斯洛特。”

高文并未如梅林所料变了脸色，反而笑着道：“不，现在已经换成了贝狄威尔。”

“……反正又不是你。”

魔术师看着一脸得意离去的太阳骑士，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也许是因为魔术师话里话外有着他和那位女巫纠缠不清的意思，对于曾经的骑士来说，这算是指责，但对于现在的骑士而言，这是赞美。

即使那个女巫并没有想与他发生什么的意思。

世人都说女巫喜怒无常，生性放浪，但他见过的拉格奈尔只不过是个会在月下捣烂草药，为他将湖水变成温泉的女性。

……从前的她，也是这样的吗？

高文惊觉自己似乎在记忆中从未感受过拉格奈尔对他的情绪。

前一世的拉格奈尔在新婚之夜让他做出了选择，他尊重了她，解开了她的诅咒，也解开了亚瑟王的诅咒，可是在那之后，他们之间又做了什么？

他的妻子带走了孩子，甚至直到他在森林里重新遇到了甘格兰，他也没有想过那个美丽的少年是他的孩子。

她去了哪里？

他只记得自己后来因为兰斯洛特的背叛而疲于奔命，因为圆桌的倾覆而渐渐沉溺于复仇与痛苦之中，而那个本来是个女巫，却被他忘记了的女人，最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你怎么了？”

因为他在练习场中停留了太久而感到奇怪的贝狄威尔上前问道：“……有什么不舒服？”

“啊……”

高文骑士如梦方醒，对眼前一脸不解的银发骑士道：“要来对战一场吗？”

“好啊。”

银发的骑士对他微笑道：“来认真地比试一次吧，高文卿。”

“你又来了。”

头也没抬的女巫对擅自进门的骑士道：“茶在餐桌上，还请坐在那张椅子上，今天我有诅咒人偶要做，所以你最好不要……你怎么了？”

她抬头才看见骑士脸上的伤痕。

他却只是笑着对她道：“被贝狄威尔打伤了。”

“……他是那种人吗？”

她觉得奇怪，但仔细想想，有什么必要骗她吗？

“……坐在那里别动。”

她看着一身便装来找她的骑士，轻叹一声：“看起来，你需要先洗洗脸。”

蘸水的布落在他的唇角，破了皮的地方一阵刺痛，她一手抬着骑士的下巴，一手擦过他的伤口，听见他的“嘶”一声之后，才冷冷地开口：

“贝狄威尔下手也不怎么重嘛。”

“可是他竟然攻击同伴的脸……”

委屈的骑士道：“这可不是骑士所为吧？”

“也许他只是不小心？”

拉格奈尔为他涂上草药，凉凉的药膏舒服得他又轻轻地叫了声，才道：“大概只是不甘心输给我吧？”

她觉得贝狄威尔不是那样输不起的人，但是，眼前正被她涂着草药的男人很明显正期待着她的反驳，好再说些什么。

“卡美洛没有药师吗？”

她收拾好药膏，想了想干脆放在了他的手里，才道：“送给你了，下次你被人打了脸可以自己涂。”

“下次……吗？”

金发的骑士微笑着，对她这隐含了恶意的说法并不在意，反而郑重道：“拉格奈尔小姐，我已经胜过了贝狄威尔。”

“……所以？”

她坐回了自己的桌边，在诅咒人偶上写下文字：“需要我恭喜你吗？”

“可以把指定的对象换成我了吗？”

他再度跨过她设定的隔离带，走到她的身边：“即使你并不是我所知的那个你，我依然觉得，我们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写字的手指停下了，拉格奈尔顿了片刻后才道：“你知道吗，女巫和男人的交合会偷走男人的力量。”

她抬起头看他，与他不同的深绿色眼睛里是坦然的光：“所以，女巫不能爱上男人，因为她将会夺走爱人的生命……以最不名誉的方式。”

骑士失去了力气，还能算是骑士吗？

他将会因为她而无力挥剑，会在比武中失败，会输给他从前看不起的任何人……

然后，骑士的视同生命的荣誉就会戛然而止了。

“所以你是在说，你并不是不愿意？而是为我考虑吗？”

金发的骑士笑容灿烂：“我会节制的！”

“……我说的不是这种事啊！”

拉格奈尔因为他的油盐不进而怒火中烧：“如果你跟我……你会输给贝狄威尔！会输给兰斯洛特的！”

“你在担心我吗？”他低下头，对气呼呼的女巫道：“我不会输的。”

“……即使兰斯洛特会杀死你的两个弟弟？”

拉格奈尔用无比冷漠的态度道：

“即使，你也会因为被他重伤而死在莫德雷德的手中？”

女巫不讨人喜爱的缘由，总是多种多样的。

但拉格奈尔的无情，有些过头。

装作一无所知，接受骑士的求婚，享受几年的快乐然后消失，也许并不是什么难做的事，但她却做不到。

做不到放任他那样死去……即使她依然与他并不熟悉，可是，他对她的善意即使是在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之后也从未改变。

“我会告诉兄长，我已经给了亚瑟王答案，他会解开亚瑟王的诅咒。”

在长久的沉默后，她对桌子对面的高文骑士道：

“你也该从名为拉格奈尔的诅咒中解脱，去选择你想要弥补的另一重人生了，高文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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