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多谢。”

虽然很感动，但是拉格奈尔很清楚，男人在用情时说过的话当不得真。

“啊，如果可以的话，能听我一句话吗？”

她用力捣下最后一杵，对头发还湿湿地打着卷的高文道：“麻烦告诉亚瑟王，我想要的代价请改成贝狄威尔。”

“不行。”

金发的太阳骑士拒绝得十分直接：“不过，可以换成我。”

“……可是他比较可爱……你要睡在这里？”

金发的骑士靠坐在她的墙上，安静地将斗篷盖好，看着她的碧色双眼蒙上了微微的雾气：“因为现在回去……也太晚了……”

“你好脏。”

她在裙摆上擦了擦手，走到骑士的面前：“我不能容许这么臭的家伙睡在我家里……跟我来吧。”

金发的骑士虽然困倦，还是依言起身，拉格奈尔拿起了墙上放着的灯，一挥手它就点亮了。

这光芒比起王宫中的灯还要亮上几分。

“我们去湖边。”

她带着骑士绕过她的院门，向不远处的小湖前进：

“顺便，为辛劳的骑士，献上来自女巫的犒赏。”

在彼此心照不宣知道对方的状况之后，他们反而更随意了些。

只是对于这位愿意从女妖手中保护自己的女性，高文已经开始觉得难办了。

——明明只要像从前一样，忽略一切嫁给他，他就可以安心地去做自己的事……加雷斯和加荷里斯现在还活着，只要他能在兰斯洛特逃走后小心一些，也能避免最后被杀的悲惨命运。

可是，她不是从前那个拉格奈尔。

他不禁摇头，想着假如和这位小姐好好说说，也许她会同意成为他的妻子，他也会帮他们兄妹解开诅咒——这样的交换，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欢迎来到我的温泉~虽然有时间限制。”

走在前面的拉格奈尔并不清楚高文在想什么，否则她大概会把他推进湖里管他去死。

她只是随意地用手画了个圈，向湖中投入了什么东西。

在深秋的夜晚，湖水升起了白色的雾。

“请好好…………享受吧。”

她将手中的灯留在岸边，对已经惊讶起来的碧眼骑士道：“然后，我会准备好适合贝狄威尔的项圈的。”

她转身遁入黑暗中。

金发的骑士在确认她离开后，才解开衣物，走入她的湖水之中。

温暖的感觉自脚尖起向上蔓延，肌肉的疲累在沉入水中后消失不见，他第一次发现，女巫竟然是如此温柔的生物……

在他们的故事里，女巫永远在诅咒，在痛恨，在向人们发泄她们不知从何而起的怒火。

而她却能对他温柔至这般地步……

那么，对于情人，她又该是何等温存呢？

拉格奈尔拿起了属于高文的圣剑。

她本来有想要拔出来试试的意思，却在双手抱起那把沉重的剑之后明智地决定放弃。

女巫本来就不适合拿比药水瓶更重的东西——她给自己找了最合适的理由，然后，将它收在了他常坐的椅子边。

“班西啊……”

她轻叹着看向已经渐渐沉下去的月亮。

报丧女妖们叫了她的名字，她们若是流下了泪被她看见，她家人的死亡就将是注定的。

可她唯一的家人，是与亚瑟王打赌的兄长。

“……可是高文不是知道答案吗？”

她有些气恼：“如果他知道答案，告诉亚瑟王，我兄长的诅咒不就可以解开了？”

迁怒并非高尚者所为，但现在她只不过是个丑陋的女巫，所以可以尽情迁怒。

她边收拾药瓶边痛骂着愚蠢的亚瑟王，为什么还不来找她答应她的条件，她也可以告诉他答案，又或者他也可以问问高文骑士有没有从她这里探听到什么，说不定也就解决了。

“……我竟然还给他泡了温泉……”

有时候，一个人想事情，是会越想越生气的。

拉格奈尔拿起结冰的药水，走出家门向湖边而去。

出尔反尔又毫无悔意，某种意义上来说，拉格奈尔又是个天生的女巫。

“——高文？”

她没有在湖面上看见对方，还以为他走了。

可是她的灯还在原处，他还能去哪里？

“唰拉——”

打破池水平静的是从湖水中站起来的那具身体，在月光下近乎银白的金发，柔软而卷曲看上去很好摸，背对着她的男人肩膀宽阔，肌肉紧实，从肩到腰的线条收紧得恰到好处，令拉格奈尔产生了“这个人很适合穿西装”的妄想。

破碎的池水中，温暖的蒸汽氤氲间，高洁的骑士身体如同宝玉，照得她睁不开眼。

女巫遮住眼想要退回她所属的黑暗之中，但被太阳的骑士阻住了脚步。

“……拉格奈尔？”

他回头看她，微微惊讶，却转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

“你带了新的药水啊……要一起洗吗？”

“不不不不不用了……”

她用力摇头：“而且这也不是……”

“水还很舒服。”

他已经握住了她的黑色斗篷的角：“难道女巫因为每天都能有这样的享受而不再觉得舒适了吗？真是让人羡慕……”

他用力拉扯她的衣角的行为与他无辜的表情反差太大，令拉格奈尔有些混乱，不知道究竟该相信哪一个是真的他才好。

“我自己来，所以就放手吧……”

她想到自己早就已经在他面前脱得一干二净，而且这副样子根本不需要畏惧男人的触碰，又放下了心。

他大概只是想让她难堪吧。

她偏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被捉住了软肋，解下斗篷后踏入湖水之中，任温热的水没过胸口。

“……果然很舒服。”

她其实也不怎么舍得用这样的入浴药水，对于能用来交换的东西只有诅咒人偶的拉格奈尔来说，这种舒适性的改善生活用药水就像是前世的奢侈品香水，喜欢却不能常用。

“对吧？”

笑着的骑士低下头对她道：“我在想，拉格奈尔小姐过着这样的生活，难怪并不想进入卡美洛，和我在一起……”

“我拒绝你并不是因为这种理由。”

她冷冷道：“因为你知道一切，所以，如果我答应你，你会完全把我当成另一个人对待的吧？”

她不是从前的拉格奈尔，虽然她有记忆，也尊敬着兄长，却从来没想过要被枕边人当成其他人。

“而且，我觉得这副样子也很好。”

她略微得意地抬头看他，骑士碧色的眼中映出她的脸，可怕的脸——大多数人甚至根本不想直接看见她。

“你看，不会有人敢对我出手……”

“可是拉格奈尔小姐有这之上的魅力。”

他上前一步，拾起一缕她铺陈于水面的红色长发：

“如同宝石般的红发，还有你的眼睛……这是属于你的，永远无法夺走的东西。”

“……”

拉格奈尔呼吸困难，微微后倾。

她没想过这位骑士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她甚至不觉得，占有欲会令他忽略她这张脸的杀伤力：

“粗鲁，不优雅的那部分也是无法改变的……”

“那不正是拉格奈尔的本性所在吗？”

他笑起来：“我也并不讨厌你的这一点，更何况，虽然男人总是会更看重外表，但当我发现你有足以打动我的特质的时候，外表不过是最肤浅的东西罢了。”

他再靠近一些，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子：“对我而言，这是最不重要的部分。”

他低下头，缓缓靠近她的脸，垂下的碧眼半阖，掩住那如同绿宝石的光彩。

“何况，拉格奈尔的身体也许因为你有所不同……更有探索的乐趣……”

几乎化作了气声的话语蛊惑着她，令她忘记了反抗，但骑士惊讶的问话又唤醒了她的神智：

“你的纹身，怎么会变大了这么多？”

他看见那棵血色的树，从她的胸口悄悄地探出了小小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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