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乌鸦回到了巢穴——拉格奈尔回到女巫之家的时候，没有看见金发的骑士。

她想明白了几件事。

比如高文骑士大概是知道他的未来，以及他对自己的执着大概是基于对前世妻子来自本能的占有欲。

可是她已经说清楚了，她不会再变成那个美女，更何况他知道未来自然也知道要回复给她哥哥的答案，那么，她想要兰斯洛特的想法大概会成为泡影。

“明明很适合的……”

她回忆起那张远远看见的脸，第一骑士的样貌虽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却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早知道要贝狄威尔了。”

她有些后悔，如果要贝狄威尔说不定亚瑟王当时就会答应了吧？

“为什么是贝狄威尔？”

突然出声的人吓了她一跳，她这才发现，那个胆大妄为的高文骑士竟然还在她的阅读椅上坐着等她。

“因为他很适合项圈？”

不怎么认真的拉格奈尔想了想道：“嗯……黑色……不，白色的项圈。”

而且还要镶上银边，挂上银色的锁链。

那等亚瑟王再来的时候，就换成贝狄威尔吧！拉格奈尔如此决定。

“我呢？”

金发的大型犬骑士问。

“什么？”拉格奈尔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比较适合什么颜色的项圈？”

她瞪着问出这种出人意料问题的高文，道：“……黑色。”

金发碧眼的白马王子，颈项间却是象征着危险的黑色项圈，如果上面有血色的花纹一定更……

“不对。”拉格奈尔摇摇头：“我不会给你项圈的。”

不论如何，她都会拒绝眼前之人，因为他毫无疑问地会成为她的阻碍——不论是死去或者是在这个世界过上女巫人生的阻碍。

“拉格奈尔讨厌我吗？”

他问得直接，而女巫小姐却在思考片刻后给出了答案：

“不。”

她不会讨厌才刚刚认识的人，也许对于高文来说，他已经认识了拉格奈尔五年之久，对彼此的身体熟悉得如同自己的，但对她而言，高文骑士不过是曾经出现在各种童话故事里的人物罢了。

她褪下斗篷，内穿的黑色长裙是女巫们典型的式样，只是并不怎么适合她。与她同龄的女巫们大多都有了几个情人，身材也更凹凸有致。

从前的拉格奈尔，也许是忌惮于这丑陋的脸，似乎没有与任何人交往的打算。

而紧紧凝视着她这张脸的高文骑士，更令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为什么要看我？”

她不解于他的热情，不过是五年的夫妻，似乎感情也相当平淡，又何至于追逐到如此地步？

“女巫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他出声问道，碧色的下垂眼满是好奇：“还是说，只有你是不同的？”

拉格奈尔很少骑马，但身为贵族的女儿，她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黑马。

通体黑色的马只在双眼之间有一朵白色，如同星辰，因此她给了那匹马一个名字——斯巴鲁。

听见她叫这个名字的高文骑士露出了古怪的笑意，仿佛听见了怀念的东西，又仿佛了悟了什么。

“怎么，不能叫斯巴鲁吗？”

她觉得他这副样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开玩笑道：“那就叫马自达？”

他在她转身之刻，微微暗下了眸光。

她翻身上马，带着骑着白马的高文骑士从林中小道穿过，那是他绝对不会知晓的兽道……

也是女巫们每日必经的道路。

“做女巫很好吗？”

高文骑士对女性的温柔一如既往：“明明曾经拥有那样的容颜……女性大概不会有讨厌美丽外表的吧？”

“我不知道。”

拉格奈尔来时就已经是现在这样，她并不想去想象真正的这副身体究竟是什么样子，况且，这毫无意义：

“无论美丑，都只是在别人眼中的我而已。”

她记得的自己是个黑发黑眼的人，而这个女巫很明显是个凯尔特人，即使回复了原貌，这头火红的发和绿色的眼睛也不会变，她依然还是这样惨白的肌肤，说不定还会有雀斑。

“拉格奈尔是个美人。”

高文在她身后感叹：“如同欧石楠中残存的白雪，惹人怜惜却又冰凉刺骨。”

“……斯巴鲁，快点。”

她没有听他说话，如果她听了，大概会意识到，他对拉格奈尔的赞美并不是对她说的——

“小姐，你要带我去哪里？”

金发的骑士与他的白马几步就跨过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拔出的圣剑离她的眼睛仅有分毫，如同太阳的金发在月光下照亮了她的眼睛：

“没有答案却想欺骗圆桌骑士的女巫啊，你想要将我引向何处？”

“我们要去女巫的村子。”

拉格奈尔并不慌张，也许是因为，她不觉得高文骑士会做粗鲁的伤害她的事，但更深的理由是，这里是女巫的森林。

“嘻嘻……”

有女孩子的娇笑声从他们身边响起，像是在追逐打闹，时而在东，时而在西，飘忽不定。

红衣的拉格奈尔与银白盔甲的高文，在这深绿与褐色组成的世界里无比显眼。

“……这是……”高文还不明白，却看见拉格奈尔大惊失色。

她绕过已经放松了的骑士的剑尖，张开斗篷，想要盖住他的头——但是她太矮了，没有骑士的配合她什么也做不了。

高大的骑士见她如此，随意地张开了自己的斗篷，蓝色的布料罩住了她的头，她却只是用力掀开，再次抬起深红的斗篷，示意他钻进她的斗篷里。

那张遍布皱纹与斑块，五官也不整齐的脸上，明显写着焦急。

金发的骑士半蹲着被她盖住，深红的温暖布料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气，将他的视野彻底遮蔽。

他第一次被女性藏在这种地方，心情复杂。

即使是从前他认识的那个拉格奈尔，也从未想过要挡在他的面前。

可是这个女巫，却毫无疑问地想要保护他。

“这是什么~？”

他听见斗篷外有女孩子的声音渐渐靠近，而斗篷内，借着从林中洒落的皎洁月光，他看见那个身着纤细的黑色贴身长裙的身体猛地一僵。

“咦，是女巫？”

女孩子们的声音靠近了很多，高文骑士听见她们叽叽喳喳地绕着他和拉格奈尔的马说话：

“只有一个女巫，却有两匹马？”

“女巫去女巫村需要骑马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呀，女巫？”

他感觉到拉格奈尔的呼吸突然变深了：

“我要把马带给女巫村的买主。”

“咦~这匹白马似乎是人类的东西？”

“可以送给我吗？它看起来很好吃~”

笑闹的女孩子们说着无比自然地话，向人要求献祭的样子如同在说天气。

“会有人生气的。”拉格奈尔道：“女巫的村长会很不高兴。”

“只是马而已嘛~”

“马匹可是很贵……噫——”

拉格奈尔突然红了脸。

因为在斗篷内，有个男人的手，悄悄地戳了戳她的腰。

“你怎么了，女巫？脸红红的……难道是要去见情人所以吃了什么药？那就快把马给我，我们就放你过去……”

“班西——”拉格奈尔忍住了想要掀开斗篷问清楚高文究竟想干什么的冲动，道：“你们在这里玩耍却不去报丧的事，我会告诉女巫村长……”

“不要！”

女孩子们四散逃开，大声道：“不要不要不要！”

……终于走了。

她松了口气，在原地站立半晌，才道：“高文骑士，能把你的手从我的腰上拿开了吗？”

“我只是想让你把马送给她们免得纠缠。”

他满脸无辜地从斗篷下探头看她：“所以，这些女孩子是……班西？”

“报丧女妖们最爱玩弄人类了。”

她平静地把自己的斗篷抽出来，对站立着低头看着她微笑的骑士道：“说不定，让你被她们玩弄，会很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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