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跟进女巫之家的高文骑士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自然，而并没有邀请他进门的拉格奈尔只是挥了挥手——

本来就不怎么整齐的东西歪歪扭扭地在地上排列成了一条线，隔在他们之间。

高文那边只有一张堆满了衣服的椅子。

“请不要越过这条线。”

拉格奈尔道：“我的家里也许有对普通人来说很危险的东西，所以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诶……”他已经坐在了拉格奈尔的椅子上：“全都是斗篷啊……”

“因为我的脸会吓到别人。”

她故作平静地低头：“为了不让人看见我的脸，斗篷是必需品。”

“拉格奈尔小姐不是很可爱吗。”

他对她微笑：“粗野不失自然，毫不矫饰的作风，还有年长者的睿智。”

……他分明是在骂她粗鲁不优雅并且还年纪大吧？！

她没有理睬他，把买来的东西拿进厨房和储藏室收好，对带着笑容盯着她的高文道：“虽然很感谢您的赞美，但我想听听您真实的看法——对我的身体。”

她决定把这个男人吓走。

骑士什么的大概只见过优雅的贵夫人和大家闺秀，和女巫打交道的经验不可能到这一步……

所以她脱下斗篷，露出自己的身体，向着第二次见面的人。

红色长发覆盖着的肉体并不优美，她的身体上有细微的纹路，如同随意生长的枝桠，延伸到胸口，而且，虽然年纪不小，身材却没有成熟的风韵……

“请您真诚的面对女巫的心。”

她对坐在阅读椅上的高文道：“女巫不会被谎言欺骗……”

“您会冷的。”

他越过她用杂物摆成的隔离带，将一件暗绿的斗篷盖在她的身上：“您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拒绝我……况且，我来见您并不是因为我对您一见钟情。”

他在她耳边温柔地笑了：“因为，您也知道王后的秘密吧？”

“……你想灭口？”她拉住斗篷后退几步。

“怎么会。”

他替她把斗篷里的长发拉出来：“我只是想和您更有共同话题……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八卦吧？”

“……我不喜欢。”

拉格奈尔系好斗篷，斩钉截铁：“我不喜欢八卦，毫无兴趣，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呢，哈哈哈。”

温柔的金发骑士愣住了，不久后又笑了起来：

“那么，现在您知道这是禁忌了——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哦。”

“我会带进坟墓里的。”

拉格奈尔对他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您可以走了，骑士。”

“既然分享了秘密，那么，就给我一点契约的证明吧。”

他握住女巫冰凉的手：“请您给我一个吻。”

低头凝视她的男人看上去温柔优雅，但他的手温暖得如同太阳，眼睛里带着的笑意像是溢出的山泉，温柔得几乎将她吞没。

拉格奈尔反握住他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她的唇又硬又干裂，骑士的手背都比她的嘴唇柔软。

“只是吻手礼吗？”

骑士似乎有些惊讶，但他好脾气地并不在意，只是对她笑了笑，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拉格奈尔的眼神，在他带上门后彻底冷了下来。

——能向如此丑陋的她索吻的男人……

况且，他回避了她要他评价她的身体的要求。

他有问题。

拉格奈尔无比确定这一点。

拉格奈尔从浴桶中起身，平板身材上如同血液勾勒的树枝因为热度更加显眼，仿佛正在发光。

那是诅咒的痕迹，她知道了自己是谁，也就知道了只有高文的尊重才能让她重获自由，这渐渐生长的树枝扼住她的咽喉之时，她就会死了。

但是，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女巫们有些比平常人好得多的用品，比如这个浴桶，比如她砸碎的镜子，但是，那些东西没有一样比得上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能照清楚人影，纤毫毕现的镜子，在超市的货架上，只需要九块九。

她感受着所剩不多的魔力流动，这是她拥有的全部力量，也是她所能依靠的一切。

亚瑟王被她的兄长诅咒，不得不向她寻求帮助，不论如何，最后只有她的答案才是对的，而曾经干脆奉上了高文骑士的亚瑟王，在这一次被逼送上兰斯洛特的时候，反而更加犹豫。

可他明明知道王后与第一骑士那微妙的恋情……他只是因为自己有了私生子而什么都不敢说罢了。

“把兰斯洛特给我不就能解决问题了？”

她轻轻踢着脚上的拖鞋，给远方的兄长写报平安的信，轻声嘟囔：“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给他买最好的项圈，睡最舒服的床，吃最好的土豆……等我死了就放他自由。”

“听起来像是在养狗？”

不速之客在夜间来访，她才意识到自己对他们说的“欢迎随时过来”打破了房子本身的禁忌……

“您带我的狗狗来了吗？”

她拉下兜帽，在黑暗中微笑回应：“高文骑士，我以为夜访女巫宅邸并不是骑士的礼仪。”

“与心仪的女性幽会正是骑士的礼仪。”

他优雅地在门口向她行礼：“我可以坐在那张椅子上吗，LADY？”

“不可以。”

她一挥手，那张被堆满了衣服的椅子就被拖到脚边，她潮湿的脚踩上绿色天鹅绒的椅面：“你看，它弄脏了。”

“被您踩在脚下又怎么会是弄脏呢？”

他强行坐在她的脚边，逼得她缩回了脚——话说回来，她的脚也瘦骨嶙峋，看起来像是枯枝，正是标准的女巫的样子。

“我已经询问过狗……啊，兰斯洛特的意见了，他很为难。”

高文靠着她的书桌，微微下垂的碧眼看着她道：“可是他需要妻子来掩护他对王后的爱慕，大概会同意吧。”

“那不是挺好的。”

拉格奈尔相信兰斯洛特绝对不会对她做过分的事，虽然在她的概念里抛弃新娘并不算过分……

而且，她刚才听见他叫兰斯洛特……狗来着？

分明是他现在这副有所图的样子更像大型犬吧！

“您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吗，高文骑士？”

她隔着兜帽对他道：“除了亚瑟王之外，你也有事想要问我吧？”

“嗯。”

他乖乖地点头，她不禁安心——有所求反而令人安心。

“那么，请说吧。”

也许是因为难得洗得很舒服的关系，拉格奈尔心情不错。

“您愿意把指定的结婚对象换成我吗？”

金发的骑士认真道：“我觉得我们比较合适……”

“不行。”

拉格奈尔冷了下来：“我说过了，要一定能胜过兰斯洛特……”

“即使我做到了你也会提新的条件吧。”

她被那双认真的碧眼盯着，似乎视线穿透了兜帽落在她的脸上，她不得不艰难地移开目光，道：“因为我喜欢兰斯洛特……”

“喜欢兰斯洛特的人才不会容忍他和王后的私情。”

他的声音微微压低，抬手抓住了她的兜帽，轻轻掀开后才道：“你只是害怕我……因为你知道，你是我的新娘，对吧，拉格奈尔？”

他笑得如同五月的风：“你也知道，你最后会和我在一起，我们还会有个儿子……你会变成美女和我……”

“不会了。”

她抬头看他，道：“我想当女巫，想要继续丑陋下去……你知道被人害怕有多开心吗？”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微微惊讶：“你不想变回原本的样子吗？”

“当然不想。”

女巫戴上兜帽，打开窗子，在他眼前变成了乌鸦：

“我只是想做随心所欲的女巫罢了。至于你说的什么嫁给你，儿子之类的……”

金发的骑士被突然闯入的夜风迷住了眼，他听见振翅声和女巫的尖笑：“女巫才不会生孩子！”

他冲向窗边，看着她在夜空中渐渐变小的身影……像是云中的杂点。

“……除非女巫爱上了对方。”

他轻声笑了：“拉格奈尔……你想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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