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閱片段1：開頭→志岐登場

鼻腔裡充斥著地下室特有的溼冷霉味。

昏黃室燈從階梯的盡頭照射進來，只足以辨識台階輪廓，而這是執事鷺島目前所在地——地下牢房唯一的出口。他握緊剛從綁匪手上奪來的槍，踏上台階，身後有三人的足音。被監禁在此的人質兩名、陪同鷺島前來救人的村醫一名，人數一致。

他一面留意身後動靜，一面謹慎地朝光源前進。隨著剩餘階數減少，後方的霉味也逐漸淡去。

登上最後一階，迎面而來的是對準他的槍口。

持槍的白髪青年，在看清鷺島面孔後，露出安心表情，將槍口朝一旁挪開。

「志岐様。」鷺島壓低聲音呼喚主人。

「啊啊，沒事就好。」志岐同樣小聲回應，與鷺島一起從樓梯口退開，空出通道讓後方的三人通過。解救人質的行動如此順利，志岐的笑容自然顯得十分興奮。

一行人全數平安抵達地面之後，下一步當然就是儘快逃出綁匪的地盤。

而在鷺島出聲阻止之前，率先邁開步伐的志岐，搶先所有人一步，動手推開建築物的大門。

——狀況就在那一瞬間發生了變化。

月光從開啟的門縫流入屋內，志岐的背影，馬上被另一道陰影給覆蓋住。

埋伏在屋外的男人，從志岐身後扣住他的雙臂，將人拉扯到一旁，轉向屋內眾人。零距離抵在志岐太陽穴上的手槍，發出解鎖安全裝置的喀喀聲響。

鷺島聽不清對方附在志岐耳邊說了什麼。但與志岐放棄武器的舉動相較下，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從志岐手中滑落在泥土地上的槍，發出鈍重聲響，挾持住志岐、將他當做肉盾的男人露齒而笑，視線轉向鷺島。

這次，夜風將男人的聲音帶進了鷺島耳中。

「那個紅頭髮的……」男人朝暈倒在地的共犯方向抬抬下巴，命令鷺島，「把柳原叫醒、鬆綁，別想動什麼手腳。」

※

鷺島睜開雙眼。

「呼……」他緩緩吐出肺裡的空氣，跳動得太過激烈的心臟，在辨認出目前所在地之後，總算逐漸緩和下來。

這裡是東条家本家的執事房，他住了許多年的房間。

沒有起身拿床邊櫃上的懷錶確認，僅憑藉著窗簾透入的薄光，也已足夠判斷與平時起床時間一致。若是平時的他，早已翻身下床、梳洗更衣，開始新的一天。

之所以沒這麼做，正是由於前陣子，他和志岐所遭遇的那場綁架。

——胸口、側腹、大腿中彈，右臂骨折，其他無法細數的大小傷口。

這就是鷺島救出志岐所付出的代價。

光是懸掛在胸前、被固定住的骨折右手，就讓他無法換穿平常工作的燕尾服。

理所當然，大多數的工作都得暫且讓其他僕人們分擔，特別像是接待客人這類需要注重體面的事務。至於鷺島從志岐的父親——也就是東条家現任家主那裡收到的命令，則是靜養直到恢復為止。雖說如此，鷺島長年養成的生理時鐘，完全追不上突然改變的生活步調。即使躺在床上再久，也無法像大多數早晨的志岐那樣賴床。

若是哪天不叫醒志岐，不知他會睡到什麼時候，鷺島無意識地微笑，「中午，不，也許是下午嗎……？」從沒機會嘗試、以後應該也不可能實驗的設想，勾起鷺島的好奇心。

他護住傷處撐著床舖坐起，全身上下的傷口彷彿隨著動作甦醒一般，擴散出灼熱的疼痛感。好不容易才坐起身子，倚在床頭整理好睡開的浴衣衣襟，撥順因汗水而沾黏在額頭上的瀏海。

能在房間裡處理的工作極其有限。其中之一，就是擦拭銀餐具了。

稍做休息、用事先擺在床邊的毛巾和水盆簡單洗完臉，緩慢地扶著牆壁下床，往餐具室移動。拖行的腳步聲，在寧靜清晨裡特別刺耳。

為了保管貴重的銀餐具，東条家的執事房間，和高級餐具室直接相通。這也是為什麼，這個房間是在僕人房之中，少數可以上鎖，內側甚至裝有鑰匙孔蓋，防止有人以道具撬開的原因。

他把工具和預計保養的銀餐具仔細包好，放入籃中。用左臂勾起籃子，緩緩地走到房間門口，預先解開門鎖，讓等下有必要進門的僕人能夠通行。

做完一連串準備，鷺島總算走回床舖，小心翼翼地坐好，架設起床上桌，這就是他現在的工作平台了。平時不需要幾分鐘的動作，現在感覺卻十分漫長。

嘆了口氣，鷺島伸手拉開窗簾，逐漸轉亮的天空尚未出現曙光。

※

另一件鷺島坐在床上還能處理的工作，就是分類信件。

用四個字就能簡單概括的工作，實際上包含許多細節。

從寄件者的身分、與主人間的關係，整理出該收下這封信的人是家族裡的誰，為他們排好過目的優先順序。應對不需主人們親筆回應的信件時，以適合遣辭用句撰寫回信內容，就是執事的工作。而像東条家這樣經營海外貿易的財閥，不可避免需要處理外文書信。

對鷺島而言，這是他早已駕輕就熟的工作。

因此早餐後不久，眼前的床上桌已經擺好區隔開的信件，個別堆疊成山。

反倒是把分類好的信綑在一起這個簡單步驟，因為受傷右手的限制，不管試了幾次都還是非常笨拙。正當他把綑得很難看的繩子拆掉，打算重新再來一次，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鷺島頭也不抬地回應，「門沒鎖，可以進來。」

敲門的人，並沒有像平時那樣先報上身份，而是直接推開門，「鷺島。」

「志岐様？」鷺島抬頭看去，堆疊好的信被不小心碰倒，散開在床單上。

志岐對此毫不在意，說著「啊啊，不用起身，待在床上就好」，一面關上房門。

鷺島搖了搖頭，「執事房並非您該來的地方。」

志岐挑眉，徑自走近床邊，「這是在命令我嗎？」

「沒這回事。」既然都進門了，鷺島也不再多說。更何況比起志岐闖入房間，他還有更介意的事情，「——這麼說來，您的指甲是否太長了呢？」

「嗯？」志岐順著鷺島的視線低頭看去。

那是一雙戴著白色棉質手套的手，理所當然，指甲也被隱藏在手套之下。

他把手舉到鷺島面前示意，「你從哪裡看到指甲了？」

「您瞧，指尖部份的布料，可以看見指甲撐出的形狀。」

志岐抽回手，「你未免看太仔細了。」

「十分感謝您的誇獎，」鷺島對志岐嘟噥沒在誇獎充耳不聞，瞇細雙眼，「不過我有交待男僕，早上替您更衣時，要一併修剪您的指甲。」

執事的工作內容之一，就是負責管理宅邸裡的所有僕人。志岐的指甲太長本身雖然是件小事，但是交待的工作沒有被徹底執行，可就不能這麼輕易放過。

腦中記得所有人今天工作內容的鷺島，毫不費力地回想起早上來房的僕人面孔和名字，瞇細雙眼，「看來他沒有照實做到？」

「他是有提起這件事。只是……」志岐支支吾吾，在鷺島無聲的注目下，才又繼續說道，「只是我覺得讓別人剪很奇怪，所以把他打發走了。」

「該不會這就是您跑來執事房的原因。」

志岐不發一語，別開的視線倒是應證了鷺島的猜想。

確實，志岐的指甲，自幼以來都是由鷺島操刀。

鷺島在成為執事之前，被分派了「替志岐様剪指甲」這項任務，當時還很年幼的小孩可不像現在這麼安份，他都得趁志岐睡著時速戰速決。隨著志岐慢慢成長，剪指甲才變成一件非常和平的事。（要是現在這把年紀剪指甲還像戰鬥一樣就恐怖了）

忠於命令的鷺島，向來都是以自己的指甲長度當判斷標準，在同一日處理好兩人的指甲，這樣就不會有任何遺漏——也正因為如此，床邊櫃才會放著早上使用過的剪刀。

在短暫沉默後，鷺島微笑道，「真拿您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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