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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存在 17.

[db:作者] 2025-07-21 21:31 5hhhhh 1810 ℃

大叔穿得很正式,他捻著香走到爸的遺照前恭敬地拜了一拜,然後將香插入積滿香灰的香爐裡。我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寬厚還有點駝背的背影,靜靜地等待他完成儀式。

而孩子們都聚在靈堂外,好奇著這個素未蒙面的「遠方親戚」。

「欸,表叔。」還是國中生的姪子戳了戳我的手臂。「表姨叔父到底是誰的誰啊?」

「是表姐的阿姨的叔父吧?」「白痴喔表姐的阿姨不就自己的媽媽嗎?」「所以他是表叔公嗎?」「可是他不就表姨叔父嗎?」

「這......」

看著大家為了這個從沒聽過的輩分爭執了老半天,雖然我也想解釋,但我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當初我是怎麼跟蔡泯浩和大叔解釋的。

「怎麼了?在討論什麼?」

大叔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他搭著我的肩出現在我身後,好奇地向姪子們問道。

「我們在問表叔說表姨叔父到底是誰的誰?」

「嗯...我想一下......」他皺起眉頭,沉思了一會。「就是......他媽媽的表姐的......丈夫的弟弟,應該是這樣。」

「噢——」孩子們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是、你居然還記得?這麼隨便亂編的關係連我自己都沒記起來。

「如果是妗婆那邊的親戚的話,的確是沒見過呢。」「妗婆家除了舅公跟予熹表叔以外的人都沒見過呢。」

「好了,你們要圍著人家到什麼時候?」

大表姐站出來拍了兩下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去吃早餐了,晚點還有事要忙呢。」

早餐!聽到吃飯,小孩子立刻一哄而散, 跑到廚房去打飯吃了。而後,大表姐向我們走來,親切地招待:「安先生,我們也有準備你的份,不嫌棄鄉下粗茶淡飯的話就留下來用餐吧。」

「謝謝妳,妳真貼心,那我就不客氣了。」

大叔輕輕地頷首一笑,大表姐竟然紅了耳根子,匆忙地回了一個微笑後便快步回到廚房去了。

待大表姐走遠後,我用腳背小力地踢了一下大叔的小腿肚。

「?」

「不要亂撩我表姐。」

「什麼意思?」

「......」

大叔的外型說不上帥氣,但也不到醜的地步,就如同剛見面時得到的感想一樣,就連長相都是平凡無趣到沒有談論必要的地步。

然而,在更深的認識之後,我才發現這人簡直就是移動式暖爐,除了對宥瑞比較嚴厲以外,他幾乎對任何人都是採取溫文有禮的親切態度,直接融化世人冷漠的心之壁。

無心的人覺得他是個溫和的人,有心的人覺得他是個溫和的「好男人」。

幸好這傢伙不是渣男,只是有點甲。

「對了,這個給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包信封。「這是一點心意。」

信封袋上寫著大大的奠儀,裡頭的厚度一摸就知道又是個不小的數目。

「大叔,我不能收。」我抬起頭,想把手上的白包退回去,但大叔卻又將手按在我捧著白包的雙手上,緊緊地貼回我的胸膛。

「收下吧,當作是我對鄭大哥的心意,希望這能幫上你一點忙。」

「每次都這樣......」

退不回去,心裡又不能踏實地收下它,我捧著那包白包,難掩不安。「你其實也沒有必要跑這一趟......從你家過來,起碼也要三四個小時吧?」

他伸手撫了撫我的頭,並輕輕地笑著。

「開三四個小時的車過來確認你好不好,當然有這個必要,你不知道你對在意你的人來說有多重要。」

我垂下頭,感受著他厚實的手一點一點地撫平我這幾天鬱悶的情緒,好像這樣撫摸著,所有的傷口都會被逐漸撫去傷痛。

「走吧,我們去吃飯。」他牽起我的手,隨著剛才大表姐的路線走回家裡。「我還沒吃過道地的南部家常菜呢,真令人期待。」

原本大家聚餐時都會把圓桌擺到院子裡,但現在院子裡架了爸的靈堂,一來沒有位置、二來感覺也怪怪的,大家便拿著碗筷去廚房打菜,在家裡的各個角落隨意找了個能坐的位置坐下來吃飯。

家裡的椅子都被坐滿了,我和大叔只好捧著碗回到我的房間裡,房裡沒有桌椅,兩個人便一起坐在床邊,各自捧著自己的碗用餐。

雖然說是家常菜,但大部分也是大表姐出去買回來的,東拼西湊也沒什麼關聯,真要說的話,從前看安太太端上桌的菜色都還比這個看起來好吃多了,但大叔現在卻吃得一副讚不絕口的模樣。

「不覺得很油嗎?」「不會啊,很香呢。」

他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一大早能吃這麼有飽足感的早餐,精神都來了。」

「這麼有精神不如來打一炮,反正都坐在床上了。」

「你......不要亂講話。」

他忍不住失笑了一聲,見他抬起手就要彈我的額頭,我下意識別開了臉。

然而,碰到臉上的卻不是想像中的疼痛感,而是溫柔且緩慢的觸碰。

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在我眼角的OK繃上,像是深怕太用力就會弄痛我似的。

「這是怎麼弄的?」他問道。

「......搬東西的時候撞到的。」我別開視線,隨便胡謅了一個謊。

「你呀,就是這點不太好,又不是什麼金剛不壞之身,老是這兒碰到那兒磕著的。」

「抱歉,我下次會注意的。」

他頓了一會,而後突然放下碗,轉頭嚴肅地凝視著我。

「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愣了一下,嘴裡的碗糕也忘記咀嚼。

「還能有什麼事?」「你很聰明,但不代表你擅長說謊。」

眼角的傷能有很多種方式去弄到,但我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執著於這個謊上。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謊,是我不想讓他知道的那令人難堪的真相。

「說好了有事一起面對的,不要又把委屈往心裡吞。」他的手輕撫著我的臉頰,對於那道傷的來歷十分耿耿於懷。「是不是又有其他事困擾著你?」

「......沒——」

咚咚。

「予熹啊。」

伴隨兩聲敲門聲響,二表姐從門外探出頭來,一見到我們便笑道:「太克難了吧?沒有椅子了嗎?」

「沒關係,我們這樣吃就好了。」我回以平常的微笑。「有什麼事嗎?」

「舅媽沒有出來吃飯,你幫我端給她好嗎?」

二表姐手上端著托盤,上頭盛了一碗媽喜歡吃的鹹粥,以及一顆白饅頭。

話說回來,媽從昨晚回到房間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了。

不管如何,進去看一下她,也好。

「有什麼事就叫我們,我們會立刻過去的。」

她一邊把餐盤端給我,同時不忘囑咐道。

「沒關係,她應該已經好多了,我自己應付得來。」

「你的母親怎麼了嗎?」

聽著我們倆的對話,大叔忍不住湊過來關心。「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個啊——「沒事,送個餐給我媽吃而已,能有什麼事?」

我打斷正要解釋的二表姐,隨口替媽編了一個藉口:「她昨晚摔著了,人不舒服,我順便進去看她好不好。」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你趕快把早餐吃了,不要一直放床上,免得打翻了。」

「噢......」

二表姐看了看大叔,然後又看了看我,擠眉弄眼地似乎想表示什麼,但我一律搖搖頭,不管她現在有什麼想法,有大叔在就是不好做事。

不管是昨晚的事還是什麼,都不想再提了。

來到媽的門前,我騰出一隻手敲了敲門,然後開門走了進去。

媽已經醒了,但她還坐在床上,表情像是掏空了靈魂般,感覺不出她的腦中是否還有在運轉著。

或許是那一巴掌太用力,亦或許是昨晚的那一句話太殘忍,幾乎要將她給撕碎。

我把托盤放到一旁的書桌上,然後坐到床邊,看著媽沉靜而不說話的表情。

「媽,早安。」我握住她充滿皺褶的手,輕輕地揉了揉,想喚醒她的思緒。「是我,予熹。」

她渙散的眼神在聽見我的名字時突然亮了起來,她的視線對焦在我的臉上,像是我剛才的呼喚成功喚醒了她的靈魂。

她顫抖的手捧住我的臉頰,一次又一次地確認著我的模樣,直到她的心裡終於認同我的存在時,她才伸手緊緊地將我擁入懷裡。

「我的予熹,我的予熹......」「嗯,是我。」

深深的擁抱之後,媽長舒了一口氣,疼惜地撫著我的頭髮直至臉頰,就像從前那樣。這樣很好,至少她的精神狀況不再像前幾天那樣崩潰混亂了。

「媽,吃早餐了。」我握著她撫在我臉上的手掌並緩緩地帶下,然後給她端上那碗鹹粥。「大表姐早上出去買的,趁熱吃。」

「謝謝,我的予熹總是那麼貼心。」

她的笑容是那麼地和藹,彷佛完全忘記昨晚所發生的一切......

......不。

像是這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

「你爸呢?也去叫你爸吃飯。」她催促道:「阿娟每年過年都會擀蔥油餅的,她做的餅可好吃了。」

我捧著那碗鹹粥,笑容卻淡淡地收了回來。

「......妳忘了,他過年都跟表哥表姐夫他們打麻將打通宵的,就別吵他了。」

我輕輕地拌了拌鹹粥,並舀了一口給她喝。

「也是呢。」她應著,並伸頭啜了一口。「......咦?表姐夫是誰啊?」

我愣了愣。

「就......就是表姐夫啊?」

「誰結婚啊?阿娟嗎?還是阿憶?反正一定不可能是阿雲那孩子。」

她笑著揮了揮手,然後又伸手摸了摸我的手臂。

「不曉得是不是媽老了,怎麼睡了一覺就覺得我的予熹又瘦了?不如你去替你爸捧場捧場阿娟吧,你吃得香她一定很高興的。」

她的症狀比我想像中還來得糟糕。

不,正確來說。

是讓我絕望的地步。

湯匙在碗裡拌攪著,溶進了我的恐懼。

「媽......」

我開口說話時,發現自己竟然哽咽了,就連眼眶也跟著酸澀了起來。

「嗯?」她歪著頭,等待著我的下一句話。

而我看著她,看著我這輩子最深的渴望。

卻痛苦地幾乎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妳愛我嗎?」

「唷?怎麼大過年在問這個?又不是母親節。」

她愣了一下,但又喜孜孜地靠了過來。她接過我碗裡的粥放到一旁的桌上,雙手緊握著我。「當然愛呀,你是我唯一的大寶貝呢。......怎麼了?心情不好?要不要跟媽聊聊?」

我靜靜地搖了搖頭,在她發現我的眼眶掉出一滴眼淚之前伏上她的肩膀,倚在她的身上。她自然而然地伸出雙手擁抱我,並輕輕地拍著我的背。

「是不是念書壓力很大呀?太辛苦的話就別把自己逼得那麼緊,你已經很棒了你知道嗎?你是全村子最聰明又最懂事的孩子,還是媽打從心底最驕傲的大男孩,啊?」

明明在耳邊響起的是世界上最溫柔的話語,句句卻如斬破虛偽的利刃般劃開我的身體,使我痛苦不堪。

畢竟我對她而言,就是那份天大的謊言。

「予熹啊,你怎麼進去這麼久啊?舅媽還好嗎?」

這時,二表姐突然開門走了進來,我的模樣想必是非常地狼狽,因為她瞪大了的雙眼似乎是被嚇了一跳,還搞不清楚這裡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予熹...怎麼了......?」

「年輕人還能是怎麼了?就是心情不好而已,沒事。」

媽笑了笑,並朝著二表姐擺了擺手。「我陪妳大表哥一下,妳去幫我把妳二舅叫起來吃飯,現在時間也晚了。」

「大表哥......?二舅......?」

二表姐也發現其中的不對勁,並一臉疑惑地看著我,然後又望向媽。「舅媽,妳在說什麼呀?」

「我、說,去叫妳二舅起床了,都日上三竿了。」媽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但臉上的笑容卻沒有因此減少。她望著二表姐好一陣子,突然偷笑道:「妳怎麼穿得像個大嬸似的?平常愛穿的那件花裙子呢?妳這樣會跟阿雲一樣找不到老公嫁喔。」

媽輕盈的笑聲明明是那麼有朝氣,聽在耳裡卻感到異常發毛。

「予熹,這......」

二表姐愣得說不出話,而我只是搖搖頭,讓她的談話到此為止。

因為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記憶倒退?」

大表姐的聲音在正廳內驚呼。「妳在開玩笑嗎?這可不是在演連續劇耶。」

「我說的都是真的,予熹自己也聽到了!」二表姐急忙解釋。「舅媽說予熹是我的表哥,還叫我去叫二舅起床,而且......而且她還嫌我穿得像大嬸!」

「妳本來就穿得很大嬸啊。」表姐夫吐槽道:「而且你二十年前的品味就沒多好。」

「你惦惦啦!」

「這下怎麼辦啊?二舅就快要出殯了,舅媽這個樣子還能出席嗎?」

「別說出席,現在要怎麼跟她解釋二舅已經走了的事?萬一她承受不了的話......」

「怎麼可能受得了?大表哥當初走了的時候,舅媽簡直跟死人沒兩樣,更何況是二舅,這會要她命的!」

「可是......」

其實,也沒什麼好可是了。

稍微平復情緒之後,我回到靈堂裡等待著下午的行程,也當作是逃避家裡一個接著一個浮現出來的疑問。

為什麼?怎麼辦?各種問題此起彼落,卻沒有人能解決。

我抬起頭看著爸的微笑的面孔,我突然很想念他,如果他還在的話,這個家還不至於崩毀到這樣的程度。

......不,

當初『鄭予熹』從窗口一躍而下時,這個家就已經崩毀了吧。

我的存在就像是安慰劑,起碼能摸著、說話著,作為一個贗品去填補那被他摔碎的缺口。

而如今,就連我也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了。

我只求妳能看我一眼。

看看我、已經這麼努力了。

而妳卻縱然轉身、逃回過去裡了。

......那我算什麼?

「阿予。」

大叔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從他著急的語氣可以知道他已經得知一切了,家裡上上下下都在討論這件事,想瞞也不可能瞞得過。

他的腳步聲倉促,且距離越發接近。

「可以的話,我希望你站在那裡就好。」我背對著他,聲音異常地平靜:「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腳步聲停了下來,但他還是堅持道:「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不會有事的。」

我垂下頭,忍住想要回望他的念頭。

這種時候如果再看到他的身影,我一定又會哭出來。

「媽已經這個樣子了,我更不能有事。」我深呼吸了幾口,將快要滿溢出來的悲傷給硬是吞了回去。「爸再幾天就要出殯了,我不能再造成別人的麻煩。」

「即使製造麻煩的人根本不是你?」

他總是喜歡替我抱不平,即使委屈的的確是我自己。

「......是我。」

我輕輕地說道:「是我造成的一切。」

「阿予......」

我知道他想反駁,但他的安慰在此時此刻已經無法改變一切,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假如當初的『我』沒有從那裡跳下去,這一切都會沒事。」我說著,頭也越垂越低,靜靜地躲回自己的窟窿裡。「一切都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

「那不是你,阿予,你要清醒一點、振作起來。」

他的聲音又逼近了幾步。「不要拿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

「但我是鄭予熹。」

我揚起聲音,阻止他一再地靠近。

「打從我生為這個名字開始,我就要背上他曾經的一切。要不然...我就什麼也不是了......」

大叔久不作聲,但腳步聲沒有靠近、也沒有離去,似乎他真的就靜靜地站在後方的不遠處,給我留下了一小塊能自欺欺人的空間。

靜靜地...讓我去悔恨一切......

不久,另一個腳步聲匆匆地走來,他的步數跨過大叔與我的距離,筆直地往我的方向走來。

「予熹,原來你在這兒,媽他們都在找你。」

是俐莉。

匆忙的腳步在靠近我身邊時緩了下來,最後佇足在我身旁。

「予熹,我......」

她欲言又止,於是我回過頭望向她。她帶著滿面的歉意與愧疚站在我身邊,卻似乎不知該如何向我開口。

「......沒關係的。」我盡力地想擠出一點能令她好過的微笑,嘴角卻只能扯出那幾乎分辨不出來差別的弧度。

這一笑,反而扯下了俐莉內心的最後一道防線,眼淚啪嗒啪嗒地像漏水般宣洩出來。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沒關係?明明就有關係。」她大哭道:「媽說得對,要不是我起的頭,妗婆也不會變成這樣。她連我都認不出來了,是不是因為我罵她,所以她就連我一起忘記了?」

她突然哭得像個小女孩般,把我和大叔都嚇著了。我趕緊站起身想安慰她,但我並不擅長應付大哭的女孩子,一時間不知所措。

「那也不是妳的錯,俐莉。」我安慰道:「妳只是想替我出一口氣而已。」

「可是我不該罵她是瘋婆子。」她還是大哭。「她現在真的瘋了,我該怎麼辦?」

「不,這真的不是妳的問題......」

幸好在我慌亂之餘,大叔趕緊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給我,我接過手帕後趕緊替俐莉擦掉眼淚,並試著哄她笑。「別哭啊,妳是當媽媽的人了,眼睛哭腫了回頭豆豆認不得妳怎麼辦?」

「他認我的奶奶啦。」「噢...好吧......」

「啊呀,原來你們在這兒。不是跟妳說找到予熹就趕快帶他來......俐莉妳怎麼哭成這樣?」

大表姐也隨後跟了上來,但她一看見俐莉哭得梨花帶淚,原本還帶著不耐煩的表情隨即軟化了下來。

「俐莉......」「媽,嗚嗚......!」

俐莉轉過身投入大表姐的懷裡,無助地大哭了起來,她哭得大表姐的神情都糾結了起來,心疼地抱著她哄。

她尷尬地看了一眼大叔,而後視線又落回我身上。

「予熹,剛剛我們幾個大人討論出一個決定,所以我請俐莉來通知你。」她說道:「但因為......舅媽畢竟是你的媽媽,所以一切的決定權還是交在你的手上。」

「......是什麼樣的決定?」

我問道,但心裡的不安卻又挖深了一層。

「你先去大廳找阿憶他們吧,俐莉這樣我還不能帶她進去。」她說著,又轉向大叔說道:「不好意思,安先生,雖然你也是舅媽家那邊的人,但這說到底還是我們鄭家的家務事,可能要麻煩你迴避一會兒。」

「噢,我沒關係。......只是我擔心予熹。」大叔回以簡單的微笑,但眉眼間仍帶著擔憂。「我在門外等著,可以嗎?」

「我沒關係。」我否決了他。「你可以先回車上嗎?結束後我去找你。」

「......好吧。」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而後轉身離去。我目送他走遠之後,我才先行走去正廳。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最後其實也沒有討論出個結果,家裡的氣氛在憂傷之中又蒙上了一層灰。

大叔真的乖乖地待在車上等著我,我走上前貼上副駕駛座的車窗,看見他已經累得坐在在駕駛座上,開著一小條車窗縫隙睡著了。

我輕敲了兩聲,他似乎只是小寐一會,立刻就驚醒了,他見我貼在車門上,便立刻替我開了副駕駛座的門讓我坐進去。

「累了?」我問道。

「沒事,讓眼睛休息一下而已。」他說著,又反過來問我:「怎麼突然叫我回車上?有想去哪裡嗎?」

「我跟他們告知過我要外出一個下午,所以到傍晚之前可以稍微自由活動一下。」我繫上安全帶後伸了個懶腰:「去村外走走吧,我想散散心。」

「好,這沒問題。」

他立刻答應我的要求,隨即發動車子開離家門口。

開車到鎮上大約十分鐘的車程,不遠,我在他車上的導航按了地址之後,他就按照著地址上的指標開。村裡的路不大,大叔開得特別謹慎,就怕伸出去的後照鏡敲到左右經過的路人。

「話說,你還真的是這裡的名人耶。」

大叔突然開了新話題。「我去你家發現沒人在,你的鄰居說你們家通常過年會回東庄這裡,我就看著導航找到這兒,沒想到一進到這裡隨便抓一個人問鄭予熹住哪裡,竟然每個人都能指得出路來。」

「你居然直接問村民我住哪裡也是服了你了。」我倚著車門,他的車子就和平常一樣穩定,讓人坐著也感到舒心。

「表示你真的很有名啊,這裡的每個人提到你都會多誇幾句呢,想當初我小時候啊,過了一個鄰居家門就沒人知道我是誰了哈哈哈。」

「......那也只是在說我大哥而已,我自己心知肚明。」

我淡淡地哼了一聲:「我還沒有不要臉到拿故人的榮光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地步。」

「你不就是你大哥嗎?」「什麼?」

他突然笑了一聲,說道:「你自己說的,你既然生為這個名字,就要背負他的一切,這一切不也包括他的榮光嗎?」

我一時啞口,無法反駁他,而他瞥了一眼我的表情後,嘴角的微笑更加燦爛。「你呀,好事一堆撇得乾淨,壞事卻一股腦地往自己身上抹,讓自己看起來簡直十惡不赦、差勁透頂。」他笑了笑,眼神卻透露出一絲不捨。「你這不是在虐待自己嗎?」

我忍不住望著眼前這個神奇的男人——這個能夠輕易地拆掉我心防的男人,並將赤裸的我毫不排斥地摟在他懷裡。我能感覺我的內心的某一處是依賴著他的,因為我的眼眶又開始酸澀起來了。

「而且他們誇讚的不是你哥,正是你自己,阿予。」他繼續說道:「畢竟他們都知道你們家發生的事,我問路的時候還特別跟我確認了一下,確定我找的人是活著的那個還是入土的那個。」

噗。我忍不住笑出聲。

「他們都說,你是懂事又孝順的孩子,即使知道自己被生下來的原因,卻依然努力地達成父母的要求及你大哥曾經所及的成就,是他們見過最認真刻苦的孩子。」

他騰出一隻手撫摸著我的頭,說道:「學著去多看一點自己的優點,你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糟,而且你確實是有那樣的能力和資格去接下你哥的榮光,而不是因為你和他是同一個名字。」

我沉默了良久,而後吸了一下鼻子,假裝自己只是早上過敏了。他瞥了我一眼,發出了安心的笑聲。

「說到名字,宥瑞以前小學的時候,班上就有三個字一模一樣的宥瑞,他回來還跟我發脾氣,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特別。」

「他喜歡特立獨行啊。」我自然地笑了,而後又突然想起:「宥瑞他......後來成績還行嗎?」

「你猜。」

大叔笑得特別神秘,賣著關子不告訴我。但藏得時間久了,我還是忍不住往壞處去想。

「......我就說我不會教別人念書。」我失落地靠在椅背上,煩惱著要怎麼把那些家教費還給他。

「你得知道,他的英文從來沒有考超過兩位數的。」大叔微笑道:「他一下子跳到三十幾分,老師都嚇了一跳,但他大概在老師那邊吵鬧過的吧?最後老師給他額外一次機會,也幸好老師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不然他就準備高中肄業了。」

我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沫。「所以......?」

「五十九點六,很刺激吧?」他自己說著,嘴角都笑得合不攏了。「總之,老師很仁慈地放他一馬,所以他這個過年可開心了。」

真要命。我心跳都幾乎要漏了一拍。

「唉,我可就破費了。」他的語氣突然裝起可憐來。「我答應他考過了就買那個什麼效果器給他,你知道嗎?那塊鐵盒居然就要四五千塊,就巴掌大的鐵盒耶!現在的商人可真會搶錢。」

「每個禮拜一萬兩萬地給我都不心疼了,何必跟他計較那個四五千塊的獎勵呢。」我笑了笑。

「你那是為我工作,想要雇用好的人才,當然不能心疼發出去的薪資。但他是學生,把書念好是學生的義務,努力認真是應該的。」

「給表現良好的員工加給獎金以茲鼓勵,也是提升員工士氣的一種方式不是嗎?」

他抿著嘴沉思了一陣,最後點了點頭。

「好吧,你說的有道理,我就姑且不去跟他計較那塊鐵盒了。」他很滿意地笑道:「我都想請你來當我們公司的人事顧問了。」

「那我的辦公室裡只要擺一張床就好了。」

「你......又在那邊給我亂講話。」

雖然提議出一趟門只是想暫時脫離家裡,讓自己越趨不穩定的情緒能夠稍微平復下來,但得到這個好消息後,原先憂鬱的心情倒是真的好了不少。

一切比想像中來得順利,這本該是能讓自己高興起來的事,但......

為了這一切而努力的始因,似乎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你在想什麼?」

大叔似乎注意到我的表情變化,又忍不住關心道。

我望著窗外,望著那清澈的藍天。

我知道不久之後,那便是我無法分享給最重要的人的景色。

「他們要把我媽送去療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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