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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的存在 27.,1

[db:作者] 2025-07-21 21:31 5hhhhh 3360 ℃

「什......!」

蔡泯浩傻站在原地,滿臉的不知所措。

相反地,被壓在他身下的男學生立刻拉起自己被解開的制服襯衫,並一手指著蔡泯浩、朝著鏡頭尖叫道:「這傢伙是變態,他剛剛還想強姦我!」

「我...沒有......!」

「幹你娘噁心臭甲!」

一隻腳突然出現在鏡頭前,一腳將蔡泯浩踹倒在地上,鏡頭銳利地捕捉著他的驚恐的臉和赤裸的性器,一旁還有其他人的訕笑聲。

「他還勃起耶,有夠噁心!」

「遮什麼遮?啊不是很變態嗎?」

「把他衣服脫掉啦,變態不用穿衣服。」

畫面有些搖晃著看不清楚,但包圍著哭喊聲的嘲笑卻清晰入耳,等到鏡頭再次清楚拍攝時,蔡泯浩的衣服已經被扯得破破爛爛,幾乎擋不住身上任何一處。即使如此,他還是很努力地用手去遮掩自己的下體,盡量避免性器在鏡頭前被曝光。

他被從廁所裡拖出來,畫面裡的人七手八腳地拉開他拼命遮掩自己的雙手與雙腳,從鏡頭後方不斷伸出來的腳不停地踢著他的腹部和下體,時不時伸出手摑掌他的臉,打到他的臉都紅腫了也不肯停下,一會又用力地從他的頭頂打下去,其他人也跟著主事者的動作紛紛朝他出手,畫面裡的辱罵與嘲諷包圍著虛弱的求饒,包圍著蔡泯浩。

他的眼神曾無數次望向鏡頭,像是在祈求救援般......祈求著我。

——還是有點不一樣吧,因為你是善良的......

曾經發生在阿毅身上的悲劇,竟然也曾發生在蔡泯浩身上。

我突然感覺心底像在燃燒,燃燒著一股強烈的憤怒。

對於那些歪曲的惡意—--

「別看了,關掉它。」陸難掩難受的神情,將頭別了過去。

「我主要是想讓你們聽聽這個人的聲音,就是拿著攝影機的人。」老六似乎自己也看得不是很舒服,眉頭一直是緊蹙著的。「不覺得很像某個人嗎?」

「誰啊?」

宥瑞似乎還沒聽出什麼端倪,然而以勳卻逐漸瞇起他的雙眼,從他的表情能大約讀出他的沉著已經起了漣漪。

「......阿末。」

他沉思了半晌,最後吐出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名。

儘管我不認識,但陸和宥瑞的表情都瞬間變了。尤其是宥瑞,他的臉上頓時寫滿了厭惡。

「等一下,這麼一說......」他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當他再次仔細去聽的時候,我也特別去注意掌鏡人的聲音。那個人的笑聲像是罐頭音效般刺耳又令人感到不安,尤其是在面對眼前的暴行卻似乎樂在其中時,他的笑聲更是令人恐懼。

「媽的,這九成九是那個王八蛋,那個討人厭的笑聲八輩子都不會忘記。」宥瑞氣得咬牙切齒,彷佛那個阿末是他上輩子的仇人似的。「我幾乎都快忘記那傢伙了,現在想到又一肚子火。」

陸沒有直視螢幕,但他沉思了一會後,也幽幽地認同:「......確實像是阿末的聲音。」

「那個......」我忍不住打岔道:「請問,阿末是......」

「就是那個被我揍跑了的王八蛋。」宥瑞一臉嫌棄地說道:「他其實也是別人推薦給陸哥,陸哥才推薦給我們的,說是技術好台風穩,卡一次表演不會有問題,但我打從第一天見到他就看他很不順眼。這傢伙說話表裡不一,而且還一直在勳哥面前衝康我,媽的就是個垃圾小雞雞。」

他越講越氣,像是要把那個阿末從螢幕裡拖出來殺上一千刀似的。「現在看來,當初沒揍斷他的下巴真是太可惜了。」

「我記得阿末是中部人,而且也跟安安同年,所以這個人是阿末的機率很高。」陸不安地撫著胸口,淡淡地補充道:「當初只是想著,若是和安安同齡的人的話或許會與他合得來,只是......」

「只是一山不容二虎啊。」老六苦笑。

「又不是我的錯,是那傢伙先挑撥是非的。」宥瑞氣呼呼地環抱著胸。「只是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會混蛋到這種地步,一想到他現在還在哪處繼續發出他那討人厭的笑聲,就希望他早點被車撞死。」

「詛咒別人不能解決事情,你少造點口業。」

以勳冷冷地教訓了宥瑞,但即使他嘴上是這麼說,他的眼神卻流露出比平常還要憤恨的氣息,只是他的語氣已經盡量將自己的情緒給壓下來了。

「現在的重點是,如果阿末和泯浩是這種關係的話,這樣泯浩上台會變成另一個問題。」

「是啊,這就是我想和你們討論的。」老六說道:「畢竟當初拉阿末進來是透過不少人的關係,現在安安把阿末趕走了,阿末一定會很在意是誰替代他的位置。」

「萬一泯浩碰到他的話......」陸不敢把話說明,但大家的心裡都很清楚。

「那就把他轟出去啊,我又不屑他來。」

「我們是聯合演出,你哪根蔥有資格叫別人不准來啊?」

「阿末的脾氣也是硬的,到時候會不會鬧事是一回事。」老六一臉煩惱道:「我比較擔心泯浩會不會受到影響,如果他被影響而牽連到我們的話——」

「等等,你們在說什麼?」宥瑞匆忙打斷:「你們因為這樣就要把蔡泯浩換掉嗎?」

「泯浩的遭遇是很令人同情沒錯,但終究不關我們的事,沒必要把我們一起攤進去。」老六說道。

「為什麼?他明明跟我們對得很好,憑什麼要因為那個垃圾放棄他?」

宥瑞著急地反駁:「而且再兩個禮拜就要表演了,我們還能去哪裡找人啊?」

「安安,你是知道這兩個人對表演成效的態度的,不然你以為你努力那麼久到現在才成為正式成員是為了什麼?你難道甘心你花了那麼多心血的第一次被一個只來支援一次的人搞砸嗎?」

「我......!」

老六說的話直戳宥瑞的弱點,使他一時反駁不了任何話,而後他又接著說道:「而且我們也不是放棄他,這也是保護被害人的一種方式。你要是被人這樣搞過,你還有辦法看到那個人還不為所動嗎?」

「為什麼我得不為所動啊?要是我我看一次就扁一次!」宥瑞大吼道:「才沒有拳頭解決不了的事,一拳不成就揍兩拳!」

「閉嘴,安宥瑞。少在那邊動不動就用暴力解決事情。」以勳的語氣似乎是真的動怒了,舉起手又要往宥瑞頭上巴下去。

然而,這次宥瑞卻一把抓住以勳的手腕,激動地說道:「本來就是,是他們用暴力傷害別人,憑什麼我不能用暴力還給他?」

「你以為以暴制暴就能解決問題了嗎?沒社經的臭小鬼才敢嘴巴講這種大話。」以勳拉著自己的手想抽回來,但宥瑞卻依舊死死地抓著他不放。

「至少我可以解決製造問題的人啊!」宥瑞說道:「我又不是神仙佛祖哪來那麼多沒屁用的慈悲心啊?欠我的就該加倍奉還啊!」

以勳怔住了。

打從認識以來,以勳的表情較多是不苟言笑,偶爾會露出一點不耐煩。

然而此時,以勳的表情卻出現了極大的動搖。

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著宥瑞,但宥瑞卻仍貫徹著他的死脾氣堅持己見,也拼了老命似地瞪回去。

老六似乎想介入又不知該不該插手,而陸倒是一臉泰然,他伸手牽住以勳的手十指相扣,緩緩地將他的手連同他激動的情緒一起安撫下來。直到陸介入之後,宥瑞也才終於不甘地鬆開了手。

「就算有人能代替泯浩,兩個星期也培養不出什麼默契的。」陸雖然神情凝重,但他的語氣卻依舊平靜。「泯浩的事情就再討論吧,在我們有更好的解決方案之前,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陸的話語權似乎還是比較大的,在他開口之後,爭執也就這麼停下了。

老六點了點頭,又低下頭處理著電腦,而以勳瞪了宥瑞一眼後,便鬆開陸的手往房間走去。

「勳......」

陸走上前似乎是想勸和,但以勳並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關上房門,把自己關回房間裡。

「現在是怎樣?我又說錯話了?」宥瑞似乎還想繼續爭辯,他不滿地盯著房門卻又無可奈何,畢竟陸還在呢。

陸也看出宥瑞還在氣頭上,他溫柔地撫了撫宥瑞的頭髮安慰道:「安安沒有錯,只是大家都有自己的難處罷了。」

宥瑞的嘴噘得老高,逗得陸輕笑了幾聲:「去幫我把盤子洗一洗吧,等會冰箱裡還有汽水可以喝。」

「好,知道了。」

面對陸溫和的微笑,宥瑞也不再賭氣,乖乖地跑去廚房替陸完成他不方便完成的事。

「坐吧,讓你這個客人一直站著,不好意思。」

「啊,不會......」

我順著陸的指示坐到他身旁,低著頭道:「你們在討論重要的事,不用顧慮我沒關係的。」

「怎麼會不用顧慮你?你可是安安和泯浩最重要的好朋友呢。」

陸笑了笑,但沒多久,他便收起了那溫暖的笑容。

「泯浩他...曾經跟你提過相關的事嗎?」

「......沒有。」

我想起他前晚強裝的笑容,心裡總是覺得悶悶的,更有幾分不快。「他就連心病也是宿舍長私底下讓我多留意的。」

「果然哪......」

他嘆了一口氣。「他心裡...果然還是走不出那樣的陰影......」

「誰走得出來啊?那種霸凌的傷害都是一輩子的。」老六在一旁敲著電腦,一邊說道:「我小時候也因為胖被欺負過啊,雖然等身高抽高之後就沒那麼腫了,但偶爾想到那些難過的日子還是會覺得心情很差。何況是這種的......」

他搖了搖頭,難以認同影片裡的行為:「那一看就知道是設計的,簡直爛透了。幸好安安把他揍跑了,不然跟這種人同台過都會感到羞恥。」

「那個影片......」

我忍不住問道:「那個影片...只要搜尋蔡泯浩的名字就會出現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昨晚接到以勳的委託,說是要幫忙搜尋暗網裡相關的影片,結果我妹就找到這個。」老六說道:「但其實透過片段的資訊去仔細尋找的話,就會發現其實這段影片明網暗網都有,只是被以不同片段跟標題散佈在網路裡的各個角落。簡單來說就是你一輩子都撈不完。」

一輩子......我在心裡倒抽了一口氣。

「他才二十歲,他以後還有多少個二十歲,這樣的傷痕卻不得不跟著他一輩子.......」

陸的語氣滿是心疼,彷佛那些過往是傷在他的心裡一般。

「或許安安說的也沒錯,那種人沒什麼道理好講,就是欠揍。」老六哼笑一聲:「揍他個幾拳,讓他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

「要是真的能那麼做就好了......」

說著,陸的表情逐漸感傷起來。「如果當初能這麼做就好了......」

我抬起頭,困惑地望向陸。

「當初...是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嗎......?」

「喔?你想聽嗎?他們倆相遇的故事。」老六突然笑得很三八。「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都哭了,我這大叔一個老淚縱橫喔。」

「你浮誇了,老六。」陸苦笑著,但他還是轉向我,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暖微笑。

「你不介意的話,我先給你倒杯水,因為故事有點長。」

陸在遇見以勳之前,彈彈吉他只是他私底下的興趣,他的正職工作是大體化妝師。

他跟著前輩們學了很久,也在其中看多了各式各樣的悲歡離合,每一尊大體都有祂們曾經的故事,而陸的工作便是將祂們的故事畫出最美好的結局。

在他正式獨當一面時,他接到的第一位客戶是個前輩們不太想做而轉讓給他的案子——一具跳樓自殺、面目全非的女孩大體。

而那女孩,是以勳相依為命的妹妹。

據了解,女孩在去世前飽受憂鬱症之苦,而且有相當嚴重的自殘傾向,以勳為了妹妹勞心勞力,最後仍在某次以勳因為樂團演出而不在家的時候,用水果刀把自己的臉割花後跳樓自殺了。陸不僅得修復碎了大部分骨頭的軀體,更得想辦法修補女孩那劃滿大口子、幾乎骨頭外露的臉龐。

為了完整修復女孩的大體,陸不得已聯繫上以勳,並要求了幾張女孩生前的照片以重新構築女孩的面部。

當陸收到女孩的照片時,他是十分震驚的,因為女孩生前是個十分漂亮的女孩,照片裡的她笑得那麼燦爛,她喜歡在戶外和朋友們嬉鬧,和朋友穿著同款清涼的姐妹裝一起上街,她有那個身材、也有那份自信去展現自己的美麗。

然而,那卻成了她被傷害的理由。

她被狠狠地傷害了,被一群稱呼她是婊子的男人們玷汙、羞辱,在家附近的巷弄裡度過了她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夜晚。

之後,她不再打扮得光鮮亮麗,她砸了家裡所有的鏡子,然後用那些碎片割下那每一吋被惡毒的手撫摸過所留下的噁心感。以勳對於這樣的妹妹雖然心疼,卻也束手無策,因為他自己也是個男人,而女孩已經無法接受任何的男性再次觸碰到自己,更甚無法靠近。他很久沒有見過女孩,一直以來只能透過房門底下傳遞紙條溝通,他知道,傷痕是需要時間癒合的,而他願意等,等到女孩願意再次見他一面、再次叫他一聲哥哥,而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疼愛自己唯一的妹妹。

只是最後,以勳等到的是不公的輕判,以及女孩遞回滿是血跡的紙條。

『我想死』女孩用血刻著每一落筆劃,刻劃著她的怨恨,也刻劃在以勳的心裡。

『活下去,我愛妳』以勳重新寫了一份,塞進門縫裡

『對不起』女孩又遞了一份濕透了的血書,然後她再也沒有回應過以勳,只能隔著門板隱約聽見女孩絕望的哭聲。

陸花了非常久的時間去修復女孩的樣貌,而結果似乎是好的,因為以勳盯著女孩的大體許久,他看上去沒有任何的不滿,只是神情凝重地一直看著。

陸緊張地站在以勳身旁,等待著他第一個客戶的反饋。

以勳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傷感,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來。

「她很美,對吧?」

陸對於以勳突如其來的話語一時手足無措,只能尷尬地點了點頭。但不可否認,陸的修復已經幾乎還原了女孩原本的容貌,時間彷佛還停在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時候,女孩還是那漂亮、燦爛的模樣,平靜的嘴角在化妝的修飾下甚至帶了一抹淺淺的微笑,就像是做了一場美夢般捨不得醒來。

是啊,她是那麼地美麗,卻被世界的殘酷輕易地踐踏了。

「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以勳說道:「但實際上,我什麼事也做不到。」

「......我很抱歉。」

不知為何,陸忍不住向他道歉。

身為活在這個世界的人,他代替這個世界向以勳說出遲來的道歉。

「沒有什麼好抱歉的,因為這個世界沒有對不起她。」

以勳笑得苦澀,眼神裡卻充滿了溫柔。

「是她太美了,所以這個世界配不上她。」

以勳直到我們要離開前都沒有再出過房門,整整一天都把自己關在裡頭。

宥瑞站在房門口,他躊躇了很久卻始終沒有動作。我看著他舉起準備扣門的手又縮了回來,煩惱地撓著後腦。

「沒關係的,安安,以後還有得是說話的機會。」陸走上前安慰道:「勳也不是在生你的氣,他只是心裡的那道檻還過不去罷了。」

宥瑞望了陸一眼,臉上還是滿滿的不甘心。

「但害他糟心的人是我啊。」他噘著嘴,像是做錯事垂著耳朵的大型犬。「我只是覺得沒道理沒做錯事卻要白白被人欺負。」

「是沒錯啊,但這也是個性的差別吧,有些人就是會習慣把委屈往肚子裡吞,忍忍也就過了。」

老六也上前安慰道:「畢竟他再怎麼怨恨下去,他的妹妹也不會回來了。」

宥瑞回頭看了我一眼,和我對上了視線。

「活著的人得勇敢活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

老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該回去了,今天也打擾他倆夠晚的了。」

「沒關係,也是我們這樣突然麻煩你。」陸回以溫暖的一笑:「下星期見吧。」

陸走起來還是跛得很嚴重,老六把他留在大門口不讓他出來送客,而後我們便跟在他的身後準備牽各自的車子。

「抱歉哪,我也盡力了,但看來對你的困難似乎毫無幫助,還讓你看了很糟心的東西......」

「不會,已經很麻煩六哥了。」我深深地鞠了躬。「上次的事,也一直沒有機會和你還有寶哥道謝......」

「不用謝,那也是你運氣好,不然那種昏暗的巷子幾乎啥都看不見。要不是你動了一下發出聲音,沒準你會在那兒躺到早上。」

他爽朗地笑了一聲:「感謝你自己的好運吧,雖然不是什麼好事,但起碼保住了你的一條小命。」

也是呢,出了那麼多事到現在,大小輕重的傷都經歷過了,現在卻仍能站在這裡的我,或許幸運度真的比尋常人還好上許多。

「我有找到幾個有相關活動的私人聊天室,進入是會員制的,不僅要上繳很多錢,還得熟人帶路才有辦法進入,所以我的能力也只能到此打住了。」

老六大致跟我解釋了他一晚的收獲成果,並說道:「接下來的工作便是警察的工作了,我妹用密報的方式把情報交給他們,希望不會踢到鐵板。」

他苦笑著聳了聳肩。「你知道的,運氣好就是挖到大餅,運氣不好就是得丟飯碗了,也不曉得他們能查到怎樣的地步。」

「我了解了。」我點了點頭。「剩下的也只能交給命運了。」

「你運氣很好,我相信你會沒事的。」

他笑著拍了拍我的肩:「你還有很長的未來呢,且過且珍惜吧。」

代我向泯浩問好。老六這麼對著我們喊道,而後便與我們分別了。

回去的路上很安靜,我和宥瑞幾乎沒說什麼話,強風的呼嘯刮過耳朵,也聽不太見任何聲音。

直到我們終於在某一個路口停紅燈,引擎與風聲才稍微地減弱了些。

「你也是默默吞的那型呢。」

我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一臉疑惑地抬起頭。他似乎沒等到我的答案,便也回過頭來望向我。

「......什麼?」「你也是那種把苦往心裡吞的那型不是嗎?不管是被打了還是被強暴了,過著不是那麼舒心的生活卻也只是默默在忍受著不是嗎?」

「......忍受著,是因為有些事實已經無法改變了,能改變的只有我們自己。」我淡淡地說道:「改變了能讓日子好過一點的話,有些苦忍忍也就算了。」

「但你好過了嗎?」

我沒有回答,靜靜地貼在他的後背上摟著他的腰。

「老實講,我覺得自己被你們大家騙了。」

他轉過頭去,我反而看不見他現在的表情,但他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生氣,而是對自己的失落。「你們每個人都不是真實的樣子,每個人都戴著面具假惺惺地在演戲,實際上卻沒有一個人是開心的。」

說著,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著假裝出來的微笑再投以假裝出來的笑容,我真的不懂這樣的委屈到底有什麼意義?那些人也不會因為你們的委屈感到罪惡,而你們的日子根本就沒有好過到哪裡去。」

他說的並不是毫無道理,我聽著他的埋怨不發一語,他所說的字句卻又牽引著我心底的漣漪。

「那傢伙更是,還偽裝得那麼好。」他指的是蔡泯浩。「想到那些笑容底下都壓著那些事,感覺就更不爽了。」

我隱約能體會他的心情,畢竟前幾天我自己也曾因為那種事情而感到不快。

現在回想起來,誰說得出口?

我自己的秘密也不曾向他吐露過。

或許我們都只是想緊緊把握著,把握住這份虛偽的安寧。

在出發之前,我告知過蔡泯浩我會回去,想說先讓他放一百顆心,免得又讓他的焦慮懸在那兒。

但當宥瑞將我送回校門口時,我看見他站在那兒,遠遠地像個等父母回家的小孩似地,開心地朝著我們揮手。

「你很囂張耶,回個宿舍還要人護駕喔?」宥瑞正好停在蔡泯浩面前,笑著挖苦我道。

「沒有啦,是我自己想來接他的,他最近身體不太好,覺得還是陪著他走一小段好了。」蔡泯浩腼腆地笑了笑。「當作運動嘛,反正我在宿舍也是閒著打電動。」

「也不錯啊,才覺得你最近雙下巴好像有點跑出來了。」

「哪有!才沒有那麼胖!」

宥瑞一手扶著我好讓我從後座翻下來。「謝謝。」我才剛站穩,他剛扶過的那隻手卻立刻被蔡泯浩給牽走了。

我望了一眼蔡泯浩,而宥瑞也同時望向他,而後又將視線落在我身上。

他沒多說什麼,只是哼笑了一聲,接過我遞還給他的安全帽。

「好啦,送你回來我也就沒事了。」他說道:「沒事就早點滾回去吧,昨晚半夜在那邊咳得要死,吵到我睡不著。」

「咳嗽?你感冒了嗎?」

「只是夜咳而已,多喝點水就沒事了。」

宥瑞似乎是能感覺出來蔡泯浩對我的過度關心,反而特地提起來測試他似的。我回瞪了宥瑞一眼,又接著說道:「我下禮拜要回老家去回診,所以下禮拜的家教就暫停一次吧。」

「耶。」耶屁。

他又轉向蔡泯浩,而後又交代道:「那我們下次一樣下星期一晚上,你沒問題吧?」

蔡泯浩原本一直盯著我的臉像是突然回過神般轉向宥瑞,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噢...嗯......我這邊沒問題。」

宥瑞的眼神似乎略有別意,他微瞇著瞥了我一眼,淡淡地勾起了他一貫驕傲的嘴角。

怎樣啦,不是兩邊男的都可以就能湊作對好嗎?

他的行為實在是很明顯,讓人感覺不是那麼舒服。但蔡泯浩的反應也是很莫名,怎麼就這樣老實地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不要這麼呆這麼傻,或許當初就不會被騙、被設計那種事件......

但...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說他呢......

蔡泯浩輕輕地捏了捏我的手,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拳頭掐得很緊,指甲幾乎在掌心裡陷了四條深且紅的凹洞。

宥瑞已經騎車回去了,蔡泯浩目送走他後,悠悠地牽著我往宿舍走回去。

他一路上沒有說話,但手卻牽得很緊,手腕甚至有點被掐疼了。

「......有點痛。」「啊,抱歉......」

他趕緊鬆開了手,我反手牽住他的不安,試圖安撫住他。

僅僅是這樣小小的動作,他也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他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卻又有著比想像中還要複雜細膩的心思。自從知道他的心病之後,與他相處總是覺得隔了一道牆,我猜不透他心底真正在想什麼,也預測不到他可能會做出的任何反應,即使他最後回應的終究是那單純的傻笑。

那一道心牆,究竟是你的、還是我的?

「你下禮拜...要回老家啊......?」途中,他突然開口問道。

「嗯,就是定期回診而已,順便回去看看我媽。」

他點了點頭,又沉默了半晌。

「你們去陸哥家,有什麼新奇好玩的嗎?」他再次問道:「還是有什麼好吃的?」

「好吃嘛......是有的,陸哥做的早餐都特別好吃。」我微微一笑:「哪天也讓宥瑞帶你去他家做客,聽說他家裡有PS4。」

「真的假的?那下次拜託他也帶上我好了。」

他笑了幾聲,然後就沒有聲音了。

誰都能感覺的出來吧,這種氣氛已經跟平常不一樣了。

我們卻還想去假裝。

我們還想再隱瞞下去。

那堵牆,沒有人有勇氣去打破它。

我鬆開了那隻手。

他愣了愣,回過了頭。

「......對不起。」我垂下頭,不敢與他對上視線。「我看了那個東西了。」

「哪個東西?」

他笑了一下,一時間還沒會意過來。

我抬起頭凝視著他,眼睜睜看著他臉上的笑容隨著他腦袋裡的猜想逐漸散去。

他很勉強地維持住了那最後一點的微笑,但他焦慮地抿起唇後,那最後的一抹防線也垮掉了。

「這樣啊......」

他別過了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抱歉,你明明說過了......」

「嗯。」

「我...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那種東西你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意外地,他突然笑了。

「實際上,那東西起碼也被六十萬個人看過了。」

他苦笑著撓了撓臉頰,無奈地說道:「認識的不認識的,很多人都看過了,那還只是在其中一個色情網站上的播放次數而已。」

他的反應意外地很坦然,像是他早就看開了這件事。「我知道那東西早就不知道被傳到哪裡去了,原本只是想說感覺你不像是會去線上看A片的人,稍微提醒你一下的話或許可以避免掉,因為我真的不是很希望被你看到那樣的東西。不過......既然被看到了也沒辦法。」

他聳了聳肩,眼神卻還是像尋常般平穩溫和,反而讓我更加不知所措。

「你...不生我的氣嗎......?」

「怎麼會?」

他再次牽起我的手,淺淺地笑著。「在看過那個東西之後,你還願意讓我牽你的手,我已經很開心了。」

他很珍惜地握緊我的手,像是他一生的寶貝般緊緊地盯著看。

「你不覺得我很噁心、也不害怕我的性向,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他一臉滿足地說著,實際上卻是不敢再多奢求。

然而,奢求著他的原諒的人,是我。

「......因為我也是。」

「嗯?」

蔡泯浩突然抬起視線,那雙有點耗呆的眼睛睜得很大,直勾勾地盯著我。反倒是我卻逃避了他的視線,怯怯地低下了頭。

「我...跟你是一樣的......」我支支吾吾了起來,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意思。「就是、你知道的,像是這樣被你牽著...之類的......」

「喜歡男的?」

「不要直接說出來。」

我趕緊捂住他的嘴,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快豎起來了,幸好左右還沒有學生經過。

或許是從來沒有與他坦白過任何事情,我感覺自己的耳根子燙得要死,心底更是緊張到不行。

而這傢伙卻突然開懷地笑了,他趕緊閉起嘴巴,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予熹真的是很溫柔的人呢。」他笑道:「但真的不必這樣,為了安慰我特地說自己是同性戀之類的。」

「...什麼......」

我怔住,一時語塞。

「當同性戀又沒什麼好處,如果能讓我選的話,我也不會選擇當同性戀。」他苦笑著:「連喜歡一個人都得時刻擔心別人的眼光,這種生活真的太累了,所以你別想不開要走這條路啊。」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嗎?」

我望著他,心裡感到很難受。

「你以為...我是看你可憐才這樣說的嗎......?」

終於,他不再擺出那種虛偽的傻笑。

當他沉下臉時,表情陰暗得像是再也快樂不起來似的。

是啊,實際上的我們,從來就沒有快樂過。

我們到底還要假裝到什麼時候?

「我在你眼裡就是會說這種垃圾狗屁話來安慰你的人嗎?」我忍不住罵道:「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虛偽的人嗎?只因為我從來不向你敞開心胸嗎?」

他慌了,伸手又想抓住我的手,想慰留我。

這次,我毫不猶豫地抽回了手。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我到底拿什麼去相信你?」

「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聲音像是要哭出來般,他死命地搖著頭,又不停地向我道歉:「我只是...我只是......!」

「算了,反正我就是這種噁心的虛偽爛人!」

我一氣之下轉頭離去,氣沖沖地朝著宿舍大步走去。

我聽見他在身後不停地道歉,又慌張地衝上來,從後面一把抱住我。

「對不起、對不起......!」

「有什麼好道歉的?反正爛的人是我啊!」

我努力地想掙脫他的拘束,無奈他的力氣大得跟熊似地,在他懷裡掙扎的我看起來就像是愚蠢的獵物。

我腦袋裡氣到什麼也不想了,一股腦地不停吼道:「我就是自以為是又什麼都辦不到的人啊,我活該不被你相信、因為我就是只把你當拖油瓶的王八蛋啊!」

「不要這樣說、不要......!」他害怕地不停地搖著頭,我能聽見他的哭腔不斷地道歉:「對不起、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我就是什麼都失敗!我就是失敗得連想說真心話都沒有人願意相信!我就是、我就是......!咳......!」

該死的爛身體。

「咳、咳咳!咳......!」

我吼道氣一時緩不過來,眼前頓時一片發黑,胸口又因為劇烈的猛咳而痛到不行,甚至連心臟都開始痛了起來。

「咳...吁......咳咳......!」

「予熹...予熹......」

我的雙腿頓時一軟,而抱著我的蔡泯浩也一時站不住腳,和我一起摔在地上。

我咳到幾乎都快不能呼吸了,肺感覺像是要被喘破似地,卻也怎樣都呼吸不到空氣,心臟每一下都跳得很用力,感覺像是快要在胸口裡爆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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