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覺到他笨拙的口吻中試著想親近、深入我的想法的心情，只是我依舊將他排除在牆外，從那沒有人能進入的心牆前推開。

即使他的每一句話，都在那面牆上留下隱約的裂痕。

我默默地轉過身去爬上床鋪，設定好手機鬧鐘後背對著房間躺了下來。

「我知道，喜歡自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他在床下朝著我說道。「有好多不能讓人知道的事情、還有好多無法讓人看見的秘密。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會遇到一個人，那個人會連著這些秘密一起愛著我......愛著你......」

他突然自顧自地發表著自己的理想，還說得頭頭是道。

「一定會有人...會喜歡著連自己都討厭的自己......」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聲。

卻越來越清晰。

「所以...在那個人出現之前，請你一定要試著喜歡你自己，就算是假裝著也好......

不然，活在沒有人喜歡自己的世界裡，那樣太辛苦了......」

——我當你的泯浩，你作我的予熹。

——我喜歡你。

啪地一聲，我緊緊地抓住綁在身後的繩子並試圖旋轉著自己的身體，讓自己能靠著上臂的力量努力攀回樹上。

「唔......」

心臟跳得每一下都覺得很悶、很不舒服，感覺下一拍就快要跳不下去。

但我不想因此停下來。

束縛也好、什麼都好，

我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停在這裡。

我一定要找到你。

「鄭予熹！」

宿舍的方向越來越亮，當我終於爬回那根樹枝上的時候，我看見宿舍的窗戶旁貼了一堆人，全部人都被江乃文的吶喊給吵醒並吸引過來。

這下可好，全世界都在等著看我的好戲了。

「鄭予熹，你就站在那邊不要動。」劉依德在窗邊對著我吼道：「我要把你拉回來，你不准給我亂動。」

也是，雖然只有幾秒鐘，在平時就連泯浩也不會慌張成這樣。但在這種情況下突然昏厥，在其他人眼裡應該都嚇到快彈起來了。

我低頭瞥了一眼綁著羽絨外套的曬衣繩，這條粗糙的繩子真的盡力了，只是在剛才的一陣混亂中已經被磨斷幾根密線，能不能撐著我回到那扇窗戶裡讓他們輪流臭罵我一頓都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被關回去了。

我不想......再被捆綁起來了。

我扶著樹幹緩緩地坐下身子，倚著樹幹開始低頭拆開綁在腋下的羽絨外套。

「鄭予熹、你幹什麼？」劉依德慌張的聲音在身後傳來。「你在幹什麼！」

解開羽絨外套後，我頓時感覺胸口變得舒暢許多，我讓曬衣繩繼續綁著羽絨外套，隨後往旁一扔，好讓劉依德可以把他的外套拿回去。

呼......

好輕鬆......

感覺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

沒有束縛、沒有負擔......

只有向著前方的未來。

「予熹、予熹！」

整棟宿舍鬧得這麼大，想當然爾宿舍長是知道了，他的聲音從遙遠的地面匆忙傳來，驚慌地喊道：「你在做什麼？不要亂來！」

我低頭看了他一眼，看見宿舍長拼命地跑到黑板樹下。「我去叫人幫忙，你一定不要亂動知道嗎！待在那裡不要動！」

「鄭予熹、你不要搞事我跟你講！」劉依德也不停地吼道：「也不要給我昏倒！就給我乖乖地坐在那裡！」

「予熹、予熹，你聽我說，我求求你聽我說！」

宿舍長仰著頭朝我喊道：「教官已經聯絡派出所去找了，泯浩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我們會把他找回來的。」

我俯視著他，他的表情比我想像中來得慌張，他的語氣激動得甚至快崩潰了。「你......你下來，你好好地下來。不然、不然我跟你一起出去找好不好？我求求你千萬不要做傻事......」

傻事嗎？

也是，為了一個室友在這邊賭命，真的是傻到不行。

但是，

他是第一個說「喜歡我」的人。

他喜歡著我，連著我的秘密、我所厭惡的自己一併喜歡著。

而我還沒告訴他：我喜歡他。

值得嗎？

再值得不過了。

我扶著樹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由於剛才摔下一小段距離，圍牆又離得更遠了些。我努力地仰望著四周能讓我攀上去的樹枝，立刻找到了一條足夠粗且長的分枝，那根分枝比剛才看到的那條還要粗，只是從窗戶跳過來的方向是搆不著的。不過現在從這裡爬上去的話反而是有機會的，而且從那根樹枝跳到圍牆的距離反而更近，是個不錯的選擇。

於是，我伸出手開始一點一點往上爬，四周的小枝幹還算夠穩，雖然手指甲痛得要命，但我還是咬緊牙關把手指嵌進樹皮中，緩緩地爬上那根樹枝。

「鄭予熹！」劉依德感覺在窗戶那頭都快氣炸了。「你幹什麼？不要再亂動了！」

「予熹、予熹，不要......！」

我不顧阻止爬上那根樹枝，這次距離很近，對於跳過去的成功率是十分有信心的。

而且這次，我不會再猶豫了。

「鄭予熹——！！」

我再次跨出腳奮力一蹬，身體輕盈地彷佛在空中飄揚著，這次沒有任何的防護、也沒有任何的繩索能在緊要關頭拉住我。

但這種感覺，真的好舒服。

這就是...自由嗎......？

「呼嗯！」

我成功地攀住圍牆，即使那一瞬間的震蕩使得心臟一度悶痛得不行，但我忍著緩過那口氣，而後踮起踩在牆壁上的雙腳，從牆內順利翻到牆上。

身後頓時發出一陣歡呼聲，一群看好戲的學生大半夜地全部被吵醒，紛紛在窗邊看著我會不會成功跳過來。

我回過頭看了一眼，看見嚇傻了的宿舍長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或許就連他也沒想到我居然真的跳過來了吧？

他不再對著我喊話，而是瞪著一雙大眼直勾勾地與我四目相會，我朝著他微微一笑，而後翻出牆外。

這會可能不止是寫悔過書，大概連宿舍都要被趕出去了吧？說不定連警告小過什麼的都會記到我頭上來了。

......隨便啦。

我輕笑一聲，這種久違地做壞事的感覺也是許久不見了呢。我順了順呼吸，讓自己的心臟不再那麼難受。而後，我朝著泯浩曾經說過的那個地點快步走去。

泯浩......

你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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