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当我从那里诞生

【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并不是我能给你的。所以试着努力一次吧。如果真的失望了，我随时都会来接你。】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虽然并不明白，但若是她说出了这样的话，我就再没有画地为牢的权利了。

我最初的记忆，是从黑暗中一扇透着光的门被人从外侧砸开开始的。

那个地方有着某种难言的腥臭与来自血液的铁锈味，我仿佛溺毙于空气的鱼类，除了脑海中的焦灼，几乎感受不到肢体的存在。也或许那就像孕育人类的子宫，像是我被赋予的知识中于我而言并无意义的繁殖行为与原始的嗜血与征服欲那般，堆积而起的可能性降落在那一处，就是于那一处而言百分之百的悲剧与崩坏。是的，我从那里诞生。

在此之后，我的记忆也并非是连贯的。

睡眠期间的记录反而最正常，在我刚醒来的时候，我总还是我自己，但是清醒时做过的大部分事都会被忘记。回过神来的时候不论是身体的异样，房间里的一地狼藉，还是惊叫着冲出门的看护，我都没有一点头绪。大部分时候她总会立即出现，为我披上一条毯子，扫开近处的碎片，或者只是坐在视线所及之处，直到我的记忆再次中断。

她很少和我提及我失去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我也并不感兴趣。但并非是我想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只是不能去关心。比如时常地，我的某个地方会突然多出一些似乎并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像是恐惧、愤怒、悲伤……它们仅仅是被放置在那里，我知道它们的存在，但是并不会主动去打开查看。冥冥之中我了解到，若是打开那其中一个，便会被从地底涌上来，从天空落下来的更多更多的藏着秘密的盒子淹没。

而正是她在那些我不知所措的时点，允许了我就那样呆在原地，那一点点的安慰、欣喜、温暖，被我很小心地藏了起来。倘若见到阳光，它们就一定就会被氧化分解。

必须要很小心才行，那些稍纵即逝，抓不住的，索要不到的，未曾获得过的，珍贵的东西。

它们还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吗？

她只是将目光移向别处，描述曾讲给我听过的童话故事里繁星闪耀之夜中命运所选定的幸运之人，他们终其一生仅仅注视着这世界上唯一的特别的东西，矢志不渝，于是被名为幸福的事物所眷顾。是我不记得的童话。

“真好啊……”

他很自然地发出了感叹，接着轻易原谅了我作为VOCALOID的不称职。

这并没有什么特别，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人们不会有对我有过多要求或期待，仿佛还在运作，还有着温度，还在模拟着心跳和呼吸就已是万幸一般。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这只是一次尝试，在限期一个月的外宿后，我又会回到那个龟壳中去做我浑浑噩噩的梦。

但是他想做的远比我所能想象到多，无论是室外繁华的街道，还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喜好、语言、感情，似乎一直以来只是沉睡着的无用的东西被搅动了。

看到那只玻璃牢笼里的小动物了吗？

带着某种人们称之为不幸的东西降生于世，孱弱却理所当然般活着。是它的话，是否也有被人选择的可能呢？被选择，被荫蔽，被偏爱，成为对于谁来说最特别的存在。那样沉默，被动，一无所有，一无所长的它，也能得到吗？

就像我想要得到的那样……

是吗？

……是这样啊。

自我口中唱出的歌是他想唱给谁听的呢？

突兀地出现的花束是他想送给谁的呢？

盛满了谜题的盒子一个个不受控制地堆叠而起，砌成墙壁，筑成要塞，构建起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将我围捕后，一个个虚掩着盒口，耳语着所有被我忘记后再也无法解析的事像。仿佛层层加密的谜语，覆盖上了所有我的不堪，贪念，污秽与罪责，最后只是重复着浅薄的辩论。

【显而易见，你就是那歌词所指的“蓝色”，你就是那出现在房间里的花束的受赠者。】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你已经被选择了。就像你选择了他。】

我在什么时候做出了选择？

【……想起来……如果，你……在……之前……】

……

我做了一些梦。

我梦见自己是个野兽养大的孩子，从一个不惜被抓咬得鲜血淋漓的声音那里学会了语言；梦见自己是一丛任人攀折的野花，自一只不惜被染上泥泞的手中再次挺直茎干；梦见自己是一块坚硬的冰砾，在一片不惜被冻伤的胸膛中磨平了棱角……

最后我梦见我是我自己，被一双被星辰选定的“命运之人”的眼睛注视着……

但是，这双眼睛，真的在看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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