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兔的眼中映照著那些火花的餘光，隨著那些消失的點點光亮看起來既激烈又虛幻。

煙火逐漸進入尾聲，在最後一到光亮消逝後歡騰聲也漸漸落幕。

點燃煙火的人整理著地方的餘燼跟紙屑，隨著人潮逐漸散去，赤葦望著在黑夜中木兔的側臉，就像那還是方才煙花的火燼、餘韻。

不知何時被緊握的手，或是單方面被木兔抓緊的手讓赤葦的指尖冰冷得發疼。

即使這個春季過後，這令人眩惑得掉下淚來的夜晚也一定會隨著那些落下的櫻花而被記住吧？

〝木兔前輩，你現在在想些什麼呢？〞

距離木兔畢業還有1天。

紅色的塑膠禮花被別在了胸口，木兔盯著校門口那有點誇張的氣球拱門皺著眉頭。同樣也是畢業生的雀田跟白福站在木兔的左右兩側，拿著手機興奮的自拍了幾張。

「把扣子給我吧，木兔。」

「啊！還有我的！我也要。」

「喔。」默默從襯衫底部拆扣子的木兔被雀田打了一下。

「你居然拆最尾端的扣子給我們？你怎麼好意思！好歹也是第三顆或是第四顆吧？」

「上面？上面的不行！要是沒用外套擋住的話又要被訓導主任訓話了！」

「都畢業了，你就坦著胸膛去拿畢業證書啦！」

「坦著胸膛去拿畢業證書看起來很威風耶！木兔，就這麼做吧！」

「胸口的扣子不行啦！」

白福與雀田兩人笑得甜膩的假裝伸手要搶木兔襯衫上的扣子，木兔一邊發出求饒聲一邊把襯衫尾端的兩顆扣子給了對方。

拿到扣子後的兩人相視滿足的笑出聲來，木兔看得一頭霧水。

「木兔，第二顆扣子要好好留著喔。」白福指著胸口的位置「那是要給自己喜歡的人喔！」

「嗯！」木兔認真的點點頭。

坐在體育館內聽著台上輪番上陣的校務人員冗長致詞，木兔頻頻地望著體育館外。直到畢業生代表上台，學生逐一領取自己的畢業證書，赤葦還是沒有來。

台下的學生有些人開心的抱在一起，有些人把握最後的機會跟朋友或是老師合照，木兔想了一下，最後安靜的穿過哭成一團的人群走到了學校後門去。

他站在當時他被告白的那顆纖細櫻花樹下，桃紅色的櫻花布滿了凹凸枝節。木兔面向那位向他告白的女生，用著極度誇張的九十度鞠躬大聲的喊些什麼。那是曾被提醒著要認真考慮對方心意，並且在慎重思考下做出的回應，其中包含了木兔自己的本意以及對對方喜愛自己的感謝。

──木兔光太郎，拒絕了對方的告白。

站在遠處的赤葦抱著花束靜靜的看著這一幕，被拒絕的女生也向木兔點了一下頭，似乎說了些什麼後便轉身快步離去，直到女生完全消失在盡頭前木兔都沒有抬起頭來。

這些，站在遠處的赤葦都看見了。

木兔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女生離開的方向，他扭著手指左顧右盼看起來不知所措的樣子，最後看見了站在遠處的赤葦。

木兔咧開嘴對著赤葦揮手，他看著赤葦面無表情的抓著花束氣勢洶洶的快速朝自己走來，莫名感受到壓迫感的木兔緊張了起來。

「赤……赤葦？你在生氣嗎？」

「……」

「是因為我要你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你才生氣的嗎？」

「……」

木兔退後了兩步，最後感覺到情勢不對便轉身跑了起來，而赤葦也抓著花束上前追逐在木兔的身後，兩人不知道為什麼開始在校園內展開了沒有理由的你追我跑。

「等一下啊！赤葦，你是怎麼了啊！」

「我才想問你呢，木兔前輩。跑什麼？」

「不是啊！你看起來……好可怕啊！雖然拿著花，但是看起來好可怕啊！」兩人在成排飄散著櫻花花瓣的樹下狂奔了起來。

櫻花的浪漫搭配著男高中生的狂奔。

「是說、那個花，是要給我的吧？」

「是的，所以快停下來！木兔前輩。」

他們繞過了熱鬧的體育館、穿過人群、無視校規的踩過草皮、雙雙跨過低矮的景觀灌木，繞了一大圈來到了熟悉的社辦前，赤葦大聲吼了木兔的名字，最後奮力的往前環住木兔的腰用力撲倒，兩人狼狽的摔在僵硬的地板上，弄得白色襯衫都是塵土，木兔躺在地上抱著赤葦粗魯塞給他的花束直喊疼。

「我以為你不來了。」抱著花束的木兔強調著他有將赤葦的話聽進去，對於那位向他告白的女生鄭重的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赤葦說他看到了。

他們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伴隨著遠處吵鬧歡騰的人群唱起畢業歌，木兔不停地向赤葦道盡了這幾日在想的事情。

關於社辦自己沒寫過幾次的日誌而道歉。

覺得自己滿十八後果然還是沒有勇氣走進成人情趣店什麼的，乾脆放黑尾鴿子算了的打算。

沒有其他太多的困難與考量，畢業後將會進入體壇，一心一意的在排球事業上發展，也許過幾日就會去簽約也不一定。

想著未來彼此能相遇得到嗎？

還有說起了自己在練習長跑的路程中始終都覺得很寂寞但也很平靜，也許是因為赤葦會留下來等自己的關係也不一定。

想來想去果然交往的對象還是要彼此熟悉的人才好。他覺得告白的那位女生很可愛，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很漂亮，跟白福一樣都是美女。拒絕後，對方一邊閃著淚光一邊說她很難過，決定要和朋友去大啖甜點後便離開了。女生真的比想像中的堅強多了，忍不住佩服了起來，要是對方也能找到喜歡彼此的人就太好了。

還有，最後的煙火很好看。依然躺在地上的木兔這麼說著。

隨著畢業的歌聲結束，遠處不知何故傳來了掌聲，像是為自己這青春的三年鼓掌喝采，即使微弱，赤葦也覺得自己受到了鼓舞。

「木兔前輩，你的儀帶背面有人寫字嗎？」

「沒有。」木兔坐起身來。

赤葦從口袋抽出了黑色的簽字筆，像老早就準備好了一般，他彎腰跪坐在木兔的身旁拔開筆蓋，靠得那麼近讓木兔一時間不知到眼神該放哪，於是他只好盯著遠處的樓頂並且放輕了呼吸。

對於木兔光太郎在這高中三年的一切、自己走在這位前輩身後的道路上所學習到的、理解到的、感受到的那些，還有無法從感謝一詞輕言帶過的情感。

未來，如果他不在時，赤葦會想起那孤獨又狹窄的長跑路程。

未來，如果他在時，赤葦會想起畢業前夕那晚的絢爛煙火。

於是，赤葦就像在場上歷經數百次盡瘁的姿態般，他屏息緩慢地寫下他想寫的東西。

寫好了。

赤葦站起身來，順手拉了木兔一把。

木兔來不及拍掉屁股上的塵土就抱著花束急忙低頭翻開自己的儀帶背面，看著對方頻頻眨著眼像快哭出來似的表情惹得赤葦直笑出聲，聽到對方的笑聲木兔也揉了揉鼻子忍不住跟著笑了出來。

看著赤葦站在自己的面前，木兔第一次感覺到對方像個勝利者一般耀眼，於是他只好摘下靠近心臟的那顆扣子畢恭畢敬、笑中帶淚的獻給了眼前勝利者，並且獲得了比畢業祝福語更重要的東西。

那顆孤單的櫻花樹獨自開出艷麗搶眼的顏色，即使過了爭豔的季節，也一定會在那纖細嬌弱的枝節下載滿愛戀的敘事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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