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一月二十三日是「砂糖節」，神王時代流傳下來的傳統節日。

各國人民有不同過節方式，而帝國人是贈送砂糖給自己欣賞的對象。

到了近代，由於經濟繁榮和科學進步，人們漸漸改變習慣，選擇贈送造型美觀又方便食用的「砂糖之花」──將砂糖加熱熔化，再用烹飪魔道具塑形而成的金色花朵，簡稱「糖花」。

今年的砂糖節，帝都街道上一如既往地飄散著甜甜的香氣。

帝都居民忙於工作，大多選擇直接購買鍊金商店的糖花成品，這些收入對缺少研究資金的鍊金術士們不無小補，因此各家商店每年都會使盡渾身解數，設法推出富有魅力的糖花。

帝國第四皇女設立的「帝國科學技術研究會」亦為鍊金術士們舉辦了備有豐厚獎金的糖花評比，為這個節日賦予了不同的意義。

艾黛爾賈特目前仍在帝國學院讀書，每年都會收到一大堆同學們匿名贈送的糖花。

安全起見，糖花統一由皇家騎士檢測無毒，才會轉交皇女本人──因此，今年將滿十七歲的艾黛爾賈特，依然是在下課後乘坐馬車前往神殿的路上，才知道自己收到了一大袋糖花。

「艾黛爾賈特殿下，這些糖花，我們為您搬去神殿的食堂吧。」

馬車抵達神殿門口，皇家騎士主動提議。

他們非常清楚，殿下習慣把沒有署名的糖花捐給神殿，讓神官們製作點心給孩子們吃，也猜到每年送來糖花後、異口同聲說要匿名的學生，就是為了讓殿下捐獻才這麼送的。

「不用了，我自己搬就好。你們先回去吧！」

艾黛爾賈特興沖沖地提著一大袋糖花奔進神殿，準備先去食堂。

途中遇見了熟識的神官，兩人剛好同路，艾黛爾賈特主動與她閒聊日常，再將話題巧妙地轉到貝雷絲身上。

「老師今年也捐贈了糖花嗎？」

「是啊，她每年都是重要的供應者，不久前才匆忙拿了一堆給食堂，數量比去年多了兩倍，神殿上半年暫時不用再採購了。」

「兩倍？」

「貝雷絲去年不是常常出差嗎？她解救了幾個遭受不死者侵襲的村莊，村民們都對她抱持感激。我手下也有新人神官是追隨她來到帝都，沒有武術才能，只好來當神官。」

「呵呵，司劍者大人的吸引力，簡直跟漩渦一樣呢。」

「是啊，畢竟是我們中央神殿的活招牌。哦，我要去聖書室，下次見囉，殿下。」

「再見。」

艾黛爾賈特優雅地笑著與神官薩米亞告別，停在原地，越想越不甘心，倏地轉身走向司劍者的房間，背後紅色披風隨主人加快的步伐不斷飄揚，如同她心中熊熊燃燒的妒火。

「妳來了……」

房裡的貝雷絲聽到開門聲，轉頭迎接艾黛爾賈特，便見皇女氣勢洶洶走近，將手上一袋東西擺到茶桌上，撲上來抱住她。

艾黛爾賈特心中有很多話想對老師說，情緒醞釀到最後，哽在喉頭，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貝雷絲迷惑地回抱艾黛爾賈特，感覺她情緒有點激動，手掌輕輕撫摸她後背。

「怎麼了，艾爾？」

「老師……我聽說，今年妳收到了比去年多兩倍的糖花，是真的嗎？」

「……好像是。」貝雷絲自己沒有計算，頓了頓，又問：「妳怎麼知道？」

「我遇見薩米亞小姐，她說妳匆忙拿了一堆糖花去食堂……嗯？為什麼是『匆忙』？」

「那時候，妳快要下課了。」

「老師是覺得我來這裡，看到別人送妳的糖花，心情會不好嗎？」

「嗯。」

「妳猜對了，我現在好傷心、好難過，想到外面有成千上萬的情敵對老師虎視眈眈……」

艾黛爾賈特語帶委屈，緩緩收臂抱緊貝雷絲，貼在胸前的豐滿柔軟、滲出上衣的體溫和好聞的香味，讓她越來越興奮，白皙雙頰染上紅暈，一點都不傷心難過了。

貝雷絲被她貼身蹭了兩下，跟著臉紅心跳，反射地往後退，當然是徒勞無功。

「我沒、沒有收到那麼多糖花，而且……」

「嗚……心好痛……」

艾黛爾賈特一邊裝哭，一邊偷偷吻向貝雷絲頸側，被事先預測到的貝雷絲伸手擋下。

「……我有準備禮物給妳。」

貝雷絲手指被艾黛爾賈特不滿地咬了一口，安撫地碰了碰她的臉頰，連她這蠻不講理的攻擊都覺得可愛，默默判決自己已經沒救了，低聲說：「妳先放開我一下，好不好？」

艾黛爾賈特聽話鬆手，便見她的老師彎腰蹲下，伸手在房間地板上描繪傳送圈。

「今年不是送糖花給我嗎？」

「我準備了更適合妳的禮物。」

貝雷絲畫完抬起頭，半跪著朝艾黛爾賈特伸出右手。

艾黛爾賈特乖乖把手放進貝雷絲的手心，貝雷絲彎起唇角，握緊她的手，倏然起身將她攔腰抱起，保持這強行擄人的態勢，迅速跳進傳送圈裡。

一陣令人心跳加速的風聲呼嘯而過。

穿過空間通道，兩人傳送到了摩爾菲斯，貝雷絲的老家。

這裡還是早晨，明亮清爽的陽光照進屋子一樓，襯得餐桌上各式各樣的料理閃閃發亮。

貝雷絲放下懷中怔愣的艾黛爾賈特，等後者站定，鬆開扶住她的手。

「在摩爾菲斯，『砂糖節』又稱『豐食節』，居民會準備豐盛的餐食，跟家人一起享用。」

艾黛爾賈特想到貝雷絲以前說過，她出生以來沒見過雙親，是傭兵團養大的。

「我現在是老師的家人了嗎？」

「嗯，」貝雷絲為她拉開椅子。「依照當地的觀念，未婚妻是家人。」

「……真高興。」

艾黛爾賈特紅著臉脫掉背後披風，開開心心地入了座。

貝雷絲幫她收起那件紅色披風，在她腿上鋪好用餐巾，拿起一個精緻酒瓶，在空酒杯倒入酒紅色液體，艾黛爾賈特正覺得口渴，馬上端起杯子嗅聞，小啜了一口。

「葡萄汁……」

這聲感嘆充滿遺憾，貝雷絲立刻抬眸掃她一眼，問：「妳想喝酒？」

「沒有！司劍者大人請放心，我身為皇女，一定嚴守『未成年不准喝酒』的帝國法律。」

貝雷絲笑了笑，坐到桌子對面，也幫自己倒了一杯。

「跟法律無關，等妳身體發育完成，再來一起喝吧。」

「是因為攸關『發育』嗎？說到這個……」

艾黛爾賈特看著貝雷絲拿起葡萄汁喝，臉上露出奇妙笑容。

「學院圖書館有本書，寫著『與戀人的性行為能促進發育』呢，老師要不要幫我試試？」

「！」

貝雷絲被葡萄汁狠狠嗆了一下，放下杯子，捂著嘴咳嗽兩聲，問：「哪……哪本書？」

「哎呀，是哪本呢？真是的，怎麼一時想不起來了。」

艾黛爾賈特偏頭思考，腦袋輕盈地左晃右晃，就是沒給出一個明確答案。

貝雷絲看也知道她在捉弄自己，對喜歡惡作劇的戀人十分沒轍。

「桌上這些料理是我做的，先趁熱品嚐吧。」

「謝謝老師招待，我就不客氣了。」

兩人享用完極其美味的一餐，一起清洗碗盤。

原本貝雷絲施放白魔法「初級治癒」就能迅速完成工作，看艾黛爾賈特躍躍欲試，悄悄使用從不在人前施展的黑魔法「分子振動」瞬間加熱水溫到適合碰觸的程度，默默讓位給她。

艾黛爾賈特盡情對老師展示了新年沒機會表演的洗盤子技術，看老師站在旁邊擦完最後一枚盤子放回架上，笑著抱住她的手臂。

「真的好像住在一起的家人，這就是我們婚後的生活吧？」

「……嗯。」

貝雷絲想起艾黛爾賈特剛才那句「與戀人的性行為能促進發育」。

明明重點應該落在「促進發育」，思維卻十分誠實地在「性行為」上面打轉。

神殿騎士的十大戒律明載「禁止淫行」，騎士只能跟唯一的伴侶發生性行為。

而所謂伴侶並不需要存在婚姻關係，純屬個人心證，因此現代不守戒律的騎士其實很多。

而貝雷絲天生沒有慾念，工作中遇見魅魔挑逗也毫無反應，一路輕鬆守戒到今天，跟艾黛爾賈特相戀才發現，原來她不是沒有慾念，而是只會對喜歡的人產生慾念。

「老師？」

艾黛爾賈特一直在觀察貝雷絲，自然注意到她的分心。

「妳在想什麼？」

貝雷絲回過神，轉眸看她，伸手捉住她的雙手，低頭親吻她的臉頰。

「只是想親我？我還以為……」

艾黛爾賈特笑著說到一半，雙唇忽然被狠狠吻住。

貝雷絲按住她後腦勺，不容抗拒地入侵到她嘴裡，纏住呆愣停頓的舌頭，反覆攪弄磨擦。

她回擁貝雷絲，喘著氣迎合，兩人不斷改變唇瓣相合的角度，一次次交換愛意。

漫長熱烈的愛吻過後，貝雷絲輕輕抱著目光迷離的艾黛爾賈特，伸手揉弄她的後頸。

「我在想……一定要、好好珍惜妳。」

艾黛爾賈特被老師揉了幾下，不知為何全身放鬆，睏意一波接一波無聲來襲。

「我抱妳回宮，好嗎？」

老師的溫柔耳語宛如惡魔低喃，再度被她抱起騰空的艾黛爾賈特無力地「嗯」了一聲。

通過傳送圈後，貝雷絲來到皇宮門口，保持抱著皇女的姿勢，完成確認身份和交出武器的流程，一路走到艾黛爾賈特的起居殿。

皇家騎士面不改色地目送貝雷絲踏進殿門，轉頭放出白隼，讓皇妃知道殿下平安回宮。

皇妃大力支持兩人的戀情，有時還會興致勃勃地追問女兒進度。

艾黛爾賈特意識漸漸清醒，躺在貝雷絲懷裡，看著老師一如往常的平淡表情。

真希望自己趕快成年，當上她名副其實的伴侶。

貝雷絲將艾黛爾賈特送回寢室，知道她要洗漱後再上床，將她放在一張椅子上。

順勢瞄了一眼旁邊的書桌。

書桌上放著《高級解咒學》、《亡靈語大全》和一些研究阿加爾塔古王國的論文，都是貝雷絲的個人收藏，有她的親筆註釋。

艾黛爾賈特已經考取了「驅魔」、「除靈」與「解咒」等證照，現在在準備進階考試。

她是認真想當上古文物管理廳的總廳長，百年來無人成功獲取的職位。

朝目標勇往直前的她相當耀眼迷人，也令身為老師的貝雷絲感到萬分自傲。

「晚安了，艾爾。」

貝雷絲摸了摸艾黛爾賈特的頭，從騎士外套口袋拿出一個透明小瓶，遞到她手裡。

「砂糖節快樂。」

瓶中封著一朵金色康乃馨，是貝雷絲下午連同料理製作的，瓶內覆有保持不熔的冰魔法。

艾黛爾賈特呆呆地接下裝有糖花的瓶子，突然想起什麼，左看右看後，正視貝雷絲問道。

「老師，我的披風，是不是忘在妳的老家了？」

經她這麼一提，貝雷絲也想起那件紅色披風，被她折好放在飯廳茶桌上了。

「我去拿，明天還給妳。」

貝雷絲說完要走，衣角又被扯住。

「老師……我要給妳的糖花，就在披風的內袋裡……」

貝雷絲回眸看她，點了點頭：「好。」

「是我利用烹飪課做的喔，我自己親手做的。」

「嗯，我很期待，謝謝妳。」

「還、還有……我放在老師房間的那袋糖花，是要捐給神殿的。」

老師要離開，艾黛爾賈特慌張又不捨，不斷找話跟老師聊，哪怕老師只多停留一會也好。

「那是糖花？」而貝雷絲聽了她的補充，追問：「別人送給妳的？」

「嗯，應該都是同學們送的。」

「同學們。」

貝雷絲像是不太熟悉這個詞，語調平板地咀嚼了一遍，再度伸手撫上她的腦袋。

「晚安，艾爾。」

「晚安，老師……」

艾黛爾賈特乖巧地回完，忍不住笑了起來。

「妳是不是忘了，剛剛有對我說過晚安？」

「嗯，我說過，但是──」

貝雷絲低頭吻上艾黛爾賈特雙唇，再一次給予唇舌相纏的深吻。

吻到艾黛爾賈特喘息不已，被如同暴風雨傾注的愛意熔化，滿腦子只剩下自己。

「……晚安的吻，剛才沒有給妳。」

艾黛爾賈特喘得無法說話，貝雷絲滿意一笑，親了親她的額頭。

「晚安，艾黛爾賈特，祝妳好夢。明天妳下課後，我在學院門口等妳。」

「？」

艾黛爾賈特還沒出聲回應，貝雷絲轉身走出寢室，為她關好房門。

她撫著嘴唇，回味剛才由老師主動的激烈愛吻，發了一會呆，忽然慌忙地起身推開房門。

走廊上空無一人，沉浸在一片寧靜的黑暗裡。

黑暗中閃動銀藍色幽光，畫面落進艾黛爾賈特眼中，她並不覺得可怕，反倒十分安心。

因為那些光芒，是老師親自繪製的百道法陣，正靜靜守護著她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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