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正午，白漫城城邑。

虎人玛德兰的商队也开始午休，这些来自艾斯维尔沙漠的猫形兽人对于天际寒冷的气候还不是很适应，一个个都把自己裹成了粽子一样，在炉火旁围着吃饭。

赖齐斯也搬完了他今天上午最后的一箱货物，今天是玛德兰承诺给他工钱的日子，他也凑到了火炉附近。

“玛德兰先生，请问我的工钱……”

玛德兰在上午刚刚完成了一个大买卖，心情也很是不错，顺手扔给了赖齐斯二十赛普汀，算是他这三天搬货的工钱。虎人在天际省并不怎么受待见，诺德人在他们面前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玛德兰看着眼前这个诺德小子居然可怜兮兮地找他讨要工钱，也是心情大好。

“你先回去吧，这个月我们应该都会待在白漫城门口，还需要钱的话就再来找我们。”

“多谢！”

打发走了赖齐斯之后，这群虎人也开始讨论起了这几天的“生意”。

“玛德兰，月糖的买卖开始有些难办了，我们的蠢货同行最近在独孤城被抓了不少，都是因为月糖。你说我们的正经买卖也做起来了，这些月糖要不要……”

“只剩最后几箱了，卖出去问题不大，让咱们的人小心点就是。”

虎人们讨论的“月糖”，是一种产自虎人故乡艾斯维尔的，用来制作烈性毒品斯库玛的原料，这种东西在天际省被明令禁止买卖，如果被逮到，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独孤城外的绞刑架上已经挂着不少来自艾斯维尔虎人。

“玛德兰，我有个主意，刚才那个诺德小子可能有大用处。”

玛德兰稍加思索，就点了点头。

“为了两箱月糖搭上性命确实划不来，在我们和本地盗贼工会搞好关系之前，也只能这样了。这两箱月糖就让他拿去给接头人吧，如果他被逮到的话我们就死不承认，然后马上开溜，反正我们也没和他签任何契约，当局没办法直接找我们的麻烦。”

赖齐斯揣着二十个赛普汀，兴冲冲地向着昨天他和西娅休息过的火堆那里跑去，那也是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

而另一边的西娅，也没忘了昨天的约定。篮子里的甜甜圈因为有布盖着，西娅判断在送到赖齐斯面前应该还能是热乎的，也加快了脚步。

西娅停了下来，因为面前有两三个人堵住了她的去路。她抬起头看着来人，发现是一群年龄不比她大多少的少年。

“篮子里面是什么？”

“甜甜圈。”

带头的少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从里面拿了一个嚼了起来。西娅观察着这些人，他们的衣着考究，看样子不像穷人家的小孩，其中的一个人腰上还别着匕首。

“味道还不错。我看你是从敕旗母马里面跑出来的，这些是你偷的？”

“不是，这些是我自己做的。”

“放屁！”少年一脚踹在了西娅的肚子上，将她踢倒在地。这些养尊处优的少年力气倒也不小，西娅尽管是龙裔，在冒险时也多用法术，她的身体和其他普通小女孩并没有什么区别。她痛苦地捂着肚子，躺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

“别以为小爷我好骗，昨天我可在城邑附近看到过你，你就是个臭要饭的！”少年揪起了西娅的衣领，将她提溜在半空中。“你这身衣服，还有那些甜甜圈，都是偷来的吧。你这该死的贼！我今天就要替老乌尔妲好好教训一下你这肮脏的家伙！”

西娅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心想一顿打可能免不了了。她不准备跟这些平民动手，只是一顿打的话，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

周围的市民也被这骚动所吸引，纷纷围了过来。

“但我看你这小贼长得还真是眉清目秀，也是个可怜人。这样吧，你把甜甜圈都给我，我去还给乌尔妲，这事儿就算了。”

“我不是贼……”

西娅话音未落，就被扔在了地上，三个少年也围了过来，对着她一阵拳打脚踢。西娅只得拼命护住自己的脑袋，身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大片的淤青。

“喂，拉斯，咱们别把她打死了，这小女孩看上去也挺可怜的，还是让她体面一点吧。”少年中的一名停了手，也拦住了为首的名为拉斯的人。

“那好，就让她体面一点。”

西娅原本以为他们打算放过自己，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出手劝阻的少年居然找来了一条麻绳，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少年们将绳子从路灯上面扔了过去，然后合力一拉，西娅就这样被吊在了路灯下面。

篮子的甜甜圈早就掉了一地，西娅这才意识到，他们所说的体面，居然是打算吊死自己，麻绳勒住了西娅的脖子，在她的体重作用下将西娅的喉咙彻底封死，这时候，她无论是想用龙吼，还是吟唱魔法，都没法奏效。窒息让她本能地挣扎了起来，瘦弱的小手死死抓着脖子上的绳结，却没办法让她的身体往上哪怕一分，让空气再从气管进入自己的肺部。

“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去当贼实在是太可惜了，咱们也别把她打毁容了，等她吊死以后我们就去找乌尔妲，让她把衣服拿回去。各位幸苦了，都先请回吧。”

拉斯就这样守在了西娅的旁边，围观的市民和其余的少年也纷纷离开，只有一名城镇卫兵走了过来。

“拉斯，这是怎么回事？”

拉斯对卫兵一直很憧憬，他是白漫城有名的家族，战狂氏族的孩子，自小就在学习兵击和法律，在没事的时候也会带着匕首巡视大街，他对于白漫城这个养育他的城市非常喜欢，从小就立志成为一名警备队长，亲自将所有在白漫城作乱的人绳之以法。

因此，他对卫兵的态度也一直很尊敬和兴奋。

“长官，我抓到一名小贼，从敕旗母马那里偷东西。”

“嗯，你做的很不错，白漫城这段时间流动人口太大，这些难民里面难免有小偷小摸的，这也算是个不错的警示，让那些其他想偷东西的人下手之前好好掂量掂量。”

拉斯和卫兵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的时候，窒息给西娅带来的痛苦也越来越大。缺氧让她的大脑本能地想脱离危险，她的手开始在绳结那里到处乱抓，将自己脖子上的皮肤都抓破流血。女孩脖颈处娇嫩的皮肤也因为压迫开始淤血，逐渐变成了可怕的紫色。

西娅的理智想控制住身体别再乱动，但窒息带来的巨大痛苦让她忍不住地开始踢蹬，左脚上的皮鞋也被踢飞了出去，被裤袜包裹的小脚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脚趾也蜷在了一起，徒劳地试图减轻痛苦。

“咕……咳咳……”

西娅的香舌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滑了出来，几滴晶莹的唾液也顺着舌尖滴在了衣服上。她的挣扎越来越弱，双腿也不再激烈的踢蹬，只是微微颤抖着，不时因为条件反射抽搐两下。挣扎的惯性和风的吹动也让西娅的身体开始在路灯下慢慢来回转动着。

“哎，要是龙裔大人还在的话，这些小贼肯定不敢这样兴风作浪，话说龙裔大人真的失踪了吗？你说梭莫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偷袭帝国？”

“说不好。不过拉斯啊，你年龄这么小居然就开始关心国家大事啊，值得肯定！”

“嘿嘿，卫兵大叔过奖了。我还记得围城战的时候龙裔大人用令旗指挥士兵的英姿呢，我当时还想去找龙裔大人，但打完仗以后他就不见了，或许这就是无名英雄吧。”

西娅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但还是能够听清卫兵和拉斯的对话，想到此处，她的心情也释然了几分，能够死在如此憧憬自己的孩子的手上，也不算是个太坏的结局。

终于，缺氧让西娅的身体开始有些不受控制了，痛苦逐渐变成了麻木和眩晕，她开始觉得四肢越来越麻木，一股热流也顺着裤袜从大腿滑了下去，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失禁了。

没想到，会是这么狼狈的死法……带着这种尴尬的心情，西娅准备接受自己的死亡。心想龙灾和内战已经平定，自己的使命也早已完成，就这样死去，也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西娅抓住绳结的双手，最后也垂了下来，她的小脑袋也被绳结顶着歪向了一边。娇小的身体就这样放松了下来，在绞索下轻轻晃动着，不时微微地颤动一下。原本因为窒息而痛苦的表情也慢慢变得缓和，只是小小的舌头还是吐在外面。

不知是口水还是泪水的体液，夹杂着西娅左眼流出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裙子下的小巧底裤也因为失禁而被浸润，深色的水痕一直延伸到了西娅裤袜的脚尖处。

“卫兵大叔，她应该死了，我去叫乌尔妲夫人来认领赃物……哎呀，这孩子好像失禁了，希望没把衣服弄得太脏。”

“赖齐斯……哥哥……”

和赖齐斯相遇的光景，又出现在了西娅的意识里。

“抱歉……”

…………

“你们在干什么！把那个孩子给我放下来！”

乌尔妲惊叫着跑了过来，将西娅抱了起来，卫兵和拉斯见状也明白了情况不对，赶紧用刀割断了绳子。

但西娅依然闭着眼睛，没再出声，身体也软软地垂着。乌尔妲将西娅抱到了凯纳瑞斯神殿，那里的祭司也兼职医生都会使用治疗系法术。拉斯也感到十分愧疚，跟着乌尔妲一起去了。

“抱歉，乌尔妲夫人。这几天城里的流民太多，我昨天在难民营那里看到了这个孩子，还以为她是偷东西的贼。”

乌尔妲很想过去打拉斯一巴掌，但转念想想，拉斯的逻辑也没错，西娅在一天之内就从难民编成了敕旗母马的员工，拉斯不可能想到这一点。而且西娅也不喜欢说话，还是跑着从店里出去的，乌尔妲决定如果西娅能救活的话好好告诫她一些事情。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把西娅送到祭司那里，看看这个孩子还有没有断气。

“咳咳……”

“这孩子还活着！”乌尔妲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她的脚步却没有慢下来。

“咳……甜甜圈……”西娅痛苦地睁开了眼睛，小手也抬了起来，向之前大街的方向伸着。“是给哥哥的……甜甜圈……咳……”

“我回去捡！”拉斯闻言立即跑了回去，西娅的话像锥子一样刺着他的心。他跑到了街上，发现甜甜圈和篮子还散落在地上，拉斯顾不得许多，直接用价值不菲的衣服擦掉了甜甜圈上的灰尘，放在了篮子里重新用布盖好。

乌尔妲也把西娅送到了祭司那里，好在西娅被放下来的还算及时，缺氧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在祭司吟唱了恢复魔法后，西娅也恢复了气色，只是身上的淤青和脖子处紫色的勒痕还没有消除。

乌尔妲有些放心不下，还是坚持要将西娅抱回客栈。

“对不起老板娘，我好像尿裤子了……衣服被弄脏了。”

“哎。”乌尔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回到客栈后直接跑去给西娅去烧洗澡水。

西娅走到了镜子面前，她发现自己的眼睛被打肿了，有旧伤的那只眼睛还在流血，身上也到处都是淤青和划伤。

“还真是狼狈啊……好在活下来了，要是真这样死了，实在是憋屈……”

把身子洗干净后，西娅又换回了昨天的那一身粗布衣服。她并没有去记恨拉斯，只是暗暗记下以后一定要行事再谨慎些，她毕竟从没体验过市井小民的生活，对于这些事情的处理，还是大意了。

甜甜圈被捡起来放回了敕旗母马的柜台上，拉斯没在店里久留，他感觉自己无颜再面对西娅。西娅拿上了甜甜圈，准备去和赖齐斯约定的地方和他见面。

“西娅，路上小心些。”

“嗯，谢谢……”

乌尔妲默默跟在西娅身后走了好一段路，才回到了客栈。膝下并无子女的她，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将西娅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

赖齐斯在城邑等了很久，西娅比约定的时间要迟了不少，但他并没有在意，而是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和西娅说自己赚到了钱。三天赚到的二十个赛普汀，赖齐斯一咬牙从中拿出了十五个去给西娅买了一只鸢尾花形的发卡。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赖齐斯的视线里，那就是西娅，他刚想伸手去打招呼，却发现西娅好像浑身是伤，刚刚举起来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

西娅也发现了赖齐斯，招着手向他一路小跑了过来。

“哥哥！我在这呢！”

等到西娅跑到了赖齐斯的面前，他才看清西娅身上的伤痕。西娅的病眼还在流着血，却笑着眯成了一道缝，用两只伤痕累累的手捧着篮子递到了赖齐斯的面前。

“对不起啊哥哥，我来得晚了点，这是甜甜圈，我亲手做的，不过半路上弄掉了……但应该还是挺好吃的，你快尝尝吧！”

西娅的扑克脸难得地笑着，她的笑容很漂亮，很单纯。但她身上的伤痕，和流着血的瞎眼却让赖齐斯觉得，这笑容像刀子一样，正在扎着他的心，痛得像在滴血。

“西娅，你身上的伤……”

“抱歉，是我太笨了，和人闹了误会，我没事的，先去吃东西吧……诶？”

赖齐斯紧紧地抱住了西娅，泪流如柱。

西娅轻轻地拍着赖齐斯的后背，眼睛里流出来的血从她的脸颊上不断滑下，一滴一滴地落在了赖齐斯的肩膀。

“西娅，以后你去哪我都会跟着你的，我再也不会让你受欺负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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