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作為一個位階並不是特別高的城市警察，カイン偶爾會因為長官的因素接到一些像是跑腿一類完全不像警察該做的任務。

這次本來「也」想要拒絕，沒想到就在開口前，另一個聲音就搶先替他回答，他就這麼被迫接下了北街的跑腿任務。替他回答的不是別人，正好就是他那個愛吃甜食吃到一餐花了他十分之一薪水的室友オーエン。

「太好了呢，Boss說要給你小費，多虧了我才讓你能夠早點清償債務。」オーエン笑著在カイン的機車邊車上坐下。

「那點零頭才沒辦法還債。」カイン挑了挑眉，「所以呢？你也有事情要處理所以要去北街嗎？」

「真聰明，クロエ說那裡有間很有名的鬆餅店。」說著オーエン靠著椅背雙手一抱，十足主人風範笑著開口，「好了，快點帶我去。」

「可以是可以，又霸佔我的邊車⋯⋯」カイン已經想不起來這是オーエン第幾次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坐上他的邊車，雖然也還不至於到真的困擾就是了。「是說你不會騎機車嗎？明明是仿生人？」

聽到カイン的問題オーエン皺起眉頭，雖然知道對方沒那個意思，但他仍覺得像是被挑釁。他起身拍了カイン一把，把人從機車上推到一旁。「你當我笨蛋嗎？這麼簡單的事我當然做得到，讓開。」

「好痛。」カイン按著突然被攻擊的手臂退到了邊車上坐下，看著オーエン有些不熟練地跨上機車。

「這個要怎麼做來著⋯⋯」看著指示面板，オーエン傾身向前讀了一會後轉動了右手的手把，「哇開始動了。」

「喂不要突然催油門！」突然向前加速讓還沒坐穩的カイン直接撞上了椅背，連忙對オーエン喊話，「連駕照都沒有太危險了吧！要是掉下來了的話怎麼辦啊！」

「呵，仿生人還需要駕照嗎？」オーエン握著手把開始在街道上奔馳。

「唉⋯對耶需要嗎⋯⋯」被著麼一問カイン突然有些不確定了起來，發現話題被扯開，他趕緊拍拍對方的腿要他停下來，沒想到就在說完停下兩字，オーエン就緊急按了煞車，讓他差點直接撞上邊車的防風玻璃。

「哇啊不要突然按煞車！」手還按在防風玻璃上還來不及調整重心，車體馬上又開始向前移動，而且速度有越來越快的趨勢。カイン張口想說話，卻聽到身旁的人有些故意似地側著臉對他喊：「你說什麼？風聲太大了聽不到，大聲點！」

看著對方揚起的嘴角，カイン真不知道該說好氣還是好笑，只能跟著喊回去，「你絕對有聽到吧！」

「哈哈，真開心。」

過了幾個路口後カイン總算是抓到時機叫オーエン下來，警察被沒戴安全帽的民眾騎警用機車載著在路上到處跑，再這樣下去被民眾檢舉只是遲早的事。

「我之後再教你怎麼騎，先讓我正常值勤，你也想快點到北街對吧？」看著有些不情願卻還是乖乖下車的オーエン，カイン垂下眉笑了笑。

他拍了拍對方的頭，接著自椅墊下方的置物空間拿出安全帽，「我之後再教你怎麼騎，待會要上高速道路，那邊不能使用邊車。」

カイン熟練地按了幾個按鍵，邊車便開始收折到機車本體上。「把安全帽戴上，坐後面。」

カイン跨上機車拍了拍後座，看オーエン還愣在原地，只好又把他手上的安全帽拿起來替他戴上。「坐在後面比較接近騎士的視角，就當觀摩吧？」

オーエン難得地沒有多說什麼乖乖上車，但上了車後前面的人卻遲遲沒有啟動，反倒是先轉過身來把自己的手拉向前還住他的腰。「待會會騎比較快，你可要抓好。」

「就算真的摔出去，我也不像人類那麼脆弱容易壞掉，」オーエン將視線焦距移到了頭上的安全帽上，「我的記憶體也不是全部都放在頭部⋯⋯」

「不行啊！你好不容易來到這個世界，還有很多想吃的甜點吧，那當然是平安無事最好不是嗎？」再次替オーエン確認安全帽扣緊後，カイン在面板上操作了幾個按鍵，耳邊緊接著傳來了輕快的音樂。大概是安全帽內內建了藍芽耳機的功能，耳邊的旋律聽起來和他在街道上常聽到的曲風不太相同，他隱約對這首曲子有點印象，腦中的系統卻查不到是在什麼地方聽到的。

隨著音樂播放，飛行機車也開始向前奔馳，他能看到前方面板上顯示他們的座標正在往北移動。

カイン紅棕色的頭髮在風中不斷飛揚，覺得視線被擾亂的オーエン有些惱怒地在不驚動本人的狀態下抓住那些髮絲，最後他索性用身體直接將髮絲壓在對方背上，順著身體的動作，他將下巴擱在カイン的肩膀上，從對方的視線去看這個世界。這個就是騎士的視角啊⋯⋯

看著兩側車子高速從身邊呼嘯而過，但オーエン卻絲毫沒有感受到風壓或是任何一點不安，相較於剛才自己騎乘的狀況，カイン的駕駛技術不但安全而且穩定。

入眼的飛行車各自發出不同的色光照亮飛行的軌道，前往自己的目的地，在目標的閘道口各自離開。オーエン只是看著軌道上增加又減少的彩色光芒發著呆。

『光是一趟飛行，入眼的訊息量就有這麼多，腦袋資訊量過多就容易當機吧！但肯定在腦裡有一直忘不了的東西，那肯定就是喜歡！』

讀著腦裡突然跳出來沒有時間紀錄的不明訊息，オーエン反覆低語反芻著喜歡兩個字，聲音消失在高速的強風之中。

◇

カイン在下匝道口後鄰近的一處路邊停了下來，他側過頭問接下來要往哪個方向，然而靠在他身上的人卻顯然沒聽懂他在說什麼，這時他才想起來藍芽的音樂還開著，隔著安全帽對方可能真的聽不到。

用手指靈巧地操作著面板，沒一會他從對方的表情裡確認到オーエン聽到了他的聲音。

原本播放著音樂的耳機傳來了カイン的聲音，聽音質大概是透過安全帽裡內建的麥克風收音，再透過藍芽傳過來的。對方的聲音在極近的地方響起，讓オーエン有些不適應地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

「啊哈哈，那是什麼表情。」

オーエン有些不滿地用自己的安全帽撞擊對方的安全帽以示抗議，「你的聲音很近，感覺好奇怪⋯⋯」

「抱歉抱歉，之前不是也有用過耳機通話嗎？差不多吧？」

「⋯⋯」オーエン想了想，分不出這之間的微妙差異到底在哪裡。

「所以說你要去的地方在哪？有地址吧。」

「嗯。」オーエン伸手將地址條碼讓導航系統感應，地圖面板上出現一個旋轉的錐形座標，同時拉遠了地圖比例，顯示與現在座標的距離和整體相對位置。

カイン熟練地按了幾個案件設定路線，說了聲出發囉，接著便將耳機的音樂又再次開啟。

不消一首歌的時間便抵達了オーエン的目的地。看著店家外觀可愛的裝潢，カイン笑了笑說總覺得現在看到這樣子的店都會想到他。オーエン將安全帽摘了下來遞給對方，カイン一手接過安全帽，順手又替對方理了理脫掉安全帽時被翻亂的髮絲。

「我執勤還要好一陣子，如果時間搭得上的話我順便載你回去。」

オーエン點了點頭，轉過身準備進店。自玻璃窗反光看到カイン騎車離去的身影，他回過身看著對方飛揚的頭髮，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也跟著被擾亂了。

帶著微妙的心情走進店裡，在餐點送上桌的那一刻，剛才心裡那些不明的情緒和無從追查的記憶片段全都被拋到了腦後，他快樂地享受他的鬆餅時光，直至用餐完畢回到閃著霓虹彩光的街道時，才像是回到現實似地垂下嘴角。

那些追尋不到來源的片段記憶也好，カイン離開時的煩悶感也好，他看著由藍開始逐漸轉白、宣告白日時光即將結束的天空，漫無目的地踏出了雙腳。

◇

結束巡邏跑腿及期間被上頭上司追加的任務後，天空已經是一片灰暗，連夕陽的殘紅都看不到。

カイン將警用的訊號關閉，把機車外觀調整為普通飛行機車，接著又按了幾個按鍵，沒一會視窗中出現了狗狗揮手的貼圖，他笑著點開了通話鍵。「オーエン，你還在北街嗎？」

「在喔。」

「事情都處理完了？」カイン在腦裡想像了一下オーエン吃遍了北街甜食店的模樣，不自覺揚起嘴角。

「嗯。」

向對方要了所在地點座標，カイン快速設定好路線後便出發前往對方的位置。他本來以為會看到オーエン停留在哪間甜點店的門口，沒想到對方只是在一條平凡無奇的街道邊，靠著護欄靜靜地望著天空。

カイン緩下車速安靜地停到對方身後，自オーエン頭頂探出了頭。他笑著按下安全帽側邊的按鍵，原本蓋著的護目鏡片向上收起，露出了蜜金色帶著笑意的眼睛。「我們回家吧！」

オーエン看著那對金色的眼睛，似乎是沒辦法馬上理解對方的意思，低聲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話：「回家⋯⋯」

「嗯，」カイン將飛行機車自上方停到路面上，和早上一樣俐落地自椅墊下的置物櫃裡拿出安全帽，「哪，安全帽戴上。」

オーエン接過安全帽，回想著早上カイン幫他戴安全帽的動作跟著照做了一遍。

カイン跨坐在機車上已再次發動飛行機車，他對オーエン招了招手。オーエン乖乖地走到了對方身旁問他要幹麻，カイン沒有回答，僅是伸手朝他的下顎摸了摸，似乎在確認什麼。

オーエン縮了縮脖子瞇起眼睛，有些抗拒地側過頭。

「好了！確實扣緊才能保障安全。」

「還真是像警察會說的話呢。」オーエン眨了眨眼對他吐舌。

「我本來就是警察好嗎⋯⋯」カイン覺得他已經開始習慣オーエン式的調侃了，他笑了笑重新回過身坐正，雙腳抵在地上將車身立正等オーエン上車。感覺到身後預期的重量讓車身下沉了幾分，他還沒開口提醒，對方就伸手還住了他的腰將身體靠了上來。

「回家囉。」カイン透過耳機笑著對オーエン說，儘管對方沒有回應，他仍逕自開啟音樂播放系統，點了首輕快的樂曲，而後啟動上升推進器，躍入空中的軌道順著方向前行。

看著街道閃爍著的霓虹色光芒，再抬頭看看一片漆黑的天空，他一邊想著記憶體中的知識告訴他天空中應該要有星星，但腦中卻只出現櫻花在夜晚盛開花瓣飄落的景象。好像在什麼時候，他曾經在樹下這樣望著天空。是什麼時候呢⋯⋯

不論是這些「想」不起來的記憶也好、カイン說的回家也好、剛才突然被觸摸後現在身上這股奇妙的感覺也好，明明自己只要連上線就該是全知全能的存在，然而這些例外卻讓自己怎麼想都想不通。即便知道這個動作並不能得到任何解答或情報，他仍收緊了環在カイン腰上的手。

◇

オーエン一早就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了運動器材使用的聲音。他們的房子隔音極佳，但可惜他的收音系統更上一層。他睜開眼，看著白色的天花板眨了眨眼。

今天的日出才經過幾個小時，他便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煩悶感，但他確定自己現在的機能一切都在正常狀態，電池沒有異常，身上也沒有任何損傷，然而就是說不上來的煩躁。

他踏出房間移動腳步走到了冰箱前，藉著電子面板確認冰箱內的東西開始挑選自己想要的甜點。當他飽餐一頓時，只見カイン穿著黑色彈性背心和運動短褲，一手拿著毛巾一邊擦拭著頭髮上的水珠邊朝他走來，身上還帶著沐浴乳與洗髮精的香味，看樣子是運動過後沖過了澡。

對方非常順手地伸手就想拿取桌上的餅乾，他搶在對方手指碰到餅乾前就拍掉了那隻手，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對方原先的目標塞入口中。

「啊，還真是搶不贏你。」

「哼，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別以為我會分給你。」オーエン皺著眉看著對方將整頭瀏海疏到後方，露出大片額頭的英俊面容，覺得心底的煩躁感又上升了一分。

「你早餐只吃這些甜點？感覺好不營養啊。」カイン笑著轉身走到了冰箱前，直接打開冰箱取出了放在上層的培根與雞蛋，他轉向電子爐的方向放上平底鍋，點了幾個按鍵開始預熱，在等待的期間迅速套上了原本被丟隨手在椅背上的圍裙。

「我可不像人類那麼麻煩需要攝取那麼多種養分。」オーエン盯著カイン的背影，「你就不能先去吹頭髮嗎？一直滴水，看起來像落水狗似的。」

「呃⋯⋯」對於オーエン的用詞，カイン只能乾笑。「但我現在肚子很餓，晚點再吹應該沒關係⋯⋯吧？」

カイン摸了摸自己的髮絲，碎唸著自己如果有四隻手可以一邊擦頭一邊準備早餐就好了，沒想到オーエン竟走到了自己身後，邊用嘲笑的語氣說這種事也辦不到，邊拿起他脖子上掛著的毛巾開始替他擦頭髮。

「啊哈哈，謝啦。你要吃嗎？培根蛋。」カイン側頭問。

「不要動，」オーエン隔著毛巾用著十隻手指強制把對方的頭回正，有些故意像是處罰似地順手捏了他的耳朵兩下，「⋯⋯要我幫忙吃也是可以。」

「沒問題，」カイン被捏得有點癢，只好也用雙手勾住了他的手指，讓他把毛巾掛回他的脖子上。「那可以再幫我多拿一個盤子過來嗎？」

「真是會指使人啊，主人。」オーエン刻意加重了後面兩個字的語氣，看到カイン的苦笑後滿足地轉向一旁。只見一旁的抽屜自己推了出來，オーエン伸手拿出一枚盤子後抽屜又自動收了回去。

「咦？剛剛抽屜是自動打開了嗎？」カイン一邊將面板的溫度歸零，一邊詫異地看著オーエン，順手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盤子。

「你說呢？」

看著對方目瞪口呆的樣子，オーエン有些不耐煩地公布謎底，「現在新建的房子都是智慧型家具有藍芽功能，我不過是連線要他打開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嗎？快點給我那個。」

聽到オーエン催促，カイン只得先放下驚訝趕緊將平底鍋內的食物移到盤子上，才剛裝好一盤，オーエン馬上就拎著盤子又開了抽屜拿出叉子準備開始享用。

「啊啊，居然不等我一起吃嗎？是說要吃回餐桌上吃啊。」カイン有些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對方，將自己的分準備好後拍了拍オーエン的肩膀要他跟著回餐桌。

オーエン皺著眉放下已經捲好培根的叉子，乖乖坐到カイン對面的椅子上，繼續與熱騰騰的早餐奮鬥。才剛將培根放進嘴裡，就聽到オーエン說了一聲好燙，吐著舌頭把叉子自嘴裡又拿了出來。

「哈哈，剛起鍋當然燙啊你小心點。」カイン看著オーエン笑了笑，「要是你不說還真的忘記你是仿生人，如果不是你剛剛有說是因為連了藍芽才能開櫃子，我還以為你是魔法使呢。」

「魔法使？呵，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オーエン一臉不以為意，眼睛直盯著培根冒出的熱氣。

カイン看著對方的反應有些疑惑，他知道以オーエン的機能來說要得到知識這件是輕而易舉，但像這種時候，他總沒辦法知道オーエン到底是懂了多少，彷彿還像小孩子一樣。

「你不吹他嗎？比較快涼。」

「吹？」オーエン皺起眉頭，似乎無法理解他的意思。他張開了嘴巴，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啊！因為你不用呼吸吧？所以不會吐氣？」

オーエン鼓起嘴巴，瞇起眼瞪著坐在對面的人。只見カイン說了聲拿來，在他回應前就擅自拿走了原先在自己手上的叉子，吹了幾口氣後才還給他。

「這樣應該就不會燙了，試試看。」

オーエン張嘴把培根放入嘴裡咀嚼，臉上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

「怎麼樣？」

「肉的味道。」

カイン尷尬地笑了笑，看來是自己問的方式不對。他低下頭開始吃自己的早餐，才剛咬第一口就聽到對方發出了不知該如何形容的聲音，他只得再次暫停問他怎麼了。

「流出來了⋯⋯」

看向對方的盤子，被劃破的蛋黃正在純白的餐盤上擴張版圖，オーエン像是害怕培根被碰到似地將它們撈到了角落。

「啊啊因為我做了半熟蛋，把培根沾著吃很好吃喔，像這樣。」カイン將自己手上捲好的培根沾了一些オーエン餐盤上的蛋汁，遞到了對方嘴前，後者乖乖地張開嘴巴一口吃掉了整塊培根。

「怎麼樣？」

オーエン微微揚起嘴角。「⋯⋯稍微稱讚你一下好了。」

カイン露出燦爛的笑容，開心地繼續享用早餐。

結束早餐時光，カイン將兩人的餐具拿起，走到流理檯前簡單沖洗後放入洗碗機。看著カイン的背影，オーエン突然開口：「為什麼⋯⋯」

「嗯？」カイン沒有轉頭，僅適用聲音回應他。

「為什麼要等兩個人的餐點都好了再吃？這樣不是很浪費時間嗎？」

「嘛，如果肚子很餓的話先吃是也沒關係啦，這並不是什麼規定。只是一起吃的話會感覺比較好吃吧？」カイン側過頭朝他笑了笑。

オーエン看著他沒有說話，稍早享用美食過後降低的煩躁感似乎又上升了一點。雖然還不能完全理解對方話裡的意思，但過去吃CBSC的時候他確實有一樣的感覺，而且他很清楚知道那並不是錯覺⋯⋯

「對了，你今天有什麼其他預定嗎？沒有的話，」カイン關上水龍頭，確認餐具放妥後按下洗碗設定，他笑著拿下圍裙，「今天要不要去練車？」

◇

カイン帶オーエン來到一處人車不多的道路，在路邊停了下來。

「你先下來，然後過來坐我前面。」カイン的聲音從安全帽的耳機邊傳來，オーエン點了點頭，鬆開環在對方腰上的手下車。

感覺到車子在對方下車後稍微向上浮，カイン用雙腳穩住車身向後坐了一格，接著放開原先握在手把上的一隻手，讓オーエン能夠坐到他前面的椅墊上。

他才剛開始講解各個按鍵以及控制器的使用方法，オーエン便開口打斷他說他已經下載好了使用說明書，所以可以跳過不用解說，當然交通規則也下載好了，他早在昨晚就已經全部讀取完畢。

カイン隔著安全帽摸了摸他的頭稱讚他，「那麼接下來就只剩下實際演練了吧！資料上寫的和實際操作起來可是差很多的喔，手握這裡，對，出發吧。」

擔心オーエン操控失準，カイン雙手跟著護在オーエン抓著手把的外緣兩側，以方便如果有什麼狀況可以隨時接手控制飛行機車。

カイン不清楚仿生人的特長，他不確定是否是因為オーエン是仿生人有內建的學習設定，又或者是オーエン本身天資聰穎，他只知道オーエン學習的速度極快，沒過多久就已經學會了要怎麼自由穩定地操控飛行機車。

カイン拍了拍オーエン的手臂要他停下來，懷裡的人乖乖地在路邊的安全停車區域精準地停好，問他要做什麼。カイン笑了笑告訴他可以畢業了，稱讚他表現得很好，但同時也告訴他往後沒有需要的話，在還沒有習慣長時騎行的時候不要上高速公路，一旦上去了就一定要維持在特定的高速前進，超速或過於低速都不行，如果沒辦法長時間維持的話上去反而會很危險。

「呵，反正我刮到別人的車也是你要負責吧。」オーエン瞇起眼壞心地笑。

「喂喂⋯我貸款都要付到明年了，放過我⋯⋯」他知道オーエン只是想捉弄他，但他說得確實也是事實。而且說起來⋯⋯仿生人到底能不能騎飛行機車他也還沒去調查相關法規，總而言之保險需要被列入考量。

就在カイン還在思考自己的存款還有多少能負擔對方的保險費，オーエン笑著盯著他開口：「請我吃CBSC，我就答應你。

「哈哈，這有什麼問題！」相較於金額不斐的保險費，一支CBSC簡直綽綽有餘，就算是兩支也沒問題！カイン快速地在系統上設定好路線後便鬆開手說：好了出發吧。然而オーエン卻遲遲沒有動作。

「怎麼了？」

「你不是說要抓好才能出發⋯⋯」オーエン自後照鏡中用著有些困惑的眼神看著カイン。

「啊你說我？我有抓後座手把，不過確實這樣前面的人會不知道有沒有抓好，我知道了。」カイン將身體傾向前方，伸出雙手扶住了對方的腰。

「這算什麼？」オーエン垂下眉，表情似乎有些失望。

「唉，不對？」カイン想了想他之前是怎麼跟オーエン說的，這才回想起當時因為要上高速公路，怕他掉下去所以要オーエン整個人抓牢他。現在是在一般道路上可以不用抓那麼緊，但要是這時候跟他爭論這件事，或許就不是兩支CBSC可以解決的事了。

カイン伸出雙手環抱住對方的腰，忍不住發出驚嘆，「哇你的腰怎麼這麼細！」

說起來オーエン似乎整個人的骨架都小他一號，所以剛剛練車的時候他才有辦法從後面整個人圈住他。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看到前面的人用有些銳利的眼神自後照鏡盯著他，カイン苦笑，「沒有沒有，好了，我們出發吧。」

「嗯。」

按著導航系統的指示，沒一會兩人便來到販售CBSC的餐車，果不期然地今天也大排長龍。オーエン在指定的安全停車區平穩地停下飛行機車，カイン一邊說著今天真幸運一般停車格居然還有這麼近的位置，邊自後面幫オーエン解開下巴下的扣環，方便他把安全帽拿下來。

兩人在長長的隊伍最尾端巧遇也來排隊的クロエ和ヒースクリフ，馬上開始熱絡地聊了起來。算算日期，オーエン也好一陣子沒有去維修站幫忙了。自從動物溝通轉為只用網路通訊進行後，除了ラスティカ透過クロエ詢問他是不是能去幫忙以外，オーエン目前只在想工作的時候工作。

正當四個人聊著最近的近況，一個聲音突然自後面和カイン打招呼，眾人回過頭，沒想到卻是對方先露出驚訝的表情，問カイン旁邊那個灰髮紅眼的男子是誰。

カイン笑著和對方閒聊，順手搭上オーエン的肩膀說是他朋友，向兩人互相介紹了名字。オーエン並沒有多說什麼，而對方也只是路過來打個招呼，並沒有多做停留。

在對方離去後，オーエン側頭開口問他：「我們是朋友？」

「嗯。不要告訴我只有我單方面這樣以為喔。」カイン伸手摟過オーエン的肩膀盯著他，沒想到後者竟沒有回應他，反而是先轉頭看向另外兩人。

「那クロエ呢？」

「我嗎？當然是朋友啊！」クロエ露出了有些害羞的表情開心地說。

「ヒースクリフ呢？」

「是朋友喔。」ヒースクリフ微微一笑，オーエン也跟著揚起嘴角，顯然對大家的答案很滿意，笑著說待會大家的CBSCカイン會請客。

就在カイン要開始反駁解釋時，原先待在ヒースクリフ身旁的シノ在地上汪了一聲，ヒースクリフ趕緊彎下身查看狀況，「シノ？」

オーエン和シノ兩人彷彿定格般對視了幾秒，似乎在進行著什麼無聲的交流，過沒多久只見オーエン把カイン的手自肩膀上拉下來，握著他的手又拉到胸口的高度，像是刻意要展示般一臉得意地開口：「不要以為只有你有主人。」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臉上滿頭疑惑，顯然沒人知道這一人一狗到底在較勁什麼。

「啊！」クロエ頭上像是亮了一顆電燈泡，他笑著開口，「會不會是シノ也想吃CBSC？」

「咦？是這樣子的嗎？但讓狗吃冰沒問題嗎⋯⋯」ヒースクリフ刮了刮臉頰，シノ在他腳邊繞了繞蹭了兩下，顯然是想告訴他沒問題的樣子。

「我猜對了嗎？！」

「不是，但也沒關係吧，就多買一支。」オーエン笑著看著クロエ。

「太好了呢！ヒース、シノ！」クロエ低下身拍了拍シノ的頭，後者也汪了一聲回應他。

ヒースクリフ和カイン兩人對視了一眼，本來ヒースクリ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カイン搖了搖頭苦笑，將手腕舉起來把對方的手掌握住，「就這樣吧，誰叫我是這傢伙的主人呢。」

◇

在那之後カイン認真地調查了一下關於仿生人能否於路上駕駛的相關法條，似乎只有指定型號通過安全測試後才有辦法，又或者需要提出特殊的申請且同樣需要做測試，然而測試的內容並沒有詳細的說明，只說必須要把機體交出去才行。

但這樣到底該怎麼告訴他們オーエン不是個普通的仿生人，請他們用對待人類的方式對待他⋯⋯

カイン坐在電腦前看了很久，最後終於受不了大喊了一聲，接著得到了隔壁房室友敲牆的抗議。

他本以為對方敲完牆只要自己安靜下來就可以了事，然而事與願違，除了敲牆聲，他還得到了敲門聲。站起身時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抗議提醒他坐太久，這完全不像過去的他會發生的事情。

打開房門，オーエン站在門外問他在幹麻為什麼突然大喊，皺著眉吐槽他怎麼連頭髮都亂七八糟，他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甚至煩惱到抓亂了頭髮。カイン乾笑了兩聲，老實地說出原委。

只見オーエン說了聲笨蛋，他自己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要他不用管。カイン有些半信半疑地看著對方，但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他只好先將這個問題放到一旁，並囑咐オーエン在拿到合法駕駛權之前沒有他的陪伴不要單獨騎車。

「我有什麼獎勵？」

「你啊⋯⋯」カイン挑了挑眉，正想要他改掉這個什麼都想討糖吃的習慣時，他察覺オーエン的表情並不像平常時那麼有精神，「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オーエン用著有些困惑的眼神看他，而眼神中，有一絲不安。

「該怎麼說呢，總覺得你好像有點沒精神？」カイン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手比了個拿杯子的手勢，「睡前要不要喝一杯？」

問出口的那個瞬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仿生人是能夠喝酒的嗎？！不，但酒精對仿生人會起作用嗎⋯⋯

「可可亞⋯⋯」オーエン的聲音打斷了カイン內心的煩惱，「加三顆星型方糖。」

カイン在內心鬆了一口氣，給了他一個微笑，「好。」

オーエン抱著雙腳縮在沙發上，盯著一旁從窗簾隙縫透進房內牆上的霓虹光束發呆。漂亮的側臉以及勻稱的身材曲線，若非此時對方身穿著印有狗狗花紋、十足人類的生活感的兩件式睡衣，說他是藝術品也不為過。

他就這麼一動也不動，直至カイン出聲叫他時他才改變動作。

「哪，」カイン將馬克杯遞給他，「我剛剛有稍微幫你吹過了，但可能還有點燙，小心點。」

「嗯。」オーエン伸出雙手捧住了馬克杯。

「『謝謝』呢？」

只見オーエン停頓了一兩秒，接著緩緩開口，「謝謝。」

「好孩子。」カイン摸了摸他的頭，在他身側坐下。

兩人安靜了好一會，整個空間只有カイン喝水的聲音，若不是看到オーエン確實有在動作，而杯子裡的液體似乎也確實有在減少，他甚至差點懷疑眼前這個オーエン可能是投影的。

過了許久，カイン終於受不了這樣的沉默率先開口。「說吧，你的煩惱。」

「煩惱⋯⋯」オーエン用著有些困惑的眼神看著他。

「嗚⋯是自己也不確定是什麼樣子的煩惱嗎⋯⋯」カイン抓了抓頭，「這樣我是該讀仿生人的書還是該讀人類學的書，不管哪種感覺都讀不下去啊⋯⋯還是直接問ラスティカ好了。」

「你在碎碎唸些什麼？」オーエン看著一旁一下搔頭一下搖頭的人，他皺起眉頭。

「沒什麼沒什麼，那從我先開始說好了。」カイン乾笑了兩聲，清了清喉嚨故作鎮定，接著將自己剛才查到的測試的事情告訴オーエン，「但我不知道他們說的測試到底是什麼，如果他們誤會以為你只是個普通的仿生人的話，說不定會變成像上次那樣的狀況⋯⋯」

カイン回想起之前在フィガロ實驗室一觸即發的場景，他皺起眉頭。

オーエン看著他，不能理解似地眨了眨眼，久久才說了一聲：「你真奇怪⋯⋯」

但在カイン提到測試兩個字的時候，オーエン知道自己的系統無預警地閃爍了一下，僅只不到一秒的時間，但確實有出現異常。

「啊哈哈⋯雖然說出口的煩惱不一定能得到理解或解答，但說出來暢快多了！你也試試看吧？」

オーエン像是帶著戒心的小動物般又向沙發後縮了一點，在又喝了一口熱可可後才開口，「被你摸過的地方感覺很奇怪。」

カイン才正想說他可是很注重手部清潔的，應該沒有沾上髒東西吧，沒想到下一句話差點讓把原先喝進嘴裡的飲料給噴出來。

「被摸過一次之後，就會想要再被你摸。」

カイン用盡全力強制把那口氣整個吞進肚子裡，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幾下後才緩了過來。

「你做什麼？」オーエン的眼神又變得有些不安和困惑，等待著他的答案。

「沒事，只是喝太大口了，抱歉。」カイン深深吸了一口氣要自己冷靜點，又清了清喉嚨後才詳細追問那是什麼意思。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我想被你摸，但我怎麼查都沒有異常，還是說被人類摸過都會這樣？」オーエン的眼裡只有純粹的疑惑，這讓カイン對自己剛才想歪的思路有些慚愧。

「嗯⋯因為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可能沒辦法回答正確答案。你有問過ラスティカ了嗎？」

「我問了クロエ，他說他也喜歡被ラスティカ撫摸，但是對其他人就沒有這種感覺。」オーエン看著杯子裡所剩不多逐漸失去熱度的可可，仰頭飲盡。「但你說，對你來說我不是特別的，那為什麼對我來說你的撫摸是特別的？」

面對オーエン投來的困惑的視線，他此刻才發現自己過去和對方說的每一句話，オーエン都好好地收在了心裡。

カイン沒有把握能好好回應他，只好跟他說他會好好想想，之後再回答他。看著對方有些沮喪的樣子，他本來想伸手摸摸他的頭，但想到自己這些肢體接觸竟造成了他的困擾，在沒辦法好好回答對方前，他只得將手又放下。

本以為這陣子他有多了解オーエン一點，但這時候他才發現兩人間的距離還是差了好大段。他總是在面對問題時才想到該去尋找答案，而オーエン則是以為自己能找得到答案，但卻沒有資料可以參考。他的存在過於特殊，介於人類與機械中間，但以立場上來說或許還比單純的人類更為複雜⋯⋯

沉悶的氣氛一向讓カイン苦手，他伸手跟對方要了杯子，說要再幫他泡一杯。

接過杯子摸到對方的手時，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藉機轉換話題，「說起來你有體溫？」

カイン站起身走到開放式廚房的流理檯旁，一邊倒入可可粉邊繼續說之前沒有特別留意過，是在前陣子搭車オーエン從後面抱住他的時候才發現的，嚇了他一跳。

「嗯。電池在普通的溫度下運作會比較穩定，利用體內一些機能我也能自己發電。」オーエン的視線緊跟著カイン的手指，就怕對方少幫他放了方糖。

「原來如此！所以不需要充電啊？」

「嘛，正常的狀態下。」看著カイン從廚房朝他走來，オーエン伸手就打算接過對方手上的馬克杯，但對方卻是要他先坐著不要動。オーエン沒留意到對方的動作，有些等不及地湊向前去握住杯子。

「現在喝的話會燙，等一下。」說完，カイン試著想把杯子從對方手中抽離，但オーエン卻完全沒有要放手，他只好就著對方捧著杯子的動作幫他把表層的熱可可吹涼一些。

オーエン像孩子般等不及カイン退開便湊向前伸出舌頭輕舔，確認溫度沒問題後就把整杯可可都捧了過去。

看著對方總算是恢復了點精神，カイン笑了笑，坐回沙發上繼續喝他的飲料。

「啊，那這樣你可以泡澡嗎？」

「有防水機能所以可以。」

「科技真厲害啊哈哈⋯⋯」

「而且不像人類會分泌一堆油脂需要每天洗澡，偶爾清洗就可以了。」オーエン有些得意地補充道。

「那可還真方便啊，」カイン手指勾著下巴思考著，「等等，如果你沒每天洗澡，那你的床⋯⋯」

「哼，我可是每天換了睡衣才睡床，才不像你不換就只敢睡沙發，是嫌洗床單麻煩吧。」オーエン閉起眼喝了一口熱可可，一臉不以為然。

無力反駁的カイン只能苦笑，「你可還真瞭解人類的習性啊⋯⋯」

「他們本來就打算把我做得跟真實人類一樣。」オーエン下意識抿了抿唇。

然而カイン沒發現對方的異狀，他繼續開口：「他們肯定發現了你有多重要，他們甚至還給了你這間房子。」

「哼，那可不是平白無故就送我，當然是有條件的。」オーエン又喝了一口熱可可。

「難不成你還要幫他們工作嗎？」

「是不用，但要提供每天我的活動數據和各種紀錄給他們。」

「各種？你是指你每一天的生活？」

「嗯。」オーエン點頭，看著對方變得越來越嚴肅的神情，他感到有些困惑。

カイン坐起身立直了腰認真地轉向オーエン，「這簡直跟監視沒有兩樣，完全沒有隱私不是嗎？我這幾天去跟他們談談。」

オーエン不知道カイン為什麼對這件事這麼認真，用著不是很在意的語調說：「不用吧，不過就是提供數據而已，我不在意。」

「不行，」カイン握住了他的手腕，「萬一你未來後悔了怎麼辦？」

「後悔？」

「你現在是個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或許現在覺得無所謂，但說不定未來你會後悔答應得太早。」

看著面前神色凝重的人オーエン皺起了眉頭，眉間跟著透露出了不安，而カイン只是摸了摸他的頭，說他不是在小瞧自己或是懷疑自己的判斷，但這件事確實需要審慎決定。「總之我會再跟他們討論這件事，我是你的主人，這件事也必須經過我的同意才行。」

カイン將他手中的馬克杯拿了過來，又拍了拍他的頭要他今天早點睡，剩的他會處理，接著就被趕回了房間。

オーエン回到了沒有開燈的房間，準確地躺到了平時睡覺的位置上，但卻絲毫沒有辦法穩定下來進行「睡眠」。

他突然想自己還有一個煩惱，他還沒有問カイン回家是什麼意思。過去只要稍微有一點要向外跑的動作就會馬上被抓回實驗室，就算有機會被帶到外面往外運送，也只會說是要送去哪個實驗室做測試而已⋯⋯

想到測試這個詞，腦中又閃過一道不明的異常訊號，彷彿要他不要在往下思考。

像是カイン說的隱私這件事，他打從「出生」的時候就沒有，所以根本不曾覺得這有什麼問題，會把這件事當成問題來重視的也就只有カイン了⋯⋯

才剛想到他，對方就像是心電感應一般在同一時間傳了訊息過來。

　：你睡了嗎？

　：還沒。

　：下次假日練車，要不要去南邊的森林公園？我帶你去

　：為什麼？

　：我想說出去走走的話或許可以拋開一些煩惱

　：可以喔。

　：真的嗎！太好了！那我安排好在跟你說

オーエン揚起嘴角，彷彿能想像得到對方露出燦爛笑容的表情。

カイン又送了一張寫有晚安的貼圖過來，回以一個狗狗縮成一球睡覺的貼圖，他關閉了通訊視窗。

胸口的百合在昏暗的空間裡透出了微光。

他笑著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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