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跑走？」

杏壽郎和狛治在黑髮青年的房間裡席地而坐，背部靠著床沿，少年說什麼也不願意放開狛治。「假如我放手結果狛治又一溜煙跑不見怎麼辦？」他一臉正經地說道，於是啞口無言地狛治只好任由杏壽郎的雙手緊緊摟著自己的腰，兩人以十分親密的姿勢靠在一起。

「杏壽郎都想起來了嗎？我們有過一面之緣的事？」狛治並沒有立刻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小聲地反問。

「嗯。」杏壽郎點點頭，他貼心地沒有繼續追問，只是收緊搭在青年腰上的手，從善如流地跟著轉移話題。「包括那傢伙被我用竹刀戳倒在地上的挫樣也記得。」他想了想又補上一句。

聽到杏壽郎說的話，狛治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四年前追到公園來的一之瀨灰頭土臉地跌坐在地的樣子，一絲笑意悄悄爬上他的嘴角。「他活該，誰叫他要亂挑釁人。」他說，緊繃的肩膀稍微放鬆了一點。

「我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杏壽郎突然沒頭沒腦地說。「當然狛治怎麼樣都很可愛，但我希望你能夠一直開開心心的。」

淡淡的紅暈染上白皙的肌膚，狛治低下頭試圖遮掩發燙的臉頰。

我也喜歡你的笑容，他在心裡回應，我喜歡你偶爾笨拙的模樣；喜歡你從未改變過的溫柔；喜歡你的一切。

然而他沒有把自己的心意說出口的資格，將杏壽郎蒙在鼓底的自己又有什麼立場跟他談愛呢？

「我很害怕。」最後他選擇回答金髮少年的第一個問題。「杏壽郎可能不太清楚，在跟你聊過之後我才終於有勇氣面對自己的性向和喜好，所以我非常感謝你當時對我伸出援手，也很想要再見你一面。」黑髮青年低垂著眼簾輕聲說道。

「能在場次上跟杏壽郎重逢就像是奇蹟一樣，我真的⋯⋯很開心，可是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對不起⋯⋯」杏壽郎開口道歉，但狛治豎起食指輕輕放到少年唇邊，並對他搖了搖頭。

「杏壽郎沒有錯。」他溫和地說，揚起一個苦笑。「對你而言，我是『猗窩座老師』，而不是那個躲在公園難過的愛哭鬼。看著你眼裡的尊敬，我竟然認為也許這樣也不錯。」他繼續說下去。

「我不是你所以為的那麼好的人，我既弱小又自私，想著如果杏壽郎永遠都不知道我窩囊的一面就好了，只要想不起來的話我就是那個你所崇拜的繪師，所以你的心裡會有一份喜愛是留給我的。」

「你就這麼確定我在知道真相後會討厭你？」少年皺著眉問道。

「我不敢賭，而且就連我也很討厭當時的自己。」他沮喪地說。「不過為了得到喜歡而騙了你的我也很卑鄙就是了。」黑髮青年失落地下了結論。

狛治等著杏壽郎發難；等著他理應承受的責備；等著被推離這個令人安心的懷抱。

「狛治知道我那天看到你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麼嗎？」黑髮青年沒有得到預期中的怒火，只有平靜的問句。

「呃？哪裡來的哭包？」他困惑地眨眼，不太確定地說。

「不是。」杏壽郎微笑，眼底流露出的暖意像冬日的陽光。「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想看他笑著的模樣』。」

「這個想法從我們第一次相遇到現在都不曾變過。我想成為能夠分擔你的悲傷的人，想讓你在我身邊時是沒有顧慮的，這樣你就不用時時強迫自己保持堅強了。」

「你說我把你想得太好了，這點狛治也一樣喔，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光明磊落，我很狡猾，想利用假男友的名義一直待在狛治身邊，所以偷偷覺得就算你沒有畫出悠真和旭的結局也很好。」

「那是——」

「但是啊，我現在不想假裝交往了。」杏壽郎扳過狛治的臉蛋，堅定的焰色眼眸直直望進那片蔚藍的海洋。「我喜歡狛治，我們真的在一起吧？」他溫柔地說，憐愛的口吻讓狛治渾身發軟，微微顫抖的指尖卻洩漏了少年的緊張。

「我⋯⋯」狛治吸了吸鼻子，他是什麼時候哽咽的？「我很懦弱。」

「雖然你膽小的樣子也很可愛，但我還是覺得狛治是個非常堅強的人。」

「我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時會逃走。」

「那麼我會找到你，然後陪你一起逃，直到你想要面對為止。」

「我很黏人，你很快就會覺得我煩⋯⋯」

「那我們豈不是天生一對嗎？因為我隨時都想跟你在一起。」杏壽郎輕笑。「我倒希望狛治能黏人一點，每次想有所進展時都會被你躲開，我還以為你對我沒興趣呢。」

「我們又不是真的在交往⋯⋯」

「意思是只要真的交往你就會讓我更進一步嗎？」金髮少年馬上抓住狛治話裡的重點。「因為我現在超級想親你的。」他坦白。

「所以杏壽郎果然沒在聽我的意見啊⋯⋯」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掉入進退兩難的圈套，狛治毫無底氣地抱怨，泛著粉色的耳尖像櫻花花瓣。

「我有在聽喔，可是我想知道的不是『狛治認為自己能不能被愛』，而是『狛治願不願意接受我的表白』。」杏壽郎輕輕抬起黑髮青年的下巴。「我不想做讓狛治討厭的事，因此希望能聽到你的想法。」

「我、我也⋯⋯」喜歡杏壽郎，簡單的一句話此時卻好似沉重的鉛塊般卡在狛治的喉嚨。為什麼說不出口呢？明明他也喜歡杏壽郎，喜歡到只是被杏壽郎這樣看著，就讓他打從心底湧起一股灼熱的喜悅啊。

「我⋯⋯」必須說出來才行，必須回應杏壽郎的心意才行，所以快點動起來啊，這張沒用的嘴！

一隻手覆上狛治捏得死緊的拳頭，杏壽郎耐心地一根根扳開泛白的手指，輕柔地按摩被掐出幾個半月型甲印的掌心，接著他像是端起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一樣拉過青年的手，虔誠地在狛治的手心落下羽毛般的一吻。

「我說過了吧？狛治只要按照自己的步調去做就可以了喔。」因為我會一直支持著你的，那是他做出的承諾。

「我喜歡杏壽郎！」狛治總算脫口而出，淺粉色的下唇不斷顫抖。「我想跟杏壽郎在一起，不要你去喜歡其他人，我想要你的眼裡只有我⋯⋯」

「已經是啦。」杏壽郎寵溺地嘆了口氣，帶著薄繭的手掌撫上狛治柔軟的臉蛋。「我可以吻你嗎？」他詢問。

「這種事情不要⋯⋯什麼都問⋯⋯」狛治想別過頭隱藏臉上羞赧的緋紅，卻因被捧著雙頰而動彈不得，他聽見另一個人的低笑，緊接著唇上便傳來溫暖乾燥的觸感。

那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沒有激烈的唇舌糾纏，僅僅是單純的嘴唇相貼，從彼此的身上輻射出的溫度和肌膚緊貼的撫觸無一不在昭示著對方的存在，兩人互相碰觸到的每個部位都染上火燙的熱度。

原來心意相通的接吻是這種感覺嗎？狛治暈乎乎地想著，眼眶有些發熱。

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多久，杏壽郎很快便把嘴唇從狛治的唇瓣移開，之後細密的吻逐步印上黑髮青年嫣紅的唇角、白淨的臉頰和稍稍被黑髮掩住的太陽穴，他緊緊攬住狛治的腰，另一隻手則將烏黑的腦袋往自己的肩上按。

「我好開心。」少年欣喜若狂的聲音迴盪在狛治耳邊，修長的手指反覆摩挲黑色短髮，彷彿在確認懷裡的人是真實而非夢境。

「我也是。」狛治輕聲說道，終於伸出手回抱他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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