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巴的身體在思考之前便做出反應，她伸手解鎖入口門禁，然後回到客廳將香菸捻熄扔進空啤酒罐內。

她眼角餘光突然看到地上的健屋box，心中剛燃起的熱度立刻冷卻大半，她摩挲著手臂，門鈴這時剛好響起。

健屋看起來更加清瘦蒼白，白雪巴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她躲開健屋欲言又止的注視，退開一步讓她進屋，「花──健屋さん，怎麼突然跑來？」

「......忘記拿健屋box了，抱歉，這幾天才想起來。」

「嗯，我放在客廳。」白雪巴潤了潤乾燥的喉嚨，說著回到工作桌前坐下，假裝忙碌地點開電腦裡的工作計畫書開始敲打鍵盤。

「巴さん，還在抽菸？」

手指停下，聽出健屋語氣裡的小心翼翼試探的距離感，白雪巴有些感傷，她應了一聲，視線沒有離開螢幕，接著繼續手上的動作，她知道屋子裡的菸味早已蓋過原有的氣味，是她刻意為之。

「巴さん......不要再抽菸了，對身體不好。」

白雪巴瞥向健屋，音調降了幾分，「健屋さん是用什麼立場在對我說這些話的？」

聞言，健屋瑟縮了一下，神情黯然失色，她像抱著救命浮木般將健屋box抱在胸前，唇瓣開開合合著，卻連一個字都沒能成功的說出來。

看著健屋紅了一圈的眼眶，白雪巴側轉椅子，雙手環抱著胸，艱難地把目光改挪到陽台外瞪著夜空。

窸窸窣窣的腳步移動聲響令白雪巴不禁閉起雙眼，腳步聲離她越來越遠，然後她聽見大門門把轉開的聲音。

「花那。」白雪巴還以為自己只是在心裡呼喚健屋的名字，但健屋很快的回應，「嗯？」

白雪巴猶豫了，她有好多話想說，也知道健屋今晚特地跑來不會只是為了健屋box，但就像健屋的退縮，到了唇邊，白雪巴卻也只能吐出一句告別。

「花那，好好照顧自己。」

直至門板闔上，白雪巴都沒有再聽見健屋的聲音，過一會兒，她從椅子上跳起，慌張的來到陽台上往下看，想最後一次目送健屋離開。

街上人影寥寥，但健屋的身影不在其中，她太遲了。

還好隔天是週六，不需要工作。這麼想著的白雪巴沒有顧忌地掃空冰箱裡剩餘的幾罐啤酒與水果酒，此刻最讓她感到痛苦的不是分離，而是腦海裡正不斷浮現的、過往那些與健屋在一起時的美好回憶。她以為這些畫面會隨著時間逐漸模糊，但反之，越來越清晰，正不斷擠壓著她呼吸的空間。

終於，白雪巴放下手中最後一個空罐，頭暈與想嘔吐的不適草草蓋過原本悲傷的情緒，「不妙......」

她扶著桌子站起，撫著胸腹搖搖晃晃的朝洗手間走去，在經過門口時忽然聽到一聲細微的噴嚏聲，她晃著暈忽忽的腦袋找尋聲音來源，原本以為自己聽錯的下一刻，門外傳來細碎的摩擦聲。

「小偷......？喂喂......」她不悅地抄起玄關鞋櫃旁的鞋拔氣勢洶洶地打開大門查看，卻差點踢翻腳邊的一團物體，她低頭定睛一看，滿臉淚痕的健屋花那蜷縮著抱著膝蓋坐在她家門口。

「巴さん？」受到不小驚嚇的健屋抬起溼潤的雙眼，視線在白雪巴與她手上的鞋拔之間不安的游移。

「花那......？妳、」白雪巴話沒說完，身體猛然一抽，她摀住嘴巴，任誰都看出來接下來會出什麼事，健屋驚叫著從地上爬起，扶著她的手臂將她拉往屋內，只是還沒走到洗手間，慘劇就發生了。

「啊──」健屋低頭看著自己沾了大半白雪巴的嘔吐物的衣褲，連腳邊地面也是一片狼藉，她有那麼一瞬間想脫口說謝謝，幸好理智成功阻止自己說蠢話。而眼前的兇手就只是傻傻的望著她，好像也沒有想要道歉的意思。

「花......啊、糟糕──嘔嗚噁、」白雪巴才說了幾個字便感覺到第二波嘔吐攻勢直逼喉頭，她扔下凝固在原地的健屋，快步衝進洗手間，這次她成功趕上，全數吐在馬桶裡了。

好不容易舒緩下來後，白雪巴虛脫地靠著馬桶坐倒在地，在半昏半醒之間，她只知道健屋攙著她進臥室躺著，彈性舒適的床讓她很快陷入沉睡。

再次睜開眼睛的同時，強烈的頭痛立刻讓白雪巴發出哀鳴，她轉動著眼睛試圖弄清楚現在的情況，四周是熟悉的臥室擺設，窗外的天色剛亮。她從床上慢慢坐起身，發現棉被下的自己只穿著內衣內褲。

「巴さん？」健屋探頭進來，看起來更加疲憊憔悴。她見白雪巴醒了便立刻端來水杯與止痛藥遞上，咕噥著說，「妳昨天不該喝那麼多的。」

白雪巴打量著健屋身上的睡衣，又低頭看看自己，「昨晚我們做了？」她吞下藥丸後忍不住這麼問道。

「欸.......一開口就是這句？才沒有！變態！是健屋沒有衣服穿了、只好借穿巴さん的其中一件睡衣而已。」

「那我的衣服呢？」

「上面也沾了嘔吐物，幫妳拿去一起清洗了啦，健屋本來想幫妳換上新的，但是妳跟蟲一樣一直動。」

「啊......抱歉。」

「健屋等衣服烘乾後就會回去了，客廳地上的嘔吐物已經清乾淨，巴さん可以再多休息一下。」健屋拿走白雪巴手上的水杯放在床頭櫃上，喃喃道。

白雪巴想起昨夜躲在門外哭得雙眼紅腫的健屋的模樣，還有她似乎整夜沒睡的幫忙善後，頓時感到深深的內疚，「妳不用做這些事的。」

健屋坐在床沿邊垂下腦袋，指尖反覆捏著衣擺布料，她咬著嘴唇支支吾吾，話沒組織好，眼淚卻先掉下來了。

「花那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坦率的呢？」白雪巴嘆了一口氣，克制自己想拭去健屋淚水的衝動。

「巴さん才是！」健屋猛地抬頭望著白雪巴，她一開口，情緒便一下子跟著宣洩出來，「明明說過不會丟下健屋的！為什麼變成這樣？為什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把那種話說出口？」

白雪巴呼吸一滯，「我看妳很平靜的接受分手了......」

「不這樣的話，巴さん會很困擾的吧，不想讓巴さん更加的厭倦健屋，所以......」

「我沒有厭倦妳，只是、我們動不動就在吵架，難道妳真的想繼續這樣下去嗎？妳的工作這麼忙，少一個讓妳煩心的人不是比較輕鬆嗎？」

「巴さん才沒有讓健屋煩心！」著急地打斷白雪巴的話，健屋哀求般的拉住她的手：「巴さん、對不起，對不起，吶，健屋不會再任性、不會再把不好的情緒壓在妳身上了，拜託、不要丟下健屋、不要......」

「但我不想要妳忍耐啊，花那。」白雪巴不由自主地捧起健屋的臉，以大拇指輕撫去她臉上的淚水，「我想要妳在我面前可以完全的做妳自己，開開心心的、自由自在的。」

「在巴さん身邊、健屋很開心，只是醫院......這幾年是最糟的時期所以、健屋才會變得這麼......」健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抱住白雪巴像是怕她會逃走似的，「健屋今後會處理好的，所以、所以不要離開我......」

白雪巴早就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太久，沒有健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還要痛苦，她真的好想念她。她把臉埋進健屋的肩窩裡，緊緊的回擁，「對不起，花那，我太害怕了，不是真的想離開妳。」

「健屋、會努力不要再讓巴さん這麼不安、好不好？」

「我也會努力的，對不起，花那。」白雪巴將健屋抱得更緊了。

「嗯！啊、等等，巴さん，太緊了、難呼吸、」健屋掙扎著，白雪巴微微鬆開雙手，在健屋剛得以喘口氣時吻上她的唇奪走她呼吸的餘裕，順勢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雖然只是簡單的動作，卻引發一波撞擊般劇烈的頭痛，小看宿醉威力的白雪巴皺起臉按住太陽穴痛呼。

健屋哭笑不得，拉著白雪巴慢慢躺下，按壓著她頭部的幾個穴道試圖幫她舒緩疼痛，「止痛藥還要差不多半小時才會生效喔。巴さん宿醉中還想著做那種事？」

「啊嗯......抱歉、太得意忘形了。」白雪巴半睜著眼，扒抓著棉被要健屋躺進，「不然，抱著也好。」

健屋一下子鑽進被窩裡抱住白雪巴，仰起頭凝視著她，「不會再拋棄健屋了對嗎？」

「再也不會，對不起，花那。說出那種話的我，好差勁。」

「唔！健屋下輩子也不會原諒巴さん的！」

「那......下下輩子？」

「考慮一下。」

「下下下輩子？」

「巴さん下下下輩子也想跟健屋在一起？」

「嗯。」

「那──原諒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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