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點東西吧。」天忽然地說。

雪豹鬆開對牧羊犬的牽制，牠望著身型嬌小的兔子，遲疑地退到天身旁、不再有任何動作。

房內的送餐梯送裡擺著幾樣餐點，天將食物端到圓桌上擺放，一織和陸卻跟不上這個轉變。

「過來坐著啊，你們想餓肚子？」天問道。

也許是有過一次衝突和接觸的緣故，他們的精神動物都變得安分許多。圓桌不大，但三個人坐下來空間剛好足夠，牧羊犬規規矩矩地坐在身旁，兔子也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畏縮，反而好奇地開始探查環境。

「我沒辦法讓牠安靜待著，」陸沮喪地說。

「沒關係，」天說，「你是嚮導，嚮導的精神體對環境燃起興趣，這是好現象。」

陸分不出這算不算稱讚，他打起精神，咀嚼食物時視線一直放在天身上。

「你們在聖所待了多久？」天問道。

一織和陸面面相覷，兩人都在猶豫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這很難回答？」天又問。

「倒不是，」一織發覺自己講話的語氣太急促，很快又說：「抱歉、長官，」

「剛來到中央之塔，應對失誤也難免，不要再犯就好，」天說。

「我們在聖所待了一個月左右，」陸回答，「聽說這不算太長，很多人都待了一年以上，」

「聖所會依照數值分類，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進入中央之塔，」天解釋，「綜合數值偏低的人會被分派至地方訓練所，依照五感能力不同，擔任維持治安、協助災難疏散的軍官，或是成為社會營建發展的重要職員，他們大部分可以跟普通人共同生活……另外，生理狀況不穩定的人通常也不會進入中央之塔。」

天意有所指地說，最後這句話讓陸肩頭一顫，他冷靜地點了點頭，但那隻原先在探查環境的兔子卻急匆匆地跳回陸身旁。

這個反應讓天察覺了某項事實，情緒因此變得極差，他安靜地將空盤放回送餐梯，坐在床邊望著陸和一織。

「聖所應該替你們做過各項數值評估，包含身體檢測，」天問道。

此時，陸已經低下頭，眼神開始有些閃爍。

「是的，」一織很快地答道，「但聖所也會與我們進行談話，除了生理狀態之外，個人的精神狀況和想法也會列入評估。」

在九条天看來，和泉一織早有準備，這番話顯然經過演練。

「是嗎，所以你就擅作主張，將我們的過往當作進入中央之塔的籌碼？」天望著陸，以冰冷的語氣質問。

「我──」陸焦急地抬起頭，卻在看見天的眼神時嚇得一時語塞，他吞嚥了好幾次，才終於鼓起勇氣說下去，「我已經長大了，知道該怎麼做出正確的判斷！這幾年戰爭進入白熱化，哨兵不斷犧牲、嚮導又少得可憐，我不能什麼都不做，」

「可真是聖人的思維啊，七瀨陸，」九条天諷刺地說，他看見陸露出受傷的神情，卻沒有停止說下去，「你以為在軍隊裡犧牲奉獻有這麼容易？光是病症發作就可能拖累其他人，你也很清楚這一點，」

天憤怒地站起身來，他的情緒影響電流與燈光，房間裡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你不可能通過門檻，」天慍怒地說，「於是就向聖所通報我們的血緣關係，藉此得到進入中央之塔的機會，」

「不是的！」一織突然地說。

他一出聲，天的視線立刻凌厲地瞥過去。一織放緩語調，想來是不希望繼續激怒天。

「雖然七瀨さん的健康檢查沒有通過，他也確實與我們說過和九条さん、和少將您之間的關係，」一織解釋，「但他最初只是想表達這份決心，並非試圖利用這一點來進入中央之塔，七瀨さん的精神圖景非常完整，我個人認為他絕對有能力成為軍隊的助力，只不過、」

「只不過你們沒想到中央之塔接獲情報後，會給出這樣的訓練指示，」天沉聲說。

聞言，一織低頭不語。

「你沒有想過和我扯上關係的後果，陸，」天說，語氣中帶著難以察覺的懊悔。

「我一直想再見到天にぃ！」陸難掩激動地說，相較於他身旁瑟瑟發抖的小兔子，陸急切地想表達自己的心情，「為了見到天にぃ、只要可以站在天にぃ身旁，我什麼都能做得到！」

「不要再說下去了……」天煩悶地說，「我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保護你，」

「我可以保護自己！」陸積極地說。

他往前一步拉住天的手，卻被無情拍開。

「你根本不知道戰場有多麼殘酷，」天憤怒地說，「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才走到這一步──我動用多少資源才讓你、」

九条天阻止自己繼續說下去，他別開視線，不去看七瀨陸那張泫然欲泣的臉蛋。

然而，比起他刻意營造的冷漠，那隻雪豹卻垂下頭、憐惜地舔著小兔子抖個不停的背脊。

「我不能放棄，天にぃ，」七瀨陸帶著淺淺的顫音說。

於此同時，他的精神圖景展現在他們眼前。

那是一片有著暖陽微風的花園，遠處是一株翠綠的櫻花樹，樹下擺著柔軟的小床，還有一座綴滿花朵的盪鞦韆。

「……也許天にぃ不在乎，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陸獨自走到擺著故事書與布偶的小床旁，他露出脆弱的微笑。

精神圖景等同於嚮導的心，是非常重要的心靈場所，同時也是哨兵最期待能進入的領地，但若沒有得到嚮導的信任，哨兵只能看見圖景的形貌，不可能踏入深處。

七瀨陸的精神圖景與童年息息相關，在失去雙生哥哥陪伴那時，精神圖景就成為他唯一的避風港。起先，陸以為這些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畫面，直到年齡增長，畫面變得越來越清晰、加上形貌完整的精神體，陸才察覺他已經覺醒成為嚮導。

「想要站在天にぃ身旁，這件事對我而言有多重要，」七瀨陸呢喃地說：「……天にぃ不明白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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