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香穗子洗了碗盘。女佣要等到周日上午打扫房间的时候才会来，把脏碗盘留过夜是不能忍受的。即使是男生也不能如此邋遢。她的理由充分，月森也没有多费口舌。但与其说双方达成共识，倒不如说月森单方面放弃了挣扎——交饭钱和做家务二选一，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才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香穗子练了一下午的琴。就只是练琴而已，中间除了喝水上厕所，她都没有离开指定给她的那间练习室。手酸了就背谱，或是看乐典，那些都不需要和人交流。音乐生哪有一天到晚卿卿我我的闲情逸致，只是练琴时间都不够——月森不愿意出去约会，连带着香穗子也觉得没必要外出了。

“怎么样？”

“还可以……”

“中午没听你的曲子，现在从头到尾来一遍。我听着。”

“……好。”

月森说起话来硬邦邦的。尤其是和音乐相关的事，他很容易皱眉头，总像是在生气一样。不过香穗子早就习惯了，根本没放在心上。对她这个三脚猫小提琴手来说，他是前辈，是师长，他愿意给予指导，她求之不得。

香穗子跑去拿了小提琴，然后像面对实技考试的老师那样，低头行礼，举起了琴弓。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时间还早，不至于吵到邻居。虽然她还只是个初学者，但经过半年多的高强度训练，再如何挑剔的耳朵，也无法把她的琴声当作是噪音了。

“停——”

月森皱起了眉头。

“太硬了——而且太快。慢一点，柔和一点，重来！”

“好。”

在月森面前，香穗子还是会紧张。他抱着手臂盯着她，让她很难放松下来。练了整整一下午的小提琴，她的手指疲劳不堪，不用力就会发抖。但是月森才不会因此放松要求。

“重来！”

“好。”

“再重来！”

“嗯……”

“好点了，还不够，再来一次！”

“是！”

香穗子的手指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月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要这么用力——太用力了，容易累。你看你的手，这样怎么行——放松，自然一点……算了，你先休息一下。”

“……对不起。”

香穗子收好琴，按着自己的手指。月森皱着眉头。

“去洗个热水澡吧——泡泡手，会舒服一点。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那个……”

他的脸红了，也结巴起来。香穗子一心只想着她没有达到他的要求，还耽误了他的时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好……”

她无精打采地应了，提着琴箱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好替换的内裤、睡衣和毛巾，一并拿着去浴室。她没有锁门，想着月森不会闯进来，她拉琴拉得不好，他应该也没那个心情。之所以没有拿替换的胸罩，是因为香穗子没有晚上穿胸罩的习惯——她被小提琴折磨得已经忘记了，她不是在自己家，而是和正值青春年少的男朋友同在一个屋檐下。就算她还有那个意识，也单纯地觉得月森不会。她的小提琴还没有让他满意呢。

可正当香穗子脱掉衣服，打算要洗淋浴的时候，浴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她愣住了，下意识回头，甚至忘记了遮掩身体。月森一只脚踏了进来，张嘴瞪眼，像被石化了一般定在原地。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你怎么……”

几乎同时开口。香穗子的脸烧起来，月森的脸也红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逃也似地奔了出去。浴室的门大敞着，香穗子机械地走过去关门，蓦然发现门口的地上有什么闪着光。她捡起来一看，是一片隐形眼镜。要不是她眼尖，或许就直接踩在上面了。

她知道月森近视。平时在家他会戴框架眼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整天都没有戴。大概是隐形眼镜掉了，他想到浴室清洁后戴上，无意撞见了她的裸体。香穗子用一只手围上浴巾，指尖托着小小的隐形眼镜片，出来找他。

“你你你怎么不穿好衣服——”

“你的隐形眼镜。”

“……哦。谢谢……不好意思。”

把镜片交给狼狈的月森，香穗子转身就走。她的羞涩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也就那么一瞬而已。她在花洒下冲洗着自己，甚至自嘲地勾起了嘴角。

反正早就被他全部看过了，没有什么好矫情的。就算被扒光衣服做了最羞耻的事，也是女朋友的义务。她不能反抗，就连不满的情绪也不该有，可是温热的泪水还是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被水流带走了。月森肯定不会再来，就算他再怎么严格，她洗澡的时候他也不会进来催促，大概也不会抱怨她洗太久。即使如此，香穗子也没有在别人家里享受温水的好心情。她很快洗了头发和身体，简单擦干就穿好衣服出来了。

“……好了？”

“嗯。”

“……算了，你头发湿着，不能拉琴。对小提琴不好。要么去吹干，要么先复习一下乐理，要考的。”

“好。”

月森已经戴好了隐形眼镜。他在哪里戴的，怎么戴的，香穗子一句也不问。或许清洁也好戴也好不需要用浴室，或许月森家这么大，也不止一间浴室——她只知道那一间，她只用过那一间，或许有其他的，但她连诘问的想法都没有。她早就用自己的干发巾包好了头发，也打扫过了浴室，而且小心翼翼地注意地板和地毯，没有弄湿任何一处地面。她环顾四周，确信没有落下什么自己的东西，就向他点点头，回房间锁上门，拿出复习材料。三年级的学长们也在备考，而且准备的还是更重要的考试，可是他们还是热心地为她影印了书和笔记——火原暂且不论，柚木的笔记是真的好，字也写得漂亮，看起来赏心悦目。香穗子不由得露出笑容。虽然她和火原更亲近些，和柚木不过点头之交，没想到他几乎要把自己的教材和笔记全部转送给她——即使他已经决定不考音大而去上普通的大学，这些学习资料“已经用不上了”，这个行为仍然体现了学长的善意。她不能向月森求援，何德何能让身为人气者的学长如此关心。

“好可怜。反正你加油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学长给她笔记的时候这样说。表情甚至称得上温柔。当时香穗子吓了一跳，要再说什么，火原来找柚木，话题就中断了。之后没有理由继续，她也没有再追问的勇气。本来就是纸糊的一层，戳破了对谁都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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