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月森所言，午饭的时候他来叫她吃饭。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人份的饭菜，却不见女佣的身影。他们安静地吃饭——月森教养很好，吃东西的时候一言不发，举止非常优雅，连带着香穗子也一并优雅了起来。这是什么王子与灰姑娘的剧情——香穗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她也只是想一想而已，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就说不出口。何况灰姑娘在嫁给王子之前，可是没有和王子同桌吃饭的机会的。

“课题曲都练熟了吗？你选的曲子我看过了，技术和感性并重不错，但前提是你要拉得好，不能失败。”

“嗯，大概……”

在月森面前她实在不敢说出“没问题”这样的话。就连月森本人都不会说自己练得没问题了，何况是她呢？月森有多努力多刻苦，香穗子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才能也好，努力程度也好，外在条件也好，她都完全比不上。他的光芒耀眼，又从不自我满足，在小提琴的演奏方面，她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很低，虚心得不能再虚心了。从小练琴，实力强大，还在不断超越自己，挑战自己的极限——这样的月森是值得尊敬的。她隐约也听到过一些闲话，像她这样的人凭什么留在他身边，更何况——

“大概？这样半吊子怎么行。一会我听一下。”

“好。”

吃完饭，他们喝茶的时候，月森开始问及她的准备情况。红茶是香穗子泡的，她没有自信，不过王子殿下不仅喝了，还夸了这灰姑娘的手艺。月森一直很严格，并不会因为他们之间有特殊的关系就故意迎合说违心的话。虽然他的直率往往会被不熟悉的人理解为傲慢，甚至因此记恨在心，但香穗子始终认为这是他的优点，不需要做出改变——她本来就喜欢坦率而纯真的人。

“那个，香穗子会不会觉得……”

“什么？”

“……没什么。”

月森又别开了视线。他只有在害羞的时候才会欲言又止，所以肯定是打算说什么好话，又因为害羞没有说出口。香穗子笑了，主动把手伸了过去。

“莲是莲就好。”

“你这么说我也……”

这次连耳朵都红了，仿佛是被调戏了一样。月森马上抽回手，轻轻咳了一声。

“休息得差不多了，开始吧。”

“可是碗和盘子还没——”

“放着吧。”

难怪他从不帮忙收拾。王子殿下怎么会洗碗盘呢？家事是女佣的工作。香穗子看了一眼桌面，终归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把用过的碗盘麻利地收拾到一处。

“说了不用管。”

“那怎么行。我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的话——”

“阿姨会做。放着就好。”

香穗子摇摇头。

“那样的话，我要给生活费了。”

“又说奇怪的……”

月森皱起眉头，按住了她的手臂。

“让你住在这里，我还不至于管不起几顿饭吧？真的想做事，等你考完再说——”

“那就让我做点事。”

香穗子的倔劲也上来了。她绕开他，把脏碗盘放进水槽里。月森没有用力，她又拿着一堆易碎品——他是很现实的人，她很早之前就知道。

“……真是的。”

似乎听到月森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是声音被水流声掩盖了，听不真切，香穗子又缺乏对此进行确认的执着心。她没有戴手套，水有点凉——或许月森真的是为她着想。香穗子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月森还是很不高兴地抱着胳膊坐在那里，她只看到他的背影。

“莲……”

她凑过去，因为开着水龙头，他没有发现——她很快地吻了一下他的耳朵，然后又转回去洗碗。洗东西能让香穗子心情平静。季节已是深秋，离冬天不远，水确实变凉了。可是这样的温度对她来说正好，正好帮助她冷静下来。

“……这让我怎么放心。”

她清清楚楚听见月森说了这样的话。他这样明确地表示关心，即使香穗子是铁石心肠也难免会有些心动。而且或许他转向她这边，声音变得清晰，但她没有回头确认——这个时候转过去，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她已经把安全套放进裙子的口袋里，需要的时候只要拿出来交给对方就好，可是刚吃过午饭，她并不想用。

休息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月森要练琴，香穗子自然也不能偷懒。她洗盘子洗得并不慢，但洗完转身收拾餐桌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他的人影了。起居室那边传来了悠扬的小提琴声——月森没有去练习室，就像故意拉给香穗子听的一样。她总能从他的演奏中学到东西。

“Bravo！”

香穗子从不吝惜她的掌声。月森的小提琴拉得好，有耳朵的人都知道。哪怕只有她一个听众，他也不忘在一曲终了的时候微微欠身，像一位优雅的绅士应该做的那样。这很难与他平时的傲娇行为联系起来。只是他在她面前拉琴，她不好走开——像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自顾自拉完两首曲子之后，月森干脆地收了琴。他一眼也没看香穗子。

“……我去练琴了，你也去吧——有事找我。”

果然他只是想拉琴给她听，并不是真的练习。望着月森匆匆离开的背影，香穗子不觉弯起了嘴角。

“真不坦率。”

她有些搞不清自己的想法。像这样和月森在一起，仿佛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他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她都知道，也觉得可以接受，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他的羞涩和孩子气，反而让她自然而然地生出某种母性的保护欲。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随时可能终结，但只要一切还都按照香穗子的个人意志进行，就一定不会是以让月森感到悲伤痛苦的方式——如果一定要有人为此做出牺牲，那么她一个人做出牺牲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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