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斯菲尔德监狱，是一座在荒凉大地上为了躲避天灾而特批的移动监狱，除了少数时候停靠到某个移动都市附近补给之外，在源石丛生的荒野之中几乎可以说是难觅踪迹。

但如果某个组织或个人在哥伦比亚的政府内部有关系的话，一旦达成交易，想找到它也并不难，比如罗德岛和罗德岛的作战部总指挥，博士。

黄沙漫天，裸露的大地上生长着零星的沙漠耐旱植物，这些植物的根会深深地扎进大地的更深处，汲取着生命所需的水分，这样即使暴露在地表的部分受到天灾的重创，只要根须还在，它总能在蛰伏过后再次破土而出。

所以，如果不把它连根拔起，一定是不行的。

博士坐在罗德岛运输车的后排，前排开车的是精英干员煌，而副驾驶坐着的，就是这次帮助博士打通关系，找到曼斯菲尔德监狱的最大功臣，前莱茵生命防卫科主任，塞雷娅。她曾经潜入到监狱当中冒充狱警，和卡夫卡联手执行了安东尼——也就是现在罗德岛的干员山的脱狱行动。

随着运输车不断前行，气势恢宏的曼斯菲尔德监狱在视野里逐渐变大，整个监狱看起来就像是个仰面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蜘蛛标本：伸展出去的肢体就是监狱四周的瞭望塔，每两个塔之间拉着细密的电网制作的围墙；紧贴着围墙的并不是囚犯们的囚室，而是几层楼高的狱警宿舍或者物资仓库；而这只蜘蛛最核心的胸部和腹部才是犯人们所在的地方，那是有如夹心饼干一般的层叠白色建筑，这样的设计可以有效防止犯人从窗户越狱；这其中尤其数最中间的像是黑色标本签一样高高耸起来的核心囚室守卫最为严密。整个监狱的建筑设计充满着草菅人命的凶残味道，即使只是远远地看过去也会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而这座监狱的监狱长巴顿现在的行为，却让监狱那压抑的气氛稍稍有些变味——他正带领着几个狱卒恭恭敬敬地在入口摆开阵势，迎接博士一行人的到来。

煌在距离对方众人十米左右远的地方停了车，全副武装地打开车门下车警戒，没有靠近对方众人的意思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紧张；而塞雷娅则并没有携带武器，下车后上前准备交涉。

博士并没有下车，作为罗德岛的高级指挥官，要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抛头露面。他坐在车的后排隔着挡风玻璃远远地看着塞雷娅和监狱长的交涉。仅仅是看到监狱长巴顿对塞雷娅那副点头哈腰的奴才相，就可以看出塞雷娅一定是和哥伦比亚政府高层关系匪浅。在这次计划的策划阶段，塞雷娅对帮助罗德岛打通哥伦比亚政府内部关系表现出了相当的自信，想来若不是担心敌人派来的杀手提早下手，营救山的那次行动恐怕也不必那般遮遮掩掩。

交谈了几句之后，本次行动的目标被几个狱卒押解过来。他穿着橘黄色的囚衣，双手绑着手铐，虽然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胡子拉碴地显得很脏，但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可一点都不像是囚犯应该有的眼神。

这个人曾经算是博士和罗德岛的对手，卡西米尔的军火商，绰号“导师”，是卡西米尔地下政治联盟“无胄盟”的其中一支力量的领袖。除此之外他还有个特别的身份，就是罗德岛干员白金的培养者，在白金的心目中，他大概是类似父亲一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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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导师的武装集团的蛋糕已经被卡西米尔其余的寡头们如同饥饿的狼群撕碎猎物一般瓜分殆尽，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被所谓的导师的孩子所继承，这部分在卡西米尔整个的经济命脉当中已经几乎可以说是无足挂齿。这位曾经的领袖，在卡西米尔也算是一时风头无两，如今却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即使现在给他自由，让他能够回到卡西米尔，失去了资本的他也绝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没有人会关注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的生死，这位曾经的领袖，如今连让别人花钱买他的命都不配。所以当罗德岛出资保释他的时候，只付出了对罗德岛而言极为有限的代价就成功地把他从监狱中“买”了出来。

狱卒解开了导师的手铐，把他的个人物品装在一个箱子里交给塞雷娅，后者便带着他向博士所在的运输车走来，在这过程中塞雷娅甚至都没有做出防范他逃跑的举动。在这茫茫的荒野中，如果他离了监狱之后立刻逃跑，那结局一定是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冻饿而死——当然，运气好的话，可能也会被天灾杀死，这样至少要稍微痛快些。

就这样，导师跟着塞雷娅上了车，座位依然是煌做驾驶员，塞雷娅坐副驾驶。只是坐在后排的除了博士，又多了一名囚犯。

当导师打开车门看到坐在后排的博士的时候，稍稍惊讶了一下，但也没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就默默地上车任由罗德岛将他带到不知哪里去。毕竟自己是博士的手下败将，在他面前失态已经足够多了，还是要尽量让自己输得稍微有点尊严。

车子行驶到一处山谷的旁边，博士突然下达了停车的命令。此处距离罗德岛本舰还有少说五十公里的路程。

“下车。”博士的命令言简意赅，转头对着导师说，“你也请下车。”

导师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依照命令行事。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至于反抗的心思，看到煌身旁那闪着森森寒光的链锯的锯刃就完全不敢萌生半点。

四人来到了距离运输车稍远一点的地方，离山谷有约莫六七步的距离，博士示意众人停下，随后便从正面对上导师，虽然他的神情隐藏在冰冷的贴面罩后方看不清楚，但那如同激光一般锐利的目光依然能让导师浑身发凉。

良久，博士开始围着导师慢慢地踱步，目光时刻不离这个老对手。走了两圈之后，博士开始说话了，语气平静到有些冷漠：

“你知道吗，你的所谓的‘孩子’带领着那些残兵败将，袭击了罗德岛的干员。”

是的，莫斯提马还躺在病床上养伤。昨天博士刚刚带队在电光火石间救下了莫斯提马的性命，今天就飞也似的来到了曼斯菲尔德监狱——为此，罗德岛本舰可是全速航行了整整一夜，这一宿的颠簸让罗德岛的干员们一早都在抱怨着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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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兵贵神速，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哦？”导师发出有些惊讶的声音。

博士对导师的态度不置可否，继续缓慢地踱着步子，脚踩在沙地上，发出嗤嗤的响声。而博士的声音看起来似乎是一边说着话，一边考虑着对策的样子：

“还好他们并没有伤到我的干员的性命，不然的话……”

砰。

枪声响起。

导师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软软地倒了下去。一旁的塞雷娅和煌似乎是被博士突施杀手惊到了，看着博士手里还在冒着青烟的手枪一时忘了言语。

“……不然的话，你不会死的那么轻松。”博士冷冷地说。

只见博士垂下枪口，瞄准趴在地上导师的尸体的脑袋，继续扣动着扳机。

两枪，三枪……直到手枪里的七颗子弹全部打进了导师的脑袋，手枪处于空仓挂机状态方才罢休。

博士拨动手枪的空仓挂机杆使套筒复位，收起了枪，对一旁的煌说道：

“煌。”

“到。”

“受累，把尸体扔到山谷底下去。”

“是。”

只见煌一把抄起导师的一只脚，拖着尸体走向山谷，尸体的脸被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时被博士毫无征兆地处决导师的行为惊到了的塞雷娅总算是回过神来，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博士冰冷的铁面。她并不是巴别塔时期的罗德岛老员工，在她的认知当中，博士更多地是在指挥位上做棋手该做的事，为人和善细致，对自己的干员们也很好。所以亲眼目睹博士的杀伐果断会给她带来一种博士这个人很危险的错觉。

塞雷娅有一句名言，力量并非战斗的本质，实力并不意味着肆意妄为。那么现在博士的所作所为，算不算的上是“肆意妄为”呢？她暂时还没有答案。

其实，对博士而言，似这样夺去一个人的性命根本不需要做任何的觉悟，他在战场上下达的任何一道命令都事关众人的生死，倒在他手上的冤魂无数，只要最终目的得以达成，他不介意使用包括杀戮在内的各种手段。

“你……为什么要杀他？”塞雷娅还是忍不住问道。

博士看了塞雷娅一眼，似乎很疑惑为什么她会对自己的作战计划提出疑问。但是因为有面罩遮挡着的缘故，博士这疑惑的一瞥，在塞雷娅这里就解读出了不同的含义。不知为何，博士这小小的一个眼神，竟惊得塞雷娅心跳差点漏了一拍。

“他有远距离传递信息的源石技艺。”博士说，“我怀疑对罗德岛的复仇计划根本就是由他策动的。”

“怀疑？”

“是的。”

“没有证据？”

“不需要。”

刚刚还仅仅是有所怀疑的塞雷娅此时确定了，博士的行为，的确是某种程度上的“肆意妄为”。事实上，她对现状的把握并不十分充分，这是由于她和博士之间存在着信息上的差距所导致的。她只是觉得，这样下去，博士一定会陷入无止境地使用力量的深渊，她有义务，有必要予以阻止。

“博士，你怎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仅仅因为怀疑他做过对我们不利的事就杀了他呢？”

这句话，已经有点过界了，不得不引起了博士的警觉。如果一名士兵开始怀疑自己接收到的命令，那么他就已经站在“逃兵”的悬崖边上了。这对塞雷娅自己，对罗德岛，对和她并肩作战的其余干员们，都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博士转过身去，正面面对着她。

“塞雷娅。”

“到。”

“罗德岛的作战指挥官是谁？”

“是您，博士。”

“那你就应该服从命令。”

但令博士没想到的是，面前的塞雷娅半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作为曾经莱茵生命的防卫科主任，岂能被博士这样的气势所压倒？

所以塞雷娅的反击来得又快又犀利。

“报告，博士。”

“请讲。”

“罗德岛的敌人是谁？”

“矿石病。”

“而不是博士‘怀疑’的人。”

“矿石病是罗德岛的敌人，而不是我博士的敌人。”

“那博士为何要动用罗德岛的力量，消灭你的敌人？”

两人一人一句，针锋相对，丝毫不肯退让。搞得处理完尸体回来的煌被两人的气势震慑住，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风卷着黄沙，在缺少植被的裸露大地上肆虐着，不知它所带来的，是否是曾经席卷世界的沉重的过去，或许该归来的总会归来，又或许该过去的已然过去。

恐怕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犹豫再三，煌还是决定缓和一下气氛，毕竟放任这两人在荒野里对峙也不是个事。

“要不，我们先回罗德岛本舰？”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博士立刻就同意了，并下达了上车的命令。事实上，他正等着煌给他个台阶下呢，罗德岛内部的矛盾，回去再解决也不迟。在外面暴露过久也的确是一件危险的事。

而且，博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刻都耽误不得。

于是博士和塞雷娅的矛盾就这样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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