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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443—495)】同归于尽呗,28

[db:作者] 2025-07-26 12:46 5hhhhh 2320 ℃

  「且缓上几日,愚兄最近又多了神机营的差事,这勾补缺额,选将练兵的着实耗费心力,整日头昏脑涨,贸贸然登门,怕是会唐突了伯父母。」

  「有我一旁照应,你还怕些什么。」顾采薇笑语宽慰。

  丁寿避而不答,将目光投向窗外,俯视街头景致,随口道:「愚兄这几日可是惴惴难安,忧心妹子遭禁足难出闺阁,今日看来,贤妹禁令已解,可喜可贺。」

  顾采薇不满地横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容易,我此番是借着你的地道偷跑出来的。」

  丁寿好奇,「难不成妹子不怕被令尊和令堂发觉?」

  「所以才和你定了今日啊,爹白日是不着家的,娘每月这一日要闭关练武,我推脱身子不舒服,不让人过来打搅。」顾采薇没好气道。

  「深谋远虑,薇儿真是冰雪聪明。」丁寿挑起拇指赞道。

  听丁寿称呼变得亲昵,顾采薇心头顿觉甜丝丝的,拱手抱拳,装作一脸肃然道:「岂敢岂敢,与丁大人相处久了,若不再变得聪明一些,恐被人嫌弃愚笨,耻与为伍。」

  丁寿哈哈大笑,顾采薇也随即莞尔。

  这丫头就是好哄,给上两句甜言蜜语,便把丁寿推却登门的失望不快忘个一干二净。

  时近正午,松鹤楼内食客愈来愈多,只听外间楼梯咚咚乱响,又有一群人嘈嚷着上了二楼。

  「诸位仁兄,今日李某作东,大家务要尽兴。」一人高声笑道。

  丁寿闻声微微侧首,顾采薇诧异问道:「丁大哥,怎么了?」

  「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是哪个了。」丁寿摇头苦笑,最近脑子里事情太多,记性也变差了。

  「良度兄难得大方,我等今日就不醉不归喽。」另一人语含揶揄,旁人立时附和哄笑。

  李良度?丁寿恍然,原来是吏科给事中李宪,这厮整日蹲在刘瑾府门前听传,他进出刘府三不五时经常遇到,不过没什么深谈。

  「张廷献你尽管放开肚子,李某人今日舍命陪君子。」李宪声音中透着些许不满。

  吏科给事中张瓒?老太监最近是不是管得松了,让这帮子给谏还有暇跑到松鹤楼里聚餐来,丁寿纳闷,移步雅间门前。

  「良度兄言重了,无非破财而已,没哪个要伤你性命。」张瓒继续挖苦同侪。

  李宪羞恼不过,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摊在掌心,「好,李某言出必行,这锭银子便寄在柜上,诸位尽管享用酒饭就是。」

  「良度兄怕是少来这松鹤楼,区区五两银子,一通便饭倒也尽够,只是欲饱我等口腹之欲,嘿嘿,怕是稍显不足……」张瓒声音中透出一股讥嘲。

  「李某人自不如廷献兄久居京师,见多识广,可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愚夫蠢汉,对松鹤楼内酒食赀费也略知一二,但廷献兄却可知此银来历?」

  「哦,愿闻其详。」

  「今日我在刘公公座前回话,甚合他老人家心意,便以这袖中之银遗我……」李宪住口不言,洋洋自得地乜视众人。

  「此银原来是刘公公见赐,果然色润沉稳,宝光四射,不同凡响。」

  「良度兄不愧是刘公乡党,我等望尘莫及。」

  「李兄得刘公青睐,来日飞黄腾达,莫忘提携小弟。」

  众人一片阿谀声中,李宪嘴角微微下撇,眄睇张瓒道:「廷献兄,我便以此银作东,你可放心了?」

  张瓒面上青白不定,强笑道:「良度兄说笑,此银既是刘公公所赠,岂好随意花费。」

  李宪「诶」了一声,「刘公见问,李某便直言用此银请了廷献兄吃酒,廷献兄还道银钱太少,害他未得尽兴,如此可好?」

  娘的,怎教这厮走了狗屎运,巴结上了刘瑾,张瓒心头暗骂,讪讪道:「适才一时戏言,良度兄莫怪。」

  「是啊,廷献不过玩笑之语,良度兄就不要记挂了,今日良度兄大喜,便由我等作东庆祝,如何?」

  内中一人提议,其余人纷纷应和,李宪却执拗不肯,「诸兄何出此言,本说是李某请客,岂能出尔反尔,何况诸位也是客居京师,实扯不到东道之说……」

  张瓒一张脸如同开了染布坊,由青便黑,由黑转红,转眼间变幻几次,干笑了几声道:「良度兄说的是,是兄弟礼数不周,今日原该张某一尽地主之谊。」

  「咦,我几时这样说过?廷献兄之言,倒像是我李宪悭吝,可教李某汗颜,告辞告辞。」李宪说罢便欲下楼。

  张瓒一把拉住李宪手臂,「兄弟失言,良度兄肯屈尊就席,已是赏瓒薄面,就休要计较其他了。」

  张瓒拽着李宪便向里行去,李宪半推半就,余人众星捧月,乱哄哄进了早已安排好的雅间。

  丁寿侧耳倾听,那群人渐行渐远,未再有旁的昏话传出,丁寿不屑扁嘴,好一群读书种子,真是有够丢人现眼。

  「呸,阉党走狗,斯文败类!」一声低低的咒骂突然响起,声音不大,却清脆悦耳,丁寿不由再次竖起了耳朵。

  丁寿倒是未存别的龌龊想法,只是刘瑾如今树大招风,朝野间不乏诋毁声浪,此人若仅是图一时嘴巴痛快,他也懒得去理,但若那间里的人别有图谋,哼哼,二爷可不想做大树倒后无处栖身的猢狲!

  「公子,休要乱讲话。」另一个略带柔和的声音劝了一句,又压低了几分道:「他们都说京城里遍布缇骑,小心隔墙有耳。」

  被人家误打误撞抓个正着,丁寿脸上不觉有些发烧。

  「我实话实说,怕个什么,那些厂卫走狗能将我怎样!」第一个声音忿忿道。

  「好好好,我也不劝了,待你的话传到舅爷耳朵里,看他以后还带你出来!」另一人似生了闷气,怏怏轻哼。

  这人终于服了软,气恼道:「不说就不说,哎,这酒菜怎么还不上?」

  另一人余愠未消,没好气道:「早劝过你换一家啦,现在正是用饭的时候,松鹤楼里都是客人,几时能轮到咱们!」

  「我不管,你去想办法,我都快饿死了!」

  「总是这么不讲理,我能有什么办法!」另一人嘀嘀咕咕,语带不悦,但随即响起的椅子挪动和开门声,还是听话去了。

  原是两个意气用事的小娃儿,丁寿摇头失笑,收回功力,转目却见身旁顾采薇眉心微蹙,隐露忧思。

  「薇儿,怎么啦?可是身体不适?」丁寿关切问道。

  「没……没什么。」顾采薇强笑掩饰。

  顾女侠实在不擅骗人,丁寿面容一肃,「有事直说,薇儿可是信不过愚兄?」

  「没有,大哥不要多想,只是……」顾采薇面露纠结,容色间变幻不定,最终还是低声道:「大哥在……刘瑾身前可也是如适才那些官儿们一般……一般自贬身价?」

  丁寿洒然一笑,「难道在采薇眼中,愚兄便是奴颜媚骨,卑躬屈膝之流?」

  「不,不是的,采薇知晓人在公门,身不由己的道理,只是……」顾采薇纤嫩笋指绕着裙头绳结,懊闷道:「适才那几人的做派,让人没来由的不痛快!」

  「薇儿恁地小瞧愚兄,便是在当今圣上驾前,丁某也只叙君臣之礼,绝无有半分谄媚奴态。」丁寿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顾采薇转忧为喜,「我便知道,丁大哥不是那等为求富贵卑躬屈节之人。」

  丁寿心虚地搔搔鼻子,暗道面对皇上时是不会,对皇上他妈可就没准儿了,在那娘们面前,二爷就差地上打滚摇尾巴了。

  「其实妹子担心的是另一事,」顾采薇腼腆地将螓首埋进胸前,羞涩道:「爹那里还好说,娘对公门中人心存成见,见面时你万不可将官场那一套摆出来。」

  怎么这事还没完啊,丁寿眼珠转了转,「薇儿如果忧心伯母反对我二人之事,愚兄倒有一个完全的应对之策……」

  顾采薇猛地抬头,充满惊喜道:「大哥你说!」

  丁寿倾身,贴着玉坠般的精巧耳垂,细声笑道:「咱两个生米做成熟饭,回头把孩子往泰水大人面前一放,不就得了么!」

  「你……」顾采薇满面羞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挥舞粉拳捶向丁寿胸口,「教你满嘴胡吣!」

  举手握住皓腕,丁寿一言不发,火热眼神直射秀靥,顾采薇被他看得脸如火烧,心头如小鹿般乱跳,不觉移步后退。

  「大哥你……你要做什么?」

  「做饭啊。」丁寿邪邪笑道。

  背后已是雅间门扇,顾采薇除非夺门而逃,否则无处可去,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男人面颊,顾采薇又是害怕又是娇羞地阖上双眸……

  没了凤夕颜那婆娘打扰,这回还吃不进嘴里!丁寿胜券在握,俯首向娇嫩如两片花瓣的樱唇上吻去……

  「哎,客官,这菜是这间屋的客人的!」唇尚未接,店小二突兀的叫声猛地传来。

  正自意乱神迷的顾采薇蓦地睁开凤目,将男人一把推开,捂着酥胸连喘了几声,张皇道:「不行!大哥,这里不行!」

  丁寿气得跳脚,这又是哪个王八蛋坏事!

  「先给我们,给他们再上一桌便是。」门外声音清脆响亮,犹在耳边。

  「我出去看看。」喘息稍定,顾采薇整整衣衫,匆匆扭身开门而出。

  只见外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年,头顶方巾,穿一件石青色缎面夹袍,白玉般的手掌中举着一个乌漆托盘,盘中摆放的正是她适才所点酒菜。

  一见顾采薇露面,那正苦脸求告的伙计仿佛来了主心骨,「姑娘,这位客官截了您屋的酒菜,小的说没这规矩,可他就是不听……」

  「这酒菜是你要的?」不等店伙告状完,少年单手托着漆盘,一手负后,歪头粗着嗓子问道。

  「不错,但不知尊驾有何吩咐?」顾采薇见少年面容清秀,年岁也不甚大,偏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不觉莞尔,拱手浅施一礼。

  「我们肚子饿得厉害,这几个菜便先让与我们,可好?」自己无状在先,人家却以礼相待,少年脸庞微红,言谈间收敛了许多。

  「不好,」丁寿踱步而出,斜楞着眼睛道:「我们也饿得厉害,菜让给你们,我们怎么办?」

  「丁大哥……」顾采薇性子温婉,觉为这点小事与人争执大可不必,轻扯丁寿衣角示意。

  「你拿这个再去吃顿好的。」少年背负那只手翻腕亮出,一锭雪花银直向丁寿抛去。

  丁寿扬手接过,入手只觉一沉,嚯,出手倒是大方,这锭银子足够同样的菜色点上三份了,「如此在下岂非占了尊驾便宜?」

  「不必客气。」少年一扬下巴,端着托盘蓦身便要回自己房间。

  眼前忽然一花,丁寿已然挡在身前,「彼此萍水相逢,咱们还是客气些为好。」

  话音未落,少年掌上一轻,托盘已到了丁寿手中,二爷促狭一笑,「你拿这个再去吃顿好的。」

  「你……」看着不知怎么又重回手中的银子,少年不觉气苦。

  「铭钰,怎地还没有饭送来?」背后雅间门大开,另有一个少年迈步走了出来。

  「咱的菜还没好,旁人又不愿相让,我有什么法子!」名唤「铭钰」的少年负气道。

  「多给些银钱就是,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真是蠢笨!」少年叱道。

  铭钰本就觉得受了委屈,又被人一通数落,眼圈微微发红,跺跺脚,将大银向少年手中一塞道:「人家不肯,你自去说吧!」

  眼看自小玩伴被逼得要哭鼻子,少年不好再说,盯着手举托盘的丁寿,上下一通打量,乜眼道:「是你不肯通融?」

  「不错。」丁寿见这少年面貌俊秀,一张俊脸白里透红,雪白粉嫩得如同个面娃娃,衣饰与方才少年相仿,只是看着年岁略小,听着语声可不就是适才怒叱阉党的人。

  「可是嫌少?」少年挑眉,略带讥诮。

  「的确不多。」丁寿转目看看托盘上的菜肴,粲然一笑。

  少年暗道果然,圆润的唇角微微下撇,袖中又取出一锭大银,带着几分鄙夷道:「如此可够了?」

  丁寿轻叹口气,「其实银子这东西,给多少也不嫌多,只是这顿饭,单纯不想相让。」

  「丁大哥,不必……」顾采薇在一旁小声劝说,丁寿不理不睬,臭小子背地里说坏话也就罢了,还撞坏二爷好事,孰可忍孰不可忍!尤其是那张圆圆的小白脸,看着就他娘欠揍。

  少年眸光转厉,冷声道:「为何?」

  「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想吃这顿饭,而它——在我手上,偏不教你遂愿。」

  二爷嘚瑟的神情的确有些讨打。

  少年也没教他失望,一声娇叱,错步上前,呼的一掌向丁寿胸前印去。

  丁寿微微侧身避过,少年一掌不中,立即斜着挥出,双手舒展如绵,掌势连而不断,交迭击出。

  「功夫不错啊。」丁寿赞了一声,单手指点戳拍,随意挥洒,将少年连绵攻势化为无形。

  「二位客官,且慢动手,以和为贵啊!」店小二见客人竟动起了手,慌张劝阻。

  「丁大哥,些许小事,就算了吧……」顾采薇苦苦劝告。

  「公子,您别再闹了,这儿不比家里!」铭钰也急了起来。

  那少年见连抢十余招,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化解,更可气的是丁寿始终只出一手,分明不将自己放在眼中,气恼更甚,手上加劲,更是不停。

  「这松鹤楼愈发没有规矩,外间这般聒噪!」

  几人这一通吵闹,自然惊动了雅间客人,李宪等人先探出头来,一见丁寿,揉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立时慌里慌张都跑了出来。

  「不知缇帅大驾在此,下官等迎候来迟,望乞恕罪。」

  丁寿一掌逼退少年,将托盘向空中一抛,好整以暇地拱手回礼道:「哪里哪里,诸位大人实在客气。」

  略一客套,丁寿便摊手等候漆盘落下,哪知那少年趁机提纵而起,直抢空中托盘。

  丁寿嘿嘿冷笑,二爷便宜哪那么好占,抬手便是一掌劈出,少年身在空中,无处借力,除非急使千斤坠落地,否则只有硬挨他这一记劈空掌。

  怎料那少年在空中急提一口真气,两臂急振,又窜起数尺,接住托盘后娇小身躯微一转折,轻飘飘落在楼梯扶栏上,气定神闲,盘中菜肴未有一滴汤汁洒落。

  「梯云纵?」顾采薇见了少年身法微微一愕,展眉抱拳道:「敢问师兄可是武当门下?」

  被人一语道破师门,少年同样惊讶,不答反问道:「你又是哪个?」

  「小妹顾采薇,师出峨眉,家师法名上静下安。」

  「顾采薇?静安?」少年拧着眉头将这两个名字咀嚼一番,把头一晃,「没听说过。」

  饶是顾女侠性子温顺,此时也不由怒气勃发,你不识我名也就罢了,峨眉三静名垂江湖多年,两派掌门并称江湖,你也托口不识,岂非故意轻慢。

  「但不知师兄又是哪位高人门下?」顾采薇纵然心中有气,仍不失礼数。

  「我师父乃是武当辟尘道长。」少年傲然回道,他此时仍立在扶栏上,比众人高出一大块,还真有些睥睨之态。

  原来是焦辟尘的徒儿,难怪!顾采薇心头顿时释然,武当辟尘道长名唤焦灵微,性情孤僻冷漠,便是武当同门也甚少往来,她教出的徒儿不知武林典故倒也说得通。

  「小娃儿,你的武当绵掌有几分火候,」丁二爷难得夸人,谁知话锋一转,却道:「再勤练个几年,勉强能到江湖中历练历练,不给你师父丢人。」

  这便是说我如今给师父丢人了!少年正值年轻气盛,如何能受得了丁寿嘴炮大开的嘲讽技能,戟指怒喝:「狂徒该打!」

  「大胆!」

  「放肆!」

  一众给谏踏步而上,气势颇为惊人,李宪率先道:「此乃当朝大金吾,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你这黄口孺子竟敢口出不逊之言,是何道理!」

  张瓒不落人后,凛然道:「便是念你年轻识浅,少不更事,你家长辈也难逃一个教子不严之过,呔,报出家门,我等不与你这顽童见识!」

  张瓒见这少年衣履精雅,服饰华贵,想来家境殷实,便动了旁的心思,既能借机敲竹杠填补荷包,又可在丁寿面前卖好,此等好事何乐不为。

  众人都是靠耍嘴皮子和笔杆子过活的,哪个也不白给,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一拥而上,七嘴八舌数落少年不是,都道他一家罪责难逃,赶快唤出长辈认罪伏法。

  少年毕竟年轻,在铺天盖地吐沫星子的围攻中一时无措,连扶栏都忘了跳下,铭钰更是急得流出眼泪。

  「那人……他是锦衣卫的头领,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哥,为了一顿饭,何至于此……」顾采薇念着两派情谊,柔声劝说丁寿。

  少年此时被催逼急了,一股怒火从胸中直冲顶门,握紧双拳就要给这些衣冠禽兽一个教训,惹得父亲责骂也甘认了。

  「诸公,不过一时误会,不必如此口诛笔伐。」

  丁寿淡淡的一句话,揎拳掳袖的众位给谏立时息了动静,齐刷刷看向发话之人。

  「说到底不过一顿饭食,扯到人家孩子全家满门,不嫌太过兴师动众么?」

  丁寿扫视众人。

  李宪等人讪笑几声,张瓒道:「缇帅的意思是……」

  「诸位大人请继续回房用膳,至于这酒菜么,」丁寿仰头看着孤零零立在栏杆上的少年,嗤的一笑:「小二,再与我来上一份。」

  「好嘞,大人您稍等。」店伙口念弥陀,原来这位爷是管缇骑的,谢天谢地,今儿没闹大,不然这店没法开了。

  「慢着,我不用你让。」少年唤住丁寿。

  「怎么,你们又不饿了?」丁寿奇道。

  少年将那两锭银子向丁寿扬了扬,挑眉道:「我买!」

  「这位师兄,适可而止。」不过一顿便饭,有心相让是一回事,收了银子岂不变成贪财示弱,顾采薇粗知丁寿从来不肯吃亏的脾气,怕事情又起变故。

  岂料丁寿非但没恼,反斜倚栏杆笑道:「还给钱呢?好啊,此等好事丁某怎会拒绝。」

  少年仿佛打了胜仗般露出得意笑容,甩手将银子丢了下去。

  丁寿大袖一卷,两枚银子到手,十分市侩地放在耳边敲了敲,银声清脆,成色十足。

  「谢啦。」丁寿收起银子,随手在扶栏上拍了一掌。

  少年只觉脚底突然一股震荡大力传来,顿时在扶栏上拿桩不稳,失足跌下,总算自幼苦练的轻功底子不错,虽事发仓猝,身形一旋间,已平稳落地,但那盘酒菜却无此好运,杯盘碎裂,汤汁飞溅,二人衣衫上也溅了些许,看着甚是狼狈。

  「哟,怎地这般不小心,事先说好,这银子到手,我可是不会退的。」二爷的笑容里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是你捣鬼!」少年怒视丁寿。

  丁寿两手一摊,「天地良心,大家皆可作证,我都未曾碰你一下,如何捣鬼!」

  李宪点头道:「不错,我等亲眼所见,明明是你这少年自己不曾站稳,反怪他人,纵使缇帅大度,年轻人也不该得寸进尺,颠倒是非。」

  「你……你们……一丘之貉!」这班人都是蛇鼠一窝,莫说和这几个大头巾说不清隔山打牛,借物传力的武学道理,纵然说清了,又能如何,这锦衣佞臣实在可恶至极!

  「我们走。」少年与同伴打声招呼,噔噔噔下了楼去。

  「缇帅若是不弃,可否枉驾移步,容我等恭聆教诲。」张瓒一群人满脸堆笑,一派热忱。

  「丁某今日还有公务,改日有暇,定当拜会诸位。」丁寿随口推脱。

  众人向顾采薇处瞥了一眼,立时了然是何「公务」,连道无妨,顺便还睁着眼睛瞎吹捧了一番丁大人「勤于王事」,「席不暇暖」的屁话。

  丁寿满心腻味应付着众人,心头琢磨着等会儿是不是抽空把「饭」接着给做了,忽听楼下又响起一通喧扰来,真他妈奇了怪了,松鹤楼今儿怎么没个消停。

  注:李宪,岐山人。为吏科给事中,谄事瑾,每率众请事于瑾,盛气独前,自号六科都给事中。时袖白金示同列曰:「此刘公所遗也。」(《明史卷三百六

          ·列传第一百九十四·阉党》)

       第四百六十七章理纷争忽见仙容夺画卷突闻惊变

  一楼大堂内,一个年轻小厮正踮脚揪着一个松鹤楼伙计的衣领不肯撒手,大喊大叫,旁边还有一个又黑又胖的大胡子在劝解,周围尽是观热闹的食客,方才下楼的两个少年也在其中。

  来兴涨红着小脸,死死拽着店伙衣领,「我打你这黑心的贼杀才,欺我等是外地客人?告诉你知晓,漫说我家老爷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便是你家小爷我自幼苏州地面生长,什么」调把「、」撞六市「的鬼把戏见过不知多少,想在此蒙混,做你的千秋大梦!」

  来兴小嘴叭叭个不停,店伙被这半大小子喷了一脸口水,又不敢动手强挣,唯有诺诺告饶,「小客官,您且将手松开,容小人慢慢详说。」

  「说什么,哪个再听一遍你的昏话!」来兴揪着伙计衣领就是不肯撒手。

  「僮儿放手,且听他细说。」祝枝山眼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实在不成体统。

  「老爷不晓得,此等奸猾之徒一旦放过,立时跑得没影儿,我等还何处说理去,待小的拉他见官去说个分晓。」来兴此时心火上头,连祝枝山的话都不肯听。

  松鹤楼的掌柜凑上前,打躬唱喏道:「这位小爷,敝店有何招待不周,您只管言说,先请将人放开,松鹤楼偌大一个店面,您还怕它跑了不成!」

  「不行,今儿不摘了你这黑店招牌,小爷我决不罢休。」来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见官家绝不撒手。

  「究竟何事,我来给你们断断可好?」好奇心驱使下,丁二爷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这位爷,您是……」掌柜的眯着老眼,迟疑地打量丁寿。

  「掌柜的……」适才伺候二楼的跑堂急匆匆凑了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

  掌柜的闻听丁寿身份,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锦衣卫的凶神避之唯恐不及,怎地偏赶上这首脑人物在店里用餐时出了纰漏,今日一个招待不周,松鹤楼破财消灾都是小事,少不得还要有牢狱之灾。

  掌柜心里七上八下,哆哆嗦嗦上前施了个大礼,「丁老爷贲临,敝店真是蓬荜生辉,伙计无知,惊扰了大人午膳,实在罪过,恳请移步楼上容小人赔情,些许小事敝店自会料理明白。」

  「别呀,楼下这么热闹,你让我上楼算怎么回事,」丁寿一步三晃地走到场中,看着紧张激动兼而有之的来兴,「小哥儿,这官司交给我断如何?」

  「你?行么?」来兴见丁寿年纪轻轻,心道这能是多大的官儿。

  丁寿失笑,「行不行的,试试看吧,只要你真有冤枉,我立即让松鹤楼摘了牌子,是不是,掌柜的?」

  掌柜暗暗叫苦,心道今日果难善了,弓着腰强挤出几分笑脸道:「但凭您老吩咐。」

  不同来兴年少识浅,祝枝山博览群书,粗通望气之术,早观丁寿气色,已知其绝非常人,况有松鹤楼掌柜卑身于前,当下上前整襟施礼道:「不才斗胆,敢问足下何处高就?」

  「锦衣卫,可断得诸位官司?」丁寿笑道。

  祝枝山心弦一震,出身官宦之家,如何不晓缇骑威名,更不消说老友唐寅弘治十二年科场案被拿入诏狱拷问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甫一进京,便与他们打上交道,真是流年不利。

  祝枝山眉头深锁,有意推脱道:「不过些许小事,何敢劳烦天子亲军。」

  「天子脚下,聚众喧哗,如何能是小事。」丁寿洒然一笑,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实非什么大事,不过小童无知,为了些饭钱与店中起了口角,是不才管教不严,给诸位添了麻烦。」祝枝山团团一揖,转首向僮儿喝道:「来兴,快与人会钞。」

  来兴登时急了,「老爷,他们漫天要价……」

  「住口!」祝枝山厉声喝止,他如今只想远离缇骑,不愿在此多做纠葛。

  见老爷反常地变了脸色,来兴也有些惧怕,虽是极不情愿,还是松了人家衣领,闷头从怀中贴身处取出荷包。

  「呶,五两,只多不少!」将十余块碎银一个一个拍到桌上,来兴扬首嗔目对那伙计道:「好好称量,然后找钱。」

  那伙计望望一脸苦色的掌柜,再瞧瞧眼神不善的丁寿,怔怔立在那里,不知这银子该不该去拿。

  「罢了,我们走。」祝枝山心急火燎要速离此地。

  「老爷,这岂不是便宜他们……」

  「还不与我住嘴!」祝枝山扯住僮儿,急急向外走去。

  「且慢。」丁寿将那几块碎银收进手里掂了掂,确有五两多重,且银子成色还算不错。

  「这位仁兄点的什么菜?」丁寿挑眉问道。

  那伙计立即将祝枝山所用饭食报了一遍,丁寿脸色愈加不好看,这大胡子是吃了不少,可即便在万物皆贵的北京城,这些酒菜也值不到一两银子,松鹤楼竟敢狮子大张口,索人五两饭钱,难怪那小娃娃不忿。

  「掌柜的,贵店酒肉如此腾贵,丁某该庆贺尊驾日进斗金咯?」丁寿阴声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京畿首善之地,你个知名酒楼看见外乡人竟公然宰客,多遭人恨!

  掌柜的噗通跪地,哭嚎道:「大人明鉴,小人冤枉!」

  见掌柜的忽然这般模样,那伙计更弄不清状况,吓得直接瘫在地上。

  「说,怎么回子事?」丁寿森然问道。

  人群中那圆脸少年嗤的一声冷笑,「哼,官不大,威风倒不小!哎,你拽我干嘛?」

  见这位再三劝阻下仍是执迷不悟,铭钰直接气得一扭脸,「不与你说了!」

  那边伙计惊惧之下支吾半天,总算将事情说了个囫囵,「万不敢欺瞒老爷,这位客官所用实不到一贯,其余皆是那位小客官所费。」

  祝枝山一愣,诧异看向自己小厮。

  来兴更是惊愕,指着自己鼻子道:「我?你胡说八道!」小家伙突然一蹦三尺高,直接从祝枝山手中挣了出来,「我为了给老爷省钱,连荤腥都不敢碰,只吃了四小盘黄瓜,你……你这黑心的店家,诬赖好人!」声音最后都委屈得带了哭腔。

  「你点了黄瓜?」丁寿与祝枝山异口同声问道。

  来兴点头,见自家老爷一脸郑重,不觉有些慌张,「怎么啦?」

  「你可知京师此季黄瓜是何价钱?」祝枝山怅然叹了口气。

  来兴茫然地看看众人,嗫喏道:「最多不过三文一条吧?」

  跪在地上的松鹤楼掌柜抢声道:「客官说的是夏日价钱,此时间一碟黄瓜就须京钱一吊,合外省制钱足得一千文。」

  伙计也接口道:「小的恐二位客官身上带的多是外省皮钱,故才折银五两,谁想小客官一听账单便急了眼,不容小人分说……」

  大明朝的制钱有京、省之异,京师宝源局所铸之京钱又被称为「黄钱」,每文约重一钱六分,七百文即可折银一两,而外省各布政使司宝泉局所铸制钱质料、工艺、价格皆不及京钱,被称为「皮钱」,每文约重一钱,一千文才折银一两,当然这兑率也时常变化,不过照丁寿此时看来,人家松鹤楼虽说指明要收银子,也是怕这二人用皮钱付账折了本,毕竟做饭馆买卖的又不是开善堂。

  「你……你们胡说!」见周边人并未对掌柜伙计的话有所质疑,来兴着实有些慌了,强自倔强道:「老爷,他们合起伙来蒙骗咱们,是不是?」

  看着瞪眼瞧着自己期望得到肯定答案的来兴,祝枝山苦笑一声,轻抚其头道:「我初来京时也不敢信,纵是三月末,一根小黄瓜竟也要价千钱……」

  自家老爷断不会说假话,来兴怎想到只吃了几小碟黄瓜竟要花掉四两银子,想在苏州时,老夫人赏他的一抬盒莲肉,滋味鲜美,每斤也才四五文钱,自己这一顿饭等于一下吃掉了上千斤,这可怎么向主家交待啊!来兴又是心疼又是害怕,看看众人,「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僮儿莫哭,事不怨你,是老爷我未曾与你详说这北地风物,常言说吃一堑长一智,就当买个教训……」祝枝山温言劝说来兴。

  「这教训未免太贵,来京路上老爷您说与我买头草驴代步,我都未曾舍得,如今可好,一顿饭花掉了三头驴的价钱,连驴毛都未见到一根,哇——」来兴越想越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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