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约，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吕玲绮的银发少女？”

第二日，关银屏没有像钟会说的，如往常一般早早坐在食堂大快朵颐。但是，夏侯霸为他们带来了新的消息。

姜维皱起眉头，隐约有些印象。他记得银屏最近的确时常和一个银发女人一起在教堂里喂马。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有一匹红色的马？”

“没错！你知道些什么吗？”

姜维摇头。

“我只是撞见过几次银屏和她一起去马厩，银屏说她不习惯和陌生人，尤其是和男人说话。所以我每次都回避了。银屏的失踪跟她有关？”

“有人在树林里目睹了吕玲绮牵着马，而马上趴着银屏，就是我们找到耳环的那片森林。那时候银屏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

“伯约，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听了一定要冷静，好吗？无论如何，我向你保证绝对会找回银屏的。”

歇息了一晚的姜维，理智已经重新回笼。他知道自己着急也无济于事，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尽力配合夏侯霸。

“吕玲绮不是镇上的人，她是从几个月前搬来的。”

“什么意思？”

这座小镇人口不多，姜维作为神父几乎认识镇上的所有人，他当然知道吕玲绮是外乡人，夏侯霸为何要特地强调这件事？

夏侯警告神色凝重，犹豫了两秒才缓缓说道：

“你知道吗？她是在司马昭死的前一天搬来的。”

“……”

夏侯霸原本还担心姜维知道了这件事后，会像昨天一样，又吵嚷着要自己去找银屏。毕竟如果吕玲绮是杀害司马昭的凶手，银屏现在的处境也就十分危险。

他们警局人手不够，光是昨晚就把他累得够呛，实在无暇再应付一个失控的姜维。

但令夏侯霸意外的是，好友听了他的话却没有拍案而起，反而神色变得十分古怪。

“吕玲绮那匹马的蹄印和普通马有所不同，我们现在正在追踪，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银屏，有什么情报我会及时告诉你的，伯约，你安心在教会等着吧。有什么事，就来警局找我。”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多想，照例安慰了姜维几句，又赶忙回了警局。

夏侯霸走后，姜维的心情也变得很复杂。

他不相信一个女人就能随随便便带走银屏，而仲权所说的，别人不清楚，他作为谋害司马昭的共犯之一，再了解不过了，司马昭可不是吕玲绮杀的。可是世界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姜维蓦然想起司马师的话：

“我不知道我弟弟的死跟你有多少关系。”

难道……是司马师？！司马师要报复他，所以对银屏下手了？而吕玲绮是他的同伙？

姜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姜维虽然总共只见过司马师两面，但却每次都从对方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如果是他的话，确实有办法能够带走银屏。

只是这一切不能告诉仲权，否则士季杀人的事情就会暴露。甚至，也不能告诉士季，要是知道了银屏是因为他才遇险的话，善良的士季一定会自责不已的。

神父想起今早起来时恋人恬静的睡颜，忍不住扬起嘴角。昨晚为了安抚自己，他没有休息好。

——他要保护好银屏，更要保护好士季。

姜维在心底发誓，并暗暗下定了决心。

关银屏从一片漆黑中醒来，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大脑当机了几秒。

她记得她本来在和玲绮喝茶，这是怎么回事？

“圣子大人，醒了吗？”

冰冷而熟悉的女声响起，银发少女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玲绮……？你在干什么？”

关银屏不解地望向好友，她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使劲挣扎了几下，那锁链竟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Gleipnir，连魔狼也挣脱不开的荒谬之锁。即使圣子力大无穷，也不可能扯断的。”

“你从刚才开始就在尽说些什么我听不懂的话……玲绮，你怎么了？谁是圣子？”

“我忘了，你在历劫，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对吗？”

吕玲绮蹲下身子，用手掌捧住黑发少女吹弹可破的脸蛋。

“圣子大人，除了你，还会有谁？”

“噗，哈哈哈哈哈……”

听完她的话，关银屏忽然大笑起来，锁链因为她的动作也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笑什么！”

这笑声让银发少女大感不悦，捏住对方脸的手也开始发力。

“唔…唔（放）唔（开）唔（我）…唔（玲）唔（绮）……”

“还笑吗？”

黑发少女使劲摇头，吕玲绮才松了松手。

“……好痛啊……玲绮，干嘛捏我？！”

关银屏不满地嘟起嘴，玲绮的力气也太大了。

“谁叫你这个蠢货莫名其妙地乱笑！”

吕玲绮嘴上说着难听的话，手却别扭地替对方轻轻揉了揉脸颊。

“但是……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黑发少女无辜地眨眨眼。

“谁和你开玩笑了！”

“因为你说我是圣子什么的……圣子大人，是男性啊……我的胸部可是真的哦？不信你可以摸摸。”

“……笨、笨蛋！谁要摸啊！”

红晕爬上银发少女的脸颊，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起来。

“可……”

“不准说了！可恶，你果然像父亲说得一样狡猾！你们神族，和人类还有魔族不同，根本就没有性别！你就是利用这一点一直隐匿在这里，没有被怀疑过的吧？”

“……”

“其实你已经开始记起一些事情了不是吗？圣子大人。你大概不知道你刚刚睡着的时候，露出了翅膀，尽管还不是完全形态。但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吧？自己的神力在慢慢回溯这件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玲绮。”

关银屏再次抬起头，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

“不装了吗？圣子，不，或许该叫你圣女大人？”

漆黑的翅膀霍然展开，银色的短发上也长出两只短角，吕玲绮睁开猩红如血的双眼。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吧，圣女大人。我是撒旦之女，吕玲绮。”

屋外顿时狂风大作，老旧的门窗哐啷作响，黑暗中两位美丽的少女静静对视。

“神父先生，该休息了，你还在担心银屏姐姐吗？”

姜维听着少年关心的话语，心里一暖。

“嗯……不用管我，你先睡吧，士季。”

“神父先生不睡的话，我也睡不着。我替你舒缓一下神经吧，就像昨天一样，好吗？”

他总是如此善解人意，为了让对方安心，姜维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灵活的双手来到额间，不轻不重地按压起了太阳穴。让人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

到了后半夜，姜维正准备悄悄从床榻上爬起，独自前往司马师的庄园时，身边却响起了异动。

——士季起夜干什么？

他连忙屏住呼吸，直到对方穿戴整齐后，才迅速收拾了几下，面色沉重地跟在了少年身后。

钟会本来不想如此频繁地出入司马家，可是一天不找到关银屏，姜维就一天比一天忧心。他不想看到，那个笨蛋每天愁眉苦脸的样子。目前为止，只有子元哥能给他提供一些有力的情报了。

——才不是为了那个笨蛋，我是我为了自己的口粮。

英才替自己找到了合理行动的借口，又一次推开了庄园的门。

司马昭和司马师坐在客厅里等他，钟会展开翅膀，正准备飞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

“士季……？”

眼前的景象让姜维怀疑自己在做梦，他曾在圣经中无数次读到过的恶魔，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神父先生……你为什么会……”

对面的人错愕地看向他，他的震惊并不比自己少。

门内的两个人似乎也听到了响动，飞了出来。而正是他们的到来，彻底击碎了姜维仅剩的幻想。

“司马昭！你还活着！”

他咬牙切齿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士季，这……怎么回事？”

毫无眼色的吸血鬼显然没有搞懂状况，姜维怎么来了？他转头望向钟会。

钟会杀了这个傻逼的心都有了。

“昭，闭嘴。”

还是司马师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拉着自己的弟弟回屋了，顺便给了钟会一个“有事再叫我们”的眼神，然后贴心地关上了大门。

事到如今，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但姜维还是不愿相信，他强忍着崩溃的情绪，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怎么回事？士季。”

少年只是一如既往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他冲上前去，将少年推到了坚硬的墙壁上，如此粗鲁的动作，是他平常绝对不可能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士季做的。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钟会也不挣扎，只是用轻松的口吻回答道。

“我要听你亲口说！”

“好吧，我也装累了。姜神父，我是魅魔。”

他说完用尾巴挑逗般地扫了扫姜维的嘴唇，澄澈的蓝眸此刻在月光下有一种了摄人心魂的妖冶。

“所以……一切…都是欺骗？”

“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呢？神父先生。”

钟会凑上前吻了吻刚刚扫过的唇角。

“你是我遇到过的最棒的人类，我很喜欢你。这不是假的。”

面前这个人是如此陌生，和在他身边乖巧得像小鹿一样的少年完全相反。

姜维回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愿圣子大人保佑你，神父先生，您的身体是否还万安？”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的眼眸真的可以如同宝石般美丽。

“神父先生，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

他的第一次告解，对圣子大人的虔诚纯粹得令自己动容。

“神父先生，我果然还是被圣子大人抛弃了啊……”

那时候的他脆弱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让姜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捏碎了一般，所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好他。

……

在海边和他一起嬉笑打闹的少年；阳光照进教堂时，靠在他怀里念着圣经的少年；第一次结合时紧紧抱住自己，说着喜欢的少年。

……

所有……都是演技吗？

——为什么？！

姜维突然想到他们每次欢好时他都会闻到的薄荷香气，他以前以为是钟会的体香，但现在看来，那是魅魔专有的迷情香。

还有每一次，他替钟会清洗，总会神秘消失的体液。

魅魔，靠食人精气为生，而圣职者犹佳。

他对钟会来说，从始至终，只是一个器具而已。

明明破绽百出，他不是没有发现，但却每一次都下意识地忽略掉了这些可疑的地方。因为他不想怀疑钟会，他一向敏锐，却愿意在恋人面前做一个白痴，最后就是这样的下场。

“……你把银屏弄到哪里去了？”

姜维放开对方，他不怪钟会，是他自己蠢。忘记了圣子大人的教诲，踏入了恶魔的陷阱。无论受到怎样的责罚他都认了，只是这件事跟银屏没有关系，她是无辜的。

“我没有动过关银屏。”

钟会摸了摸嘴唇，上面还残留着男人的气息。

“你已经从我这里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了，不是吗？这件事与银屏无关，你放过她。”

姜维不相信他的话也很正常，但只要抛出吕玲绮的身份，这个误会就能简单解除，而这时的钟会却偏偏不愿意了。

关银屏失踪的这两天，姜维每天因为她茶饭不思，自然也没有心情和他做爱。两天没进食的钟会本就心情极差。现在姜维还说什么：

——我们的事，与银屏无关。

魅魔，向来最为善妒。即便他知道，姜维只把关银屏当妹妹，但他就是莫名不爽。

“是吗？可是我还有想要的东西没有到手啊，神父先生。”

他伸手挑起神父的下巴，动作轻佻不已。

“是什么？我会尽力帮你找到，只要你放过银屏。”

姜维被迫与他对视，但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对现在的钟会相当排斥。

少年注意到了他嫌恶的眼神，有一瞬间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

“当然是你，姜神父。”

说罢他一口咬在了姜维的脖子上，獠牙刺穿皮肤，唾液顺着伤口流进血液里，神父还来不及反应，就软软地朝后方倒去，好在钟会早有准备地用尾巴捞住了他。

随后重新踹开庄园大门，带着姜维飞了进去。

“玲绮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黑发少女歪着头，她的神情丝毫不见紧张，仿佛问的不是一个攸关自己生死，而是无关紧要，类似今晚吃什么的小事。

“你放弃神力，并承诺永远不会攻打魔界。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吕玲绮用匕首抵在她的脖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又笑什么！”

银发少女说着把匕首往前推了推，泛着诡异白光的刀锋，只差一毫米就能刺进喉咙。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Onzichtbare mes已经很久没有尝过鲜血了，想来圣女的血它一定会很喜欢的。”

“哈哈哈……抱歉，玲绮，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你的意见？还是撒旦的？”

“！我……”

“玲绮，你真的很可爱呢。真是温柔的提案，要是能够实现的话，大家都会获得幸福吧。但你大概不知道，神力是无法放弃或者转移的，以及圣子一旦历劫完成，成为主神归来，魔界就会自动重置。”

“什么意思？”

“你的父亲没有告诉过你吗？也就是说，新神的诞生日，即是魔界覆灭之时。”

“什……！？简直荒唐！你这狡猾的女人，休想骗我！”

吕玲绮冷哼一声，表达了自己对这个谎言的不屑。

“嗯……骗人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谁知道你这个狡猾的女人在想什么！”

“那撒旦没有对你说过吗？抓到我以后要怎么办？”

——玲绮，一旦确认了圣子的身份，马上告诉我，我要亲自了结他。

银发少女回忆起自己临行前，父亲的叮嘱。但那难道不是只是因为父亲渴望和强者战斗吗？覆灭魔界……他们根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凭什么！

关银屏看透了她的想法，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低声说道：

“因为，妖魔的存在就是原罪。所以，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玲绮。”

匕首从少女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吕玲绮不可思议地看着被捆住的黑发少女，说不出一句话。

“伯约。这将是你的新名字。”

“是的，圣子大人！感谢您的赐福！”

“伯约，你是我选中的仆人。我即将也要来到人间历劫，我赐予你凡人之躯，你要替我聆听世人的苦难，宽恕他们的罪恶。人类是脆弱而渺小的生物，但他们的本质都是善良的。如若他们做了什么坏事，定然是被恶魔所蛊惑的。妖魔，他们是最邪恶阴险的生物。你要万分小心。他们会给世间带来不幸，会想尽一切方法诱惑你，这也将是对你的一场严峻考验。切记，不要相信恶魔说的任何话，谎言，是他们最擅长使用的手段。我亲爱的孩子，望你珍重，我将永远与你同在。”

“我明白了，感谢您的仁慈，圣子大人，我也将永远守候在您身旁。阿门。”

姜维在昏倒前，耳边响起的是他五岁时，圣子的教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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