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放开掌中试管的刹那我才知晓我的体温已经捂热了其中每一滴血液，汗水浸得试管外壁滑腻腻很容易失手滑出。坐在酒店里睡了好几天的大床上，我突然伸出腿踢正面前的椅子——看着不顺眼调整一下。

床头柜上摆放的通讯仪工作指示灯正常闪烁，我让它在我掌心停留了几秒，这才拨通了生态科主任的号码。

冰冷的金属贴得我脸不太舒服，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有声音传来，“是我。”缪尔赛思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仅凭这两个字无法给我太多讯息，从头开始试探，“我在卡西米尔。”

“我知道。”缪尔赛思的回答比刚才多了一个字。

如此陌生的缪尔赛思，巧笑嫣然的她绝对不该是这样。生态科出事了？我心中警铃大作，我和缪尔赛思一损俱损，她倒台了我绝对不会好过，而且天知道我和展览师的旧账会不会被别人翻出来!

“馆长。”话筒里清晰到能听出缪尔赛思咽口水的声音，“在卡西米尔玩完就回来。别接触危险项目，别一个人走偏僻的地界，别受伤。”

“我这个主任需要你。”杂音很多，缪尔赛思的呼气声、舌头在口腔中搅拌唾液声混杂其间。

偏僻、受伤？我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死了？莱茵生命其他科室的竟人大胆到这个地步？

“你花大价钱租了恰尔内的包厢，多和他这位发言人走动走动也无妨。”缪尔赛思把信息藏进话里，给我指出了一条安全的明路。

情报甚少，形势不容乐观啊。向缪尔赛思确认下，“好的。还有一件事。”

“我和你说过的，卡西米尔的血石榴。需要我邮寄给你一箱吗？”

我听清缪尔赛思吐出短促的气流，她笑了。“不用，谢谢。”

“用水清洗多麻烦啊，我使出技艺也很浪费时间，不爱吃。”

放下通讯仪，我往后一仰扯过被子盖住大腿。见鬼，才到秋天却这么冷了，明天换厚一点的裤子吧。

————

莱茵生命生态科出事了。缪尔赛思还没狼狈到做出全力收缩防线的部署，那现在赶回就不是时候，做好该做的事不要自乱阵脚相信她这个主任吧。依缪尔赛思讲恰尔内值得信任，比赛可以去看看……

不想去，恰尔内不是个好东西少和他接触，还有个原因是小临光受伤了，我对其他人的比赛兴趣没那么大。和缪尔赛思通完话我除了下楼吃饭就是窝在酒店里睡大觉，如此持续了三天现在是我第一次整装出行。买完报纸先借着下午的温暖阳光在酒馆门口小阅读了五分钟，我才肯推开“恐怖马丁”这扇老旧又沉重的木门。

“欢迎。”老板打完招呼别有深意地揶揄我，“我还以为你离开卡西米尔了呢。”

“工作在身，怎么能说走就走？”不走的原因其实和工作并无多少联系，我随口解释道。

“你忙，忙你的。”好客熊人工匠不管这，急着把酒液往嘴里倒，“痛快，每天晚上的放松~”

库兰塔老骑士满脸鄙夷，“给自己灌水都能灌得这么起劲!咦，”他发现我口袋里揣着的报纸，“莱茵的……请问今天报纸上写了什么？”

他这敬语还不如不说呢，与他大马金刀的架势完全背离。行吧上次他威胁了我，我就读作是关系回暖的信号吧。我把报纸展平交给他，“没什么东西，您自己看好了。”

“多谢。”老骑士拿来报纸另一只手绕过工匠的酒杯，将吧台上的油灯移至自己脸前。

“本来就暗，给你个灯你也看不出啥来。”缺少了灯光照明工匠大为不悦，看着认真阅读的老骑士他撇撇嘴。

“别嚷嚷!只有你看不出。”老骑士果决回击，“混战赛要开始了。”

“哦哦，大乱斗嘛!好东西。”老工匠的赞赏。

“我前几天抽空探望了临光家丫头一眼，”老板左假肢油没上够导致擦杯子时咯咯直响，他不慌不忙取出一瓶油往里挤，“伤快好了，玛莉娅决定参加。”

老工匠哈哈大笑很开心，“真不错!尤其是那位‘锈铜’还在医院里烂着!”

老骑士看完报纸把它还给我，“台上随他撒泼，台下英格拉家族不会随他的愿。他两天前带伤出战头差点被一位骑士用盾砸碎，是哪位骑士来着，灰毫？”

“真惨。”我马马虎虎评价二字。罪有应得，谢谢灰毫骑士。嗯？我随手翻开的一页报纸提到了玛莉娅。标题是……

《新生代的叛逆与无知——七名新兴骑士全部拒绝骑士团邀请》

老骑士坐的离我最近知晓我在做什么，“你在看这个啊。每年都会有这种情况的，只不过今年的小骑士们骨头够硬。”

“全都拒绝？”我依次念过名字，“远牙、玛莉娅、红松……”知道这些名字就够了，剩下的文字立场太明显，批评骑士们“桀骜无知”，发言人的话形同成“痛心疾首”，去他的。

“远牙小姑娘查丝汀娜……”老骑士捻捻自己胡须，“她不该这么早就接受封号的，选拔赛第一的名头护不了她。”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高洁骑士想必是没有的，有也不是她。承认封号变相等于接纳了他们的好意。嘿你的欲望，你的软肋那些垃圾公司能给你扒个一干二净。想走？踩得你身败名裂污的只是他们的鞋底。”

“不反驳我吗，莱茵生命的副主任？”老骑士瞪圆的眼珠逐渐变弯，他不怕得罪我，想问就问!

“……”这性格不好，我接受不来。但他说的话和他本人是两码事，加入莱茵生命的我最初的抗拒和厌烦还剩下几分？缪尔赛思圆嘟嘟的脸和尖尖耳朵是否越看越顺眼？副主任的所谓“职责”我不知不觉中成功履行了多少？巴别塔的万事万物已然随殿下的遗骸化为了齑粉，我唯一能自豪的仅剩下记忆中展览师的倩影。

双齿合紧我笑的勉强，“反驳你什么呢，老骑士？你说的话以某些条件齐全为前提，就是真的。”

老骑士本做好与我争论一番的准备，闻此上唇的胡须兴奋地抖三抖，“有点意思啊你这人。”

“马丁!”老骑士蒲扇般的大手拍击吧台，“请他一杯，算我账上!”

马丁行进中的手拐了个大弯，“老弗你的正好刚调完，先给他喝吧。”

老工匠眼珠一转净出损招，“小子你最好让他单给你点一杯，这种酒喝着像马尿。”

不用等老骑士开吼，“这话我可不能当作听不见，科瓦尔。”马丁眼睛全眯上笑得渗人，“作为回报，今晚给你打十一折。”

“不不不您看我如此拮据——”

“哈哈，谢了。”我握牢杯子，昂首痛饮一大口。

酒精冲得我鼻子好难受，胃也热热的不舒服。嗯……是有股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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