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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母种情录】(41~59),3

[db:作者] 2025-07-28 23:18 5hhhhh 1400 ℃

  在洛乘云希冀而好奇的目光中,娘亲还是以第一人称说出了一句话:" 我生平最讨厌便是自寻短见之人,全然放弃了一切的希望,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洛乘云几乎要傻笑起来了,一股勃勃地生机从他双目中爆发,痴痴地看着娘亲绝美仙颜,说道:" 仙子,我不会寻死了……" 但我体内的生机却瞬间被抽干了,仿佛久旱的沙漠、干涸的河床、竭水的枯井,勿需娘亲的神神功,身体与元炁归于平静,眼睑低垂,愤怒而冷静地等待着事态发展。

  " 你先休息吧。" 娘亲叹息着说了一句,玉手一挥,一股磅礴元炁涌入洛乘云的体内,他眼中睡意袭来,望着娘亲的头颅缓缓低下,身体渐渐放松,安详地睡着了。

  " 唉。" 见洛乘云沉沉睡去,娘亲长叹一声,这才将眼光投向了我。

  我周身的压力顿时化为乌有,身体再次听从我的指挥和支配,但我却久久未动。

  " 霄儿……" 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稀罕的事情发生了,娘亲的语气竟略带歉意。

  若在从前,我必会为此而受宠若惊,正如儒家圣人所说的那般," 子为父隐" ,我对待娘亲亦如是;但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冰冷如铁,却又燃烧着灼炽的愤怒。

  道歉?为谁道歉?为了她将我困住而道歉吗?还是为了洛乘云而道歉?

  我惨笑一声,绝望地看向娘亲:" 呵呵,母亲大人,孩儿方才差点做了你'生平最讨厌的人'." " 霄儿,你冷静一点。" 娘亲试探性地朝我踏出一步," 你听娘解释……" 我语带讥讽地说道:" 解释?不用解释,孩儿明白母亲大人的宅心仁厚,不就是为了救他一命嘛。" " 霄儿,你明白就好……" 但娘亲不知是听不出来还是不愿点明,竟似乎松了一口气。

  " 但救人犯得着玷污自己的名节吗?!" 我生平第一次对着娘亲声嘶力竭地怒吼,眼中却溢满了泪水。

  " 霄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名节对娘来说无关紧要……" 娘亲果然生性高洁,超脱于俗世之上,悲天悯人,置之如身外之物。

  但这份高风亮节却教我的怒气更加狂涨:" 但是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听了此话,娘亲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娘都无所谓,怎么对你又至关重要了……" "这关乎着我是谁的儿子!关乎着谁是我的母亲!" 我低吼着,任由眼泪掉在尘埃里," 你这样随意抛弃,置我于何地?!又置父亲于何地?!" 似乎没想到我会将父亲搬出来说项,娘亲一时间怅然若失,旋即又苦笑道:" 倘若你父亲在世,恐怕也不会反对……" " 你怎么知道?!此时此刻,你又没问过他!" 怒火燃烧着脆弱理智,我不顾一切地嘶吼," 还是说你和媛媛一样是个以貌取人的庸俗女人,你也被他的外貌吸引了!" " 柳子霄,我可是你的母亲!" 娘亲美目霎凝,仙颜布上了一层寒霜,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生冷。

  " 哈!母亲?" 我心冷如冰,怒极反笑,却又涕泗横流,也许极为滑稽可笑," 为了一个外人,用盖世神功将儿子困住不得动弹的母亲?为了一个外人,和儿子争执的母亲?!十多年来,从未夸奖过儿子一次的母亲?!十多年来从未对儿子笑过一次的母亲?!十多年来,从未给儿子做过一次饭的母亲?!" 十余年里逆来顺受的我,将对母亲的诸般期待与所遭受的冷遇化为了一连串的惊涛骇浪,将娘亲问得哑口无言,那副玄冰傲雪般千年不化的旷世仙容第一次出现了局促的神色,竟是张口无言。

  见母亲答不出话来,我更加失望,阴阳怪气地说道:" 呵呵,孩儿能够拥有您这样的母亲大人,真可谓是' 三生有幸' 啊。" 听了如此讥讽辛辣的话语,娘亲面色一凝,严肃而坚决道:" 柳子霄,此番事态,事急从权,我一时间无法向你解释,改日……" 娘亲做事向来一意孤行、不可违逆,我失望地摆手,打断了娘亲的话,反唇相讥:" 母亲大人做事,何须向人解释?何曾向人解释?要不干脆连我这个儿子也不要了,免得您再费心思考编排该如何解释。" " 柳子霄,你……" 愤怒第一次扭曲了娘亲倾城绝美的面容,那紧锁的眉头,圆睁的桃花眼,无一不在诉说着谪凡仙子出离而幽冷的怒火。

  但那怒容转瞬即逝,换上了一副更凝重的神色,一袭白衣如魅影般瞬移到我面前,伸手将我拦在身后:" 霄儿小心,有强敌来袭。" 我正以为不过是娘亲转移话题的拙劣伎俩,却从这句话中真切地听出了她的严阵以待、全力以赴,以及一丝忐忑不安。

  不安?当世谁能让功至化境、武至巅峰的娘亲不安?

  除非与娘亲同样是绝世高手!

  这个念头恰如闪电一般撕裂我的脑海,未及反应,庭院中便出现了一道人影,我甚至未能看清他的轨迹,仿佛凭空出现的鬼魅!

  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再也顾不上勃发的怒火,化为无尽的担忧。

  来人一袭渚青长袍,峨冠博带,蒙着面巾,苍眉烁目,额生横纹,鬓边几缕白发,诉说着他的年纪已然不小。

  来人距离我和娘亲二十来步的距离,负手而立,闲庭信步,声音略显沧桑却如洪钟大吕,缓缓说道:" 谢仙子,一别二十年,重逢时却已成人母,时光荏苒啊……" 他一副物是人非的缅怀模样,几乎让我怀疑是娘亲的旧识。

  " 我从未见过你,但……若我所料不差,阁下便是二十年前江湖上称' 羽玄魔君' 的水天教教主吧?" 娘亲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缓缓摇头,沉声道出他的来历。

           第四十八章风卷怒涛(二)

  水天教教主?羽玄魔君?

  从娘亲的谨慎严肃来看,他应当与娘亲一样同为绝世高手,没想到水天教教主竟有如此高手坐镇,那为何当年会功亏一篑呢?

  他蒙脸而来,口称重逢,但娘亲却说素未谋面,他当年很有可能是在暗中窥视,但与娘亲打过照面,武者的五感最为灵敏,害怕身份暴露才出此下策。

  " 哦,我那孽徒便是这般与你谈论本座的么?" 羽玄魔君眉头一挑。

  娘亲细眉微蹙,并未正面回答,反而冷冰冰地问道:" 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 " 当世间故人凋零,本座不过想与仙子叙叙旧罢了,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呢?" 语毕,羽玄魔君似乎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 哼,蒙首覆面,藏头露尾,谁人与你是旧识?" 娘亲冷哼一声," 若真想叙旧,便摘下你的面巾" 青衣老者呵呵一笑道:" 与仙子坦诚相待,本座固所愿也,只是仙子为擒风卫办事,本座的身份还不可暴露。" "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 娘亲悍然拂袖,转身便下了逐客令," 阁下请回吧。" " 仙子不与本座叙旧无妨,但本座还可以与那孽徒的、呃……" 羽玄魔君一语未毕,娘亲霍然转身,周身泛起一股彻骨严寒,浩瀚的冰雪元炁有若实质,翻腾着直奔青衣人而去!

  羽玄魔君不得不将剩下的半截话咽下,眉头紧锁,身前升起一道若有若无的清气壁障,袅若风烟,却能将娘亲的元炁挡住!

  两人正以元炁相持对峙,异象渐生,但我却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仿佛周遭的天地布满了锁链与桎梏,彻骨严寒压迫着我的身躯,令我动辄得咎。

  耳中忽然传来娘亲的密音:" 霄儿,护住心脉,寻机退开!" 虽然我与娘亲在洛乘云一事上生了隔阂,但此际娘亲正在与外敌生死相争,一切须以大局为重,我自然不会过于任性,拖娘亲的后腿。

  我赶忙调集周身的元炁,牢牢护住心脉,恰在此时,那彻骨的严寒一顿,浑身忽得轻松。我心知这是娘亲为我放开一瞬的元炁威压,当机立断,迅速退后了十余步。

  对阵旗鼓相当的敌手,临阵分神不说,还自敛元炁,实乃大忌,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我紧张地盯着二人,生怕娘亲因此而落入下风,但羽玄魔君却并未得寸进尺,那道清气殊无异动,只堪堪地挡住了薄雾似的冰雪元炁。

  这机会虽然转瞬即逝,但以羽玄魔君同样旷古难逢的武道修为,没道理会失之交臂啊?

  我瞬间有些迷惑,但不管怎么说,他没有趁机发难,总归是好的,否则娘亲恐将陷入困境。

  身登武道极境之人,自古难逢,更何况是如今凋敝衰败的武林。

  但此时此刻,边陲县城的一间陈旧苑子里,堪称旷古绝今的二人正以肉体凡胎难以想象的神乎其技生死相争。

  武者以招式拳脚互相攻伐,即使力有不逮也有脱身的余裕;以刀枪剑戟交锋鏖战,哪怕身披数创,只需要害无碍,仍有苟全性命之能为;但元炁不同,此等由气机采练而成的能量,与身俱在、与命相连,一旦两人的气机牵引、元炁争极,不到一方油尽灯枯便几乎无法停止,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除非两方同时收去元炁方可安然无恙,当然这是对一般武者而言,元炁无法破体,一旦拼上了内力,便无可脱身,似娘亲、羽玄魔君这等绝世高手,是否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手段、足以安然退却,尚在未定之天。

  但我自然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不甚明了的事情上,只能祈祷娘亲可以力压羽玄魔君,双方皆以浩瀚磅礴的元炁针锋相对,无论是谁力有不逮或者身败气竭,都不可能好受,甚至很难全身而退。

  二人在庭院中对峙争锋,已然显现了莫名异象:娘亲这一侧严寒彻骨,空中凝出了片片雪花,翻飞乱舞,俨然如同寒冬腊月里天降瑞雪,地面上冰霜的冰霜已然蔓延至我的脚下;而羽玄魔君那方,清气蒸腾,元息氤氲,仿若淡淡气旋围绕着他。

  两方磅礴的元炁碰撞、摩擦,在二人中央产生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界限,划分了大相径庭的两方世界。

  我一瞥,看见了还在梦乡里的洛乘云,娘亲无暇顾及,冰霜已然快蔓延至他脚上了,倘若我不施以援手,恐怕即将被彻骨严寒所伤甚至所杀。

  大敌当前,娘亲为护我周全甘愿露出致命的破绽,而对洛乘云则生死难顾,这总算让我心中好受一些。

  毕竟是娘亲要救的人。

  我长叹一声,将洛乘云扛起,快步退到西厢,将他放在走廊上依靠着墙壁和柱子,赶紧回身紧盯战场。

  此时娘亲与羽玄魔君的对拼已然到了关键时刻,飞雪飘舞间,娘亲的青丝白袍均是猎猎作响,氤氲清气里羽玄魔君的青袍面巾也在上下翻滚,冰雪与清气互不相让,彼此推拒。

  " 困于葛藟,动悔有悔。" 忽而羽玄魔君长吟出声,场中异变陡生。

  正在拉锯的氤氲清气与冰雪元炁轰然散开,霎时间漫天冰雪扑面而来,氤氲清气化去形迹。

  我正欲抬手防护,那晶莹的冰雪忽然消散于无形,如泥牛入海,再放眼望去,冰消雪融,大地霜除,仿佛方才的异象不过是南柯一梦。

  庭院中烟尘伏地而向四方散开,一袭白衣与青袍仍然岿然对立,二人神色皆是如常,仿佛并未受伤受损。

  羽玄魔君抚了抚面巾,喟然叹道:" 本座不说便是,仙子何至于此呢?" "我再问一遍,恶客临门,所为何事?" 见娘亲面容冷峻,身形傲立,语气无常,我总算放下心来,却并未出言拖累。

  " 呵呵,也罢,本座就开门见山,本座知道仙子为何来此,但请仙子将事情查明,还我水天教一个清白。" 羽玄魔君语出惊人,竟然要求娘亲还他水天教一个清白,如此说来,他不承认屠村之事是他们所为了?

  可为何水天教不自己去调查……

  思及此处,我不禁莞尔,暗骂自己太蠢,纵然水天教能查到真相,官府也好军队也罢,却不可能采信——无他,只因水天教已被打上魔教的烙印,百口莫辩。

  娘亲自然没我这么涉世未深,蹙眉淡然道:" 水天教手眼通天,你们连蛛丝马迹也没调查出来吗?" " 不瞒仙子,血案现场地处边陲,本教也是鞭长莫及,栽赃陷害一事的内情,本座一无所知。" 羽玄魔君缓缓摇头,自承不知。

  娘亲淡然拂袖,再次下了逐客令:" 既如此,魔君请回吧,此事我自会查明,但无论是水天教还是其他人犯下滔天罪恶,我绝不会姑息。" " 那是自然,果真是教众擅自妄为,不劳仙子动手,本座亲自毙了他们。" 霎时间,那袭青袍消失不见,仿佛蒸发于天日下的鬼魅,只余一句告别:" 龙行万里开天路,鹤去十州一点尘。" 俳句颇有气势,我却听出言外之意,你们在明而我在暗中,勿需枉费心机。

  论规模,楚阳县城比百岁城还要小上半成,但羽玄魔君既有不世轻功,我等又不知其面貌特征,若想揪他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大海捞针。

  我正为羽玄魔君离去而松了一口气,但娘亲忽然娇躯一颤,抬手至面,似乎吐血了!?

           第四十九章风卷怒涛(三)

  " 娘亲!" 我快步奔了过去,口中焦急地呼唤。

  正所谓母子连心,我全然忘记了方才母子间的龃龉冲突,牵挂着娘亲的伤势,一颗心仿佛被紧紧攥住。

  我跑到娘亲面前,果然见到娘亲的嘴角溢出了一丝殷红鲜血,玉面仙颜染上了一丝煞白,我心痛万分却又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做。

  娘亲以玉手抹去嘴角鲜血,强笑道:" 娘没事,霄儿不用担心。" 自我记事起,还是第一次见娘亲受伤,不由得心疼地问道:" 娘亲,怎么会这样?" " 娘与羽玄魔君元炁相接,他以秘术强行中断,我们二人都受了巨力反噬。" 娘亲几个深呼吸,运气稍微调息,才似乎恢复如常," 霄儿,娘需要静修调息一个时辰,否则有损功体。" " 嗯。" 我使劲地点点头,本想开口询问羽玄魔君是否会去而复返,但他与娘亲应当同样受伤不轻。

  此时此刻,我身为一个男子,应当中流砥柱。

  我眼中的犹豫之色只一闪而过,娘亲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展颜微笑道:" 霄儿无需担心,羽玄魔君所受损伤不比娘轻,若不及时调息必会伤及根本,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来。况且娘的太阴遗世篇素有疗伤之能,他若再犯,娘也能率先恢复。

  " " 嗯。" 我虽然决定了要独当一面,但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方才两位绝世高手的交手场面实在太过震撼骇人、太过匪夷所思。

  " 霄儿,其他的事稍后在说。" 娘亲转身向东厢而去,忽又扔下一句," 将他好生安置。" 我默默点头。

  娘亲的两句话含义不言自明,第一句自然是指母子二人争吵一事,本已面临母子决绝的关头,但羽玄魔君却忽然来犯,还与娘亲两败俱伤,我自是不能再任性;第二句则是指洛乘云。

  我心情复杂地走向走廊上躺着的洛乘云。

  此时他为娘亲的冰雪元炁所安抚而深眠,以我含章剑吹毛短发的锋利,若是一剑封喉,他连痛苦都不会有。

  但我最终叹了一口气,收敛了杀机,我心中明白,他虽是我们母子二人龃龉的起因,但症结却不在他身上,而是娘亲。

  娘亲想要挽回他的死志,我虽然不甚乐意但也不会阻拦,毕竟人命关天,他的命途多舛也叫我生出恻隐之心。

  关键在于娘亲所用的方法,这才是令我出离愤怒的根本原因。

  我将洛乘云扛进了他所居住房间里,轻轻放在了床榻上,任由他四肢乱摆,便转身离去。

  我又不是婢女奴仆,不必伺候他舒服睡觉。

  这么想着,我出了房间,心中萦绕的是与娘亲的冲突,我要静静思考,参透为何我会对娘亲的举动如此敏感、愤怒。

  正当我向石墩石桌走了十几步的时候,眼前突然一花,一抹青色人影遽然出现在庭院里,仿佛是从地府冥界里钻出来的鬼魂一般。

  竟是去而复返的羽玄魔君!

  糟了!

  娘亲静修调息,心神收摄,无法得知外界情况,而凭我的微末伎俩绝非他的对手。

  我运起元炁,正要放声呼喊,羽玄魔君眼睛一眯,流露出些许笑意,身形一闪,一只略显苍老的大手鬼魅般攀上了我的后颈——电光火石间,羽玄魔君已然瞬身至我身旁!

  一股磅礴无匹、刚猛无俦的元炁钻入了我的身体,我瞬间感觉全身气机、元炁被压制,仿佛在紧密啮合的器械间插入了坚不可摧的硬物。

  后颈乃是躯干与头脑连接之所,同样为人体要害,劲力催吐之下,轻则如吴老六那般不省人事,重则魂飞魄散。

  此际要害落于人手,一股寒意自我心中升起。

  但我心中所想的并非死生之事,而是涌起了对娘亲的不舍与歉意。

  娘亲,孩儿不孝,要先走一步了,没想到死前给娘亲留下的回忆,竟然是激烈的争执……

  娘亲,孩儿恐怕在劫难逃,没想到竟应了那句怒言,您就当我不曾存在过,这样就不必伤心了……

  想到此处,我心中苦涩,一滴眼泪滑落,闭目待死。

  但奇怪的是,羽玄魔君却并未痛下杀手,仅仅制住我的气机与元炁便没什么动作,见我这番模样,反而又气又笑道:" 你小子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放心吧,老夫不会伤你的,只需要你乖乖跟老夫走一趟。" 虽然他话语听起来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但实则不容我置喙。

  只听羽玄魔君深吸一口气,眼前景象骤然破碎,如奔雷迅电、浮光掠影,身畔疾风呼啸。

  突如其来的奇绝之速,带来了强烈的不适,几乎让我无法睁开双目!

  这简直就是世间极速!

  我勉强睁开眼睛,目力与反应却根本无从知道他的行经路线;功体被元炁被制,我也无法感知到他到底是如何轻身瞬步。

  除了两次起落——应当是——我能明显感知到,其余的画面就像一塌糊涂的染料一般,全然分不清。

  强烈的不适让我无法思考,但这般极速行进也并未持续多久,风驰电掣般的画面便骤然停滞,我猝然向前扑去,幸好身体被羽玄魔君元炁一带一吸,方才稳住身形,但随即一股反胃感涌上心头,教我头晕眼花,差点呕吐出来。

  " 唔……" 我躬身捂嘴,赶忙调运元炁,游遍四肢百骸,平抚心神。

  羽玄魔君已然从我后颈离开,但以他当世无敌的神速,哪怕放任我先奔出数里之地,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以我的微末武功,断然无法自这等绝世高手掌控中逃脱,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也不作妄想。

  他说不会伤我,这让我心中稍定,但心中戒备仍未完全放下——羽玄魔君不惜根基受损、功体存罅,也要将我擒走,图谋定然非同小可。

  他虽自称不会加害于我,却并未说过不会以我筹码为胁迫娘亲就范,让娘亲乖乖为水天教洗脱罪名。

  适才娘亲与我大吵一架、争执不下的场景历历在目,母子间的龃龉未消,但倘若世上还有什么东西称得上是娘亲的弱点、软肋,那恐怕也只有我这个儿子了——这点我毫不怀疑。

  思虑至此,我已平复了头晕眼花的呕吐感,方才有空打量所处之地。

  庭院中一座三足两耳的高大青铜鼎巍然镇守中央,北面是三清阁、四御殿,门户大开,灯火点点,神像依稀可见。

  而我所处的正是东面客堂前方,对面也是同样形制的客房,二者都是门户大开,陈旧的木椅与席床一眼可见,但并无香客。

  我心下了然,这是一座道观,背靠山林,却不知为何略显萧瑟破败,年头古旧,漆剥色老。

  " 谶厉道兄,速救愚弟!" 此时此刻,羽玄魔君额发冷汗,手捂胸口,朝着客堂里求救,声音看似平静,却压抑着颤抖。

  " 来了来了。" 客堂大门,一位头戴玄冠的羽士踏步而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仙风道骨,赫然一副得道之士的模样。

  我心中暗凛,想必他就是羽玄魔君口中的谶厉道长了。

  来人面容清瘦,气质沧桑,目光昭昭,绕着羽玄魔君踱步,上下打量一番道:" 嚯——可以啊,先与人以元炁对拼,受了反噬之后不思静养调息,反而强提元气、强运功体,真是不爱惜你这残躯和武功。" 谶厉道长口中不留情面,但略显老态的右手萦绕着淡青色的奇异元炁,贴在了羽玄魔君的胸口,钻入了他的身体。

  羽玄魔君的脸色这才缓缓恢复正常,道:" 若非有道兄在此,愚弟也不会如此拼命,只因此事关乎我那孽徒。" 听了二人的一番身临其境般的诊断与问答,我才知羽玄魔君为何胆敢以身犯险、不顾功体,便是因为有这谶厉道长在此,足可以为他解决后顾之忧,而非他比娘亲修为更高、武功更强。

  " 现下只是梳理了你紊乱的内息,撑不了不久,若想根治,跟我进来吧。"谶厉道长收回元炁,拂袖进了客堂。

  羽玄魔君点头示意,转身对我道:" 若老夫所料不错,你当姓柳。柳小子,现下老夫需要调理功体,你且自便,稍后老夫再来与你谈谈你生身父亲的事情。

  " 说完,他饶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客堂。

  我深陷羽玄魔君之手,本就是插翅难逃,此时更从他口中得知,他似是熟知我的父亲,这更让我绝了逃跑的念头。

  这是天仙化人的娘亲禁绝我提起的事情,对我来说,父亲至今仍是云山雾罩、朦胧无念。

  水天教教主、以身饲魔、孽徒等线索此刻如同百川归海般汇集起来,我脑海中划过了一个念头,难道……

  算了,我摇摇头,今日之内便可得知答案,此时无需妄加猜测。

  我必须听听羽玄魔君的说法——纵然不可轻信,却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很快,我便决定了留在此处。

  只是不知谶厉道长需要为他调理多久,若是耗时过长,娘亲自静修中醒来会不会焦急地到处找我呢?

  我叹了一口气,想到娘亲,比起担忧她会否因我失去分寸,更加横亘在我心头的却是今日我与娘亲的龃龉、冲突,以及一个疯狂生长的扪心自问:为何我会对娘亲不惜名节挽救他人死志的行为愤怒异常?

            第五十章风卷怒涛(四)

  凭心而论,我并非无情之人,对于洛乘云的悲惨遭遇,自不是无动于衷,甚至动了恻隐之心,倘若有办法可以打消他轻生的念头,我也乐见其成。

  但娘亲以自己的名节为代价而行此事,则不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我知道,娘亲别无他法,此举只是权宜之计,即便给洛乘云以微渺的希望,事后未必便会给他机会追求自己,甚至连虚与委蛇都不会施舍,哪怕他俊美无比——需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洛乘云今日死志坚决,只因接二连三的噩耗太过突然,他一时不能接受;但教近几日他求生全身,之后便很难再鼓起勇气自寻死路。

  以娘亲的忠贞不渝,我丝毫不相信她是对洛乘云动了凡心或者寂寞难耐——十余年来娘亲隐居葳蕤谷中,与我形影不离,一心养育我,从不见她有过不耐或者厌烦,父亲以及我对娘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我就是无法接受她牺牲名节。

  娘亲的权宜之计,让洛乘云燃起了摘取天上明星的希望——哪怕我明知娘亲给予他的希望只是虚幻缥缈的水中月、镜中花——让他心中的非分之想再次萌芽,谁知道他在心中如何亵渎高冷的娘亲!谁知他会不会幻想用《御女宝典》中的花样来淫辱玷污娘亲丰腴风韵的胴体娇躯!

  一想到此处,我便怒火中烧,恨不能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诚然,这种感情从伦理上来说,有些超常越界:其一,以我儿子的身份,不应对娘亲的行为置喙,纵然她曾教导我过儒家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但她并不拘泥于此;其二,娘亲是一个独立且坚定的女子,无论是对我的教导养育还是对自己的决定,她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回转,今日哪怕被我挤兑讥讽得哑口无言她也未移其志便可见一斑;其三父亲既已不在人世,也无世家大族的门风家规的约束,娘亲便是自由之身,她愿意将自己托付给谁都无人能说她半句不是,更何况仅仅是略微牺牲无形无质的名节。

  事实上,自儒家圣人周游列国、布道天下起,此后诸王朝多是奉行儒家的思

  想准则——除了以法家思想为准绳的白虎王朝——然而虽有三纲五常、三从四德

  的约束,却从未有哪朝哪代禁止过再婚再嫁——只有家风死板、家规森严的高门大院、世家大族视之为丑闻孽风,其余皆不以此为虑。

  就比如被我当成半个家人的牛婶,先后服侍过两任丈夫,育有三子一女——大牛便是先夫遗子——而她的四位儿女与两任夫家的亲戚并未彼此敌视。

  更别提历朝历代的公主王女,驸马身殁后再嫁以及招募面首之事,亦不在少数,前有朱雀王朝的朝凤公主,近有本朝年号昭元的怀宗皇帝的十三女灵犀公主,二者皆因驸马乃是征战外族的名将而留于史书。

  凡此种种,皆可为寡母再嫁或再寻情人背书,有道是" 搭桥顺母意,杀僧报父仇" ,我身为人子,却妄图以自身的意志阻止任何可能的行为、掐灭微弱的火苗,哪怕仅止于为救生命而事急从权的名节牺牲。

  但我心中通透无比,我并非是想为素未谋面的父亲守住娘亲作为妻子的身份,而是想要为自己守住娘亲作为母亲的身份!

  娘亲在我心目中的重要性无可比拟,十余年的朝夕相处,失去了父亲的我,娘亲便成了唯一的支柱与羁绊,倘若失去了娘亲,我简直无法想象该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与娘亲相比,世间万物都不值一提。

  但这是我在未出谷前未曾意识到的,因为在谷中形影不离的岁月,教我从未想到过、预料过、体验过失去娘亲的可能性,因为十几年的母子相依为命、朝夕相处,让我对娘亲的存在、陪伴习以为常、理所当然。

  直到出了葳蕤谷,才惊觉世上男子无一不被娘亲绝世美貌所倾倒,无一不对娘亲心存非分之想,无一不对娘亲垂涎觊觎,无一不妄想着将娘亲从我身边夺走、变为自己的禁脔!

  如此恶念,让我极为排斥与敌视,让我不惜扭曲、对抗娘亲的意志。

  我为何会如此敏感,仿佛被侵犯了领地的凶恶野兽?

  我明明受着礼教的束缚,对娘亲只有敬畏孝顺,却为何还要保留对娘亲无穷的占有欲,为何无法熟视无睹,为何无法放任自流,为何无法作壁上观,为何无法弃若敝履……

  那个答案,已然浮现在脑海中,蹿到喉咙,呼之欲出。

  我摇了摇头,终究是无法欺骗自己。

  究其原因,毫无疑问,是因为我深爱着娘亲。

  尽管娘亲平日里冷若冰霜,尽管娘亲很少对我展现温柔,尽管娘亲十指不沾阳春水,尽管娘亲从未为我烹食调羹,但我仍然深爱着娘亲,虽然我与娘亲相处时保持着距离、少言寡语,但无碍于这份深爱,这是不讲道理的——硬要说为什么,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她是我的娘亲,她是将我带来这个世界并且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的女人。

  但这份深爱,十余年来不曾爆发过,既因为我与娘亲朝夕相处、不虞有失去她的可能,也因为娘亲平素以母亲的威严以及严格的礼教压迫着这份的感情。

  直到来了外界,遭遇了今日一事,我才惊觉自己对娘亲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我都不允许别人染指、觊觎!

  这个答案,是我所学习的伦理纲常所不能接受容忍的,是娘亲平日里言传身教、潜移默化而想要将之禁绝湮灭的,也是一直被自己痛苦地压抑在内心深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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