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请求，也是我的承诺。”

　　这样的空话谁都能说，九井一捏紧了双手，赚钱的高手通常也是出色的欺诈师，在利益来往中，他听过太多的“承诺”，自己也许下过无数的空头支票。但是，龙宫寺坚不同，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格外的具有可靠的分量。

　　“你想用什么来实现你的承诺呢？”九井一看向对方。

　　龙宫寺坚朝他伸出手：“我需要你的帮助，可可。”

25

　　有九井一的帮助，龙宫寺坚的行动要方便很多。但他对橘直人的事情仍然选择了隐瞒——不论如何，直人的身份都更为敏感，一旦被发现，即使不被处决，地下世界也绝不会允许一个警方卧底全身而退。

　　他按照之前的约定，给橘直人传递了“一切顺利”的讯息，希望对方能在短时间内谨慎稳步一些，至少在他有更多的头绪之前，可以隐藏住自己。

　　九井一在避开了那些可能会见面的熟面孔后，让龙宫寺坚以跟班的身份最后来到了他的公寓。

　　毫无疑问，乾青宗也在这里。

　　“Draken！”在看见九井一背后的人后，乾青宗一扫先前的沉闷，错愕地站了起来，“为什么……？”

　　龙宫寺坚大步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对方：“阿乾现在怎么样？”

　　乾青宗向九井一投去疑问的目光，但后者只是颇为伤神地摇了摇头。

　　接踵而至的，是面前人的斥责：“太胡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竟然做着这样危险的工作……还有被迫注射毒品的事，当时阿乾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因为毒品吗？这种事、这种事怎么能自己一个人扛？朋友不就是在这个时候起作用的吗笨蛋！”

　　“我……”乾青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龙宫寺坚的责备，更觉得自己辜负了对方身为朋友，长久以来的信任。

　　为什么事情到他手里总是会一团糟起来呢？

　　但是龙宫寺坚用恢复沉静的双眼直视着他，告诉他：“没关系的，阿乾，再上瘾的毒品也是可以戒掉的，即使过程会非常痛苦，但只要不放弃决心，人生就是有希望的。”

　　龙宫寺坚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温暖的力量支撑着他：“你和可可，也一定可以去到有希望的未来。”

　　明显地，九井一能看出来，这段时间一直困苦不安的乾，在龙宫寺坚的话语中，终于能有一丝放松下来。

　　该说不愧是中学时代能出任“东卍”副总长的家伙吗？

　　“啧。”他撇了撇嘴，对这种凭热血就能比自己费再多功夫都对阿乾管用的现象感到气闷。

　　“可可也是，”龙宫寺坚也看不惯对方这副总是戴着面具的样子，他转过头同样指责对方，“既然已经和阿乾互通心意了，就应该更多地为两个人的将来做打算才对，现在这种自暴自弃地做法可是最下等的选择啊。比起阿乾，可可不是一直都是‘优等生’吗？”

　　哎？

　　乾青宗下意识地看向九井一，但九井只是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没好气地回坚：“只是说话谁都会，费了这么多功夫连Mikey的面都见不上的人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和可可……是互通心意的关系么？”

　　在接收到两束不同的目光时，乾青宗才发现因为大脑停止运转，所以不加思考的话已经说出口了。

　　“哈？”龙宫寺坚再看向脸色在转变间更差起来的九井一，好像知道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你这家伙，现在都还没有和阿乾好好说过吗？”

　　没有回应的二人，都只保持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我去外面抽根烟。”扔下这句话的龙宫寺坚，把空间留给了满肚子话需要吐露给彼此的两人。

　　这种事……这种事……

　　九井一在大脑里搜索着和乾青宗相关的每个片段。温存的小事和激烈的情事，明明他们早就做过无数次，还需要用言语来确认吗？

　　“可可喜欢着的……是赤音吧？”

　　即便这样的事实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乾青宗利用过、幻想过、憎恶过、也在更多的日日夜夜里逼迫自己假装未曾知晓过，但，他从不擅长的谎言，一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我不知道。”这是九井一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试图来回答这个问题，他总是逃避着、遮掩着，或许早就从不想面对的痛苦回忆，变成了不愿正视自己。

　　喜欢赤音吗？是喜欢过的吧。九井一想，在那样的年纪里，对温柔的、漂亮的、有着迷迷糊糊可爱的一面的年长的邻家姐姐，有着爱慕的心，是一定的啊。

　　所以想要拼命地挽留这份稚嫩的心动。

　　可是那个柔和的影子，纤细的影子，残缺不齐的影子，在这么多年里，早就一点一点被另一个人所填满、所撑开、所覆盖。

　　“亲吻这种事，要和喜欢的人做哦。”赤音这么告诉他。

　　于是九井一问：“喜欢是什么呢？阿乾，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这一刻，乾青宗好像终于发现，可可也有笨拙的一面。不是那个好像什么题都能做出来的优等生，更不是把人骗得团团转的欺诈犯，是和他一样，也会迷茫、也会困惑、也会反复咀嚼着“爱”这个难题，为之所困。

　　他突然就有了更多的勇气，走向对方：“想要和可可一直在一起，是因为喜欢。”

　　“和可可接吻会感到高兴，是因为喜欢。”

　　“跟可可做爱很舒服，是因为喜欢。”

　　“为了可可，死也不足为惜，是因为喜欢。”

　　他握住九井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这些心情，都是只为可可而诞生的。连我都能想明白的话，可可，也能懂了吧？”

　　回答他的，是九井紧密的拥抱。

　　九井一为自己的蠢笨而发起笑来，胸腔的振动就像里面有无数的蝴蝶扇着翅膀。

　　“是这样吗？”九井一感受着手底下仍算硬朗的身骨，明明从青少年的发育期开始，不再柔和的线条就褪去了血缘中以假乱真的相似，“是这样啊。”

　　乾青宗的手回抱颤抖着的人：“可可对我……”

　　九井一接住他的话：“只能和喜欢的人做的事，不是一直，都只有阿乾吗？”

　　“阿乾，我们一起，离开‘梵天’吧。”

26

　　明天就是和“Cobra”正式结盟洽谈的日子，对黑帮来说，结盟与合作，都是需要万分谨慎的重大事件。

　　九井一和三途春千夜已经在利益切割、合作细节方面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正式结盟其实也不过是双方首领互表诚意、或者说互相警告对方不要耍花样的一个形式。

　　这是针对此次结盟的最后一次高级干部会，对待“Cobra”这样的毒蛇，“梵天”没必要全副武装，却也疏忽不得。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任务，佐野万次郎听他们挨个把自己的工作安排进行汇报。

　　真的是一件非常枯燥的工作，他那份累积的、暴虐的情绪，靠“梵天”释放，也被“梵天”禁锢。

　　对佐野万次郎而言，坐在空荡荡的座位上，接收来自部下的信息，即使不用他亲自到场也可以完成。

　　如果直接把“Cobra”给吞并了不是更简单吗？

　　碍事的人直接杀掉，会造成威胁的组织要么吞并、要么覆灭。渐渐地，佐野万次郎的大脑愈发愿意去选择这样更简单直接的方式，而不是让他在思考中经历更多头痛与茫然的撕扯。

　　九井一上前递最终文件稿的时候，佐野万次郎皱了皱眉。

　　把文件按下后，佐野万次郎抬眼看向对方，直直的眼神让九井一心里有些发毛，不停地回想自己是哪里有值得关注的问题。

　　在九井一的冷汗渗出之前，佐野万次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翻阅起需要他亲自确认的条目。

　　“其他人都回去吧，可可留下。”他说，“把这几点，说得再详细一点。”

　　房间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九井一完全不知道这份已经翻来覆去多次确认过的文件，有什么地方值得再深思熟虑。到底是哪里让Mikey觉得不对？

　　“可可是负责明天结盟会现场安排的人对吧？”佐野万次郎问他。

　　“是……还有什么需要更改的地方吗？”

　　佐野万次郎就像吩咐他去倒杯水一样平静地宣布：“明天就由你和武臣来完成结盟会，三途作为总长代理，我不再参与。”

　　“什……么？”九井一感觉自己如遭雷击，这个临时变动，可不只是嘴上说说就行，几乎牵扯到所有的计划安排——不只是和“Cobra”的，还有他和龙宫寺坚的。

　　“喂喂，Mikey，为什么？这、这也太突然了吧？”九井一试图说服对方，“结盟会只有一方首领出席，对方也不会同意的吧……不是全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嗯。”佐野万次郎却任性地坚持着，“不想去了。反正也是他们来求着要跟‘梵天’结盟的不是吗？怎样都无所谓吧。”

　　“但……”

　　九井一还想说什么，佐野万次郎已经没兴趣再听，心情变得糟糕起来的Alpha释放着自己的低气压，不在乎属下是否受到影响。

　　“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难道你和武臣无法解决吗？”他背过身，走向通往他的休息室的那道门，“如果对方有异议，那就彻底‘解决’掉好了。其他人我会交给武臣来通知，你回去重新部署一下。”

　　独断的命令下达后，那扇门也被关上。

　　开什么玩笑？！

　　九井一从被Alpha笼罩的战栗中挣脱出来，咬着牙快步离去——他要赶紧通知给龙宫寺坚。

　　而隔着门板，佐野万次郎发去了另外的短讯：给我备车，跟住可可。

　　在黑暗世界里，一旦变得有头有脸，必定效仿狡兔三窟。九井一的个人据点和居所也不会全数在“梵天”的掌控中，但恰好，他这次格外疏忽。

　　大概临近的时间和既定的安排让他过早确信不会出状况，为了方便明天的行动，他特意让乾青宗和龙宫寺坚候在了中心圈的那个公寓里。

　　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但也有时候，一切侥幸都是会受到惩罚的。

　　佐野万次郎决定了独自一人上楼，其他人也只能听从他命令的留在原地等候。他当然有这里的一切权限，从需要身份认证的独立直达电梯、到九井一的门禁，“梵天”所属即为他的所有物。

　　他追寻着从九井一身上捕捉到的气息而来。

　　因为担心人多眼杂，九井一没有带任何部下回来，是以，佐野万次郎一路畅通无阻地、安静地走到了客厅，果不其然看见正在争执的三人。

　　还是龙宫寺坚先发现的他。

　　戛然而止的话语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乾青宗先一步顺着龙宫寺坚的眼神看向来者时，佐野万次郎已经面无表情地向他们走来。

　　他说：“可可，我的命令，有这么难记住吗？”

　　九井一感觉到浓烈的危机感，他回过头的那一瞬，乾青宗已经冲到他的面前，最大程度地替他承接了佐野万次郎的一记飞踢，连带着他两人一块儿撞在了沙发背上。

　　宽敞的面积，可以让万次郎不被阻碍地发泄自己被背叛的愤怒。

　　“Mikey！”

　　龙宫寺坚挡在他的脚步前，也被他毫不留情地弯膝击中了腹部，但顽强的男人在弓起身时扣住了他的腰，咽下喉头泛起的腥甜，冲身后刚爬起来的二人喊：

　　“先带阿乾离开这！Mikey交给我。”

　　即使不通知楼下待命的人，万次郎也能轻易地将三人在此地直接处决。或许他可以再听听阿坚的解释，至于另外两个人，好像杀掉也没有关系。

　　 “喂，阿坚，松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用身体阻止自己行动的人。

　　可是对方置若罔闻。龙宫寺坚抬起头，对他说：“和可可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办法混进来的。Mikey的怒火，理应由我一个人承担。”

　　那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趁佐野万次郎还没有动作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万次郎说：“那，阿坚希望我怎么做呢？”

　　他扯住对方的头发，弯下腰，让坚的脸更大幅度地仰起，好把脆弱的颈项展露给自己。他用另一只手握上去，颈侧能感受到心脏跳动的脉搏。

　　折断或者窒息，都是不错的选择，阿坚不会拒绝他的。抱在他腰上的手已经因为两人姿态的不可抗力而垂了下去，现在的龙宫寺坚，只是跪在他面前最乖顺的猎物。

　　可是这样的阿坚，彻底毁掉了，就没有了。就像武小道和他说过的所有未来一样，阿坚难道注定要离他而去吗？

　　于是他后知后觉地松开已经在用力收紧的手，折中选择了用自己的牙齿，啃咬上正因大口呼吸而动个不停的脖子。

　　路过那块被激出渴求气息的腺体时，他只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辨认似曾相识的味道，然后才忠于自己的内心，狠厉地咬了下去。

　　万次郎感觉自己又进入了那种状态。身体和动作好像都不在他的控制之下，感官和情绪也都在混乱中迷失，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感到周围都是空荡的，仅有与自己肌肤相贴、包裹着自己的热源能有所依靠。

　　他的本能促使着他去冲撞、去撕咬，哪怕顺从的所有物不需要他费任何力气，也依然用力地按住对方、禁锢对方，不允许对方有一点逃走的可能。

　　交融的信息素给了他极大的安抚，但这仍然不够。他还是很痛，疼痛遍布他的大脑、他的神经、他的血液，让他没有更多的余裕去思考，他又变得自私而任性起来，只想让身下的人和他一起感受这份疼痛。

　　龙宫寺坚在头磕到地板的那一刻感到严重的眩晕。所幸九井一的公寓奢侈地铺了满地的长绒毯，不至于让他头破血流。钝闷的响声大概让佐野万次郎更失去了对力道的判断，他被拽着头发又往地上撞了几下。

　　任何他的动作都会引起万次郎警觉的愤怒，长久靠抑制剂封锁起来的热潮蒸腾在两人的喘息间，性和暴力古怪地糅杂在一起，没有快乐、也没有满足，这份折磨会持续到两个人都筋疲力尽为止，或者其中一人死亡。

　　“阿坚讨厌我这样吗？”万次郎终于愿意和他说话，而不是在他试图开口时用拳头或者巴掌惩罚他。

　　龙宫寺坚让自己在难捱的情欲和疼痛间努力保持清醒，他说：“……不。”

　　“说谎。”万次郎却笃定地反驳他，把他的身体折起来，更深地进入他，凑到他的眼前，再次问他：“你会恨我吗？”

　　“不、不会……”龙宫寺坚急促地呼吸着，用被咬破的嘴唇说，“我爱你，Mikey。”

　　曾经亲密粘腻的岁月里，会因这句话的份量和肉麻而鲜少诉之于口，现在这不合时宜的情境下，却迫切地想要告诉对方。

　　万次郎猛地摁住他的肩膀，仍然斥责他：“说谎！”

　　那双时常显得懒散而无神的双眼，正因用力地瞪着他而泛红，明明是施下恶行的人，却反倒像受了委屈。万次郎还问他：

　　“你会离开我吗？”

　　什么啊，先离开的人，不是Mikey吗？

　　龙宫寺坚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突然如此的怀疑他的诚实、他所交付的一切，但他不介意用身体、用言语一千遍、一万遍覆盖住这份不稳定地猜忌。

　　他用颤抖的双腿勾住伏在他身上的人，顶着对方的不满抽出自己被紧紧按住的双臂，把人拉下来，让自己高热的身体从内到外地抱住对方。

　　骨头和血肉都因撕扯淤青而火辣的疼痛，被对方粗暴对待的后穴为情欲和伤口流淌出掺杂着血丝的粘液。多么狼狈的身体，龙宫寺坚却用它来构成佐野万次郎最后的归属。

　　“我不会离开，就算Mikey扔下我、赶走我，我也会一次、一次回到你的身边。”

　　佐野万次郎终于接受了龙宫寺坚留在他身边的请求，他们没有再讨论未来和过去，也没有再关心那个被双亲所遗弃的孩子。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疼痛与鲜血之后，两人度过了安详沉醉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三途春千夜和明司武臣按时到达门口。闻到久违的Omega信息素时，明司武臣瞥了身旁的三途一眼——但罕见的在AO家庭中分化成为Beta的人显然对此毫无知觉。

　　在三途春千夜的手搭上门把时，明司武臣阻止了他：“我对Mikey的活春宫不是很感兴趣。”

　　说完，他选择了向来只在单向接收时才有用的电话，不出所料，根本无人接听。

　　于是三途春千夜不再理他，刷开了门，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明司武臣也只能跟上前去。

　　虽然客厅已经满是狼藉，但结合过的Omega信息素并不再具备什么干扰力，充其量只是和室内不曾消散的淫糜味一起公然昭示着这间屋子所发生的事实，倒是过度张狂的Alpha信息素叫嚣着霸权主义。

　　好在不至于开门就见到什么过分尴尬的场面。

　　九井一的这套公寓房间不少，他们顺着一些痕迹走到其中一间房门口，适时停下。没有关门，但需要拐进的布局保全了屋内人的隐私。

　　三途春千夜看了身侧人一眼，作为今日话事人的明司武臣只好叩击门板，提高声音：“Boss，结盟会就要开始了。”

　　模糊不清的一阵动静后，佐野万次郎惯例在起床气中发布命令：“滚到外面去等着。”

　　在关门的声音传来后，龙宫寺坚也坐了起来，他看着眼前仍然睡眼惺忪的人，追问道：“Mikey不是……今天不会参加结盟会吗？”

　　佐野万次郎打着呵欠回答他：“不这样说，就没办法最快确认阿坚的位置。”

　　龙宫寺坚又变得心事重重起来。尽管浑身都跟拆散了架一样，他还是得心应手地替还泛着困意的人把留在门口的干净衣物给拿来，又一样样地整理好为对方套上。洗漱用具在柜子里就有好几套全新的，最后给万次郎梳理利落的短发时，他才踌躇着开口：

　　“Mikey，放过可可和阿乾吧。”

　　万次郎通过镜面的虚影与他对视，直到一切动作快结束时，才说：“阿坚想说的，只有这个吗？”

　　龙宫寺坚咬了咬才结痂的下唇，但万次郎不再给他说完的机会。已经整装完毕的人自顾自地离开了起居室，临走前最后吩咐：“阿坚先呆在这里，之后会有人来接你。”

　　“可可的事，不需要阿坚再多想。”

　　一直跟到门边的龙宫寺坚，在门被关上之前，只得到了明司武臣探究的眼神。

27

　　结盟会的流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Cobra”并不是什么老旧的帮派，首领混血的身份对那些繁琐的形式也并不看重，“梵天”更是足够胆大的新锐，是以除了临时更换话事人所引起的疑问外，并没有别的复杂状况需要处理。

　　他们就像一场普通的商务洽谈，除了周遭被刻意收敛起来的相互威胁和试探，推杯换盏，合同签订，盟约商讨，都看起来一派其乐融融。

　　打破这片虚景的仍是龙宫寺坚。

　　为今天准备的衣服依然能派上用场，他从九井的车库里随便撬走了一辆摩托，靠记忆里之前商榷的路线甩掉后面的跟班。没有了九井一的带领，佐野万次郎留在他身上的浓烈标记，是比任何命令、邀请、身份识别都方便的“通行证”。即便是Beta们，也在他经过时能感知到来自首领的压迫，而不敢轻易拦截。

　　在房间门外，做看守的部下通常更具判断力，但在试图拦下他的同时，也拿不准是否可以用枪。于是龙宫寺坚只费了一点功夫，就用最少的时间，破开了那道紧闭的门。

　　他被身后追上的两三人同时按倒，但为时已晚，大厅里他的声音清晰可闻。

　　“Mikey——不能签！”

　　在场的人纷纷望向门口，佐野万次郎放下的玻璃杯，在厚重的木桌上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非常抱歉打扰到各位！”后面赶上来的小队长惶恐地向在座的人道歉，恨不得能以土下座的方式磕头认错。

　　但还没等他给擅闯的人定罪，也没等他请示，昨天晚上才从参会名单里被划去的九井一领着一队人姗姗而来。

　　他站定在门边，乜斜了那个小队长一眼，命令对方：“放开他。”

　　然后转头对着主位上的佐野万次郎说，“对，不能签。Mikey，我这里揪出了‘Cobra’的内鬼，再怎么样，也得把这件事了了，才能继续吧？”

　　最后的疑问句，他看向了Ram，对方的双眼藏在镜片之下，扯着虚伪的笑说：“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吧？”

　　“是吗？”九井一笑得比她更令人讨厌，不慌不忙地看见那个女人背后的亲信上前附在她耳后说了几句，即便脸色还算平和，但下意识紧握了一下的手出卖了她内心的起伏。

　　三途春千夜似是百无聊赖地拿出枪擦拭着光滑的管道。

　　押着龙宫寺坚的部下们在九井一的眼色下，松开人后迅速撤离，而他身后被捆绑着、用绳结卡住嘴的内奸们支支吾吾地吵闹个不停。

　　Ram站起来，只是一个动作变换，周围已经剑拔弩张。

　　“真是不好意思，Mikey。看来我必须得回去调查一下，才能给在座的各位一个安心的答复。”她扫视过每一个人，明司武臣对她回以挑眉，但她置若罔闻，只把眼神最后停在才站起来松动着手腕的龙宫寺坚身上，“想必你这里，也有‘家务事’要处理才对。”

　　“好啊。”佐野万次郎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

　　她带着副手一路走到九井一面前，只瞥过那些束缚在地上、惊惧地看向她的人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可以保证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些家伙，就交由‘梵天’处置吧。”

　　佐野万次郎在她的话落下后，吩咐道：“三途，送客。”

　　在三途春千夜站起来的同时，明司武臣也起身请示：“既然如此，那我也先行告退。”

　　佐野万次郎摆摆手，这两兄弟便带着人同“Cobra”一起退场。

　　而万次郎走在人群的最后，他走到九井一的身旁，抬起手。

　　龙宫寺坚才发现他手里的枪。

　　“砰——砰——砰——”

　　干脆利落的声响回荡在这个空间里，那些才走远几步的人，没有一人回头好奇这动静，九井一手底下的人更是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你看，这样事情不就解决了？”佐野万次郎侧身对九井一如此说道。

　　那些喷溅出的血液，少量地附着在了九井一的裤腿，万次郎的话让他感觉这些赤色的液体坠在他的腿上犹如千斤重。

　　“之前，”万次郎继续说，“军火的事情，阿坚的事情，可可又打算如何给我一个交代呢？”

　　万次郎上好膛的枪，对准了九井一正绷紧的太阳穴。

　　“Mikey，别……”龙宫寺坚往前又顿住，他想要阻止万次郎，却又怕激怒对方而导致走火。

　　在紧张的氛围中，万次郎把枪又收了回来，他说：“这样吧，我会再给可可一次机会。军火的事情，该有一个收尾了，办好这件事，再来请罪。”

　　“是。”

　　九井一只来得及看一眼龙宫寺坚明显欠佳的现状，便心神不宁地离开，跟在他身后的人手脚麻利地拖走了尚且还算温热的尸体。

　　最后才是龙宫寺坚。

　　佐野万次郎能感受到地板滑动着的粘腻血液，不可避免地被他踩在脚下。他来到龙宫寺坚的面前，对方的眼睛里有着还没缓过神的惊异。

　　是啊，现在的阿坚，那双手连人都还没杀过呢。

　　他停在只余一步的距离，等着对方的宣判。如果……阿坚后退的话，就只能也杀掉了吧？

　　但龙宫寺坚只是靠向他，擦去了略过他下颌而留下的零星的血迹。万次郎终于放松地扔下了手里的枪，靠在对方身上，面带笑意，仿佛在问他无关紧要的问题：

　　“为什么现在的阿坚会这么不听话呢？果然还是应该把你用链子锁住才行吗？”

　　橘直人在两天都没有得到讯息的回应时，已经猜测到情况有变。还不等他想方设法地去打探情况，“梵天”内部已经快速地流传开一个足够有份量的八卦——首领光明正大地养了情人。

　　所谓“情人”，是任何身居高位的人都无法避免的暧昧关系。或许是高处不胜寒，越是高不可攀，越是容易感到寂寞，需要有人时时刻刻填补那份空虚。

　　大部分黑帮领袖都有情人，就算数量上从两位数到三位数的夸张，也不足以为奇。可是“梵天”的首领不同，他的情人之所以独特，在于——少有的Alpha部下中，仅有一两人和那个Omega打过照面，除了一些下流的形容，他们都信誓旦旦地说，那个Omega一闻便知是和首领绑定结合的关系。

　　这种牢固、稳定、双向的联系，对一个黑帮的首领来说，通常是需要保密、珍藏的。他们可以有无数随时能扔掉的Beta情人，或者纯粹供玩乐的Omega宠物，但绝不会将自己重要的伴侣——是的，到了绑定结合这一步，他们从社会关系上而言应该叫伴侣——暴露在除心腹外的任何人面前。

　　而佐野万次郎一经出现便如此高调的情人，从那些模糊而添油加醋的外貌形容下，还有这个独特的关系中，除了龙宫寺坚，很难让橘直人再作他想。

　　事实上，他并不明确地知道龙宫寺坚的绑定Alpha是佐野万次郎，但可能是他多出来的那些记忆里有过这样调查结果的蛛丝马迹，才能在第一次闻到对方结合过的信息素时，他几乎立刻就有了这样的答案。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隶属九井组，原本和“Cobra”的谈判会，他应该有机会能混入结盟会现场，但在当天却被临时通知整个九井组关于结盟会的参与行动一律终止。

　　有几个深得九井信任的小头目于前一天深夜被叫走，过两天回来后又急匆匆地挑了另一批人说是去执行更重要的工作。

　　他从一些只言片语、半真半假的内部消息里，知道了九井一他们应该是去处理横滨工厂暂存的一批军火。要趁警方顺藤摸瓜之前转移仓库货物，不出意外，结合警方当前这个案件的进度，“梵天”还需要选出一个替罪羔羊。

　　然而，还不等橘直人给警方传递出这个重要的信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两周后，传回来的，是九井一因军火库发生爆炸，而葬身火海的死讯。

　　“梵天”的钱袋子，竟然就这样被烧成一文不值的灰烬。

　　这个消息在“梵天”高层引起怎样的波澜，橘直人无法得知。但他所见，那些底层的、以众多数量依附在“梵天”华丽的外壳之上的人，几乎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九井组更是如此。

　　一个高级干部，所拥有的权利与财富，变成无主的状态后，完全足以令这些为非作歹惯了的恶徒趋之若鹜。橘直人不关心他们将如何明争暗斗地进行势力更替，他只知道这一片混乱的形势对他的情报收集工作更加有利。

　　“呜哇，干部们可真是有够爽，这里的车也太多了吧！”

　　趁清点九井一的遗产之前，两三个胆大的人撺掇着一起打算捞点漏网之鱼。他们和定期看管九井一车库的人谈好条件，对方便为他们敞开了大门。

　　“别动那几辆搭着防尘布的，那都是经常在使用和保养的。15到26号车位的你们可以挑一两个不起眼的，我看就是九井自己也不一定就记得这几辆车。啊，还有2号车库的摩托，九井基本连看也没看过，让人买回来就扔在里面了，就算全运走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

　　橘直人只是想趁机取得更多九井一的信息，所以也假装着很感兴趣地参与了。

　　这个车库与九井的高级公寓直连，橘直人四处转悠地打量着从车库去向公寓的路线。

　　“喂喂，之前我记得不是有一辆F5吗？怎么没有了？”其中一人不满地从2号车库里探出半个身子喊着。

　　车库管理员喝了一口水，不耐烦地回答他：“上次被Mikey的‘情人’给开走了，鬼知道扔哪去了。”

小说相关章节：【万坚/九井乾】未来之前【万坚/九井乾】未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