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近來連日都是神不守舍，雖然並不影響他的實力和發揮，但是他在任務途中都會突然走神的樣子就很不對勁，跟他一起隊員也怕乙骨會不會一個手滑就把手上的刀戳到他們身上去。

跟他同隊的幾人都已經一同相處了最少幾年，這樣明顯的狀況可以說是前所未見，第一個察覺出來的是伏黑。

伏黑悄悄的問過其他人，但是也沒問出乙骨這個樣子的原因，大家推算多半是在休假的兩天乙骨發生了點甚麼事。

「不用管他啦，我們還是做好自己的任務吧。」反正不影響發揮真希也就懶得去管，也沒對愛操心的伏黑說明她猜測的可能性。

真希無責任地推測乙骨被失戀，明明前兩天回來時還是一副滿臉春風，這樣子要不是失戀、要不就是單戀了吧。愛情來得快去得快，要是失魂落魄到影響正常發揮的時候才需要去關心關心一下——有那個時間傷心還不如去鍛煉，沒甚麼事是揍一頓好不了的。

而且另一方面來說乙骨以前一股腦就在砍砍砍，滿腦子都是任務兩個字從不會主動去拿休假，現在倒是間中就休假一天，這也是向好發展吧。

伏黑看著真希這點比漢子還漢子的性格也明白自己是問錯人，他目死地應下了真希的話。沒想到跟他同隊的人都不覺得這是問題，而帶隊那個隊長就更不用說了。伏黑只好留了個心眼，想著要是情況惡化下去他就得去想想辦法，畢竟乙骨前輩可是非常重要的戰力，缺了乙骨一個可是極之嚴重的戰力損失。

乙骨本人也沒自覺引起了隊友們未說出口的關心，他還是該打的打該做的做——最近再添了每月一天的休假。他本來決定不再去西區，但是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總是想去見棘一臉，就算是遙遠的一眼也好。

乙骨也思考過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初體驗的問題——他自己覺得不太像是，但是他也說不準，所以他也想弄明白自己的意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十分在意「棘」的事。

在他覺得足夠之前，他是不會放棄的。

一天休假時間本就不多，乙骨想過後便計劃好：一早上先去西區待著。上次待過的小店是個好選擇，既可以待很久，也可以收集一些情報。與其四處碰運氣還不如老老實實地等到黃昏，這時多半會遇上棘出現及挑選客人——棘還是沒有再看過他一眼，之後乙骨便會回到店裡坐上一會，便回到軍部。

乙骨按著計劃連著去了一年多，跟店長也算是有了點交情，也會送點小吃給他坐一天。他也跟店裡其他人也有了一些交集，剛開始時有些女性以為他也是來買對像的便向他搭過幾次話，不過乙骨馬上拒絕了，再之後不知為何，在她們之間也有關乙骨的流言傳了開來。

雖然內容不外乎都是說他在等人，有傳言更是直指目標說他在等棘。有不看好他的人，也有些看好他的人，有人希望他可以打動到棘，也有些悄悄地羨慕著而自己在苦海中浮沉。

只不過是這年來他打聽回來的情報卻是少得可憐。

「棘」就像遙不可及的神明一樣是多數人的憧憬，但不論他如何打聽，就都找不到有用的情報。恐怕他得到的最有用情報就是一個月中棘會有幾天消失，而且通常會月初的幾天。

乙骨一開始以為是這個是突破口追查了幾次，結果查回來發現棘是回到他的家裡放下一些錢給不能出門的父親，他就沒有再查下去，以及避開了月初的時間來西區。

乙骨滿腦子就只是想跟棘好好地面對面見一次，說說話，就只是這樣而已——但是不論他如何的等待，棘的目光都沒有再停留在他身上。

店長看過不少像是乙骨這樣子的人。他們一開始自信滿滿的會打動棘，但是棘是真的連一點的希望都不會給他們——無視、冷淡應對，甚至連一眼都不會看。

那些人很快就會放棄，這些場面這些年來幾乎無時無刻不在上演，所以他也不看好乙骨。

他看著每個月乙骨來，到差不多時候就會出去，然後一臉失落的回來，那樣子肯定又是連靠近棘都做不到。但是店長就算內心多麼的不看好，也想要相信這個年輕人可以打動到棘那一顆有如鐵鑄的心——看了再多的悲劇，也總是會想要相信會有好事發生的，說不準奇蹟就會在今天發生呢？

天氣已經由冷變熱，再變冷了。

在第二次變暖的時候，店長知道乙骨仍然沒有再次被棘選上。青年離去的背影很失落。

只不過是一次、一晚上的事，這個青年又可以堅持多久呢?乙骨臉上的失落可以說是明晃晃地寫出來了，店長想著快兩年了，這下子也差不多該放棄了吧?

但是下一個月，還有下下個月，他又看到了乙骨帶著一向的表情，踏進了他的店裡。

——機會，是需要自己去伸手抓住的。

乙骨在街上看著棘牽著起了另一個人遠去，他揉了把臉便走回店裡，次數多了他似乎也習慣了，雖然看到還是會胸口堵著了石塊一樣不舒服。他也有無數次想過是不是應該放棄了，但是他一想到這個念頭又很抗拒。最後結果還是下個月再來，周而復始一直沒有中斷過。

但是平日很少主動向他搭話的店長今天居然拉開了他對面的椅子坐下了。

「年輕人啊，這種等待多半沒有結果的，別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

乙骨自然也知道這事，不過知道歸知道，被人說出來就不是同一回事了，他臉色沉了下來冷冷地反問了一句：「我想怎麼做也跟你沒有關係吧?」

這種被說中了而惱羞成怒的反應店長見過不少，一點也沒有被嚇怕，他笑了幾聲也完全沒有動怒：「是跟我這個老頭子沒有關係，你不說也是沒有關係的。不過這樣可就得不到我的幫忙了喔？」

「……幫忙?」

「當然，你可別看小了老人，更何況我在這裡開店都有幾十年了，年輕人目光不要太短淺啊。」

乙骨低頭思考，內心掙扎著應不應該信一次，他也清楚這樣下去是不會有任何的改變的，如果店長真的有甚麼情報是他不知道的，或許是會有幫忙，他也不會有甚麼危險⋯⋯乙骨抿了抿唇，決定試著信一把。

「我……我想跟他談談，我想知道更多他的事⋯⋯如果他⋯⋯如果棘想要離開這裡的，我會幫他。如果他不離開⋯⋯我也不知道。」

店長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點了點頭。

「如果是這樣⋯⋯就跟他談談吧。」

乙骨苦笑地想現在就別說談，他們根本連說上一句話、單獨地相處一會的機會也沒有。店長自然知道乙骨在想甚麼，他摸著自己的鬍子勾起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其實每次來只要待晚一點，你就會見到他了。」

乙骨先是一愣，他來了這麼多次，是除了第一次有偶遇過棘以外就再也沒有遇見過了，他完全也沒有深思過時間方面的問題，但是這麼一說出來，他第一次確實是待等比較晚才離去。

「很多時候，大概是一兩點的時候，棘會來吃一些東西，只是你每次都沒待到他來的時候。」

乙骨看著店長的笑容，深深地認同了老人的話有時是不能不聽的，他暗自決定以後要對軍部的高層老人們尊重一點。

—————

棘搓了搓發僵的雙手，他懊惱地想著天氣冷了他這一身單薄的衣服有點頂不住，早知道他就應該多穿件外套才出來的，同時眼神卻在穿著看上去很暖的外套的人身上徘徊。他想著要不他今次就回去了吧?反正最近也不是特別缺錢——

正巧這時有幾個人圍了上來，擋去了迎面吹來的陣陣寒風，看在這點份上棘就決定先不趕他們，他冷得發抖，能暖一點就暖一點。

「一晚多少錢？」

棘瞇了瞇眼，這幾個人看上去還挺有錢的，而且跟行內有一些不好的傳聞也對得上，價錢可以開高一點，所以他用手比出了個八字。

對方帶頭的人不缺錢，對這個價錢也沒甚麼所謂。他用視線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被傳得很神的青年，說實在他對女人的興趣還比較大一點，不過玩玩嘗鮮也沒差，他舔了舔唇，看了看他旁邊的兩個損友，都在大家眼中看到了同一件事。

「價錢不是問題，但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出三倍也行，你行嗎？」

棘眨了眨眼，他倒是沒在意多少個人一起，反正他都是一句話的事，而是出三倍——三個人，二十四萬，還要付三倍?這幾個人是不是錢多人傻？還是說腦子有點問題？

「怎麼？」

「三人、三倍、七十二?」棘比出了三根手指。

「啊啊，沒問題。」對方一口就應下了。

棘在口罩底下露出了笑容，比出了OＫ的手勢。

在那三個少爺的想像中，一人才二十幾萬的確是可以的，他們向來玩得兇，有時候玩完的對像連床都下不了還要治上幾天，反正哪樣刺激就來哪樣，沒把人玩死就行，讓他們爽了就可以。有時付得夠多錢也是解決麻煩的一個好方法，所以他們也習慣了。

不過等他們到了房間之後，就各自躺床上去蹭床單了，棘在一邊數著七十二張紙幣，感覺錢來得真是虛幻。

不過棘看他們蹭著蹭著就開始咬和打床單，有人還隨手拿了床邊的花瓶往床上扔，看出他們的床品確實不好，難怪他們出手十分豪爽。

但是這樣子他也不能一點痕跡都沒有，他得想個辨法弄點在身上。畢竟眾目睽睽之下他們幾一起走的，不做點樣子很他走出去會很奇怪，要是有人產生了疑問，一問之下再回想起來就很容易會察覺出不對勁，再順著推算下去說不準他的做法也會被揭穿。

棘走進浴室照著鏡子，挑了幾個顯眼的地方咬了自己幾口，然後又在身上用力捏了幾個紅痕和瘀痕出來，疼得他自己也滲了些淚水出來。但是看鏡子裡樣子還挺像的，應該也不會有人懷疑他身上的不是那些痕跡。

棘滿意地穿好衣服再出去，那幾人還沒完。他眼饞地看著那幾人的大衣，不過最後他還是嫌髒沒有拿。看著那個幾人蹭夠了睡死過去之後時間也差不多了，棘才離開了房間。

今天一單就幾乎賺夠了他一個月要的錢，他也不打算再找半夜的第二客了，他揣著新鮮到手的七十多萬感覺有些餓了，便去了平常光顧的店子準備飽吃一頓。

一打開門就有迎面而來的暖氣，只是隔了一堵牆溫度就已經換了一個世界似的，棘連忙進命去坐下並向店長點了一份飯團。

只是他才坐下，他對面的椅子也跟著被人拉開擅自地坐下了。棘疑惑地看了一圈確認店裡的空位置多的是，坐他這裡是打算做甚麼？

棘看向來人就瞇起了眼，他不認得對方的臉，但是他知道對方是個軍人，還是絕對不能招惹的那種，所以棘決定無視對方，專心等他的飯團，如果一會對方還不走，那就只好他走了。

「你還記得我嗎?」乙骨藏在桌面下的手心緊張得冒出了汗。

棘皺著眉再看了一次乙骨的樣子，他沒有甚麼印像，再加上他自覺不會跟軍人有交集，搞不清對方的意圖下棘並沒有理會的打算。

乙骨也看出來了棘根本沒記著他，他苦笑了幾下，也不想提到他們是有怎樣有關係的，只好扯開了話題。

「可以問問你的名字嗎?」

棘看了他一眼，無視對方的問題，單手托著頭看著櫥窗外漆黑的街道。

「……」乙骨面對這種拒絕交流的態度也無可奈何，他也不是來迫問的，他便試著轉換棘會搭理他的話題。

「那個……對了，我可以介紹一些正經的工作給你，你需要的話可以馬上去上班，你也可以離開西區。」

棘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乙骨，這時店長端了他點的飯團來順道放下了一本本子和筆。棘奇怪地看了一眼店長，沒說甚麼，也沒有動飯團。

乙骨完全感受到對方嫌他礙事，但是既然對方不說，那就只好由他說下去了。

「我是乙骨、乙骨憂太。」

棘對這個名字倒是有些印像，但是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他再次看向了乙骨的臉，但還是想不起來有這麼的一個人，不過看來對方還是沒打算離開，他沒打算跟乙骨浪費時間，拿起了自己的飯團站起來換個另一個位置。

「等、等一下。」乙骨看他要走想也沒想就伸手抓住了棘的手臂。

棘心想這有完沒完？這個人就不懂看看氣氛的嗎?看不出他不想理他嗎？棘換了一隻手拿著碟子想要撥開乙骨的手，但是乙骨完全不打算放開，他用力地抽了幾下手，但是乙骨的手就像黏著了一樣紋風不動。

乙骨眼尖的看到了棘手上有幾個看著新鮮的咬痕，他當下有些惱火——別人就可以，他就不行嗎？連話都不肯跟自己說，令乙骨感到異常的焦躁。

「不可以跟我談談嗎?」乙骨咬著牙問道，再煩躁捏著棘的手卻不敢太用力，怕要是他沒留神說不準一下就會把人的手給拗斷了。

棘明白了一時半會也是甩不開乙骨了，如果不想暴露太多東西看來最好還是順著對方的意思先做，他內心翻了個白眼，放下了碟子重新坐下。

乙骨見他坐下了還不願意放手，直到棘煩躁地敲了敲桌子，乙骨才不情不願地放開了。

棘伸手拿過店長留下的本子寫了幾句話。乙骨見棘似乎是有意跟他談，而不是打算扔下本子引開視線就跑，他才看向本子上的句子並動起腦子理解起來。

『就算睡過幾次，這是正常的買賣生意，我們沒有任何以外的關係，請你把你的心思和精力放到別人身上去。』

『你的關心對我來說只是麻煩，我沒打算離開西區。』

乙骨完全不意外看到這些句子。

「我只是覺得這樣的……工作不太好，如果你也不是樂意才——」

棘伸手打斷了乙骨的話，並在他的手上奪回了本子寫下了回應。

『我很樂意，不需要你的同情和主觀思想。』

乙骨沉默了下來，棘看他一臉陰沉的樣子應該是終於死心了，他一邊想著哪來這麼難搞的人，一邊再次拿起碟子離開時，乙骨再次開口。

「以後只跟我的話，多少錢?」

棘起身的動作一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而疑惑地看向乙骨。他的疑惑也很好地傳給了坐在對面的人，乙骨抬起了眼，陰沉的臉上寫滿了「我沒在開玩笑」。

「買起你要多少錢？」

棘錯愕地看著乙骨，來西區的人都是想要爽一爽，想來找愛情或長期伴侶的都是傻子，想讓他跟著走的人不少，但是想買起他——還真的從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這個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還是說初戀情意結?還是說是夢裡的事但是第一次給他了?

想到這裡棘腦海突然閃過了幾個場面，他再仔細地看了看乙骨的臉，已經忘了大半的記憶零星地浮了上來——他總算是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

嘖。棘內心咂了一下舌，他不想跟這人扯上關係，這個要求必需拒絕，而且還要斷得乾乾淨淨。

棘在本子上認真地寫下了拒絕的句子。

『我不會只跟一個人做。』

乙骨放在桌子上的手緊了一緊，一瞬間散發出的氣息讓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冷顫紛紛搓了搓手，而有咒力的棘更是背後爆出了一層冷汗，內心更是堅定不能跟乙骨扯上關係，不然他日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真的不行?」乙骨再一次問道。

棘本來想點的頭硬是點不下去，他覺得要是他點了下去肯定會有很可怕的事發生，但到底會發生甚麼事，他也不知道，但無阻他的直覺讓他大響了警鈴。

「不行嗎?」乙骨再次問道。

棘悄悄地嚥了一口把心一橫就要點頭，但是他才有了點頭動作，對面那人的氣場就更加兇悍地壓迫過來讓他喘不過氣，棘僵持了一會，最後還是屈服了在那個可怕的力量之下，一臉菜色地寫下了「可以」兩個字。

看到回覆的乙骨一瞬收起了所有的氣場——其實連他自己也不自覺自己做了甚麼，但是他現在卻笑得溫和，跟剛才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似的。

「那現在，可以跟我說一會話了嗎？」乙骨問。

棘手心也濕了一片，機械性地點頭回應乙骨，內心卻想著要不要現在馬上逃走，他也決定今次成功逃掉了他以後也不再來這裡，他先回家去等幾個月，等到乙骨把他忘掉了之後再出來活動。

不過棘也明白，要是當著乙骨的面前跑掉也肯定逃不出去——所以眼下最好的方法是讓是適當地應對過去，讓乙骨放下戒心，然後平安地離開。

「你的名字是?」

棘看著乙骨才意識到對方是很認真的在問，他也只好提筆寫下了「棘」這個字。

「這個……是你的真名?」乙骨看到這個字有點意外。

棘不知道他在驚訝點甚麼，在筆記本上打了一個問號。

「不、沒事。你比我小，我直接叫你棘吧。」

棘內心無言了一下，這個肯定的句子是甚麼一回事，他雖然是比乙骨矮，不過也不好說誰年紀大吧?他簡直想把本子拍到乙骨的臉上去，不過他打不過對方，就只好忍下來了。

「對了，你需要多少?」

話題太跳躍，棘一頭霧水的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個問號。

「你需要多少錢?」

棘壓根沒考慮過這事，他也只敢在內心說他們不會再見了。但是現在樣子還是要裝的，他回想一下他一個月的平均收入，才寫下了一串數字。乙骨看到那個金額也些吃驚——他付倒是付得起，只是比他想像中還要高的收入，習慣了有這個收入，也難怪會不想做其他工作了。

「沒問題。那給我一個聯絡方式吧?」

棘再次在筆記本上打了個問號。

「啊，因為我大概一個月才有一天的時間來這裡，我想可以馬上找到你。」

這個時代還沒有無線電話的出現，一般平民也就只有固網電話，棘這下子也很為難——他肯定是不會把真正可以聯絡到他的方式交出去的。乙骨也看出了棘的為難，提出了另類的建議。

「要是你住的地方有困難的話，去我住的地方……」

棘馬上搖頭，只有這個絕對不可能。棘咬著牙提起了筆隨便編了個號碼出來，幸好乙骨沒有懷疑，便將那一角撕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收好。棘看著他珍惜的動作心情有點微妙，但也悄悄地鬆了口氣。

乙骨摸了摸錢包，有點尷尬地接著跟棘的對話。

「呃……今天我沒帶那麼多錢，下次見面才給你可以嗎?」

棘內心盤算以後也不再來這裡，那些錢他根本不會收到，所以也很隨便的就點頭應下了。

「但是除了這種工作以外，你要是在閒出來的時間去做其他工作也完全可以的。」

棘再次很沒所謂地點頭。

「……需要我介紹工作給你嗎?」

棘搖頭。

棘一心只想著快點完事快點走，他不想跟乙骨在這裡浪費時間，但是結果乙骨扯東扯西的跟他一直在說話，棘明顯的感覺到乙骨很努力想找話題，但是他不是點頭就是無視，也難為乙骨一個人一直在說了這麼久的話。

棘一點都不想聽，更不想跟他在這裡一起，越聽便越是煩躁。有乙骨在他絕對不能脫下口罩就更別說吃東西了，乙骨一天不走他連飯團都吃不了，棘煩躁地用手指點著自己的腿，默默地等著乙骨說夠為止。

乙骨看到了棘明顯在走神，他才發現自己真的說了很多沒關的事，他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問了今天最後一個問題。

「我們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吧?」

棘一直在走神的思緒才拉回來，他馬上點頭，這個人終於說完了。

「下個月的話……今天是十八，那也是十八號，在這裡見，可以嗎?」

一丁點兒都沒打算來的棘想也沒想就點頭了，乙骨感覺自己完成了目標也露出了有點傻氣的笑容，他突然想起來了甚麼來似的在自己身上找著甚麼東西，但是他自摸了幾下也沒找到，尷尬地放下了手。棘一臉奇怪地看著他，乙骨只好摸著頭乾笑了幾聲。

「哈哈，那個、我就是想要給點甚麼你，呃、就像是那個……代表約定的東西？但是今天我甚麼都沒有準備……」

乙骨身上倒是有些軍方的東西，像是休假時他們才會帶著的緊急通訊器，他的証件，還有錢包，但是這些都不是可以送人的東西，所以有也等於沒有。

棘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乙骨也覺得自己的這個的行為的目的和原因難以解釋，就好像他和里香一樣，一個約定就需要一樣東西似的，但是這樣也很難去說明，就只好摸著頭傻笑了幾聲。

一直注意著這邊動靜的店長露出了安慰的笑容，然後想起甚麼來似的在他身邊找了找，翻出了一個鋪了不少塵埃的袋子，他先是拍了拍上頭的灰塵才走過去放在兩人的桌子上。兩人都一臉奇怪地看著店長的行動，店長卻是貼心地把袋子推向了乙骨。

「你的東西。」

「我的?」

乙骨疑惑地把袋子打開來看，卻看到了是一條不容易過時的圍巾款式。

他這下才想起來是有過這回事，那時他匆匆就走了完全忘了這個東西的存在。店長看乙骨應是想起來了，便留下一個「你好好幹」的表情又走開了。

「這個——你收下吧？你穿成這樣在也很冷吧？啊，這件外套也給你。」

乙骨把圍巾由袋子裡抽出來，遞給了棘，說到一半連著把他披在椅背的外套也披了在棘的椅背上。

「……」棘想很想拒絕掉，但是乙骨與其說是送——如果乙骨收一收他那個氣場，棘還會認為他是送，但是眼下他根本就不敢說不，只好伸手接下了那條圍巾。

乙骨見棘沒有拒絕，他就覺得自己今天也晚了，他也是時候該走了。

「那麼……下次見。」

棘很隨便地擺擺手，乙骨就傻笑著站了起來向外走，外面風挺大，但乙就穿著看上去單薄的外衣一頭就衝進了黑暗的街道中。

棘等了一會確定他不會回來了，他便嘆了口氣拿起放了好久的飯團開始吃，店長頻頻投過來的目光讓他想無視也做不到，不過很快老人家就按捺不住走了過來，再次坐了在他的對面。

「那個人還不錯啊，你好好考慮一下。他一個月來一次這裡等你，都來了快兩年了。」

棘抬眼看了店長一眼，抽了一隻手出來在筆記本上寫下：「所以你就告訴他等到深夜就會等到我了?」

店長一點也不心虛就認了。

「對啊，都兩年了，就這樣等著也很可憐啊。」

棘沉默地吃完了手上的飯團，拿起另一個吃起來，完全沒打算對店長那句話發表任何認同的句子。

「你真不考慮一下?再說了這裡也不是甚麼好地方，又危險。這麼多年來軍人都不來拓展西區也肯定是有原因的，這片地方，年輕人還是早點離開吧。」

棘拿起了筆，在筆記本上點了幾下，還是沒有寫下甚麼又放下了筆，拿起了最後一個飯團開始吃。

「趁著年輕，有很多事可以去試啊，沒必要把自己束縛在這裡。」

「沒有甚麼過不去的，外面的世界比這裡好多了。」

棘垂著眼吃完了最後一個飯團，寫下了一句：「飯團很好吃，一直以來謝謝你了。」

店長看到這句就感覺到不對勁，但是他還沒想好說甚麼，棘就站了起來放下了一疊紙幣，店長一看那個厚度，粗略估算就至少有五十張。棘對著店長揮了揮手站起來便向外走去。

就好像不會再回來一樣。店長突然產生了這個念頭。明明他聽到棘跟那個青年約好了下個月見面？剛剛的是他的錯覺?店長相信自己的直覺，但是如果是真的，他真是不明白棘的想法，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都要拒絕他人？

棘走到門口附近時，因為外面的冷氣滲了進來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想了想，還是折了回去套上了乙骨的外套和圍巾才拉開了店門，然後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也是在西區，「棘」消失之前最後一次的消息。

—————

棘穿著乙骨的大衣慢慢地走向了西區的深處——這裡是越向裡走就越危險的地方，因為沒有軍方的巡邏，很容易就會有一些不算弱的咒靈冒出來。對一般看不見的人來說，就是會很容易失蹤、或是出事故的地方。

但是穿過這一片荒蕪的地方之後，卻是一間鮮為人知的宏偉府邸，只不過這裡也有著日久失修的破舊感，也沒甚麼人氣，整間房子都是靜悄悄的，有著說不出來的陰森感。

棘很自然地推開了大門走進了屋，屋裡很快就有人出來了，那人看上去已經到了中年，樣子跟棘有一些相像，身上穿著厚重的和服。

「棘？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才走了幾天嗎？」

棘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遇到了甚麼事嗎?」

「鰹魚。」

棘點點頭，就算說出口的是意義不明的單字，對方卻仍然好像聽到了甚麼普通的句子一樣一點也不驚訝，甚至還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這樣啊……今天也晚了，你先去換衣服休息，明天起來再說吧。」

「鰹魚。」

棘再次點點頭，便在那人的注視下走向了另一邊的房間，那人看著棘的背影走遠了之後，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拉上了門。

棘回到了他的房間——是的，這裡有他真正的房間，這裡才是他的家。他換上了平常在這裡穿著的和服，穿好之後他收拾剛換下來的衣服，看著換下來的外套和圍巾，他想了想還是塞進櫃子裡，沒有棄掉。

棘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他的房間只要打開窗戶就正好是對著被稱為更危險的西山，就算平常也能感受到山上那種讓人害怕的氣息，亳無疑問山上有著很可怕的存在，但是這個才是他長大的環境，就算可怕也讓他感到平靜。

棘坐了在窗邊打開了窗。天漸亮，但還有半片天空是黑的。

仔細看看，棘看到了山上的咒靈有點過多了，有一些還在山的上空飄浮，他把頭擱在手臂上，感受著夾雜著詛咒氣息的寒風。

這裡寧靜得有如連自己已經死去一樣。

『吶、來玩吧?來玩嗎?來嗎?』

在這片寧靜的空間突然插入了刺耳的聲音，棘抬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一隻醜陋的虫子伏在不遠處的泥地上。等級不過是只嘍囉完全不足為懼，真的放跑出去了對人類的影響也多半就是會受點小傷、心情煩躁之類的。

棘看它身下有無數的短足應該是行走用的，樣子就像是有點殘缺的蜈蚣。

『來嗎？來嗎？』

棘維持著那個姿勢冷淡地拒絕了。

『消失吧。』

那隻虫子抖了幾下就消失了，棘嘆了口氣卻沒想到居然吐出了白霧，他身體也開始冷了，再迎面吹來的風讓他打了個寒顫，他搓了搓手，扯了扯身上的外套也覺得暖不起來，他便起來關上了窗，躺進了被窩中，閉上了眼。

在這間府邸中出入的人不多，除去了棘也就一隻手能數過來的，在這個顯得相對龐大的屋子裡也讓人感到有些冷清。

不過也不是他們不想增加人數，而是在這片土地上還敢跟他們一起生活的人不多，沒有咒力的人看他們就像一家怪人，會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而有咒力的他們自身也不想牽涉上任何關係，所以一直下來就這樣的冷清，一代一代下來，人數更是越來越少了。

直到了棘和他父親的一代，都是一子單傳，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會出現血脈斷絕的危機。

不過棘本人和他爸倒是覺得斷了也沒關係，不過他爸當年是遇上了喜歡的人，才會有了他的存在。加上他父親的咒力也沒有他這樣強，更沒有「咒印」。所以雖然同是使用咒言，不過咒力量、咒力的控制上還是很有分別的。

對，他們是咒言師。

「此一族乃為忤逆者，乃為罪人，如有發現必須格殺——」

對了，他們本是應該已經逝去的一族。

『好痛。』

『好可怕……救救我、救救我！』

『不——』

他們憎恨著一切。

『殺。』

『殺——』

『我們沒有罪！』

『愚昧的人類——殺、對、得把所有人都殺死！』

『那些人，都要死！！』

他們厭惡著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以為這樣就完結了嗎?不——絕對不會！』

『你們永世都不會安寧，哈哈哈哈——』

他們詛咒著一切。

棘再睜開眼的時侯天已經全亮了，他坐了起來抓了抓頭髮打了個呵欠，在暖烘烘的被窩裡睡到有點迷糊，他睜著眼呆了一會才想起來他回了自己的家。

棘洗漱之後就去了他父親的房間，一般來說他父親都會待在自己房間不怎麼外出，這下棘才敲響了門，房間裡就傳出了「進來」的回應。

他爸指了指對面的空位，棘便走過去坐下了。

「這次回來這麼很快，是發生了甚麼事嗎?」

「鮭魚……高菜。」棘比了一個不太成形的軍禮，又嘆了一口氣。

棘的父親也早就已經習慣了棘的表達方式，馬上就猜出了當中的意思，詫異地問道:「你遇到軍人了?他們敢來這裡？」

「……吞拿、吞拿美乃滋。」棘皺著眉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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