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做的都做了，你就潤滑液塗多一點，不要再廢話了。閉嘴，然後插進來！」

「喔，好啦……」

「……」

「呃，這樣做對嗎？」

「……」

「星風你不要都不說話啊，這樣我……」

「……」

「這樣我都不知道……」

「拔出來！痛死了啊，立刻給我拔出來！立刻，你這匹大笨狼！」

​​​​​​​「對不起！」

「喚名者的力量將再次呼喊繁星的真名，令其於夜空中綻放光彩。」

第四區的風，如其聞名的那麼強，在冬季東北季風旺盛的日子更甚於平常。街上的各種動物們，紛紛拉起了衣領，縮住頸子，躲避寒風。

「沃夫前輩！」芬妮穿著淡棕色刷毛大衣，揮著手朝我走了過來。

「今天這種天氣沒問題嗎？」我向她提出了我的疑問。

「一點問題都沒有。」她笑著說道。「不過我們還是先喝杯咖啡暖暖身子吧。」芬妮提議道，而我點點頭表示贊同。我們就近找了間咖啡廳，芬妮看到了店家商標以後笑了出來。

「前輩你不介意吧？」她指著畫在門上的巨大鹿角笑著，我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歡迎光臨鹿角咖啡。」店員引我們入座，向我們介紹菜單。「然後這是本店招待的布丁。」我一時沒有理解過來這是什麼情況，不過從芬妮尷尬的表情，和其他客人的竊竊私語中，我才會意過來是怎麼回事。

我們，被當成情侶了。這麼神奇的典範轉移，其實有點好笑，但又讓我有點想要哭的衝動。

「沃夫前輩，你會在意剛剛的事情嗎？」在獸行道上，芬妮和我並肩走著時問道。

「怎麼說呢……至少這個社會，已經沒有因為我們是走在一起的自然動物和生命動物，而投來莫名其妙譴責的目光了。」我現在倒是注意到了不少讚許和稱羨的目光看了過來。「這至少算是……呃……進步吧？愈是龐大的東西，慣性愈強。但是只要沒有停下，最終，都是有向前邁進的機會的。」

我真不知道這是不是說給我自己聽的。有毒生物管制法案被否決了，大法官薩努以隻身一匹之姿，擋下了護家盟那個充滿惡意的附帶法案。這應該要讓我感覺到希望尚存嗎？還是……我不知道。

我和芬妮繼續走著，注意到了前方聚集了一小群動物。正打算要繞開的，結果我們馬上被一匹拿著麥克風的羚羊攔住，她身後跟著位扛著攝影機的猩猩。

「……剛好我們這裡有一對狼鹿情侶檔，讓我來訪問他們的……」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當我想要揮手拒絕時，羚羊記者的眼睛突然張大，好像注意到了什麼一樣。

「……而且我沒有看錯的話，這可是沃登學院推薦的青獸Beastar啊，難道兩位也是打算朝著Beastars的位置邁進嗎？」都這麼多年了，我還以為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看起來需要話題的時候，什麼東西都能被挖出來呢。

四周動物的竊竊私語聲變得更大，而且本來打算繼續趕路的動物們，注意力好像都被這幾個關鍵字拉了過來。這讓我迅速離開的計劃看起來變得不可行了。

「……兩位我們未來社會的中流砥柱，對於有毒生物管制法案的廢除，還有異種婚姻法案被公民否決的看法是什麼呢？」記者將麥克風遞了過來，我得提醒自己正在全國直播才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再怎麼說我還是得替我爸的公關形象稍微考量一下。

​​​​​​​但是對於好好理解公投題目，還有法案內容，到底是有多困難啊，這是某種新的流行性疾病造成的障礙嗎？

​​​​​​​有毒生物管制法案是已經被廢除，想要重啟但被否決。而異種婚姻的不被承認已經遭宣告違憲，公投的決定是要另外訂定專法來處理原本不被承認的異種婚姻，而不是直接適用民法。

​​​​​​​投票之前搞不懂就已經夠扯了，投完票了以後還是搞不懂這是來亂的吧？兩個法案面臨的狀況還能完全搞反，這已經不是理解錯誤的問題了，很明顯就是睜眼說瞎話。

​​​​​​​以後，這會變成新的常態嗎？

​​​​​​​事實是什麼，已經再也無足輕重了？

​​​​​​​難道，我要對此保持沉默嗎？

​​​​​​​但在我開口之前，芬妮一把搶過了麥克風。

​​​​​​​「有毒生物管制法案這種明目張膽的假借公益，實則歧視的惡法，沒有死灰復燃真是太好了！異種婚姻無法準用民法，可能表示我們的社會還需要時間去習慣變化，或是別的原因，但不管怎麼說，這是至少可以在多年不平等的環境之下，提供那些不被承認的家庭一個基本的保障。雖然這個結果或許沒有好到足以放煙火慶祝，但我還是覺得值得拍手喝采了！」在場動物們都被芬妮的氣勢給震懾住了，沒有一絲其他聲響傳出來。

​​​​​​​「我喜歡一匹大灰狼很久了，但都只能默默的走在他身邊，什麼都說不出口。我希望未來的某天，當我有勇氣表白的時候，他如果沒辦法接受，會和我說『抱歉，我們不適合』──就和其他打算拒絕告白的動物一樣──而不是『抱歉，我們的結合是不被允許的』。因為，這就是所有動物都應該擁有的最基本權利！」芬妮說完，將手伸直，然後丟下麥克風。

​​​​​​​所有的動物都還處在強大衝擊過後的餘波之中，沒有任何動作，只有麥克風落的時，發出的尖銳噪音。

​​​​​​​「如果妳的上位演講也是這樣，我一定第一個起立給妳鼓掌。」我發自內心的說道。

​​​​​​​「那麼說好了喔。」芬妮笑著說道。

​​​​​​​「不過……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啊？」我瞥了眼牆上「草山青椒大學天文台」的字樣問道。

​​​​​​​都已經合併這麼多年了，我老是會忘記這才是學校的全名。不過沒事根本就不會去草山校區啊，真的是沒半點屬於同一個大學體系的感覺。

​​​​​​​「為了確認，太陽會不會升起啊。」芬妮回答道，領著我走進了天文台內部。

​​​​​​​「現在是晚上，望遠鏡也看不到太陽吧？」我說完以後，注意到我們進到的是星象儀穹頂，而不是望遠鏡所在的房間。

​​​​​​​芬妮在控制台上操作著，啪噠一聲，穹頂上投影出滿滿的繁星。

​​​​​​​「選一顆你喜歡的吧，前輩。」芬妮說道。「或許離得比較遠，但這裡每一顆，都是太陽。」她走下了控制台，朝我走了過來。「我總是覺得，只有一顆太陽，實在是太少了，什麼都辦不成。」她向我，伸出了右手。「但是如果，我們一起。如果我們一起，成為Beastars。」芬妮的神情是如此的堅毅，我第一次真正的看進她眼中所閃耀著的火光。

​​​​​​​「你願意和我一起成為Beastars嗎，沃夫？」芬妮的每字每句，都在我的內心深處迴盪著。

​​​​​​​​​​​​​​「榮幸至極，」我回應了她伸出的手，緊緊握住。「夥伴。」

「所有的顏色，濃郁繽紛，斑斕交融。」

我一邊喝著飲料，一邊漫無目的的滑著手機，偶爾看看窗外來來往往的動物們。我注意到了街上警察的身影明顯的變多了，並不僅僅是在黑市附近而已。誰知道，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居然會發生在中央市。

我放下手機，嘆了口氣。本來是想要放鬆一下轉移注意力的，結果顯然收到了反效果──社交軟體上，現在正被司法院遭到炸彈攻擊的各種消息瘋狂洗版。

「孟加拉虎，孟安？」我看向聲音來源處，是一匹白色老虎。「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們幾年前在奧林匹克國手選拔營見過，機器人大賽？」他詢問我身旁的位置是否是空著的，我表示不介意他坐下。

「我記得。」我怎麼會忘記呢，我甚至覺得那天是我的其中一個生命轉捩點。

「我一直很想更進一步認識你，可是後來選拔營一結束你就走掉了，沒有留下來參加晚會。」他對我投來興致昂然的眼光，上下打量著我，讓我有點不自在。

「對，我那時候……有點事情。」我當然是說謊了。又不像你們這些被選上的，我怎麼有臉繼續待著參加晚會。這就是所謂自卑心作祟的最佳體現吧。

「喔，雖然有點可惜，不過都不重要啦，畢竟都是陳年往事了。」他開朗的說道，喝了一口飲料。

「那時候，選拔營剛開始，自我介紹的環節大家都不敢出聲，你卻直接站出來了！」他拍著大腿笑著，居然讓我有一點點不好意思，一定是被某匹壓抑的大灰狼影響了。

「那個時候我就想說，天啊，做出這麼有魄力的舉動居然是同族，我真希望有天也能像你那麼勇敢。」他將飲料放回杯墊上，好像是特意空出雙手開心的比劃著。

「我相信這麼特別的動物一定是有很多故事，是值得去深入了解的。所以剛剛一認出是你，我就不請自來的打招呼了，希望你不要覺得我太聒噪。」他說完以後，黑棕色的目光直直的盯著我的雙眼。

「是不會啦……」平常都是我要擔心被嫌吵的，現在角色互換了，真是特別的體驗。「不過，你剛剛說『同族』，可是你不是白老虎嗎？」我有點不確定是不是我聽錯了，想要確認。

「對啊，可是孟加拉虎不能是白色的嗎？」他歪了下頭，顯得有些困惑。

「不，」我笑著說道，這個場景顯得有些熟悉。「我恰巧知道，孟加拉虎可以是所有的顏色。」

「高聲喊著『愛』、『請』，還有『同情心』，嘗試證明自己擁有靈魂。」

分部中餐廳裡面，氣氛有點奇怪。大概是因為可以很清楚的透過玻璃牆面，看到站在後門的警察和檢查哨。

「抱歉沒辦法挑一個更適合的地方見面。」我抬了抬手比著四周，塞西爾聳聳肩表示了解。這種時候，恐怕很難確定哪裡才是安全的了。

「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也思考了很多。所以現在，有些話，想和你說。」我看著自己黑白相間的手臂說道。

「我很抱歉，忽視了你的害怕。」我不太敢看塞西爾的反應，這是我獨自一匹無法承受的。

「我應該要更了解的才對，明明，我是如此的弱小。」我都有點忘記那種被恐懼控制住的感覺了，但並不表示，我需要去否認那種狀態下會對我們造成的影響。

「最近的事情讓我了解到，獨立，讓我們堅強，然而堅強，不是只能靠我們自己一匹達成。」我腦中浮現出了微微搖晃著的黃色燈光，還有某個坐在我身旁的動物。

「理解你的擔憂，共同分擔恐懼，這應該才是弱小的動物聚在一起的理由，這也是弱小的動物能夠不再恐懼的唯一方法。」我終於不知道從哪找到了勇氣，抬起視線，對上了塞西爾的眼睛。

「是你將我拉出只能恐懼的泥潭，而我卻沒有為你做相對應的事情，這是我的錯。我發現我對這個世界的問題愈來愈多了，但是其中一個，就是我們到底有沒有可能繼續走下去，或是究竟可以走得多遠。」我眨了眨眼睛，讓視線不再模糊。

「很抱歉上次結束得非常草率。但是，我必須要問你，是否願意再嘗試一次，讓弱小的我們，共同踏上相互扶持的旅程，找尋彼此眼中所見到的自己，那充滿勇氣的樣子？」我想我確定了，在我想像中的未來裡，塞西爾是坐在我身旁的。

如果沒有真正窮盡全力去拚搏、去嘗試解答看似永無止盡的難題，就這樣放棄了的話，我永遠都無法再次正視我自己的。

以往，那如同直接和死亡相擁的恐怖觸感，現在，則像是某種溫暖的承諾。塞西爾的手，放到了我的手背上頭。

​​​​​​​我知道，有天，我們將在旅途之中找到，能夠問心無愧的答覆。

「就像那，不會失約的獅子座流星雨。」

我用鑰匙打開家門，聞到了意料之外的香氣。

比納在煮飯？不，這個可能性大概就和瑪莉皇后自己做蛋糕一樣大。

我看了眼鞋櫃，除了那雙過於招搖的雕花皮鞋之外，還有兩雙不認識的鞋子。

「我讓他們進來的。」比納看到我以後說道。他雙手抱胸的坐在高腳蹬上俯瞰著廚房，好像監工一樣。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到基維和達奧在廚房中忙碌著。

「呃……」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好像很會做菜。」比納說道。「你也好像很會做菜。」他繼續說著，好像這樣有解釋任何事情一樣。

「啊，里茲，你回來了。」達奧轉頭對我說道，但手並沒有停下來。

「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們用了你的東西。」基維也和我打招呼，我表示沒有問題，請他們當成自己的廚房。

「或許，你可以幫我們調整湯的味道？」基維說道，將長柄杓的給了我。

在我接過杓子的那個瞬間，基維的手碰到了我。我像是觸電一樣麻痺了，但是基維好像沒有注意到任何異樣一樣，繼續專心的擺盤。

​​​​​​​我一回神，走到了冒著白煙、香氣四溢的湯鍋前，攪了攪，嘗了一口，同時暗自希望，熱湯不會因為我落入其中的眼淚而變得太鹹。

「成片的墜落，或許會在夜空之中留下無盡的黑暗。」

我靠在自家公寓陽台的欄杆上，今天的風好像有點強的樣子。

「能自由的在空中飛翔的白頭鷹，怎麼會懂這種被束縛的痛苦？」我喃喃的自言自語道，用食指和拇指轉動著手上的白色羽毛。

那天，在太平間時伊利諾落下的。達奇沒注意到掉在地上的羽毛，我不知道為了什麼，就撿了起來。

公寓大樓的這個位置，雖然沒辦法看到整個中央市，但也沒差太多了。

車燈像是一盞一盞的火光，循著特定的軌道，前往特定的目的地。

什麼，是自由呢？

我繼續轉動著手中的羽毛，讓思緒隨風飄蕩，而新買的黑膠唱片機，正播放著『想像』的前奏。

什麼，是我們最真實的樣子？

一陣強風吹過，讓我的耳朵都反摺了起來。

我放開手中的羽毛，看著白色的羽毛，消失在中央市的高樓之間。

什麼，又是更好的明天呢？

「看起來，事情已經按照你想要的發展了。」對未知的恐懼，將會揭露真相。

「那麼，面對真相了以後，留下來的，會是希望，還是絕望呢？」在強風之中，我並沒有聽到回答。我打開手機，讀著伊利諾最後傳過來的訊息。

「你現在應該充滿困惑吧？但是我時間不多了，只能挑重點說。我想，你們應該已經注意到我的小動作，但是至今沒有被阻止的原因，讓我很確信一定是你干預了。

讓情感影響了判斷，是非常不應該的行為呢。或許，我心底也是希望能被你及時阻止的，但是，你和我猜測的一樣行動，也是這個計劃能夠成功的必要條件之一。

像你一樣，許多動物不曾感受過自由，唯一從這種枷鎖之中解放出來的方法，就是讓彼此最真實的樣子能夠顯現，在這種真正的相互了解之下，才有可能走向更好的明天。

這些年，我學到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果要想要解決問題，必須先認知到問題存在。如果我們……」訊息到了這就斷了。

如果我們……怎麼樣呢？

如果我們，能夠早點相互坦承？

如果我有勇氣，誠實面對自己？

反正我想，我是永遠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這幾天根本就被會議疲勞轟炸，維安警戒層級也拉高到快要到嚴重影響日常生活的地步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或許就是沒有發現更進一步攻擊的跡象，而且食殺案至少暫時停止了。

但我很擔心這只是假象，成癮者們只是暫時被隔離起來，這絕對只會加劇日後的問題爆開來的嚴重程度。

再說了，我根本沒辦法確定，最近新發生的這麼多起兇殺案到底是不是中情局搞的。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那段中央市最糟糕的時間點啊。

但是這次，我們能夠仰賴的夥伴，變少了。

我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耳朵，暫時丟開這些負面的想法，我需要休息。如果現在因為任何原因讓我的位置空缺了，一定只是對現況火上澆油。

此時，手機震動了兩下，中斷了我的思緒。

我打開收到的訊息，附帶一張照片，那讓我笑了出聲。

我想，生活中，總是有一些事情，能夠支撐我們，給我們繼續走下去的希望。無論周遭的一切看起來有多絕望。

​​​​​​​米勒大大的棕色眼睛，閃耀著驕傲的光芒，手上緊緊抓著的，是錄取通知書。

「但是無盡的黑暗，終將被所有的光芒驅散。」

宴會廳的壁爐散發著溫暖的熱度，攝影師的助手們高效率的穿梭著。場面有些混亂，我想大部分是因為那些獅子的關係。

「站到後面去，你們太高了。」我有點無奈的重申了一次原因。

「我們要站在老大旁邊！」眼睛上有三道爪痕的獅子鬧脾氣似的說道，我又忘記他們的名字了。

「菲利，你們就別添亂了。」路易有些懊惱的說道，一邊調整著脖子上的領結。

「是的，老大。」菲利領著一幫獅子站到了後方，但是嘴裡還是止不住的喃喃抱怨。

「謝謝，路易，真是幫了大忙。」我對路易說道，他點點頭回應，在他的位置坐了下來。

「雷格西你都長這麼大了。」我看向一旁，外公把春太郎抱了起來高興的說道，小狼崽則是興奮的擺動著四肢和尾巴，一邊發出尖銳的叫聲。

「外公，不行。」我發現外公打算要把什麼東西塞進春太郎的嘴巴以前阻止了他。

「戈夏，要拍照了，記得嗎？」雅夫亞走了過來，扶著外公的肩膀走到一旁，我對他投以感激的神情。

「這真的有必要嗎？我還真的看不出來這會對集團有什麼幫助。」杏希嘴巴裡是這樣說的，但是她換上了她最好的那套晚禮服，上頭閃耀著珍珠光澤，然後像是怕有動物沒注意到她似的緩緩走了過來，如同在走伸展台般，還不時瞥向攝影師的位置。

某方面來說，我真的覺得她和路易其實很搭。

「團結的訊息，從來就不會有壞處的。」朱諾說道，攙起了杏希的手臂，後者哼了一聲，但還是任朱諾將她拉走。宅邸的職員也都已經站定位了，攝影師對我點點頭，表示一切都沒問題。

「快點過來啊，傻狼。」小春拉起了我的手，領著我到了我們的位置，春太郎小跑步過來抱住了小春。這個景象，大概就是所謂的幸福吧。

「看鏡頭喔！」攝影師突然出聲，打斷了我正要說出口的話。

「怎麼了嗎，雷格西？」小春挽住我的手問道。

「不，沒事。我們可以之後再說。」我以微笑回應小春，轉過頭看向鏡頭。鎂光燈閃爍，快門開闔，影像，留存。

「因此，我們得以窺見，未來的樣子。」

高低大小各異的桌子，併在一起，空氣中瀰漫著的是，乾燥苜蓿的味道。

「春雄要不要再來塊紅蘿蔔？」外婆說道，夾了塊紅蘿蔔起來。

「喔，好啊。謝謝……外婆。」我將碗遞了過去說道。說真的，氣氛真不是普通的尷尬，至少爸看起來和我一樣不自在。

「黃昏怎麼沒有來？」小夏看了眼黎明問道。

「他在……值班。」黎明耳朵抽動了幾下回答道。這下氣氛更怪了。

「春太郎你下次什麼時候出國啊，感覺你這趟休假特別久呢。」外婆問道。

「這個嘛，我……調到別的部門去了，現在可以說是在……訓練後輩。所以應該沒有意外的話，都會待在中央市。」春太郎的語氣中有幾分很少見的溫柔，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發現，他在這間屋子裡時，散發的氣味很平靜。

「這樣也是不錯啊，太常出差也是挺辛苦的。」外婆說道，而春太郎則是把臉埋進飯碗裡頭應了一聲。

「春太郎當老師欸，那些可憐的學生皮都得繃緊一點了。」小夏戲謔似的說道，我差點把飯都噴了出來，但我不想再換造型了所以努力的忍住。

目前為止，撇除掉尷尬的部分，就十八年沒有見過的親戚來說，這頓晚餐還算是順利的。

外公不時便會看我一眼，好像想說話但卻找不到時機一樣。我實在不太清楚，我的存在，對於外公和外婆來說，到底是代表什麼。

「春雄你長得那麼帥，想必不是單身了吧？」外公好像終於找到時機，把想說的話給說出口，我馬上感覺到耳朵都開始發熱了。可能看我的反應，他就當作我是默認了。「那下次要不要帶女朋友回來吃飯啊？」

「呃……抱歉，我把飯噴得滿桌都是。」晚餐後，我在廚房幫忙小夏清理碗筷。

「沒關係啦，我男朋友還在餐桌上昏倒，直接面朝下趴進湯裡過呢，你的表現不算最差的了。」小夏笑著說道，好像覺得那段記憶很有趣，不過我很難把這當成是讚美。

「喔，對了，你可以幫我洗水果嗎？等等我再來切。」她用頭比了比冰箱。我按照小夏的指示，打開冰箱，看著內容物待了半晌。

「怎麼了嗎，你該不會是討厭蘋果吧？」小夏語氣有些擔憂的問道。

​​​​​​​「不，」我笑著說道，將蘋果拿了出來，放上流理台。「我喜歡蘋果。」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消散，我起身，收拾好鋼琴，接著朝春雄走去。

「怎樣，還不錯吧。」他擺動著尾巴說道。

「還不錯啦，不過蘋果那段我不太懂。」我模仿著他的動作，趴上了欄杆，俯瞰著中央市。

「其實那天我們吃的是鳳梨，而且我還是討厭蘋果。不過那是一種意象。」他解釋道。其實我不懂的不是這個，不過沒什麼關係。

從這個位置看向中央市，可以看見許多不同深淺的綠色，鑲嵌在玻璃和水泥的高樓之間。有的是沿著牆面爬行的茂密附生植物，或是頂樓上成片的花園。隨著涼風吹拂，能聽見樹葉沙沙作響，和風力發電機扇葉渦輪運作的細小聲音。如果深深吸一口氣，甚至能夠聞到泥土的氣息。

「曾經，這被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應該是指綠色屋頂計畫。「產權歸屬、防水工程、利益分配……」他站了起來，伸展了四肢。「被細心培育種子，將會生長成參天巨木。」他歪了下頭，好像想到什麼。「當然如果那是木本植物的種子的話。」他那死板板的性格逗得我笑了出來。

「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起身，輕輕捧起了他的側臉。我碰到他右眼周圍鱗片的時候，他很明顯的瑟縮了一下。

鱗片，也是白色的，所以不是說很顯眼，現在範圍已經比我的拳頭更大一點了，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但是我知道，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能一起面對。

我將手往後伸去，捧住了他的後腦勺，吻上了布鱗的皮膚。

「你不是說『時間差不多了』嗎？」他輕聲的說道，沒有後續的動作。

「巨大藍鯨都幾百歲了，不差這幾分鐘。」我將春雄擁入懷中，嗅聞著他熟悉的味道。

「總歸來說，這是一趟精彩的旅程吧？」他說，我能察覺到語氣中的一絲絲失落。

「當然很精彩。不過，如果你有什麼遺憾的話，我想，你可以在接下來的路上和我說說。」我碰了碰他的鼻子，笑著說道。「畢竟，前面的路還很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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