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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1

[db:作者] 2025-08-02 22:39 5hhhhh 7000 ℃

CH.4-A

白鬍子Edward Newgate甚少主動介入兒女之間的感情私事,小鬼們有小鬼們的煩惱,雖然在他眼裡看來都是些鼻涕擰不乾淨的小麻煩,囉囉嗦嗦不乾脆,缺乏勇往直前的勇氣,但這不妨礙他閒暇時以一種當家長的心態默默觀察。

統領超過一千六百多人的大船有個好處,消息傳播的速度永遠比彈藥爆炸的速度還快,任何熱門話題皆然,舉凡Thatch主導的賭盤項目賠率,新世界大小衝突實情與戰力分析,來自十二隊隊員對提供的非正式海軍高層不可言說的秘聞,船員在各地遇到的離奇糗事,乃至大家最關注,最熱衷,也最投入的由各路愛恨交織情深不壽纏綿緋惻決絕情深組合而成極其肥皂狗血的八卦進展,上一趟餐廳,走一圈甲板,基本上該聽的該討論的該下注的一樣也少不了,就連無趣的守夜時間也不過是讓緋聞增添許多腦補出來的各種細節,Moby Dick號是艘精力旺盛的船隻,他乘載的家人亦然。

Edward很難不注意到Marco成了船員們之間最熱烈討論的話題人物之一,數月過去,熱度完全沒有減緩的趨勢。

倒不是說白鬍子感到特別意外,相較於其他隊長們時不時外出,Marco除非必要否則不會輕易離開Moby Dick的形象深植人心,一隊隊長負責統籌全船大大小小的雜物,當然也包含自家船長的健康,Edward曾經當面調侃Marco要是進到海軍本部上班,以他認真過頭的性格,長時間不需要睡眠的怪物體力,外加一人能抵數人的高效率,Sengoku搞不好會跪在Moby Dick前痛哭流涕真誠感謝Edward一輩子。

於是當船員越來越常看到不死鳥的火炎自甲板上升起,修長的身形優雅融入廣闊的天空,最後消失無蹤的畫面,輿論在最短的時間內爆炸了。

更別提他的大兒子外出的頻率也已經高到當事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心虛的程度。

白鬍子並不介意Marco三天兩頭往外跑,他純粹對Marco列舉出來的理由感到好笑,潛入海軍基地取得重要情報並釋出半真半假的消息愚弄對手還算合理範圍,到旗下領地教訓不長眼的蠢貨與前來鬧事的海軍也只是白鬍子海賊團隊長們的日常,但究竟去無人島偵察順便獵捕猛獸補充糧倉以及拿著不知幾百年前留下來的藏寶圖去樂園挖寶等這類小事到底需不需要派到一隊隊長親自外出還有待商榷,有陣子他們的聯盟與Big Mom的手下產生了些磨擦,Marco整整兩個月都代替他出面與那個瘋女人交涉,待他重回Moby Dick號後又是新一輪的雜事等著他處理,有幾次他懷疑Marco的神智已經飄到不知名的小島去,徒留肉體在船上機械的移動,礙於仍有責任在身才沒有所表示,如果Marco的自律能力不夠強,白鬍子確信他幾乎就要聽從鳳凰的勸誘直接飛離Moby Dick號,到他應該要去的地方,可他盡責的大兒子最終只是靠在船桅上抽著菸,任由藍黃色的火炎不時從身上爆出來。

說不好奇是騙人的。

早些時後前來送藥的Thatch扯東扯西繞了大半圈後又把話題導到他的老友身上,四隊隊長疏起飛機頭,神情感慨萬千:「老爹,過了這麼多年,在我們都覺得沒希望的時候,我們的小火鳥居然戀愛了,要不是他是Marco,我猜船桅過三天就會築起巨大鳥巢,最多一個月,不,兩星期,我們就能看到究竟是哪個幸運的小混蛋能偷走咱們一隊隊長的芳心,Kingdew才在評估要放棄哪一個觀望台留給Marco,你覺得後桅杆倒數第二個怎麼樣?如果有必要的話Izou可以幫忙把外觀漆成鳳梨色的。」

白鬍子的回應是一串「庫啦啦啦啦啦啦」的招牌笑聲,十分滿意兒子們的觀察力就跟他一樣出色。

Marco遞交上來的文件裡,敘述風格雖然維持一致的標準(他的報告一向「乾淨」,具體詳實的調查內容,精練簡潔的結論,用詞與書寫方式不會有被誤解,過度解讀,扭曲甚至暗中偏向其中一方的情況),某些細節稍加思索,便能得到十分有趣的答案(白鬍子還在想要用什麼方式提醒他的大兒子,雖然新世界海軍支部的要塞資訊,兵力部屬,航向資訊及人事背景某種程度上來說很重要,但連小到叫不出名字的分部都採用相同的規格紀錄就有點過頭了),他不知道Marco是有意向他坦白,亦或是開心到露出尾巴而不自知。

說到尾巴,Edward離開船長室,一路走到Moby Dick號的船頭,帶著絢麗的青炎與飄散在旁的鮮黃色花火,Marco坐在白鯨最前端愉快的哼著歌,雙手化作巨大的鳥類翅膀置於身側,不死鳥奇特的金環修長尾羽散在身後,屬於幻獸的奇異歌喉與海浪聲混在一起,這是Moby Dick號上的船員們最難聽到,也是最喜歡的聲音,Marco不樂意讓獸型的反應顯露在外,動物喜惡相當明確,缺少人類性格中虛假偽裝的糟糕習性,很容易就掀掉Marco努力藏匿的底牌,即使是認識對方超過二十年的白鬍子,看到Marco如此放鬆的次數就跟有著再生能力的一隊隊長喝到酩酊大醉的狀態一樣稀奇。

隨手將暗紅色的巨型酒壺置於兩人之間,Edward握著酒杯猶豫了一會兒,想扔掉船長外套的手默默放了下去,改放在膝上。

「護士們不會太高興的,老爹。」Marco說,沒有責備的意思,帶著點笑意揶揄他的船長。

「說啥呢蠢小子,」白鬍子握著酒杯,皺起眉頭略為不耐煩的抱怨:「別總叼叼唸唸,你今年才四十歲,不是七十,誰叫你先老起來放,多學學年輕人的奔放灑脫,瞻前顧後是好事,我可沒叫你幹什麼都綁手綁腳的。」

Marco垂著眼皮撇了Edward一眼,「我們都知道那不是你今晚第一瓶酒,yoi。」

「怯,沒勁的傢伙,拆了點滴的人可是你啊。」

原本預期得到類似「拆了點滴不代表老爹您的飲酒限制令因此解除,為了船員著想及避免新世界不必要的動盪,我多少希望您的自律水準能夠提升」訓話的白鬍子,在短暫的沉默後,盼到的卻是Marco心不在焉的回答「嘛,這是樣沒錯……」

白鬍子罕見的不知該如何繼續。

承載無數或喜或悲放浪無拘的自由夢境,白鯨溫柔的在浪潮間穿梭,巨大沉穩的船身大幅降低每個起伏之間的距離,即便是失眠之人也能透過似搖籃般使人安心的搖晃節奏紓解緊繃的神經,從而獲得最大的慰藉。

父子兩一大一小的身形披著數億星辰絢爛的微光,靜靜聽著世界的低語,陷入各自的思緒中。

遠方傳來海王類嘹亮奇特的鳴叫,音頻穿透黑潮,尾鰭劃破海面的動靜平時總能輕而易舉挑起具有強烈領地意識不死鳥的好戰習性,眼下,體現在Marco身上最大的反應不過慵懶的加大數秒藍羽的亮度,再無其他做為。

「……這點倒是挺像的。」幾分鐘後,金髮男子發出沒頭沒尾的評論,Edward默不作聲替自己倒酒,「啪的一聲衝出來,無論置身何處都一副局外人式的彆扭,禮貌性融入周遭的意願近乎零,他人伸出來的手一概先拒絕再說,是生長環境使然嗎?直接將善意與惡意放在需要敵視的角度,迴避潛在盟友與周遭環境交惡的實力倒是一等一,說實話,他能順利活到現在都是奇蹟,我看顧他的人大概很想親手把他捏死吧,難養的小鬼,我就是在他那年紀也沒拚了命的想逃跑,感覺全世界的人都憎恨他一樣。」

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傾訴,Marco吹著海風滔滔不絕,甚至忘了他的口頭禪:「憤世嫉俗的人多的是,他的道德觀又沒高傲到能作為處事的基準,一些灰色地帶的小聰明也不是沒有,只是不屑執行,說他任性都還算客氣了,本以為像那樣的刺頭怎麼也得花個一年半載接近才會稍稍降低警戒心,畢竟說錯半句話都能激起無可挽回的後果,害得我費盡心思提前做好各種準備,呵,搞半天考慮太多的人是我,老爹你說的也沒錯,謹慎過頭對誰都沒好處,簡直愧對海賊的身分。」Marco冷笑,冰冷又刻薄的態度不知道是真對自己還是對方:「你相信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到底有多天真才會主動提供給別人放縱的權力,光這點就能讓他死好幾百次,我根本不必──我────」

他煩躁的抓著頭髮,想了半天只擠出一句:「欠教育的傢伙,考驗人性也要有個限度。」

「我時常覺得在我們兩個之間,他才是吃了動物系惡魔果實的人,他似乎只相信直覺,直覺相信我沒辦法傷害他。」

「這種可笑到一相情願的直覺,」他握緊拳頭,胸膛幾乎被各種複雜難辨的情緒給塞滿,「這種一廂情願……」

Marco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了。

他無話可說。

飄散的螢火轉眼間消失大半,散在背後的尾羽也收了起來,最後,沒了幻獸影子的Marco發出萬分沮喪的嘆息。

見他的大兒子總算將累積起來的壓力一次爆發完,白鬍子放下酒壺,轉頭面對Marco,見金色的劉海底下永遠沒睡醒的眼皮半睜,看似老神在在但擺明等著挨罵的窩囔相,本想訓斥的話到嘴邊全吞了回去。

造成今天這種局面,白鬍子自認要負一半責任,Marco的內疚不該由他獨自承擔。

佈滿老繭粗糙寬厚的手掌放在Marco頭上不輕不重的搓揉,不僅遮住Marco驚訝的反應,也隔絕埋在混濁的瞳孔中,Edward脆弱的眼神。

「惡魔果實被稱作是詛咒是有原因的,咱們是海賊,卻被大海厭惡,當年出海的時候,我可沒想過連泡澡都能成為問題的未來,震震果實能引發海嘯,輕易毀滅任何一座島嶼及國家,但不能催生生命,無法創造出更安穩的環境給他們,或拯救已經破碎的土地。」良久,老人低沉的嗓音在黑夜中響起,唯有這種時候他才慶幸時代沒早早將他自時間的洪流中剃除,即使狼狽不堪渾身傷痛,徒具世界賜予的盛名,至少也苟延殘喘的活著,盡可能壓榨出剩餘的價值,最大限度成為別人庇護的盾牌與武器,以及願意跟隨他的兒女們最堅實的支柱,時間教會他很多,作為父親,Edward有個未曾承認的私心,他非常明白做家長的不想看子女受傷,卻又不得不放手逼他們長大的心情,就像現在:「像我這種人,沒有資格撫平土地的傷痕,就像再生炎能治癒傷口,所以你習慣站在家人面前擋子彈,但不代表精神被撕裂的時候,你感覺不到疼痛。」

「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於是逃避未知的痛苦,選擇放棄是人類的天性,Marco,沒人有資格用這點來責備你。」他停頓了會兒,加重手掌的力道,「如果大海無條件將怯懦贈送給我們,接納並不可恥,重點是我們看待的方法。」

Marco沒有回話。

白鬍子拎起酒壺,豪氣地將酒杯給盛滿,不由分說塞進Marco的手裡,「就給他一次機會吧,Marco。」

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不要把他當成任務,還擬定什麼策略,你是想攻打海軍本部還是到推進城劫獄?Thatch心心念念就想看你來場的豔遇,至少別害我的錢太輕易落到他口袋裡!」Edward故作嚴肅的抗議。

「正確說法是『遲到超過三十年的絕妙豔遇』yoi。」Marco扯出一個微笑,虛弱的更正白鬍子,不是很想回憶掛在餐廳牆上賭盤的最新描述,他的好家人們熱情萬分的將才華揮灑在錯誤的地方,費盡心思編篡一整系列Marco與他不知名情人的絕妙祕聞,並有集結成冊在船上人手一本流傳的趨勢。

「庫拉拉拉拉拉拉拉拉─────」

白鯨配合轟隆隆的笑聲翻騰過一道長浪,Marco無奈抹去潑灑在臉上的海水,月牙型的鬍子底下勾起奇妙弧度,舒適的空檔過後,白鬍子意有所指的問:「考慮的如何。」

「嘛,有失敗的風險,但沒有放棄的打算。」

「正確答案。」

「恐怕我也沒有其他選擇。」拉長手臂活動筋骨後,Marco順勢往後躺,蔚藍的眼睛望著夜空出神,「這是第一次,『牠』極度想要什麼東西,也許是因為對方是『火』」,Marco猶豫該如何形容,腦中換了幾種說詞都不滿意,無力搖了搖頭,「但我也是。」

「我發現我沒有很想說服牠放棄,這才是原因,正常來說,我應該要對整件事做出分析,但我沒有。」

Marco努力不讓自己聽起來太虛弱。

「不是鳳凰的問題,是我的,老爹,是我想要他。」

再多的藉口,再委婉的說詞都沒有意義,他跟Edward之間不需要那些虛假的東西,過去種種反覆在腦海中迴盪,越是不去想,鬼影越不肯放過他,Marco在宣布投降的那一刻,帶著奇妙的解脫感墜入深淵。

「那就把他帶回Moby Dick號上吧,我的孩子。」白鬍子說,維持一慣的中立態度,Marco安靜了好一陣子才回答:「他是名海軍。」

Edward略為不滿的瞪他:「Marco,我也許老了,但我還沒糊塗到這麼明顯的事情都看不出來。」

「Garp不會太高興。」Marco接著說,無辜的彷彿即將惹來整路海軍追殺這種大麻煩的人不是他一樣。

「Garp不高興的事情可多了,不差這一件,收起你無處宣洩的責任感,這艘船的船長是我,混小子,想騎到你爹頭上,再等十年吧!」

「很高興知道,yoi。」

「海軍啊……上次Namur撈起來那個?」

「挺有活力的小子,當海軍可惜了。」

Marco曾經用沒被Haruta動過手腳的電話蟲打到Garp的船上跟Garp閒扯,具體內容大概是說白鬍子海賊團在坎貝吉爾斯鎮與海軍有段不怎麼和平但愉快的偶遇,他對於引發的小摩擦感到抱歉,以及唯一一個敢挑戰老爹的惡魔果實能力者不幸被扔到海裡去,新時代的火種如果就這樣熄滅,他個人將感到十分惋惜,反正小鬼挨了他一腳還是命大,他們好人做到底指引漁船去把人救起來,這也是Garp後來殺去海軍本部撈人的原因。

「Garp親自帶出來的還有不像海軍的海軍,他是真老還是糊塗,沒聽說過他是會寵孫子的人。」

放在平常Marco可能會驚訝於白鬍子神速的聯想力,但他太分心了以至於沉溺在回憶中沒能反應過來,「怎麼說,他……不像海軍,比較適合當海賊,或者革命軍,魯莽,總是涉險,不太尊崇體制內規則。」

「在絕對性的武力差之前,他從未退縮過,他一直認為他能打敗我,把我當成戰利品或什麼的。」

「明明不會游泳還想跑去無風帶釣魚。」

「即使在海軍基地裡看到我也完全沒有要叫醒其他人的意思,只想叫我幫他把風,溜進廚房偷吃伙食。」

「非常……無愧於火的性格。」

白鬍子喝乾最後一滴酒,站起身,「那你最好把人帶回來,以免哪天我們失手把他在的船給沉了」

Marco完全無法掩飾臉上的笑意,「我一直都有確保這件事不會發生,yoi。」

「庫啦啦啦啦啦啦,總算長毛的臭小子!」

CH.4-B

「你說的『Ace』,是哪一隻手上有圖案?」Marco的聲音異常冷靜,突增的壓力卻讓整個空間瞬間像凍結般令人窒息,皮膚傳來被人用砂紙來回摩擦似的疼痛,Izou本想叫Marco收斂一點,但在瞄到一隊隊長毫無溫度的眼神,Izou明智的往後退了一步,讓出空間,洛可僵著尾巴豎起全身毛髮,不明白他說錯了什麼,瘦小的爪子緊緊攀住霍米的衣領,後者瞳孔則因恐懼而放大,張開嘴卻出不了聲,發軟的膝蓋強撐著身體不至於癱軟在地,所有人都受困於眼下的詭譎氣氛,直到Marco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龐大的壓力急速消散,再開口時,Marco態度已平緩許多。

「抱歉,嚇到你了,yoi。」金髮男子露出微笑,彎下腰直視躲在霍米懷中的洛可,指著自己的右手問道:「你說他的手臂上有圖案,是這隻手嗎?」柔軟的狐耳微微甩動,洛可咬著指尖,抗拒之意十分明顯,Izou不怪他們,就連他也不是很敢跟動真格的Marco打交道,尤其剛剛Marco不自覺散發出來的霸氣過於威嚇,Izou反射性握緊槍枝的手掌甚至用力到有點發疼。

洛可眼神緊張的亂飄,Izou收起槍枝,調整微亂的呼吸節奏,硬著頭皮打算介入,但小獸人甩動耳朵,否決了Marco,「不,不對,」他鬆開霍米的衣領,舉起纖細的左手,「是這邊。」

「大哥哥是這隻手有圖案。」

「這樣啊……洛可,謝謝你,你很勇敢。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Marco半跪在地上,動作溫柔的梳理小女孩凌亂的頭髮,「我的朋友失蹤了,他也叫做Ace,一起幫我確認他的身分好嗎?這樣我們才能把他跟伊利耶平安帶回家。」

「大哥哥對你很好,對嗎,他叫你趕快離開,他不想要你受傷,」洛可點點頭,無辜的大眼睛閃著水光,Marco指著胸前諾大醒目的刺青表示:「你看,我身上也有圖案,如果是我的Ace,手上也有特別的圖案,洛可,能幫我畫出來嗎?」

思考了幾秒,洛可伸出手指在空中移動,Izou勉強辨認出類似字母的東西,但小獸人隨即張開手掌大力揮舞,想把不存在的圖案擦掉,蓬鬆的大尾巴蓋住霍米抱著他的手,神情十分委屈:「……不太記得了。」

膝蓋以下轉化為獸型,Marco站起身,用爪子在地上刻出ACE三個字,蔚藍色的瞳孔眨也不眨,盯著小女孩問:「像這樣嗎?」

「不,」洛可說,他推開霍米的手,從女獸人身上跳下來,搖搖晃晃走到馬可腳邊,仰頭看他,洛可指向第二個字母,十分堅定的說:「這裡,還有一個圖案被劃掉了,」他舉起手,比了一個X型,並牽起Marco的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大大的S符號,Marco順從的在地上ASCE四個字,並把S打上X的符號,洛可歪著頭,突然撿起一塊地上的石頭,放在C裡面。

洛可露出大大的微笑。

「對,這是大哥哥的圖案!」

不死鳥在咆哮,Marco渾身發冷,喀喀塔族們身上長年受虐的傷疤,異常觸動便會爆炸的項圈,遭人粗暴注射藥物的黑紫色瘀青,無數畫面閃過腦海中,他終於意識到,打從接近要塞後幻獸不曾減緩的焦慮從何而來。

轉身離開約定地點的時候甚至都沒想過其他原因,他該死的驕傲不允許,是他將選擇權交到Ace手上,用故作瀟灑的豁達來掩飾他的不安。

竊聽的話筒被Marco無數次拿起來後又放回原處,他的理由是什麼?窮追爛打沒有意義。

為什麼從沒細究其他原因呢。

「大哥哥已經在遊戲室裡好幾天了,鍊子打不開。」

一隊隊長迅速拿起尚未斷訊的話筒,嚴厲的下令:「所有人注意,除原定目標外,只要看到黑髮黑眼,臉上有雀斑,年齡在十八歲上下,左手手臂刺有ASCE四個字刺青的少年,立刻向我回報,他有可能穿著海軍的制服,找到人馬上替他醫治,不准傷害他──這是命令。」他的聲音極具權威與壓迫性,不容許半點異音,Izou能感受到其他不在場的人的困惑,但出於對Marco的敬重而選擇遵守,示意船員將腿軟的霍米扶到旁邊坐下,Izou故作輕鬆的問:「所以,是他?」

「……看樣子是,yoi。」Marco說。

「電話給我,我先跟Thatch他們聯絡,」並在Marco拒絕前補了句:「Marco,冷靜一點,你現在只要負責專心找人就行了,其他的交給我們,別忘了我們還有其他任務要做。」

一隊隊長死咬著牙,半晌後才鬆開手,任由Izou抽走外殼明顯龜裂的電話蟲。

他面無表情的抱起洛可,將不死鳥的感知放到最大。

X x x x X

「呦!Izou,情況如何?」

「Thatch,告訴其他人,如果有看到特徵是黑髮,臉上有雀斑,右手手臂上有ASCE刺青,可能穿著海軍制服,名為Ace的小鬼,不要傷害他,可以把人扣住但絕對不可以把人打傷──一根頭髮都不能掉。」

「收到,需要一併通知老爹嗎?」

「要,順便跟老爹要個許可,全船都要服從的那種,違者照船規處置。」

「哇喔,等等等等,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案情不單純,讓我接收一下神秘的大宇宙電波,這個小海軍,該不會是我想的那個──不能言說的那個──害咱們小火鳥傷心欲絕的那個────?」

電話蟲華麗的翻了個白眼,「對對對,就是那個,準備收賭金吧。」

四隊隊長愉快的吹了聲口哨,「這下老爹可要樂壞了。」

「注意別讓他喝太多酒,Thatch,你不會想跟現在的Marco打交道。」

「收到!吾愛。」

CH.4-C

狹長的道路左右兩邊臨列數十個可容納成年人大的巨型水槽,室內唯一光源來自水槽頂端與底座的照明,液體折射出奇妙的藍光,無數交錯的管線沿著天花板一路垂到地上,有些還冒著火光,控溫系統似乎因供電受損間接受到影響,水槽表面覆上一層水氣。

藍光照射之下,泡在管狀內被支解成不同程度的軀體在裡頭緩緩漂浮,分不清是男是女,喀喀塔族亦或人類,有些被割去全副外皮,有些只剩下留有大部分器官的上半身,他們甚至在最尾端的水槽內看到形體扭曲的畸形雙胞胎,極端驚恐痛苦的表情被永恆封存在防腐液體中,看的人無一不起了反胃的噁心感,他們謹慎通過惡意堆疊起來的標本長廊,轉入寬敞的方形空間,更多玻璃器品出現在眾人視線中,剝去外皮的獸掌,螢綠如翡翠般美麗的眼球,如爬蟲類般細長分岔的寬厚舌頭,無數器皿乘裝著斷肢與臟器分布在桌面與置物架上,火把照射下,高高低低緊密排列在一起,陰影交錯,形成詭譎令人作嘔的屍骸之海。

已無心力再去猜測密室內到底囚困多少具冤魂,Izou敏感的察覺到除了消毒水刺鼻的氣味之外,這裡還有其他東西,其他尚且存活,屬於生命的氣息。

Marco幾乎無視整個環境,逕自穿過半個實驗室,雙肩至手肘上升起幽藍的火光照出諾大的書櫃及與牆同寬的鐵架,幻獸焦躁的情緒不知何時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衝擊到全身,難以承受的憂傷與痛苦,放出去的感知無疑惡化兩者的反應,Marco不得不停止使用見聞色探查,盡可能調整整體狀態。

突升的恐懼打亂他對外界的感知,以至於沒留意到一具瘦小的身軀猛然從角落衝了出來,明顯驚嚇到極點的嘶吼聲中有著藏不住的恐懼,眼見尖銳的獸牙差一步就要咬上Marco的小腿,Izou眼明手快衝上前一把將人給撈起,鎖在項圈上的鍊子使得Izou無法將人抱到遠一點的地方去,與洛可幾乎一模一樣的美麗銀灰色狐狸大耳與蓬鬆的狐狸尾巴,滿身傷痕的伊利耶牙齒狠狠咬住Izou的手臂,四肢也瘋狂的揮舞著,「噓噓噓──沒事了,伊利耶,沒事了,我們是來帶你回去的。」Izou滿不在乎被咬出兩排牙印,溫柔摸著小獸人的頭髮,好聲好氣的安撫他:「伊利耶,我們是朋友,洛可,法法洛斯,霍米,大家都在等你,沒事了,霍米他們就在外面,帶你去找他們好嗎?」幾個熟悉的名字出現,成功停下伊利耶的爪子繼續在Izou皮膚上作畫的行徑,鬆開緊咬的牙齒,伊利耶沒有回話的意願,Izou不常這般逼人,眼下情況特殊,他有強烈的預感,五分鐘,最多五分鐘,Marco要是再找不到人,他動手把整棟建築物拆掉的可能性高達八成。他不讓語氣顯得太急促,卻也沒掩蓋隱藏在其中的命令性質:「伊利耶,跟你在一起的大哥哥呢?他是我們的朋友,洛可說你們在一起,Ace在哪裡?」Izou問。

小獸人抬起頭,銳利的獸齒距離Izou的喉嚨不到兩吋,十六隊隊長放任他仔仔細細聞了一圈,寶石般的綠眼瞪著Izou,半晌後,他指向實驗室深處。

「他在那裡,」伊利耶說,帶著處在崩潰邊的泣音,「他在那裡,出不來,救救哥哥。」

諾大的書櫃與實驗長桌中間有塊小空地,密不透氣的黑布蓋著半身高的方形物體,Marco沒意識到他伸出去的手正在顫抖,他小心翼翼掀開黑布,揭露蓋在底下的東西。

氣流帶起強烈的血腥味,長約一公尺半,高度跟寬度皆不足一公尺高的長方形獸籠裡頭囚禁著一個失去知覺,渾身赤裸的少年,皮革製的厚重眼罩阻絕他的視線,雙手遭鐐銬反鎖於後背,掛在牢籠上方,慘不忍睹的手腕顯示少年曾絕望的掙扎過,整體牢籠的高度與長度皆不足以讓他站立或躺下伸直身體,只能維持最不舒服的半跪姿勢,永無止境壓迫他的肌肉,牢籠內放了一個骯髒的空狗盆,少年纖細的脖子上掛著充滿侮辱性質的項圈,項圈連著根一指粗的鐵棍,棍子延伸到牢籠之外,Izou對它的功用感到反胃。

Ace看起來非常糟糕,如同風箱破裂般難聽的呼吸聲是他活著的唯一證明,少年身形遠比Marco最後一次看到他還要消瘦,多處外傷,有些已經感染紅腫,瘀青遍及全身,左手臂上的刺激幾乎被血塊覆蓋,燙傷與皮鞭留下來的印跡再再挑戰Marco的怒火,他同樣沒錯過遺落在地上一枚小小的隔音耳塞。

如果肉體無法被征服,那就從精神方面下手,隔絕與外界的接觸是最簡單最殘忍的作法,鎖在純粹的黑暗中,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對時間的敏銳度將會被降低到難以置信的遲鈍,從根本上破壞一個人。

不敢猜測Ace目前的狀態,徒手破壞鐵籠外的鎖,Marco鑽進狹小的鐵籠中抱住Ace,提供少年些許的支撐好分攤手部的負擔,Izou一槍射斷相連的鐵鍊,Marco撐住落下的Ace,緩慢將少年的上半身帶出鐵籠,讓少年能以向前傾倒的姿勢伸展身體,同時脫下襯衫,遮住Ace裸露在外的下半身。

Marco並未試圖取下項圈,手也在碰到手銬後迅速縮了回去,「所以他是能力者。」Izou敏銳的察覺到,打了個手勢示意其他人去找鑰匙,他則在旁留守。

不小的動靜驚擾到半昏迷的少年,查覺到自己正被什麼人抱著,Ace劇烈掙扎,咿咿呀呀破碎的抗拒聲從乾裂的口中傳出,鐐銬敲在地上發出尖銳的噪音,見幾處好不容易止血的傷口又開始滲血,Marco不敢加大壓制的力量,取下另邊的耳塞後連忙出聲阻止他:「Ace,Ace別動,yoi。」

Ace沒有停止想逃脫的舉動,頭猛烈的往男子身上撞,Izou下意識想壓住他踢動的腳卻被一隊隊長阻止,Marco上半身燃起火光將少年包覆於其中,一遍又一遍的叫著他的名字,直到Ace停下攻擊的意圖,安分下來,「Ace,聽的到我的聲音嗎?」Marco問,聲音無比冷靜,也許是這種鎮定終於傳達給Ace,他遲疑了幾秒,輕輕點頭,男子讚許的撫摸他的頭髮,「我要先解開你的眼罩,拿下來後不要睜開眼睛,能做到嗎,Ace?」

肌肉不自覺的抽蓄,Ace把頭埋進Marco的懷中,可憐兮兮的呻吟,後者內心暗自嘆氣,語氣雖然和緩但傳達的意思很明確:「Ace,我是認真的,先別睜眼直到我說可以,除非你眼睛不要了,y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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