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其实我早就明白了……我一直不愿意相信，甚至我暗暗希望志水不要认真，希望他综合考虑现实因素，做出更冷酷的决定……如果他欺骗了你，你受伤后或许还会回到我身边……甚至我也可以等，像志水之前那样一直等，等到有一天香穗子哭着回来找我，那时候再由我来安慰你，做你的避风港……可是他认真的，志水他是认真的……就算我求他让，他也不会让给我……现在我说我不在意，你和他睡过也好，你无法生育也好，怀着谁的孩子也好，我根本不在乎，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在一起，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过……就算我这样对你说，他都已经说过一次了，我再说还有什么用呢……你都已经被别人感动了，怎么还会在意我说同样的话呢……就像香穗子之前对我说的，如果先求婚的人是我的话，如果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的话……但是我不能说志水抢先了，他给了我充足的时间，是的，他给了我先手的机会，可是我……我没有意识到……

“我单纯地觉得香穗子不会真的离开我，我任性你也会一如既往地宠着我，可是为什么呢……香穗子一定也希望有人可以心疼你、无条件不离不弃地守着你，我也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可是我……我总觉得要再稳定一点，再考虑周全一点，等能做到尽善尽美、水到渠成的那天再告诉你……可是在香穗子心里，你真的把我当成是可以放心依靠的男人，是一生的伴侣吗？我现在觉得，从你说的这些来看，大概是从来没有过吧……如果你依赖的人是我，如果你悲伤痛苦的时候，能够给你依靠的人是我，那你放弃的对象就不是我了……”

“我都说了不是莲……月森君的错，是我自己不好。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尊敬你，也理解你，你不希望有什么东西干扰你，哪怕你爱我，也不会眼看着我变成一个麻烦……如果我什么也不做，在高二的时候怀上你的孩子，要么悄悄打掉，要么就会……即使我什么也不说，即使我们毫不拖泥带水地分手了，也会传出流言给你带来麻烦不是吗？你要去维也纳不会希望事情闹大，我也不想和你分手，所以只有我来……我不会怀孕的话就方便多了。你不问我不说，万一以后发现我无法怀孕你要和我分开，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到那时或许我也就变得足够坚强，不再想要依靠谁了……”

“香穗子……香穗子啊……这是我的责任……本来你该告诉我，由我来承担这个责任……为什么志水直接就把你抢走了，不给我证明自己的机会……对了，我毁了他心爱的人的身体，他一定恨死我了……难怪他故意那样做……他恨死我了……”

“不会的，志水君不是那样的人，他自责得很厉害。之所以那样做，后来我想，他大概是为了给我一个回到月森君身边的机会，让你觉得都是他的错，如果我不想离开月森君，回去求你原谅的话，或许你会谅解我……我从没有见过像他那样的人，明明很聪明，却一点也不为自己考虑……让人很心疼的，只要想到他克制自己的样子，我就很心疼的……”

“他是圣人，尊重你的感受，让你做选择……他克制自己，好像很大度，什么都不在乎……是的，他很聪明，考虑得很周到。这样一来，香穗子这样软心肠的老好人肯定会选他……呵，我根本做不到……一听到你说要分手，一看到你，我的心就乱了，根本做不到那么冷静……”

香穗子蹲下去，和月森面对面。

“月森君会在冬天洗冷水澡让自己冷静吗？连衣服都不脱，全身湿透冻得发抖缩在角落里？就算是故意做给我看的，你做一个给我看？”

月森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香穗子。

“难道——”

“大概，只是我的猜测，大概志水君这几年就是这样过来的。他说他很痛苦要拼命压抑的时候，我只想着自己的事，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今天我看到了，他是怎么克制自己，怎么冷静下来的。你做一个给我看，地板我擦，衣服我洗，来，试试看。”

“他为什么要——”

“我的错。我故意刺激他，说他像你。要试吗？我试了，刺骨的冷。绝对让人冷静，除了冷就不会想别的。”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地摇摇头。

“……会感冒的。”

她笑了。

“是啊，月森君就不会做那种事。太冷了。被冷水一浇，再炙热的身体也会迅速冷却下来，发昏的头脑也是如此。我第一次见到聪明人做那样的傻事，第一次见到那种为了信守承诺什么都不顾的人。再把各种线索串联一下，稍作思考，就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小笙会说他过着苦行修士一样的生活……那么纯粹的人，让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小笙也好我也好，但凡为志水君的纯粹所吸引的人，都不会想放手。”

“……真会讨女人喜欢啊。”

她看向他。月森只是自嘲地笑着。

“女人都会喜欢那样的吧。像你说的，纯粹……一根筋的，认准什么就不顾一切，毫不吝惜地奉献自己的那种……我呢，是不合格的男朋友，和香穗子交往到现在，都是你在迁就我照顾我，我就理所当然地享受你对我的好，却很少去考虑你的想法，更不用说主动为你做什么……我呢，一心追求自己的理想，自以为是地觉得你能理解我所以没关系，没有好好经营过我们的感情，让它坏掉了……不过，虽然我对香穗子关心不够，我也还是知道，其实很多时候你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在你脆弱的时候是需要有个人做点什么的……只是那些时候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装作不知道，尽量躲开少给你添麻烦，于是你就再也不会麻烦我了……”

他闭上眼睛。

“我啊，第一次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就知道了……香穗子在我面前，从来没有发出过那么娇媚的声音……虽然我很不愿意去想，但是那件事志水也一定比我做得好……所以我……”

“莲为什么要和一个处男比这个啊！”

他愣了一下，看着她，突然笑了。

“……你是想说我连处男都不如吗？”

“我是说你这个人的脑回路！都说了不是了，不要总是想到奇怪的事情上好不好！”

他笑着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流眼泪。

“其实还不如是因为那方面。因为我做得不够好你才离开我，这么想我还能轻松一点……想到你在我身边受了多少委屈，让那个人多心疼，我更难受……尤其是香穗子说你吃药的事，我今天第一次听说……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怎么可能什么措施都不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妈妈不方便对我提这个，都委婉地问起过……哪怕我只是问一下，装模作样地关心一下……我也想到了，应该问你，可是我没有问……志水能追问你到底怎么做，我为什么没有……因为我怕我问了会给自己找麻烦，我不喜欢麻烦事……哈哈……香穗子大概也是发现了，我自私靠不住，所以才会转向那边……是啊，你说了，到底谁是真爱你，明显我不如他，可是我还不想放手……哪怕到现在都想对你撒娇，想求你不要离开我……”

香穗子拿纸巾给他擦眼泪，月森伸手接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他哭得更厉害了。

“香穗子的小手多漂亮啊……软软嫩嫩的……之前你说想要和我拉着手，我总是不让，现在我想拉你的手也不行了……我对你说我想不明白，我对你说这样做太欠考虑太幼稚不要犯傻，其实只不过是我舍不得……志水也好，香穗子也好，都不是会一时冲动不考虑未来的类型，尤其是志水那么谨慎，他一定是想好了才……他说不会给我，就一定不会再给我了……”

她轻轻地抱住他，像安慰小孩子一样，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她知道他要放弃了。月森柔软而坦率的时候，就像螃蟹在换壳，等过了这个时期又会重新变得坚硬起来。他换壳的时候很脆弱，如果不是因为信任，也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她知道的，她都知道。

“不……香穗子再对我温柔的话……我会更舍不得……我好不容易……可是……香穗子……香穗子啊……我的香穗子变成了……我不要……我不要……”

他哭得像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她苦笑着，让他把头埋进她怀里。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都会变得好起来……”

他抱着她一直哭，哭了很久，等到哭累了，才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我失态了，抱歉。”

他又变回了正常的月森。香穗子笑了笑，她早知道会如此。月森换壳换得很快，不会总以脆弱的一面示人——她也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螃蟹这种东西，不换壳长不大的。

“……对不起。这些年陪着我，真是难为你了……日野。恭喜你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以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有需要还是可以随时找我，小提琴的事也好，其他的事也好，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什么都可以……希望你不要刻意避开我，我……还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她微笑着点点头。

“这段时间，承蒙月森君关照。你教给我的一切我都不会忘。”

只一瞬，月森微微脸红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绅士地向她要了一张纸巾，然后站起身走到门口。

“也请你转告志水，就说……不知道他怎么想，我自己这边，我不讨厌他……最近不行，不过假以时日我可以彻底放下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希望可以继续和他做朋友。我这个人朋友很少……也算是个不情之请，希望不要因此断绝来往。可能只是我的任性，不过还是拜托日野先和他说一声。”

“我知道了。我会说的。”

“谢谢你……那，以后我不会毫无节制地打电话给你了，如果再打电话就是有事……不要再不接我电话了，好吗？”

“好。我也不想和月森君彻底断绝来往，作为朋友的话，没问题。”

月森打开了房门。他没有再回头。

“……那就好。我回去了……再见了……日野。”

月森走后，楼下传来了母亲打招呼送出门的声音。香穗子机械地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抽屉检查后关好，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家居服换上，然后拨通了志水的电话。

“……过了好久啊。我现在就去你那边，一会见。”

“嗯……志水君……”

“……怎么了？”

“可以说爱我吗？”

“嗯。我爱你。”

她握紧了手机，把它紧紧贴在耳朵上。

“快一点……”

“好的。”

“等等……月森君刚走，现在来会碰到……稍微等等……”

“……我知道了。我绕个路再过去，等我。”

她挂断电话，躺倒在床上。两晚没回来睡，她的床铺给她亲切的感觉。但是她突然开始想念志水的床。换床单之前，床上都是他的味道；换了之后，又给她一种像他一样干净的感觉。他的枕头也好，被子也好，赖在上面就不想起来——她更需要他这个人，只要能抱着他，不论在哪里都没关系。

“志水君……”

她闭上眼睛。她的房间里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东西，可是她心里全都是。她盼着他来，又怕他看到她这样脆弱的一面。不仅仅是月森要换壳，她也像解除了防御无家可归的寄居蟹，没有壳就没有安全感。她需要一个温暖舒适的可以让她安然缩进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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