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当你无法理解他人的疯狂时，只是你没有经历过那些痛彻心扉的苦难。

　　当我们摇摆在时代的洪流之中，谁都没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1.

　　天使的圣歌回旋在光洁明亮的教堂之中，雪白的羽毛洋洋洒洒地落下。

　　悠扬婉转的歌声渐渐传出，奔赴到各处。

　　神啊，如果你真的在俯视着世人的话，为什么对有些人的灾难视而不见呢？

　　耳边传来炮火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尖叫和谩骂，浮士德灵巧地翻越过了高耸的围墙，继而又挑了一条隐蔽的小路飞奔而去。

　　无论逃到哪里都是四面楚歌，非感染者会忌惮他的传染病，而感染者又会觊觎他手里的资源。

　　其实说起来也很可笑，他这么拼着命的逃窜，也仅仅只是想找点事物果腹罢了。

　　不吃东西就会死，拼了命去掠夺食物也可能会死，上帝似乎只给他留了这么小小的一点空间使其挣扎地活下去。

　　“呦吼。”一阵短促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了这个狭小的

　　巷子里面。浮士德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攻击向了声音的来源。

　　“哎呀，好危险，你这样子会伤到人的。”一个头上顶

　　着光环的家伙。

　　那个小天使看着浮士德充满着警觉的双眼，再三思量还是靠了过来。

　　天使身旁的空气都是暖暖的，头顶的小光环似乎就像个加热灯一样。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啊，好过分啊。”梅菲斯特坐在了

　　一个废弃的木箱上——这种东西在这里很常见，只要有钱，很多人都会使用它们做一些非法的交易。

　　“我得了矿石病，会传染，你不怕我吗？”浮士德的喉

　　头抖了抖，警觉的眼神却未曾改变。

　　“我听修女姐姐说过……”梅菲斯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但是我觉得他们并没有错，又不是他们想要得可怕的病的，他们只是……受害者。”

　　“我不知道，”梅菲斯特见对方不说话，又继续说了下

　　去，“为什么一定要清除掉那些和自己不同的人。神教导我们为善，却又对那些不同于我们的人兵刃相向，难道得了矿石病就意味着他们不是好人了吗？”略显稚嫩的声音回荡在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似乎他头顶的光是这里唯一的温度。

　　“我不怕你，”梅菲斯特扬起了脸，对着那个充满戒备

　　的男孩笑了笑，“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浮士德鬼使神差地握上了那只手，他有些不明白，不

　　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像是一道暖流流经了五脏六腑，所到之处都散发着宁静和馨香一一后来他才明白，这是被爱、被在意的感觉。

　　梅菲斯特更加频繁地从教堂里面偷偷跑出来了。

　　反正只要他撒个娇，修女们就会原谅他的嘛。

　　梅菲斯特顺着熟悉的道路，七拐八拐进狭小的巷口。

　　他不想浮士德再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了，于是他经常会跟修女要很多食物再送给他的朋友。那个最宠爱他的修女会揉着他软蓬蓬的头发对他说，“再这样吃下去可是要变成小猪了。”

　　那也是一只好小猪，梅菲斯特在心里想着。

　　梅菲斯特会分享他的食物，分享他的快乐。

　　浮士德似乎并不太愿意说话，不过没关系，他的那一份梅菲斯特可以帮他全部说出来。

　　浮士德渐渐对梅菲斯特放下了戒备，当梅菲斯特在那里侃侃而谈的时候，浮士德就会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摆动一下他的尾巴一一在以前，他可没有这么惬意地摆动尾巴的时

　　机。

　　“然后我就偷偷地把修女姐姐的发箍拿走了，反正她那么喜欢我，就算知道了是我的恶作剧也不会说我的。”梅菲斯特微微地煽动着他的小翅膀，那些半透明的羽翼会随着他心情不停地颤动着。

　　“哦，对了，我今天还要送给你一个礼物。”梅菲斯特

　　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把做工精良的铳，看起来很有质感，但是拿起了却并没有多重。

　　“我们每一个天使都有一把自己的守护铳，”梅菲斯特

　　把手里的铳交给了浮士德，“但是我觉得天使的生活太安全了，这种东西我完全用不到。更何况我也不喜欢伤害别人，这东西太危险了。”

　　“但是如果是你的话，一定需要一把护身的武器

　　吧菲斯梅握着浮士德的手，教他怎么使用这把武器，浮士德的手有点凉，像极了略微有些冰冷的空气。

　　“这种东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吗？”浮士德感受着手中的重量，这不轻不重的重量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我们是朋友嘛。”梅菲斯特冲着他笑了笑，露出了整

　　洁的牙齿，“修女姐姐说过，好东西要和朋友一起分享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谢谢你。”浮士德握紧了手中还残留着对方温度的铳。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啦。”梅菲斯特对着浮士德伸出了

　　一根手指。那天的梅菲斯特在玩刀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划伤了。这件事让梅菲斯特郁闷了一整个上午，但是在下午无聊玩弄书本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可以从嘴里面吹出来小小的羽毛。

　　羽毛落在伤口上，瞬间那个伤口便痊愈了。

　　他把这个现象告诉了修女姐姐，修女姐姐一把把他抱了起来，亲吻着他的额头。

　　“你一定是被神祝福过的孩子。”修女对着小梅菲斯特

　　说道。

　　会治疗的天使屈指可数，是很珍稀的存在。但是偏偏这样一个技能降临在了这个可爱的孩子身上。他一定是被神祝福过的天使。修女不停地在内心欣喜。

　　一片片的羽毛像雪花一样落在梅菲斯特的手里，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羽毛堆。

　　“看，漂亮吧？”梅菲斯特捧着羽毛，兴高采烈地给自

　　己最好的朋友观赏。

　　“只要把这个羽毛放在伤口上，马上就会被治愈

　　的菲斯梅一把把手里的羽毛都塞到了浮士德的手里，“我的羽毛可是很宝贵的呢，你一定要收好了。”

　　浮士德看着手里一捧被塞过来的羽毛，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以后我就是医疗型的天使了，使用铳这种事不适合我的。”梅菲斯特说道，“我的铳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用它做好事哦。”

　　2.

　　你知道命运最让人无措的是什么吗？不是每时每刻都要面对的未知与迷茫，而是你明知前面的路是一片荆棘和混乱，而你依旧要踏着步子前行，哪怕荆棘缠身、混沌不止。

　　天使是很美好的事物，他们庄严、肃穆，给这个世界带来柔软而温热的光。在浮士德的眼里，天使是独特的，那个会带着淡淡的笑又有点小调皮的天使是唯一的。

　　但是，如果浮士德知道了他们的未来是多么疯狂，他宁

　　愿只是死在暴乱的街区，而非遇见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那天天很蓝，阳光也不是那么的刺眼，徐徐微风吹过，轻轻地挑逗着脸庞的肌肤。

　　阴云密布下的世界，到底有多久没露出如此祥和的面孔了？

　　浮士德觉得很舒服，阳光晒在身上的温度正好，微风吹过的力度正好，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甚至觉得，哪怕一生的美好都停留在今天也无所谓了。

　　身旁的羽翼扑闪着，顶着光圈的男孩坐在大石头上，正悠闲地晃动着自己的双脚，轻轻仰着脸，感受着温暖的风拂过自己的脸庞。

　　一切都理应当这么美好－-没有战争，没有迫害，没有

　　嘶吼，也没有绝望。

　　火光四起，一阵剧烈的轰鸣在空中炸开，把一切静谧的美好全都一点点撕碎。

　　甚至都没有让人思考的时间，下意识的，浮士德拉起了梅菲斯特的手，向着远处逃离。

　　梅菲斯特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心脏跳的好快，手腕被握住的地方冰冷，温热的细风在耳边呼啸变成一道道阴冷的箭，他听不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奔跑，他只能跟随着浮士德的脚步，一步又一步。

　　梅菲斯特有点记不清楚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浮士德担忧的面孔，急躁的样子，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在他的记忆里面，浮士德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懂，他当然不懂。

　　只是当他懂了之后，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梅菲斯特在自己的小屋子里面翻弄着书本，彩色的图画和黑白的文字映入眼帘，但是他却丝毫没有什么心思去看这些东西。

　　为什么修女姐姐不让他到外面去？为什么她不告诉自己外面的世界是那个样子的呢?为什么这里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千差万别，而大家都好像完全不在意外面的世界一样？

　　梅菲斯特被下了门禁。就算他再怎么会撒娇，修女们也不会再让他这么胡来了。

　　那场暴乱，大家心里都明白一一只是有的人并不明白。

　　最疼爱梅菲斯特的那个修女依然会每天来看望梅菲斯

　　特，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梅菲斯特的错觉，以前那么阳光而又慈爱的修女姐姐，如今的面孔上好像布满了一层挥不去的阴霾。

　　“修女姐姐？”梅菲斯特试探性地叫了一下。

　　“啊，怎么了？”修女姐姐扯出了一个微笑，看着面前

　　的梅菲斯特。

　　“能不能放我出去嘛，我的朋友这么久没看到我，一定会着急的。”梅菲斯特绞着自己的手指，有点不高兴。

　　“·····.”往日开朗的修女姐姐难得地沉默了，就像他那个沉默寡言的朋友一样。

　　“我可以抱抱你吗？”修女姐姐沉默了很久，才说出这

　　样的一句话。

　　“嗯？”梅菲斯特疑惑地被抱在修女姐姐的怀里，柔软

　　而又温暖，是和浮士德身上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一开始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被遮掩衣领下面。

　　修女姐姐是在帮梅菲斯特换衣服时候发现的，修女用颤抖的手抚摸上了那个黑色的痕迹。

　　“答应我·····不要把这个告诉别人··....”修女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一种恐惧之下无法控制的颤抖。

　　“？”梅菲斯特看着修女姐姐，有些疑惑一－和当初浮

　　士德的样子很像，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不应该，不应该！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是个这么好的孩子……”修女紧紧地抱住了梅菲斯特，指节都有些泛

　　白，“他不应该遭受这些，为什么神偏偏要降下这么大的试

　　炼——”

　　修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梅菲斯特，相信我，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修女姐姐用颤抖着的手抚摸着梅菲斯特的脸庞，像是在安慰着梅菲斯特，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应该明白些什么了吧－-更何况

　　梅菲斯特很聪明，他、太聪明了。

　　“把他送走，快啊，这种被魔鬼诅咒的人不配待在这

　　里！”

　　“不不不，太恐怖了，为什么这种灾难偏偏要降临在我们的头上，主啊，您对我们是否太残忍了呢！”

　　“......”

　　杂乱的声音，像极了喧闹的街市，梅菲斯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尽管屋子里有很多人，但是却没一个人敢靠近他。

　　他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是恐惧、难过、亦或是其他？

　　梅菲斯特觉得吵闹，撕下祥和的面具之后，赤裸裸的人性便开始发酵，也许这里并非他所了解的那样美好一一全天下都是一样的，没有例外。

　　那个最疼爱他的修女姐姐捂着自己的嘴巴，拼命地抑制着自己的眼泪掉落。

　　多年之后，她一直都在悔恨着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站出来替那个孩子说两句话，她太懦弱了，在灾难面前竟然做不到挺身而出，却不得不让一个孩子独自去承受那些。

　　而其他的人则是在悔恨，当初为什么没有亲手消灭掉这个灾难，而让他遗留了下来，祸害无穷。

　　3.

　　“浮士德，我做错什么了吗？”

　　“......”

　　“错的不是我对吗？”

　　“......”

　　“我知道了，他们才是坏人……”

　　“……他们都该死。”

　　“......”

　　有时候，浮士德会觉得自己很笨拙，他甚至不知道要怎

　　么去安慰身旁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孩子。

　　每每张开的嘴又合上，浮士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不怪你……”浮士德抱着怀里的小天使，感受着对

　　方的温度，就在不久前，对方也是这么抱着他的，那个怀抱温暖而又柔软。

　　“……”这次轮到梅菲斯特沉默了。

　　浮士德知道，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梅菲斯特，他没错，浮士德固执地这么认为着。

　　他只是受害者，他没有错。就像当初梅菲斯特对他说的那样。

　　石头似乎是扩散到了脑子里，那些东西光是嵌在肌肤上就让人够受的，很难想象那些东西竟然钻进了脑子里面。

　　梅菲斯特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他常常会哭，嘴里面不知道在叫着些什么。

　　是因为疼吗？浮士德想。也许还有其他，更加痛苦的东西。

　　浮士德缓缓抱住了梅菲斯特，也许只有肌肤相贴，他才能感受到彼此的痛苦。

　　梅菲斯特头顶的光环越发地暗淡了，像萤火虫的光一样微弱。

　　也许再过不久，它就会消失吧。浮士德这么想着。

　　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像当初的那样，绝望和痛苦涌来，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还是那么的没用，就连最重要的东西都保护不了。

　　那是一场大火。

　　火热的浪潮席卷了整个教堂，张扬的大火吞噬这一切，就像一头怎么也吃不饱的猛兽。尖叫声，哭喊声，孩子们跌跌撞撞地奔跑着，疯狂地躲避着火焰。

　　修女们疯狂地撞着厚实的大门，企图开拓出一条生路

　　来。

　　但是一切都没有用。

　　当恶魔把双手伸向他们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晚了。

　　死亡很痛，但活着也很痛。

　　梅菲斯特就安静地坐在那里，观赏着这一切。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柔和而宁静。

　　“浮士德，神已经死了。”梅菲斯特对浮士德说道，以题里不再被需要了。”

　　浮士德静默着，内心却觉得一阵绞痛，那是一种如溺水般的压迫感。

　　“没事了，没事了……”梅菲斯特不知道是在安慰着浮

　　士德，还是在喃喃自语，“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世界坏掉了，得有人把它修好。”梅菲斯特对着

　　浮士德继续说道，“所以要来和我一起把这个世界修好吗？”

　　“当我的铳，替我把这个世界重新放回正轨。”

　　梅菲斯特环绕着浮士德的脖颈，在他的耳边喃喃细语。

　　就像恶魔的低语。

　　梅菲斯特吻上了浮士德的脖颈，那里有着些细微的鳞

　　片，冰凉而坚硬，但是梅菲斯特不在意，他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浮士德应该拒绝吗？可惜他做不到。

　　如果前面就是地狱，那么他要一起跳下去吗。

　　4.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无辜的。想活下去，就得用其他人的命去换。

　　火药的味道瞬间迷漫了四周，其实浮士德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味道，但是这却是少有的能让他安心的味道。

　　墨绿色的眸子透过瞄准孔，盯着远方敌人的一举一动，猩红色的瞳孔就像一条正在捕猎的毒蛇，只等待着猎物的出现再以迅雷之速将其捕获。

　　梅菲斯特的命令是干掉对方的指挥官，只要把那个家伙一枪爆头，对方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再无凝聚力。

　　今天的风有点冷，刮在身上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是浮士德并不会在意，他是变温动物，体温会随着周边温度的转换而转换。

　　也许冷暖只是对于恒温动物来说吧，对于他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过多感受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手上沾的鲜血越来越多，前一秒还在奔跑、嘶吼的生命，下一面便会喷出鲜红的血液缓缓结束生命。

　　也许他应该麻木吧。浮士德把子弹安装到武器上面，咔哒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死神的传呼。只要他举起这把武器，就会有生命离世。

　　但是这是梅菲斯特的命令，他必须遵从。

　　从瞄准孔望去，那里是一片荒芜的地带。

　　他的任务就是默默地等待，等待着敌人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等待着送上他们死亡最后的狂欢，等待着来自地狱的恶魔将他拖入地狱。

　　他好像从小就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一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梅菲斯特的病很严重，浮士德心里知道，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梅菲斯特的疯狂和暴虐使人忌惮，同时也招来了不少的怨恨，不过他可不在乎，他的眼里装不下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高傲而又自大，他早应该死在战场上几百次的，但是他没有死，每次都活了下来。

　　除了他那超乎常人的医疗术，还有一个更至关重要的存在——

　　“浮士德，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吗？”梅菲斯特趴在浮士

　　德的大腿上，眼眸微微的弯着，好像在对浮士德笑。

　　“我不会离开你的。”浮士德的声音向来没有什么温

　　度，就像他本人一样。

　　梅菲斯特很开心，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他环抱住浮士德的脖颈，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了一吻。

　　甘甜，而又带着致命的毒素。

　　5.

　　浮士德还记得，那个时候梅菲斯特抱着自己，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沾满了泪水。

　　恶魔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夺取掉人们的一切，有的时候，它就是那么发生了。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梅菲斯特的声音颤抖着，泪珠从金色的眸子中溢出，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浮士德拍着梅菲斯特的后背，安慰似的靠紧了他。

　　“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吗……我到底都做了些什

　　么……”梅菲斯特的手在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地狱，血流千里，遍地尸骸。

　　“这不怪你。”浮士德安慰道，对，这不能怪他。

　　“不，不不，明明就是我，明明一切都是因为

　　我菲斯特感到头部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不得不捂着脑袋无力地瘫倒在浮士德的怀里。

　　“是那些石头惹的祸，这不怪你，不是吗？”浮士德墨

　　绿色的眸子注视着梅菲斯特，像一条来自深渊的毒蛇。

　　“这不应该，没有人有资格剥夺他人的生命，修女姐姐跟我说过……”梅菲斯特感觉脑海中一阵混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浮士德吻住了梅菲斯特的脸颊，帮他拨开了眼前的碎发，“但是她们已经死了。”

　　是啊，被我亲手杀死的——

　　梅菲斯特只觉得有些窒息，好像是有什么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让他无法吞咽。

　　“我不想再错下去了，结束我的生命吧……”暗淡的光环已经快要看不清了，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个天使就会永远的消失在神的名册上。

　　“这不是你的错。”浮士德握着梅菲斯特的手掌，力道

　　大的快要梅菲斯特的骨头捏碎，浮士德固执地认定着自己的

　　知见，全然不顾他怀中的人到底有多么的绝望。

　　“……”这次轮到梅菲斯特沉默了。

　　病痛折磨着他仅有的理智，让他没有力气再去反驳。

　　也许活着也没那么坏？

　　梅菲斯特闭上了眼睛，那双金色的眸子隐藏到了眼皮后面，只有微微颤抖着的睫毛昭示着他还活着，他还能呼吸。

　　是梅菲斯特亲手把浮士德拉下来地狱，浮士德怎会让梅菲斯特独自一人离开呢？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昏昏沉沉中，梅菲斯特失去了意识。

　　当一个人做着自己以前最痛恨的行为，他会悲痛吗？

　　也许一开始会，但是渐渐的就不会了。

　　梅菲斯特的记忆开始模糊，那些以前的记忆在一点点离他而去。他忘记了自己以前都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忘记了孩提时代修女姐姐温柔的触摸，忘记了头顶光环温热的光和亮。

　　活着就得改变些什么，不然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个世界的人已经疯了，所以梅菲斯特要让他们都醒过来，把内心的愤恨全部都注入在武器上，推翻这个混沌腐败

　　的世界。千古的罪人总要有人来做。

　　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谁又能说谁是恶的呢？

　　梅菲斯特拥有一把很好用的武器，他战无不胜，只要被他那鲜红的瞳孔注视着，下一秒便会脑浆四射。

　　他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疯狂，反正他有着这么完美的武器，他不会惧怕任何东西。

　　浮士德只会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梅菲斯特，偶尔回答他几句话。

　　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在思考。

　　他做的到底对不对。

　　他不想让梅菲斯特死，所以固执而又自私地把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但是恶魔毕竟是恶魔，恶魔不会只要你的一节小指。

　　梅菲斯特的行为已经越来越不可控了，如果以前的梅菲斯特还在的话，他会不会怨他，怨他放任了自己的恶，怨他让一切越来越残暴，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行进着。

　　不过这种假设本来就不成立，因为以前的那个梅菲斯特已经不存在了，梅菲斯特只能记得最近几年的事情了，多余的他全都忘掉了，也正是因为他的记忆在一点点衰退，梅菲斯特变得更黏浮士德了。

　　当你失去了过去，又没有任何未来，那么你必定会死死地抓住还在你身边的人。

　　浮士德看着梅菲斯特的睡眼，那张平日里张狂的脸此时如此的毫无防备，小巧的睫毛，微微隆起的胸脯，一切都那么安详，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

　　但是随即一切都破裂了，那段时间是他最幸福时间，也是永远不可能回去的时间。

　　浮士德帮梅菲斯特盖好了被子，在他的脸上落下了一

　　吻。

　　晚安，我的梅菲斯特。

　　浮士德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成熟，他很自私，他不想再一个人孤零零的活下去，所以他拉着他身边的恶魔一起作恶了。

　　一开始是恶魔在引诱着他，那么到了后来呢？他是不是也拉着恶魔的手不放了呢?

　　6.

　　如果没有矿石病会怎么样？

　　也许梅菲斯特不用遭受这么多的苦难，也不会继而犯下那么多罪该万死的过错。

　　也许不会有那么多的家庭支离破碎，也许不会有那么多鲜活的生命葬送在战场上。

　　也许……

　　可惜没有如果，一切的假设都随着这两个“如果”灰飞

　　烟灭。

　　既然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就不要过多的想着和平了。

　　就算战争结束，矿石病得到了医治，那些深入骨髓的罪恶依然会如影随形。

　　和平只属于后人，并不属于他们。

　　他们的心里已经被划上了鲜血淋漓的战争痕迹，人性的丑恶，世态的炎凉，无一不刻在他们的骨肉之中。

　　“浮士德，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少年的眼睛盈盈的

　　笑着，从浮士德的身后走来。

　　“当然，”浮士德开口道，“因为你没错，错的是这个

　　世界。”

　　END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