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幽暗的地牢里，衣衫褴褛的白发少女被铁链捆住双手，蜷缩在墙角，白皙得近乎没有血色的肌肤与漆黑的牢房显得格格不入，看得出来她的身份并不一般。但此时，她还尚且没有完全恢复意识，哒、哒、哒，寂静无声的走廊里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这声音似乎让她突然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我这是...在哪？”少女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上一秒她还和自己的同志们在一起，现在却被关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脚步声渐渐近了，她不知道来者是谁，又会面对怎么样的可怕惩罚。“阿芙乐尔。对吧？”少女心里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如此轻易就被认了出来。定睛一看，那女人身着狱警样式的制服，却又与常见的那些不同，胸前的领子敞开，露出一抹令人目眩的雪白，衣服的纽扣紧绷着，似乎很艰难才束缚住傲人的胸围，及臀的黑色短皮裤只刚刚遮住私处，让人浮想联翩，双腿的黑丝破出几个大洞，却又不像穿了很久的样子，显然是主人故意为之；雪白如瀑布的银白色长发一直倾泻到腿根处，似乎也并没有束起来的意思，狂气的猩红双目散发出居高临下的冰冷气息，让少女感到不寒而栗。来人继续说着：“米哈伊尔大公失踪的女儿，却和暴民站在了一起，啧啧啧...贵族家的小姑娘，不好好待在家里学习文化和礼仪，却要出来做这种事，你觉得...很有意思是吗？”“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阿芙乐尔简直惊讶的要说不出话来，她出身贵族这件事连她的同志们也都几乎不知道，他们只是赞叹她作为革命者也拥有如此的美貌甚是难得，她也从未跟除了那位革命领袖之外的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身份，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那白发女人突然大笑，在阿芙乐尔听来很是渗人，“我是谁不重要，倒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勾当？这是造反，是要掉脑袋的。哪怕你是大公的女儿...只要沙皇愿意，你也是要死的，只是可惜了你这幅好皮囊啊...呵呵呵...”

阿芙乐尔将头转向一边，不愿再跟这个恶魔一样的女人多说些什么，只说道：“既然落到了你们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如果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的话...那绝不可能。”那女人笑的更加肆无忌惮，挑衅一般地说道：“真有意思，你们革命党人都是这样的吗？还真是铁骨铮铮啊，呵呵呵...活着不好吗？我也不是非要杀了你们不可...至少对于你，我还是挺有兴趣的...”阿芙乐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抓住了牢房的铁栏，近乎是嘶吼着对着她说道：“我的，我的同志们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你是说和你一样的那些暴徒？哼，倒是抓了不少进来，都关在别的地方了。你就这么关心他们？那些人和你又非亲非故...”那女人有些嗤之以鼻的样子。阿芙乐尔恨恨地道：“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只能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狱里为非作歹...”那女人用右手一下捏住了阿芙乐尔纤细的脖颈，以看起来就不属于女性的力气将她抬起在半空中，阴沉的说道：“够了，你说的话我很不喜欢...我叫甘古特，是这里的典狱长，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要真想杀了你，你根本就没机会见到我...你要是还想保住你的小命，就不要让我不高兴...听清楚了吗？”又过了几秒后，阿芙乐尔松开了抓着铁栏的手，身体开始瘫软，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显不出一丝血色，眼珠也因缺氧而逐渐泛白，甘古特才将她放开。阿芙乐尔一下子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嘴里大口呼吸着难得的空气，不时伴随着几声干咳，白皙的脖颈上显现出两道红色的抓痕，。

甘古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自顾自地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像你这样的犯人可不多见，不好好玩弄一下，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呵呵呵...”她像一只见到猎物的苍鹰一样盯着阿芙乐尔如贝加尔湖般湛蓝清澈的双眸，“你就好好待在这给我反省吧，什么时候我心情好了或许会来看看你的~”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阿芙乐尔并不怕她的威胁，但她所处的地方是监狱最深处的地牢，旁边既没有其他犯人，连狱警也几乎不来这里。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孤独，比孤独更可怕的是在孤独中等待死亡，她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更不知道那个可怕的白发女人要对她做什么。但比这更为现实的事情是饥饿与困倦的折磨，甘古特没有让人送过任何食物和水来，饥渴交加的阿芙乐尔只能用嘴去接不时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滴落下来的几滴水，她的嘴唇变得干裂，面容也逐渐憔悴；身上褴褛的衣服并不能起到什么保暖的作用，湿冷的地牢让阿芙乐尔蜷缩着瑟瑟发抖，她想要用睡眠来逃避现实，可冰冷的地板让她无处容身，发疯般的饥饿感和几乎失温的体征几乎使她精神衰弱。仅仅只是过了两天，在阿芙乐尔看来却像两个世纪一样久，她不由得想到，在她之前，是否也有一样的革命者在这里饱受折磨而死去了呢？

甘古特出现在了地牢的门口处。阿芙乐尔既不希望见到这个女人，却又希望她能给自己些食物充饥或者别的什么能减轻她痛苦的方法。“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甘古特依旧面无表情，好像牢里那个人的生死无足轻重。“...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阿芙乐尔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有些动摇，毕竟她终究是贵族的女儿，从未吃过这样的苦，也不能要求她太多。“哼，嘴倒是很硬嘛，我知道你确实没什么能告诉我的东西，我要的只是个态度而已，既然你不肯配合...就接着饿吧，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比嘴更硬？”甘古特冷笑了一声，比这位贵族小姐更死硬的犯人她是见得多了，现在只是仅仅是让她挨饿而已，还有更多手段没有用呢，甘古特并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阿芙乐尔开始有些疑惑了，既然甘古特知道她没什么价值，也不打算杀了她，那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特别关照”？可是阿芙乐尔的体力已经不足以再支持她进行更深的思考，很快她就因为低血糖而开始头晕。“给她喝几口水。找个人看着她，别让她死了，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甘古特冷冷地对旁边的一个狱卒说道。

又是一天过去，阿芙乐尔已经接近了自己的生理极限，此时的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能勉强维持着微弱的呼吸，同时因为长期的受冷，已经开始有些发烧，她感到自己似乎马上就要死了。在半梦半醒的幻觉中，她似乎听到了甘古特的声音：“还撑得住吗？小阿芙？”她勉强集中精神，却发现平时冷若冰霜的甘古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别这样...叫我。咳咳...你这个，恶魔...”阿芙乐尔下意识地抗拒这个称呼，她实在想不出面前这个女人的态度为何会突然急剧地改变。“别这么说嘛，我可是会伤心的...看我今天带了什么？”甘古特打开一个小盒子，竟然从中拿出了一块奶油蛋糕，“怎么样，你应该喜欢吃这种东西的吧？嘻嘻～”阿芙乐尔想要拒绝，但她的本能却让她伸出手去抓取。就在此时，刚刚还咪咪笑着的甘古特突然面色一沉，用黑色高跟皮靴一下踹在了阿芙乐尔的身上，冷漠地说道：“谁允许你这样做了？”阿芙乐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宠物就要有宠物的样子，用嘴来叼。”说完，甘古特竟然将蛋糕放在了皮靴的脚背处，牵着拴在阿芙乐尔脖子上的铁链，就像一个正在遛狗的妇人。

如果放在平时，阿芙乐尔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但现在她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其他的念头，竟然真的像宠物一样温顺地舔上甘古特的脚背，丝毫不顾礼节地狼吞虎咽起来。

“舔干净。”甘古特女王一般地说道。阿芙乐尔不再反抗，而是静静地舔舐着黑色皮靴上的食物残渣。“很好。乖孩子…”甘古特显得很是满意。“既然小阿芙这么乖，我也要给点奖励呢。”说着，她扯了扯手里的铁链，将阿芙乐尔拉得更加靠近，紧接着再次拿起一块蛋糕，说道：“这次，还是和上次一样哦，不过...”她竟然将蛋糕叼到了自己的嘴里，示意阿芙乐尔凑上来。阿芙乐尔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不知是因为稍微补充了些能量还是有些害羞，亦或者两者皆有。看着甘古特冷艳绝美的脸庞，不知为何，阿芙乐尔竟然有些动摇，或许...顺从她也不错？至少她长得比自己还要美，应该也不算吃亏吧...不管了，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诱惑下，阿芙乐尔一口咬上了那块蛋糕，而甘古特也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让眼前的猎物根本无处可逃。随着阿芙乐尔的咀嚼吞咽，两人的嘴唇也越来越近，终于，在阿芙乐尔从甘古特嘴里抢过最后一口蛋糕时，甘古特露出了自己掠食者的本性，狠狠地吻住了阿芙乐尔的双唇，伸出香舌撬开了她的樱桃小嘴，肆无忌惮地掠夺着阿芙乐尔的香涎，同时与残留在嘴里尚未下咽的奶油搅拌混合，让这个吻变得更香甜绵长。

甘古特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 从阿芙乐尔的小腹缓缓滑过，然后伸入了她的禁肏，只是轻轻抚摸她未经人事的滑腻阴唇，就惹得这位洁白的公主一阵触电似的娇颤。但阿芙乐尔的身体已经虚弱得无法反抗，只能任由甘古特肆意妄为，而下体与嘴唇所带来的双重快感也让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在经验老道的甘古特面前，她的所有弱点都一览无余。大概持续了几分钟后，阿芙乐尔才勉强恢复意识，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轻轻咬了一口甘古特的舌头，警告她不要再继续。甘古特最后又用力地吮吸了一口，才意犹未尽地放开，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说道：“很美味哦～多谢款待，阿芙乐尔小姐～作为回报，剩下这些都是你的了。”说完，她又捏住阿芙乐尔的下颌，半安慰半威胁地说：“只要你向今天这样听话，我们就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让我满足了，对你温柔些也不是不可以，听明白了吗？”不等阿芙乐尔作答，甘古特便转身锁上牢门走了。望着她高挑的背影，阿芙乐尔心里百味杂陈，这个女人真是不可捉摸，不知道下次她又会变些什么法子来玩弄自己？

但此后几天，她都没有再来。阿芙乐尔被转到了另一个牢房，这里有床铺桌椅，每天还有正常送来的食物和水，对于阿芙乐尔来说，这里除了无聊以外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了。也许是知道她的想法，甘古特竟然还贴心地送来了几本书，甚至还是她喜欢的托尔斯泰和屠格涅夫的作品，虽然可能甘古特本人也不知道这些书是什么。

又过了一阵子，阿芙乐尔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这天，阿芙乐尔被带到了典狱长的办公室。“长官，犯人带来了。”狱卒向甘古特敬礼。“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甘古特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可是您自己一个人...”“听不懂我的话是吗？”甘古特有些不高兴了。“是！”狱卒不敢再多说什么，料来这么个小姑娘也不可能把典狱长怎么样，便赶忙关上门退了出去。

“坐吧。”等到狱卒出去后，甘古特脱下了帽子随手扔在桌上，脸色柔和了许多，示意阿芙乐尔坐下，但阿芙乐尔却不打算领她的情：“有什么事？要审问我的话，也不需要在这里吧？牢房不就很好吗？”

甘古特倒也不怎么生气，有些玩味地说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让你陪我喝点酒聊聊天罢了。连这个也不愿意么？还是觉得和我这样的人待在一起玷污了你？”最后一句话让阿芙乐尔有些面红耳赤：“你！...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我绝不会再向你妥协了！...绝不！”“好好好，随便你怎么说吧，如果你的态度好点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对你温柔一些...嘻嘻，喝一杯吧？”甘古特从酒柜里取出一瓶伏特加，倒出两杯，“放心吧，这里面什么也没有。”说完，甘古特将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将空杯子展示给阿芙乐尔看，随后给自己添满，又将另一杯递给阿芙乐尔。“谁要喝你的酒...”话虽如此，但阿芙乐尔还是接过了甘古特递来的酒，小口小口的抿着。

甘古特看着她喝酒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可爱。“在家里他们都不让你喝酒吧？”甘古特问到。阿芙乐尔点了点头。“那怎么能行！作为北联人，怎么能不喝酒呢！这样的人生该多无趣！唉，算了，说这些你也不会懂的...”说着，她又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看起来她今天的心情不错。“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米哈伊尔大公的女儿？”阿芙乐尔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问题。“我和你父亲...可是老熟人啊。哼，虽然关系不、太、好、就是了。”那三个字一字一顿念得很重，阿芙乐尔不知道甘古特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没跟你说过？也对，你本来就没有知道的必要。”甘古特有些嘲笑似的，自顾自的说道，“本来我是有机会进入宫廷，在帝国的中枢里身居高位的...但是你父亲坚决反对我这样贫民出身的人待在宫里，皇后和她身边那个叫拉斯普京的疯子...也不喜欢我，她害怕时间长了，我会魅惑沙皇，哼，那个蠢货皇帝还不值得我这么做...”阿芙乐尔感到十分惊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范围。甘古特继续说着：“所以他们把我放逐到了这个地方，觉得这样我就没什么威胁了。但他们却不知道，我利用这里的亡命之徒，打造了一个深入整个圣彼得堡的情报网，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我...自然包括你。”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道：“不过那些事情和你无关，我并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才这么对你。只是我个人对你相当感兴趣而已～”甘古特看向阿芙乐尔的眼神里充满了挑逗，这让阿芙乐尔感到很不自在，却又不敢显露出来，只能想着找个别的什么话题。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甘古特...既然你出身并不高贵，为什么对同样是穷人的犯人们那样残忍呢...他们有许多都是可怜人呀...”

甘古特眼里闪过了一道难以察觉的光，却若无其事道：“妇人之仁。哼，你又懂得什么...我只是做我分内的事而已。”“分内的事就是残害他们，折磨他们吗？就像对我那样？”阿芙乐尔很是激动，她不能明白世上怎么会有以折磨他人为乐的人，最多也只是在文学大家的小说里面才见到过。甘古特的语气冰冷了许多：“他们违反了法律，危害国家，难道不应该惩罚？”阿芙乐尔却不同意她的说法：：“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谁又愿意违法犯罪，甚至起义抗争呢？难道穷人就不配活着吗？这样腐朽的国家，这个黑暗的社会，让人变成了鬼，难道它的存在就是合理的吗！？”说着说着，她竟激动地颤抖起来。

甘古特很是震惊，她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竟然能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长篇大论，难道那些革命党人真的有什么魔法？“哼，穷人就是不配活着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这个国家最不缺的就是穷人，他们只是无足轻重的燃料而已，没了一批，还会有另外一批...所以我才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摆脱穷人的身份，你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又怎么能懂呢？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出身，或许我能成为第二个叶卡捷琳娜大帝也说不定...”甘古特有些忿忿不平的样子，“你不知道我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却以为用几句自视清高的话语就能说服我？”阿芙乐尔一时语塞，和甘古特相比，她的阅历简直就像一张白纸。可是她仍不甘心，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才要争取我们的权利，既然这个国家不认可你的才能，你又为什么要效忠于它呢？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在我们的队伍里，一定会是非常出色的领导者！”“真有意思，你以为凭你们这些人，就能推翻这个庞大的帝国了？”甘古特嗤之以鼻，这样的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她从来不觉得这些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话虽如此，但种种迹象表明，帝国的首都正暗流涌动，她天生就对这样的事情十分敏感，或许这次真的会发生什么大事也说不定，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彼得格勒上空的阴云越发浓重，战争给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所带来的压力已经濒临极限，整个国家就像一个火药桶，随时有被点燃的可能，而作为首都的彼得格勒，正处在这个火药桶的中心。甘古特隐隐约约感到将会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发生，但自己却无从入手，这种完全不可控的感觉让她十分烦躁。值得一提的是，阿芙乐尔现在成为了甘古特的私人随从，除了吃饭睡觉仍要在指定地方，其他时间她都可以自由活动，监狱里的人很快都知道了这个新来的小姑娘不一般，但典狱长竟然喜欢女人这点着实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这天，阿芙乐尔照常在甘古特的办公室陪她喝酒。甘古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刻薄，但也总是会在阿芙乐尔身上占点小便宜，每次看到她羞红了脸的样子，甘古特都感到非常

愉悦。“你说...你一个贵族小姐，为什么要跟革命党人混在一起呢...明明就可以过上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却要为了那个什么主义，放弃自己的一切，还真是幼稚啊...”甘古特醉醺醺地说道。“我们要为了天下的穷苦人而奋斗，如果能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我一个人过得苦些又有什么关系呢？”阿芙乐尔的立场很坚定，“每次我看到彼得格勒和莫斯科大街上冻死的穷人，沿街乞讨的孩子，在田地里劳作了一辈子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农奴，我都在想，这个国家是怎么了？明明是这么幅员辽阔、物产丰饶的国家，却养不活它的人民，那些生产出来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都到了沙皇和贵族们的餐桌上，仓库里，所以我们才要起来抗争，我们要拿回本来就属于穷人的东西！”阿芙乐尔昂首挺胸。

“嘛，还是这套说辞...我没有那么高尚的觉悟，读过的书也不多...我只知道，你本身就不是穷人啊...又如何能真正与他们融为一体呢...用你们的话来讲，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阶级’，对，阶级不同，怎么可能真的毫无矛盾呢...也许哪天你就会和他们分道扬镳的...呃...”甘古特感到身上十分燥热，将外套脱了下来随意扔到沙发上，同时将手绕过阿芙乐尔腰后，搂住了她。“不过你说得对...这个烂透了的国家早就该消失了...真要到了那一天，我就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把剩下这辈子过完...”说着说着，在酒精的作用下，甘古特竟然靠在阿芙乐尔的肩上睡着了。看着甘古特脸上泛起红晕的睡颜，阿芙乐尔忍不住伸手整理了一下她稍显凌乱的头发，心里却想着她说的话，没过多久，阿芙乐尔也感到了倦意，两人就这样依偎着沉沉睡去...

1917年春，一场大雪遮蔽了乌拉尔山，赤寒千里，尸横遍野。可工人和农民的胸膛却没有冷却，他们带着红色肩章，穿着各式各样的制服，高举红旗，在塔夫利宫欢唱《马赛曲》。人民的愤怒像是一把双刃剑，先是斩断了帝国的余晖，再释放出不受法律约束的狂妄人性，洪流席卷，践踏着古老帝国首都的最后尊严。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却又错愕不已，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到，这个已经存在了三百多年的强大帝国，在短短八天内就土崩瓦解。起初，由于世界大战带来的物资紧缺使首都的人民陷入寒冷与饥饿，他们走上街头进行抗议，要求沙皇退出战争，却被沙皇军队大肆屠杀。但军队内也并非铁板一块，不愿对人民开枪与不愿被派往前线送死的士兵们随后发动起义，很快控制了整个彼得格勒，起义的军队冲上街头，与工人和农民汇聚成狂涌的浪潮，沙皇无力控制局势，宣布退位，并将皇位让给了自己的弟弟米哈伊尔大公，但后者直到最后也没能成为新的沙皇，而是在一年后被囚禁杀死。

在地面上风起云涌的同时，帝国中央银行的地下金库的门被一群不速之客轰开了一个大洞。被其他地方的巨大混乱所惊吓到的银行职员和金库守卫早已经四散逃跑，根本没有什么人看守这里，这群不速之客的行动相当顺利。很快，他们就卷走了数量惊人的金钱，随后消失在了浩浩荡荡的人群中。等到起义军匆忙赶到时只剩下一片狼藉，没有人知道这笔钱去了哪里，更不知道是何人所为，直到新政权建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政府和民间的许多人都在寻找这笔财富，但都无功而返。有人说它被藏了起来，也有人说它早已被带到了国外，总之，这成为了一桩流传很久的悬案。

但此时仍在监牢里的阿芙乐尔还不知道这些，她只奇怪为什么没有再见到看守她的狱卒，直到几天后，革命者打开了监狱的大门，释放出所有的政治犯时，她才得知外面已天翻地覆。而典狱长甘古特也早已不知所踪，但出乎阿芙乐尔预料的是，与她一同被抓进来的同志们都没有受到什么迫害，这让她很是惊喜。几个月后，一个曾经被沙皇政府通缉的人物回到了彼得格勒。在革命者的临时办公地点处，阿芙乐尔再次见到了那个人。“导师？！”阿芙乐尔又惊又喜，她见过这位伟大导师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好久不见了，您过得还好吗？”那个名叫伊里奇·乌里扬诺夫的男人说道：“当然，而且是相当好！想到我们多年的理想就要实现，简直让我兴奋不已！所以我马上就从国外赶了回来。在这样的地方待了这么久，让你受苦了啊...”阿芙乐尔十分激动，说道：“谢谢您！我其实没有什么大碍。但我想知道，我所在的那个监狱的典狱长...去了哪？她叫甘古特。”“啊，我知道她。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十分懂得审时度势，她没有迫害过我们的任何一个同志，甚至还以此联系了我们，希望能够在新政权里得到什么好处...但我们明确地拒绝了她，我只能向她保证的是，我们对她的过去既往不咎，但她那样的人，不可能加入革命的队伍。至于她去了哪里，我就无从得知了。你要找她做什么？”“没什么...抱歉，我先去忙了。”阿芙乐尔心里一沉，她原本还想再见甘古特一面，却不知是否还有这个机会了。

大洋彼岸的美国，寸土寸金的纽约第五大道上新开了一家酒吧，没人知道它的主人是什么来头，但在美国这样自由的地方也没人在乎这些，顾客们只知道这里的酒既纯又好，除了美国常见的品种，还有来自欧洲和俄国的烈酒。即使在几年后的禁酒令时期，这里从黑市走私来的的酒品供应也从未断过，很快这里就成为了纽约上流社会消遣时间的好去处。一个冬天的晚上，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大街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大部分的店面也已经过了营业时间。吱呀一声，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不好意思，已经打烊了，请回吧。”白发女子看也不看一眼，认真擦拭着架子上的酒杯。来者却不为所动，走到了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我说，这里已经打烊了，你是听不懂...”“来杯伏特加。”白发女子一下愣住了，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请来杯伏特加，谢谢。”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阿芙乐尔。“是你啊...”白发女子自嘲地笑了笑，“还记得我的，居然只有你啊。”毫无疑问，她就是曾经的甘古特了。“你穿这样的衣服，还挺好看的嘛。”阿芙乐尔笑着说。一身酒保制服的甘古特，虽不像从前穿得那样开放，但修身的裁剪仍掩盖不住风姿绰约。“谢谢。”甘古特用手撩开耳边的发梢，微微一笑，过去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她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她从酒柜上取下一瓶伏特加，是她们从前在监狱里最常喝的那个牌子，然后倒出半杯递给阿芙乐尔。“怎么想到来找我了？国家刚经历了内战，国内百废待兴，你的同志们应该很需要你才对。还是说...”甘古特并没有把话说完，她隐约能猜到答案。阿芙乐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将杯子敲在了吧台上，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你之前跟我说的话是对的。他们吊死了我的父亲，尽管我也不喜欢他对穷人的态度，但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可即使是看在我的份上，也不能饶他一命。不仅是他，我的很多贵族朋友们也被吊死了，剩下的都跑到了国外...”阿芙乐尔把下巴埋进了围巾里，双手交叉垫在吧台上。“我认为贵族里还是有些好人的，不能全部归类为敌人，但他们认为所有贵族都应该被吊死...那我算什么？我原来不也是贵族吗？我想不明白，所以就离开了那个国家，因为那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珍惜的东西了，亲人、朋友、还有家，都没有了...你说的没错，我果然是个很幼稚的人啊。”阿芙乐尔看起来有些沮丧。“但当我看到大街上的穷人得到了食物，拥有了住所，我又觉得我做的事情似乎是有意义的...”甘古特摸了摸她的头，轻轻说道：“这不怪你，谁又敢保证一辈子都是问心无愧的呢。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我也一样...只是我付得早了一些而已。...说起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阿芙乐尔摇了摇头，她其实没有想到，经历这么多以后，唯一能依靠的竟然是这个当初她又爱又恨的人。“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留在我这里吧。我可以送你去读大学，美国的好学校很多，你想去哪一个都没问题，...或者你想去做些别的什么，也都可以。从前的那个身份已经不重要了，我们都要学会重新开始。”甘古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其实...我是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的。除了你，我也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了...我这样说话让你很不适应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和从前相比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阿芙乐尔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觉得很好啊。倒不如说，我觉得你就应该是这样的呢。你本就不是坏人，那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知道你其实也不想活得那么累...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该做什么，你说得对，我确实想去大学里学更多的东西，起码要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但我现在更想去到处看看，去欧洲，去东方，去看看那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觉得呢？”甘古特没有直接回答她，却从吧台下摸出了一本书，是马克思的《资本论》。“这是你让我看的书，我离开那里以后一直在看，虽然还不太看得懂，但我大概能明白你说的那些主义是什么了...我想说的是，或许你可以换个方式称呼我了，同志。我会陪你一起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的...”她伸出手握住阿芙乐尔的手，鲜红瞳孔内映出清澈的光，那是阿芙乐尔从未见过的。“这世上，没有甘古特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用另一个名字叫我吧。”“可我觉得这名字也不错。就像我还叫阿芙乐尔一样，我会一直叫你甘古特的。”阿芙乐尔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甘古特的脸颊。窗外的大雪纷纷落下，时代巨轮滚滚向前，她们也只是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而已，当真正置身于漩涡中心时才会明白，那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失去一切。她们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会有喜怒哀乐，也会害怕。

宏大叙事的光辉并不能掩盖普通人的不幸，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其他事情都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在她们看来，能够陪在彼此身边，就足够了。不论她们是叫阿芙乐尔还是甘古特，或者是别的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理想，有过那么一段不平凡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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