⑤

峯义孝从昏迷中被大吾唤醒后，很快就恢复到了正常状态。只是从那次意外后，大吾再也没来看过他，只打过一次电话，让他好好休息。

电话还是打给片濑的。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是的，会长。”

片濑只觉得峯义孝的表情显而易见地阴沉了下来，他慢慢从床上下来，“和斋藤说一声，我今天就不在这里住了。”

“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现在回去是不是太勉强了？”

“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峯义孝知道自己大概昏迷了一周，虽然现在的情况没有上一次大吾昏迷时那么混乱和糟糕，但也不容乐观。他一直都知道大吾在拜托花商追查东城会内部的叛徒，但重来一次的他知道滨崎豪和神田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必须抢先动手，把他们两个都杀了，这样大吾先生就只有他了。

“帮我联系一下神田，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把他们杀了之后，再把理查森也干掉就好了。

峯义孝回到了白峰会的事务所，与其说是事务所，不如说是他的办公室。他不喜欢一般的极道事务所，那些事务所太冷冰冰，也太没有品味了。所以他花几亿采购了一些勉强能够入眼的艺术品和装饰品，只希望这间办公室能让他更舒服一些。

当然，峯义孝也是希望如果大吾有哪一天来他的办公室，这些装饰能向他证明一下自己的品味。这是他向大吾展示自己的方式，只是大吾迄今为止还没有来过他的办公室。

这是峯义孝在死而复生后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片濑一定每天都打扫办公室，他已经这么久没有回来了，办公室里还有Nasomatto的黑色烟草味。那是一种说不上好闻的味道，但酸涩的烟味下隐藏着一股甜意，就像腐朽的烂木下生长出来的青草。他很喜欢这种香味。

峯义孝拉开了落地玻璃窗的窗帘，正午的阳光并没有穿过玻璃洒进他的办公室，但是玻璃微微发热的温度让他觉得很熟悉。

他坐回自己常坐的扶手椅，拿起办公桌上他自己儿时的照片。

……不，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了。他把照片倒扣着放进抽屉，心里想着或许该把照片换成大吾的单人照。

“会长，神田先生来了。”片濑敲了敲门，低声说道。

“带他进来。”话音未落，神田强就一把把大门推开了。

“峯，你这里一股什么味啊？”神田强吸吸鼻子，“怎么和我之前抽的大麻一样。”

“神田大哥，请坐。”峯义孝没有理会他的话，对着自己办公桌对面的真皮沙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神田强自然也不会客气，挺着肥硕的肚子瘫坐在沙发上。

“找我来有什么事？”

“是这样，大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想做东城会会长，没错吧？”

“啊。你怎么突然说这个？”神田强大大咧咧地回了一句，他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那么大哥应该也知道，我虽然是个若头辅佐，为会长挡了一枪，可他在我住院的时候竟然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峯义孝说这话并不是空口无凭，他对外放出的消息是他在东都大学医学院附设医院住院疗养，他也付费包下了医院的一间高级病房，而大吾确实没有去过这家医院。

“唉，会长这么做确实过分了。我还去医院看过你两次呢，只是那两次你的小秘书都说你睡了，所以我才没有进来打扰你。”神田强摸了摸光头，笑了两声。他说的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峯义孝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啊，所以我觉得，还是大哥你比较适合当东城会的会长。而且现在路上又有黑衣人，会长也曾经受到枪击，就算他再被枪击一次，完全可以推给那些人。”峯义孝也对着他笑了笑。

“我就知道，还是兄弟你靠谱。我可是一直把你看成兄弟的！”神田强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神田拍击的力道像是在威胁他。

“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在哪里动手？”

“神田大哥，我这有渠道从中国帮那里买枪，不如大哥先买了枪我们再说。”峯义孝动手从手边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用钢笔写下了两行字，“大哥派人去这个地方，应该就能相信我了。这两天，我会把会长的行动路线透露给你，大哥可以放心。”

神田强点点头，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烟，峯义孝立即拿出打火机为他点上。他从峯义孝手里接过那张纸，眯着眼睛看了看，然后胡乱地塞进口袋。

“峯，就算这次会长没来看你，他之前可是那么看重你啊，你真愿意为了我背叛他？”

“大哥，我最先认识的，带我进入这个世界的可是你。就算会长倚重我，但我这个白峰会不还是靠着大哥才建立起来的吗？说句实话，东城会本部也不过是依靠着我的上缴金才能运作，我认为六代目没什么能力，不能服众。”峯义孝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是违心的话，但为了他的计划，他不得不这么做。

“哈哈哈哈！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等买好了枪，我就和你联系。”神田强叼着烟站了起来，峯义孝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用力拍了拍峯的肩膀，接着就出门去了。

神田强走后，峯义孝打开办公室的门，对坐在门外办公的片濑说：“打开办公室的通风系统。”

“好的，会长。”

回到办公室后，他把那个打火机扔进了垃圾桶。

-

柏木修坐在千禧塔顶的事务所里，他已经和桐生一马联系过了，桐生很快就会过来。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和桐生说这件事，尤其是这件事还牵扯上了风间让二。

“柏木大哥！”就在这时，桐生一马推开了事务所的大门。

“啊，你来了。”柏木站了起来，“这次的事件很严重，虽然大吾没有受伤，但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为他挡枪的是谁？”

“是东城会新晋的若头辅佐，白峰会会长，峯义孝。”

“峯义孝……”桐生一马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语气有些迟疑。

“你在电话里说，冲绳也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桐生从怀里拿出一张素描画纸，递给了柏木修，“其实，一周前冲绳的琉道一家这个组里名叫名嘉原的人也被枪击了，犯人就是这个画上的男人。”

柏木把画纸打开，他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些预感，这个人或许就是风间让二。果然，画纸上的风间栩栩如生，甚至让他感觉这个人更像是风间新太郎。

“这是……”

“我本来也不敢相信，但待在现场的孩子画了这幅画。”

柏木叹了口气：“这么看来，袭击会长和名嘉原的是同一个人。在现场有没有什么异常？”

“名嘉原身边的土地权状不见了。”

“那么……他们应该就是为了土地收购而来。东城会一年前被卷进了这个事件，你当时也参与其中。”

“嗯。但我记得因为大吾出面，当时的计划已经停止了。”

“现在应该有别的组在继续进行这个活动，所以才要抢夺土地权状。最重要的是要找出指使画像上的男人枪击会长和名嘉原的幕后黑手。桐生，我需要你的帮助。”柏木仔细看了看画像后便把那副画像还给他，“至于这个人……我对他有一些了解。”

“柏木大哥，你……知道这是谁？难道老爹又活过来了？”

“他是老爹的弟弟，叫风间让二。但是他为什么来，现在又在什么地方，我就一无所知了。”柏木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就目前来看，让二或许已经和那个幕后黑手勾结在了一起。他不愿意看见这个结果。

“我明白了，我会把这个男人找出来的，我不能让他伤害东城会。”桐生把画纸收回胸口，“柏木大哥，我先走了。”

柏木点点头，他不知道对柏木说出风间让二的事是对是错，但至少能让他少走一些弯路。

桐生走后，他准备让小弟来打扫事务所，这是风间组的小弟们每日必做的功课。而他自己要离开事务所去找大吾，告诉大吾桐生所说的事以及风间让二的来意。这些话不能在电话里说。

他在事务所的木桌前又坐了一阵，刚要打电话叫小弟们上来，事务所的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柏木本能地将手伸向西装内，握住了手枪的枪柄。

“谁？”

“是我。”

当柏木看清来人的时候，他知道已经晚了。

风间让二正用枪指着他的眉心。

柏木修索性就松开了枪柄，双手放松地搭在旋转椅的扶手上：“为了冲绳的那块地？”

风间让二点了点头。

“动手吧。”柏木修看着风间让二，尽管他的老爹早已死去，可他还是忍不住从眼前的人脸上寻找每一丝相似的印记。到了这个年纪，风间新太郎应该已经长出了丝丝缕缕的白发，风间让二能让他看见老爹如果活到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老爹让他死，那他就会心甘情愿地去死。

风间让二皱起了眉，原本将要扣下扳机的手停下了。他搞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搞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能够反抗却束手就擒，也搞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他，好像看的是其他人。

这一次也是，上一次也是。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柏木……修，在你死前我要你回答我，你在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的是谁？”

回答他的是柏木长久的沉默。

“……是我哥哥？”风间让二上前两步，隔着办公桌抓住他的衣领把手枪顶在他的眉心，“你这么喜欢我哥哥，他知道吗？”

柏木依旧沉默不语。

“柏木修，说话！”

“风间让二，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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