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十代的指引就完全不像先前那样像个无头苍蝇似地乱撞，不如说十代到了这里之后更加自在了许多，走起来完全不像是看不见的样子，比约翰更清楚该往哪里走。他们很快就遇到了第一个人，是戴着眼镜的少女，遗憾的是她也和斋藤陷入了同样的状态。十代也重复了一遍对斋藤做的事情，将那些黑雾都引入自己体内。约翰看着这一切心里不是滋味，即使黑雾看起来对十代无害，但继续积攒下去万一出什么意外……他制止住自己快要失控的想象，猛地吐出一口浊气，试着也往少女靠近了些，然后他看到了笼罩在少女身上的异物，黑雾被十代剥离后露出了它的面貌，那是一名女性……？约翰有些不确定，因为它看上去不止有一个人，破碎的连衣裙勉强挂在身上，裸露出来的部分胸膛贫瘠无比，从肩宽来看还是个小男孩，另一边却是属于女性的柔和线条，两条腿也粗细不一，不协调的肢体扭动着在少女身上来回摸索，缺陷了半边脑袋又黏上了一张脸当补充的头部和少女的脑袋重合，三颗眼珠子疯狂地转动像在探寻着什么。直觉感到不妙的约翰快步上前一脚踢了上去，一脚将它踢了出去。很好，有踢中的实感。

那怪物发出一声吼叫，看样子约翰的踢击确实对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它警惕地用三颗眼珠子死死盯着约翰，拼接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利爪在地面摩擦蠢蠢欲动，又好像很忌惮着他似的迟迟没有动作，只是压着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从它大张着的嘴巴能看到它并没有舌头，牙齿也参差不齐。

约翰趁机把少女拖了过来，同时不忘拉着十代一起远离怪物。怪物正好堵住了前方的道路，带着昏迷的少女一起逃跑也很碍事，必须在这里想办法解决才是。怪物的体型相当于一个成年女性，动作也不是很灵活的样子。他的攻击有效的话，或许真的能物理击退。约翰这么想着，在十代掌心写下“等在这里”，然后一边警戒着一边朝怪物靠近。

这个世界给予他的背景设定里有为了自保学习过自由搏击，他本身也有经常锻炼，靠着肌肉记忆动起来还算是顺畅，而且怪物在他靠近的同时明显退缩了一下，它是在恐惧着自己吗，约翰没有想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会让它忌惮的东西，不过现下只需要击退它就足够。怪物吃了他重重的一拳，拳头触碰到的部分顿时陷了下去，它的体内好像缺失了内脏。怪物发出凄惨的呜咽，半张姣好的面容痛苦地扭曲着，浅褐色的眼睛渗出血水充满哀伤地凝视着约翰。

要彻底地杀死它才行。

约翰浮现出这个念头，手移到它纤细的脖子上加重力道。从怪物口中发出复数人的声音，随着它的呼吸逐渐减弱，它的身躯也逐渐崩坏消散。

消灭了怪物，约翰却完全没有轻松的感觉，刚才好像被什么控制了的感觉让他非常难受。

“……约翰？”

约翰猛地抬起头，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仅仅是这样就仿佛看到了希望，约翰摇了摇头把怪物的事情抛之脑后，快步回到了十代身边，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自己已经完事。

“发生什么了？”十代问道，但没有等约翰有所回答，继续道，“得快点去找另外的人。”

约翰才想起被自己扔在一旁的少女，转头去寻却发现少女不见了。

“她已经回去了。”十代道。

或许就在刚才，十代做了什么吧。约翰胡乱猜测，他终究是个半吊子，这方面还是以十代为准吧。

他们继续在迷宫里前行，岔路越来越少，他们走在笔直的通道中，可能是过于寂静了显得有些尴尬，十代主动挑起了话题，当然因为约翰不能出声，只是单方面的聊天。

“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明明我的眼睛可以用，却一直装成盲人。不过，即使没有那些东西的影响睁开眼睛的我也和瞎子没什么两样。”

“我看到的世界似乎和常人看到的不一样。”

这点十代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说过，这也是大众攻击他的一大原因。常人总是不愿相信自己无法认知到的事物是真实的，又会追捧起虚无缥缈的存在。约翰只知道十代不擅长撒谎，他有自信看穿十代的谎言与真实。

“我常常会想我看到的这个世界到底意味着什么，到处都是扭曲的光影和强烈的臭味，即使有人站在面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形，更别说脸了。”

“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呢。”

“美寿知说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双眼睛带来的明明只有不幸。”

……

十代说了很多，或许正因为约翰无法出声，他才能毫无保留地倾诉吧。

对于约翰来说他才刚刚到达这个世界，但对于作为梦境根源的十代来说，每个梦都是他的一生，出生到现在二十余年，一直都孤身在黑暗与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度过，不会被人理解，不会被人接纳，被人畏惧，被人疏远，正如霸王一般。

约翰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还能和十代一起并肩作战，是不是就不会让他陷入噩梦中了，但是没有如果。

约翰抬手挥去了不知第几次缠上来的黑雾，握着十代的手停下脚步，摩挲着他的手掌许久，在他掌心写下问题——“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他期待着、企盼着自己在十代心里的地位是最特殊的那个，十代眼里的他不会和旁人一样。

十代愣了一下，抿着嘴唇深吸一口气后缓缓睁开双眼，约翰所熟悉的那双异色瞳在黑暗中泛着淡淡光芒，轻颤了一下，他又反复眨了眨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为什么……好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形状。”十代就那么看着约翰的方向失了神。

约翰眼睛一亮，再次在他的掌心重复刚才的问题。

“……应该是蝴蝶吧？”十代有些犹豫地回答，“好多蓝色的蝴蝶。”

说起来刚才也遇到了蝴蝶。约翰想起刚才从自己心口穿过的蝴蝶，这个世界的构成都和十代息息相关，当然包括这个空间，之前十代睁眼的时候是不是有看到他所以才会在这里出现他灵魂的象征呢。

约翰握了握他的手，继续写下“我会在你身边”。

“……什么意思？”十代皱起眉，瞪着眼睛满是不解，“我不需要无谓的同情。”

约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的动作在对方眼里呈现出来的会是什么样，拉着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脸，带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抚过自己的脸庞，视线不敢从十代身上移开。十代能够认知到自己吗？

“你要做什——？！”十代哑然，只愣愣地瞪着他看。

十代有好好地看到他吗。约翰亲吻过他的手指，握着的手十指相交，凑近他的耳边只能以气音轻唤他的名字，这样，应该能传达给他一点吧——“十代……”

可还没等他说完，十代瞪着眼睛，肩膀颤抖起来，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伸出手抵着约翰的胸膛拉开距离，约翰能清楚地感觉到十代抓着自己胸襟的手也在颤抖，声音中也带着哽咽：“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为什么能够看到你，为什么看到你之后心脏会这么痛……你到底是谁……好痛苦……”他一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脸上满是痛楚。

在十代眼里映照出来的，是他自身吗？约翰伸出双臂，不顾他的拒绝将他紧紧拥住。

“十代！”他无声地呼喊着十代的名字，呼喊着他让他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你一定要从梦里醒过来。”

“……醒来？”

即使出不了声，也好好传达给了对方。

十代迷蒙着眼睛看向他，脸上有些恍惚：“是……这样啊，难怪……”他喃喃自语了一会儿，总算是平静下来，眼睛还是红红的，他勉强地勾起嘴角露出笑容。

“其实我隐约有察觉到一点的，再怎么说也太奇怪了。原来是梦吗……”

“你是从外面来的吧，所以才和别人都不一样。”

“而且一定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吧，虽然我不记得你。”

约翰也微笑起来，缓慢地几乎一字一顿地开口，让气音能够清晰一些：“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的，十代。”

“一直……？我能相信你吗？”十代吸着气，已经维持不住笑容，眼睛直直地盯着约翰，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答案。

约翰只是温柔地笑着，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用力地点头。这是他对十代的承诺，也从未违背过。

“那么，就快点找到真正的我，去唤醒我吧。”

在被黑暗完全笼罩之前，他隐约看到了过去的十代的身影。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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