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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川爱的日记(五),1

[db:作者] 2025-08-05 08:35 5hhhhh 2810 ℃

2018年5月2日

森川爱,20岁。爱好是摄影、烹饪和写作。

一般印象里这样的“雅趣”与电视之类的大众娱乐并不相容,但我最近开始觉得电视很有趣。

诚然,大部分电视节目都很无聊,可也有少数饱含知识与洞见。

从电视上可以看到我所不知道的生活图景。乡下家庭种植蔬菜、养鸡和钓鱼,与邻居交换食材,节俭却精致的日常。想到我自己在这座钢铁丛林大都会的每一次狩猎与饱餐,就不能不与亲手劳动获得食物的农人生活发生共鸣。

从电视上可以看到令我着迷的科学知识。当医生讲到“脾脏是柔软脆弱的器官”时,我便忆起将它捧在手心时的美妙触感……越是了解人体的奥秘,大脑的复杂,就越是感到杀害女孩、毁坏她们身体的犯行罪不可恕——那么精巧、独特、珍贵的肉体和思想就在自己手中那样轻易地浪费了。

从电视上可以看到世人的希望与幻想。若是缺少了这些经验材料,我将无从知晓他们珍视什么、爱惜什么,自然也做不到那样准确又彻底地亵渎他们的信仰和愿望,把他们激怒。

像这样,电视为我带来许多快乐。不过,所有电视节目里面,我最不想错过的当然还是和自己有关的新闻。

不知是少子化的严峻局面令大家格外怜惜后代,还是我对家庭关系的阐释与呈现触怒了保守大多数的神经——或许两者皆有吧。总之,发生在江崎家的事件影响极为恶劣,以至于国会出现了“为制止犯罪而架设覆盖所有公共区域的监控系统”的意见。

那样的系统会是个大麻烦。所幸这些意见距离实施尚且遥远,批评和反对的声音层出不穷,“全民监视”一时间成了大众讨论的热点话题,人们为治安和隐私权的冲突而烦恼,既不希望受害者增加,又拒绝向政府妥协,任由它扩张不必要的权力。

【警察无能,凭什么让民众承担?】

【之前就想问了,这种事件连细节都要报道出来不是对受害者很不尊重吗?】

【早该监视起来。上个月我还丢了钱包,可恶的小偷!】

【我本来是反对的,这次也太过分了吧,居然对那么温良的一家人下手…真的必须采取措施才行吧?】

【小时候受过虐待吧,太扭曲了。】

【讨厌家庭的话自己孤独着死掉就好了啊,为什么要祸害别人???】

【畜生——我本来是想这样说,可仔细想想,好像畜生都不会这么邪恶。】

……

无论哪种立场,参与街头采访的民众反应都难言从容。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与共犯一起闲坐于工作日午后空旷的度假餐厅,大口吃着采自法国西部滨海夏朗德省的牡蛎。

“看呀,小秋,他们真的好讨厌我们呀。”我盯着一旁的公共电视屏幕,目不转睛,想诱使小秋打听详情。

“你不就想看这些嘛?”对面的美人悠然自若,端起高脚杯慢慢啜饮白葡萄酒,似乎毫无兴趣,要和我那“怪诞的”犯罪撇清关系。

“也是呢。你说,为什么大家如此在意针对小孩子的暴行?”

“家庭和幼崽是多数成年人的价值核心。嗯,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好几回了吧。”

“明明杀婴的传统广泛存在于人类社会的各个历史阶段呢。”

小秋放下酒杯,看着我的脸,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从桌上拿起手机划了划,摘下一只无线耳机,放在手机上面一起递给我。

屏幕里正在播放一则谈话节目,我塞上耳机。

“犯人无法理解正常的亲情,于是将它扭曲成自己能够理解的丑恶形状。”专家模样的西装中年男人侃侃而谈,“此人从未经验过父母爱那样温暖、令人安心的感情,真是可怜。”

“是的。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想必很缺乏安全感,对周遭产生如此敌意也就毫不奇怪了。”好像是主持人的成熟男性附和道。

啊啦,那个不懂人心的小秋不但注意到了我爱看的东西,还认真保存下来讨我欢喜,这可值得大摆宴席庆祝。

“可怜…确实如此呢。”一位女嘉宾诉说起自己的疑虑,“对他人漠不关心的社会心理,畸形的成长环境,公共教育的失败,最终孕育出恶魔,我们是否也负有责任…”

“但是啊,”专家先生沉重地叹息,“无论有着怎样的借口,也不可原谅…”

“他们这样说呢。”小秋闭着眼睛小口品酒。

“是呢,我好可怜呀。呐,小秋,抱紧我,给我点安全感吧!”

“…现在不行。”

“呜呜。”

水纪要是看见这段节目,不知会乐成什么样。等下转发给她看看。

“怎样,之前说的那件事,明天就做吗?”

“小秋真是着急呐…好吧,就定在明天早上。”

盘子差不多空了,见我放下餐具,小秋便拿起外套,一副准备动身离开的样子。

“等等,等等,还远远不够呢。”我摆摆手稳住小秋,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侍者,“小姐,这边还要碳烤松叶蟹,炸牡蛎和淡煮金目鲷,晚点再上小份草莓帕菲。小秋呢?”

小秋无声地叹了口气,追加了一杯日本酒。

饭后,我们来到户外用品商店,挑选做那件事需要用到的装备。

“大约这个感觉,好看吗?”拉开试衣间门帘,我身穿浅灰透气长裤和鲜绿色风衣,脚踩一双蓝白跑鞋,轻盈地转了一圈。

“嗯…”小秋沉吟片刻,忽然伸手摸向我的腰侧,害得我脸红心跳。

“面料还可以,只是有些贵了,本来的话……”

“买了。”

货架上五彩缤纷的速干上衣和运动内衣向我释放出诱人的新鲜感,可我懒得一一试穿,抓起来看看尺码,比划两下便随手丢进购物篮。腰带,短袜,斜挎胸包,再拿上几种新口味的蛋白巧克力棒。即使知道它们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吃,总还是忍不住要尝一尝。

一共是三万七千二百日元。

“这些都打算用上吗?”小秋问。

“是为了仪式感啦。”我钻进车里,把鼓鼓的大口袋扔到副驾驶位。

“资金浪费。”

“钱花得还没命快,那才是浪费。”

“……愚蠢。”

“我等俗人的嗜好,秋大小姐不会懂啦。”

说好我来结账,小秋还是只买了两根尼龙绳,不知将来会捆在哪个女孩身上。

调整坐姿,将安全带与卡扣连接,发出“咔哒”响声的这一会儿功夫,我已安排好了后半日的游乐:送小秋回家,顺路到学校听两堂课,晚上就去江东吃果木炭火烤牛排,说不定还能看一场电影,然后早早回去睡觉,为明天做准备。

——

一走进教室,背对着后门的夏帆立刻转过身来,招呼我去她旁边的位置入座。真是搞不明白,隔了十米远,她竟那样迅速地感应到了我的存在,简直像小动物一样机敏。天主保佑,这样的孩子可千万别让我在行凶的时候碰到。

“哟,下午好呀。”我朝夏帆打招呼,视线则被坐在她身旁的华服美人吸引了去。

“贵安。”华服美人向我问候。闪亮的水蓝色长裙勾勒着纤细腰身,披肩下伸出雪藕般修长白皙的手臂,整齐收束的裙摆随着上身的动作微微摇晃,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她有时会像这样穿着演出服就从排练场地跑来上课,不过最近忙碌得很,有段时间没来教室了。

“好久不见,香子。这次是?”

“奥利维亚。”美人故作认真地撩起侧发,流露出高傲却不惹人嫌恶、热情而自由的奥利维亚的神韵。我看得入迷,没有注意到静悄悄占领左边空位的女孩。

弥生将她冰凉的手轻轻放在我的小臂上。我没有叫出声,可着实吓了一跳——也许因为心虚。

“爱…还真是喜欢那样的打扮呢。那我也…”

弥生的低语被崭新的招呼打断。

“呜哇,大家都在呀!”

“久疏问候。”

彼此牵着手,自然地加入进来的这一对好朋友,是中野百合与岛村美绪——伶俐活泼的那个是百合,淑雅端庄的那个是美绪。百合的身材比美绪娇小许多,声音银铃一般清脆悦耳,说起话来吟咏似的婉转悠扬,宛如纯洁率真的童声歌唱,每次听到都让我很愉快。

“照这势头,大概悠季也要来,提前给她留个空位吧。”我提议。

“多久没像这样齐聚一堂了呢?”香子感慨。

“就是说啊!”夏帆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简直想要把每个人都拥抱一遍。

种种原因,我最近很少翘课,三三两两遇见熟人不足为奇,像今天这样的规模却是罕见的。真怀念呐。弥生也很愉快,她低着头,藏起害羞的笑容。

“君岛同学才是,令人格外想念呢。”美绪礼貌地寒暄,我们都知道她的意思是:“香子,你以为每次大家都聚不齐是谁整日缺席的缘故呀?”

“之后一段时间内我会好好来上课的啦。”香子看来陷入了不得不保证一定程度出勤的境地。

“每次都这样打扮吗!”百合对那身演出服兴致勃勃。

“不会不会,”香子无奈摆手,“只是偶尔啦,偶尔。”

“话说,有没有感觉,视线超集中啊…”我压低声音说。

教室里面无论前排还是后排,胆大的同学直直盯着香子看,害羞的同学时不时瞥上两眼,以她为中心,我们分担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意力,真是要命的氛围。弥生躲避箭矢似的埋头于书本,她心里一定在嘀咕着“人类真讨厌”或者“想变成石头”。

“抱歉,各位。我没想到大家都会来…”香子真的很抱歉。她有着生来便是人群关注焦点的从容和善于体谅他人的优良品性,凭借这些赢得出众的人气,在校园里享有相当的声望和人脉关系。

“哎,就算咱们不在,偶尔也考虑一下夏帆帆嘛,整天让人家孤零零去上课!”百合替伙伴打抱不平。

“夏帆没事的。”香子伸了个自在的懒腰,望向身旁的老相识,“她才不在乎呢。”

“诶嘿嘿。”夏帆回以开朗的傻笑,真是悠闲得令人羡慕呐。

教授走上讲台,喧闹的教室安静下来,几乎同一时刻,七濑悠季夺门而入,焦急地寻找座位,我连忙招手唤她,夏帆干脆喊出了声,悠季从前门一路小跑过来,教室的视线又一次汇聚在我们身上。

还没上课,可怜的弥生便承受了如此激烈的附带损伤,我除了揉肩安慰别无他法。

——

学部选修课“社会思想史”由一位头发花白,态度从容,语速缓慢的教授主持,每堂课先讲40分钟的单元内容概要,接着便由各学生小组自由讨论,临近结束时邀请部分小组进行发表。

不要求提交任何研讨记录单,课后发表也以自愿为原则,这门课的研讨很轻松,很受欢迎。学生小组如果难以自行确定研讨的题目,可以从教授准备的题目当中选择——多数小组都会这样做。

像所有会议一样,课堂讨论也需要主持。我们七人当中,担任seminar host的几乎总是我,记录工作则由大家轮流负责。

所有备选题目之中最简短也最神秘的一条捕获了我的伙伴们的好奇心:快乐的本质。

“这个绝对是开心的话题呢,就选它了!”

太天真了,小百合。

“那开始吧。从百合开始顺时针发言如何?”我悄悄将弥生安排在最后,沐浴着她感激的眼神。

“唔,快乐代表着喜悦的心情,”百合停下来想了想,“逛街玩乐的时候,还有唱歌的时候,会产生的那种心情!”

“我同意百合的说法,快乐是我们做喜欢的事时产生的美好心情。尽管,每个人喜欢做的事情不尽相同,快乐的感觉大概是相通的。”美绪中规中矩地发言。

“快乐是我们把幸福带给他人时,得到的回报。”不愧是悠季。

“快乐是欲望的满足。”香子坦言。

“快乐是今日的满足和对明日的期待!”夏帆一如既往。

然后轮到我。

“嗯…”我捧着笔记本,念出刚刚写下的回答:“我们所说的快乐,其本质是一类生理反应,一系列能够引起个体对其触发源的期望和追求的生理现象,造成‘快乐’,或者说快感这一生理反应的原因多种多样,但结果近似,都是由身体自发授予的某种快感‘奖励’。这种奖励的‘目的’——如果一定要这样说的话,是促使个体反复做出能够产生快感的有益行为,这些行为维持着个体的生存和繁衍。”

“譬如说,”我继续卖弄从小秋那里得来的知识,“甜味食物蕴含的快乐,源于其中糖分等营养物质的富集。正是我们身体对营养物质的需求,最终反映为特定味觉带来的快乐……”

一阵沉默。

“像是爱的风格呢。”夏帆感叹。

“但一味诉诸科学的话…”悠季的自言自语。

“描述很具体,解释力又强,不是挺好的嘛。”香子表示认可。

“可是,这么说,我们和动物岂不是没有差别嘛!”百合抗议。

“哎呀,难道有吗?”香子反问。

“我…”

弥生一开口,大家都安静下来仔细倾听。

“我们的快乐,感觉不会像其他的动物似的,那么简单。应该要复杂许多…我相信如此。”

“对呀对呀,我们喜欢唱歌,喜欢漂亮打扮,又是为什么呀?”百合急切发问。

“这个我知道。”香子愉快地打趣,“鸟儿啼鸣,孔雀开屏。”

百合还想说点什么,可一时又想不出来,只好委屈地嘟起嘴,大伙都笑了。

“类似的例子还有许多,”我接过话茬,“比方说,我们引以为傲的社会合作和利他行为,在自然界的小生灵当中也并不稀奇哦。”

“啊,好像确实如此…”悠季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好像不是那么想要快乐了…”美绪揉了揉太阳穴。

关于快乐的其他解释倒不是没有,比方说宗教类的形而上学。可惜在场者之中还没有上帝的信众,那部分观点自然被忽略了。

至此,讨论已经可以圆满结束,只不过得出了令大家灰心沮丧的答案。这里还是按照一贯做法,将议题稍作延伸吧。

“我说,咱们要不要列举一下快乐都有哪些来源呀?”

“好呀好呀!”立刻赞同的是百合。

“我也想知道大家平日都是怎样寻欢作乐的呢。”香子故意作着引人误会的发言。

“我先说吧!”夏帆跃跃欲试,“我认为快乐的来源乃是目标的达成。我们的生命也就是追逐着一个又一个目标的过程。正如我们刚才抵达的结论那样,快乐是我们的身体为我们目标的达成而授予的奖励,它能激励我们持续前行。对了,心理学上的需求层次实际上也是一座目标塔对吧?人们沿着塔上的一个又一个目标不断攀爬,向着最顶端…”

与夏帆相对的,悠季从另一方面提出观点:

“换一种方式理解的话,需求的塔也可以看作消除不适的塔。譬如说,我们的生理需求即是对饥饿寒冷等生理不适的消除,安全需求的实质是将不安全消除,爱与社交需求是消除孤独的需求……最顶端的自我实现,则是对人生的无意义的消除。”

然后是香子:

“夏帆的目标达成论和悠季的不快消除论都很有说服力,可是,我们从艺术当中欣赏到的美所带来的快乐很难认为是目标达成或是不快消除的结果吧?”

受到质疑的两人重新陷入沉思。我接着说:

“感官刺激,和这种刺激引发的知觉体验,也可以说成是某种意义上的信息输入——它们是快乐的直接源头。只是乐曲、画作和故事引起快乐的过程,似乎比吃好吃的或是泡温泉这样直白简单的快感要来得复杂些。”

“稳定与安全感是快乐的来源。”美绪似乎决定顺着直觉回答,百合则发展了好友的观点,得出更完善的结论:

“快乐是理想状态的到达与停留,反过来,所谓不快就是个体想要保持的这种理想状态的终结。”

香子又说:“快乐是掌握着诸多可能性,条条宽阔道路在眼前延展开来,任由自己选择的状态,选项越是多得眼花缭乱,也就越快乐吧,我想。”

“啊,你是说钱吗?”夏帆插嘴。

“嗯……微妙地不太一样?我是说,自由与选择权也是快乐的来源。”香子难得认真地应对这种玩笑。

“意义的寻觅过程及其发现是快乐的来源。”悠季展露哲人气质。

“哎,其实长久地待在可以依靠的人身边,就是最快乐的了。”美绪如此感叹,弥生也安静地点了点头。

“哈哈,美绪真是单纯又浪漫。”百合笑道。

“你也别无二致。”美绪文绉绉地骂了回去。

如果继续像这样各抒己见,大家很快就会感到无聊。此时抛出有争议的论点,让讨论热烈起来,是主持人的份内工作。

“快乐最主要的来源,是差异和对比呢。”我用相当笃定的语气立论,“即是说,我们的快乐大多源于自身相对于他人的优越感。你们看,人很少为境遇比自己更好的人感到高兴,却总是对境遇不如自己的人感到怜悯——这种怜悯想必十分甜美吧。”

大家都紧张起来,对我后面发言有很不好的预感。

“目睹不幸者的凄惨模样的瞬间,在我们深处爆发的善意与爱心,究其本质,或许正是对自身优越处境的认知强化也说不定,虽然我们喜欢称之为负罪感、责任感等等,可谁能否认,那高高在上的‘侥幸’美好得让人欲罢不能呢。所谓成就、取胜、荣誉之类,更是些专门构建优越与独特性的欲求。还有呀,任何描述快乐的形容词都有相对性,每当人们谈起幸福,他们的意思是比别人要幸福;富裕的真正含义是比他人富裕,若没有对比,这些词汇也就失去了意义…你看,不是都说,人只要长时间不与他人交流就会疯掉嘛,那会不会是因为失去了对比的对象,从而失去了一切快乐呀。”

听众陷入沉思,我则肆无忌惮地说下去:

“快乐源于对比,手段又岂止是让自己得到更多那么简单,时常还要用他人的不幸来衬托自己的幸福。有这样一个故事:上帝对一位农夫说,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但你的邻居将得到你所得的两倍。农夫想了想,终于回答:‘请拿走我的一只眼睛’。”

“好过分。”弥生低语。

“倘若真是如此,人类便无可救药呢。”香子叹气。

“也别那么绝望嘛,世上姑且还有独自一人就可以变得快乐的方法哟,唔,吸食麻药什么的。”

“喂喂。”夏帆急忙对我的胡言乱语加以阻止。

在旁人眼里,说出那番话的我或许像个将剥削、掠夺、欺侮弱者的恶行正当化的利己主义坏蛋。只有亲近好友才知道,我的真实看法并非讨论时所表达的那样,此番发言的目的只是给她们出个难题。

毕竟我的善良本性可是被大家深深相信着呢。

“啊呀,我知道了。”美绪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接下来的推论是,由于快乐是由不平等导致的,那么不平等将长久持续下去,注定如此,永远如此。”

真是敏锐,总结得比我还要透彻。

“我们的天性始终是追求快乐嘛…”百合也领会了我们的意思。

“‘维持不平等’的必然性吗,非常的资本主义呢,不愧是森川。”悠季饶有兴味地发表评论。她的斗志完全燃烧起来,在笔记本上酝酿着自己的观点。

香子这边则是欲言又止。她大概已经想到了什么,只待重新组织语言。夏帆和弥生也努力思考着,从那苦恼的表情来看,这次好像把她们给难住了。

没有人愿意接受如此令人失望、迷茫的推论,大家都很乐意施展才能,试着推翻它——最理想的讨论莫过于此。

安静等待了两分钟,第一位挑战者是香子。

“我认为首先还是要对快乐做一些区分。快感不能等同于所有形式的快乐。你看,从美食当中获得的快感与农民丰收的喜悦之间有着某种更本质的差别。不管是父母对子女的期许,还是个人对集体的归属和荣誉感,更高级的快乐是自我实现的结果,且要更加深远和持久。而对比——用心理学家的话说——产生的优越实际上是自卑情结的产物,依赖对比对象而获得快乐不过是贬低他人带来的短暂快感。总之,这种快感要么是因为不敢面对自身缺点而必须通过对比来让自己获得信心,要么是因为自我严重膨胀,用对比结果来‘证实’自己的偏见。这种病态的浅薄快感无论如何不可能长久,对比终有尽头,其结果无非有二:虚荣的自信在面对现实时垮塌,或是在偏见中彻底迷失。”

“啊,香子认为快感和上位快乐的区别在于,快感是即时获得,且需要不断提供引起快感的刺激物才能维持下去,而快乐将会长久停留在意识当中,甚至塑造人的性格,对吗?”

“确实如此。”香子热得脱下披肩,轻轻扯了扯稍有脱落的雪纺肩带,“理想实现的快乐通常能转化成自我肯定,如果不能,那就只是快感罢了。”

“获得自我肯定的主要途径又好像正是差异和对比呢?”我一边反驳,视线却被那香艳动人的粉肩吸引。

“的确。不过,我认为依靠对比获得的那些愉快感受较之自发、独立实现的快乐要更加虚无和不稳定,转瞬即逝。而只有‘成为理想的自己’才是始终坚定,可以清楚衡量的目标,它的实现才会化为最强烈和持久的喜悦。”

香子质疑这种由不平等孕育出来的快乐在“质”方面的优越性,挑战将它视作快乐主要来源的论调,安慰着因为发现了快乐的无意义而变得消沉的人们。

“真是有力的论述呢,非常漂亮。”我由衷赞叹。

“虽说我完全同意香子的发言,”悠季说,“不过还是有一点想补充的。”

我彬彬有礼地抬手表示欢迎。

“我同意森川同学的基本前提,即快乐的标准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对比,毕竟只有存在概念上的对立,才能明确概念自身。”

悠季停顿了几秒钟,拿起笔记本稍微整理思路。

“嗯…任何一个概念都需要与他者对比来明确自身。但是,快乐的参照物不一定是不幸的他人,还可以是自己。正如香子所说,我们的目标是成为‘理想的自己’、‘未来的自己’,这一目标的首要参照物永远是‘不理想的自己’、‘过去和现在的自己’。”

悠季用更具理论性的方式复述香子的观点,作为引子。

“我要说的第一点是,快乐源于对比的这种论调混淆了快乐的标准和快乐的来源这两个议题。快乐之所以成为快乐,很大程度上确实来自于与不快者——可以是他人也可以是自己——的对比,这个标准虽然确立了,但它完全可以不是快乐的来源。我们通过了解何为不快从而定义快乐,但我们不需要再重复地制造这种不快,来得到快乐。”

并不试图粉碎对手的观点,而是习惯于拓宽路径,提供另外一种选择。从论辩中能感受到悠季同学表面披坚执锐,深处却温柔如水的特质。

“所以悠季认为,快乐的来源实际上还要丰富得多?”我问。

“是的。那就不得不说到人类的互助习性,也就是人类社会赖以维系的基石——共情能力。我们乐意帮助他人,从这种利他行为得来的积极心理反馈是人际关系的粘合剂;它并不是居高临下、只针对弱者的、傲慢的怜悯态度,恰恰相反,这份快乐真诚而且自发,不需要任何训练。看到他人快乐,我们自己往往不禁也会变得快乐,特别是当自己使他人快乐,得到他人喜爱的时候。根据以上两点,我认为森川同学的说法是片面又独断的,我们面对那些不公正、不平等时也绝非束手无策,因为我们有着战胜这些诱惑,拥抱普世的仁爱与安乐的潜质。”

悠季驳斥了不平等本身,以及人类为了追求不平等而互害的行径作为快乐来源的唯一性,又进一步描绘出“借助根植于我们本性之中的善意,实现人间天堂”这样温柔的理想愿景,鼓舞着因为发现了快乐的罪恶而变得内疚的人们。

大家纷纷颔首。在我看来,人类是被集体生活的需求“塑造”,或者说“打磨”成能够高度共情的物种的…但悠季描述的也都是事实。这场论辩中,我只不过是扮演大家的敌人而已,从没有想过要取胜,何况牵扯太深会暴露我的残酷和自私。这里更聪明的做法是撤退投降,抛弃预设的立场。

“哎呀,完全被打败了呢,悠季同学。”我摘下主持人的认真面具,欢快地撒起了娇,“说得很对,有相当大一部分人类快乐来源于互助。一个证据是:我们有着强烈又广泛的互助倾向,这种倾向绝不仅仅是理性的、利益导向的,而带有浓厚的感情色彩——这说明,我们的身体和精神的确存在着某种更本质的构造,引导人类关心、爱护彼此,从中得到超越所有付出的喜悦。”

就像我热衷于帮助女孩脱离生活的苦海,从中得到至高的喜悦那样。

“嗯嗯。人类固然有绝望的一面,但同时又充满了希望。我们的使命难道不就是与绝望对抗,抓住那希望吗!”悠季也不再诉诸辩证法,而展现出演讲者一般的感召力。

紧绷的思辨氛围慢慢融化,大伙都放松下来,悠季也非常高兴,看得出来她格外重视这场讨论,也很期待我们的认同。

“或者可以这样认为,”百合灵机一动,“人们对于差异和对比的兴趣也只是激励自己不断进步,提高自我追求的另一种善良属性。”

“百合很喜欢给人类开脱呢,哎呀这个该不会就是浪漫的少女情怀吧。”香子扑哧地笑了起来。

“喜欢人类有什么不对嘛!”

那之后,闲聊又继续了好一阵子。夏帆责备我坏心肠,提出这种问题给大家压力;美绪夸奖香子和悠季的聪明才智与正义感;弥生为自己在讨论中插不上话感到自卑,如往常一样寻求我的安慰。

讨论时间结束。香子拿出舞台上的本领,把讨论中扣人心弦的矛盾冲突和高潮时的峰回路转融入叙述,做了一通精彩的汇报发言,给教授和我们都留下深刻印象。

“怎样,不去哪里聚聚嘛?”我问。

“去呀去呀!”

“冰淇淋怎么样?”美绪提议。

“好啊好啊!”

个性斐然的女子会,唯独在这种时候整齐划一。

“你…就这样去吗?”只有悠季对香子的打扮忧心忡忡。

“Don't mind, Don't mind!”被这样轻描淡写带过。

在店内角落里设有沙发的舒适席位上,我们七人从社会趣闻聊到各自的烦恼,交换喜欢的书籍和音乐,玩桌上卡牌游戏,度过充实又愉快的下午,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才依依不舍地道别。到达预订好的牛排餐厅时已过了20点,美美吃上一顿的时间还有剩,只是电影大约看不成了。

也罢,最近大多数电影比我的日常还要平淡无奇。

至于我如何在冰淇淋店不小心喝下香子点的咖啡,夜里辗转直到凌晨才睡着,都是后话了。

太阳再度升起。

匆匆起床更衣,搭上出租车前往公园赴约。

刚好赶在约定的7点整到达,在那里等待的小秋已经热身完毕。

“那么开始吧。”这样轻松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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