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上接序章）

自从在初次的宴会上见到斟酒的阳炎，他仿佛游离在这世界之外的眼神一直撼动着由纪的内心。虽然他是个冷漠毒舌又不苟言笑的男人，但是在由纪看来，他那一言不发的沉默比起高尾和伊吕波危险的微笑要让自己安心的多。虽然他现在只是花造，但是由纪已然被那孩子的坚毅吸引。他的短发如同自由的羽翼，他的眼神仿佛锐利的刀剑，但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由纪还是被深深地吸引，想要更加了解他。

第二日的午后，由纪如约驻足在雪屋门前，准备做出重要的决定。

“榊原小姐？这么早便来了？”伊吕波出门欢迎，似笑非笑，“想必榊原小姐的心中早已下定决心，可是高尾现在不在，等下……”

“不必，”由纪打断了伊吕波的话语，“此次前来，我并不是找花魁先生…”

“啊…？”伊吕波大吃一惊，仿佛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会选择花魁以外的选项，“那榊原小姐…”

“我想成为阳炎的客人。”由纪坚定的说道。

“什么？”一旁奉茶的阳炎震惊无比，“真是没眼光。”

“不可以这样对客人说话。”伊吕波恢复平静，阻止了阳炎的无理，“榊原小姐，你可知道阳炎现在还是修行中的花造，尚未正式接客，就算接客也无法用身体侍奉您。”

“我知道，”由纪淡定地喝着茶，“我可以等，等他正式接客，等他修行结束，在那之前我只是找他喝酒聊天罢了，这难道不行吗？”

“这倒是可以…”伊吕波笑着说，“那今夜您就是阳炎的客人了，阳炎可要好好学习啊。”他看向阳炎，随后礼貌的走出会客厅。

“喂！”屋中只剩下阳炎和由纪二人，“你可真是个无知的女人啊？”阳炎手上继续着倒茶的动作，毕恭毕敬，但是嘴里却不断蹦出恶毒的话语。

“...”由纪没有理睬。

“你连吉原的规矩都不明白，不配做我的客人，”阳炎用厌恶的眼神看着由纪，“正常人都不会指名一个花造侍从的，趁现在快去找伊吕波先生说清楚吧，我是不会认定你作为我的客人的。”

“我既然出了钱，就必须满足我，这才是吉原最基本的规则吧？”由纪回道。

“啊？如果想看歌舞，高尾先生的舞蹈是吉原出名的。如果想要肉体的欢愉，我无法满足你，倒不如去找高尾先生。真是个愚蠢的女人。”阳炎戏谑的嘲讽着。

“肤浅，你以为本小姐来此处只是享受肉体的欢愉吗？”由纪有些生气了，她猛地站起，抓住阳炎的衣领。

“...嗯？”阳炎受到了惊吓，他没想到眼前柔弱的女子竟然在气势上赢过了自己。

“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终究只是个没有成熟的孩子。”由纪松开他的衣领。

“请你收回这句话！”阳炎不断地修行就是为了能够成为如同高尾那样独当一面的花魁，又怎么能忍受被说成是小孩子。

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高尾来了。

“呀呀，我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高尾，这样的可不行。”高尾一个大步走向阳炎，按住他的头对由纪道歉，“真是抱歉了，这个孩子有些急躁。”

“我不是小孩子了！”阳炎甩开高尾的手。

“既然榊原小姐已经指名了你，就要好好侍奉才行，像你这样半吊子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高尾有些气愤的说道。

“……”高尾低下头，终于在高尾的指责下冷静了下来，“对不起。”

“这就对了，与客人聊天时要找自己明白且对方喜欢的话题。”高尾现场指导起来，在由纪看起来就像是父亲对孩子的指导，有趣又好笑。

“这位榊原小姐会知道土方岁三先生的俳句，想必对新选组也十分熟悉吧？”高尾笑着看向由纪。

“新选组？！”阳炎的眼神猛地绽放出光芒。

“这孩子最沉迷的就是剑道了，每日都会练习，新选组更是这家伙的最敬重的人。”

“你认识新选组的人？那你…”阳炎激动不已，却被由纪打断。

“终究都是在这个时代醒悟不过来的人罢了…”由纪神色有些不屑的喝着茶。

“你说什么？”阳炎再次激动起来，“他们都是保卫幕府光荣牺牲的英雄！你榊原家不也是幕府的走狗！”

高尾在一旁看着这修罗场，也是束手无策。

“是，我榊原家以前确实是德川幕府的走狗，”由纪起身，飒然说道，“但是榊原家看破闭关锁国早已是大势所去。在这乱世，只有聪明的人才能顺势而上，而新选组都不过是为了武士道自愿送死的蠢蛋罢了。”

“你…你不配谈论武士道…”阳炎有咬牙切齿之势。

“哦？那你呢？你就明白武士道了吗？”由纪轻蔑的看着阳炎，没想到这纯情的少年心中竟然将武士道捧得如此之高，难以想象面前的是一个吉原中的花造，一瞬间，由纪竟然以为面前的少年是一个真正的武士。

“你不过是榊原家的大小姐，怕是连刀都没见过吧？”阳炎嘲讽的笑着，眼中露出气愤的表情。

“决斗吧。”由纪泰然自若地说道，“对你来说，这样是最快的解决方法吧？比起吵吵闹闹，武士就应该拔刀一决高下！”

“什…？”阳炎退后半步，他在由纪的身上感受到了武士的气息。

“我榊原家世世代代都是武士，我虽为女子，却也是未来的一家之主，剑道更是每日都有练习。我要赌上一切，让你心服口服！”

“好！你的决斗我接受！”阳炎对自己的剑道有着绝对的自信，而更重要的是，他很好奇榊原家的剑法。

“若我赢了，我就是你的客人，你要对我言听计从。若我输了便不会再踏进雪屋半步！”由纪命半藏拿出了随身佩戴的太刀。

“一言为定！”阳炎也跃跃欲试拿出自己的佩刀。

“停——！”一旁的高尾见硝烟四起，立马阻止二人，“雪屋见不得血光之灾！二位用木刀如何？点到为止！”

二人换上剑道衣，来到庭院之中，而伊吕波此时也来一旁看热闹。

“开始！”

随着高尾一声令下，阳炎便迅速冲向前去，缩短两人距离，并使出了袈裟斩。没想到却被由纪接下，两人的木刀僵持不下，再次拉开距离。而后由纪迅速向前，避开阳炎的格挡，击中了面部。

“到此为止！胜者-榊原由纪！”胜负已出，阳炎却愣在原地。

“天然理心流…？难道是近藤先生、土方先生的天然理心流…？”阳炎的身体僵硬，他不敢相信，这个无知的大小姐明明如此咒骂新选组，却用着新选组的剑道流派，“为什么…为什么你…？”

“哼。”由纪收刀，“新选组是英雄，不假，可是他们对幕府的愚忠害死了他们自己。”

“对不起榊原小姐！”阳炎幡然醒悟，猛地跪下，“是我小看了您榊原小姐。天然理心流可否…可否教授于我？！”他向由纪低下了头。

“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比如说我们的赌约？”由纪望着眼前单纯又耿直的少年，不禁在心中默默敬佩，在这乱世竟还有如此赤子之心，“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真的！”阳炎抬起头来，对由纪露出一个没有一丝邪念的、天真的微笑，仿佛收获珍宝的孩童一般，毫不造作，深抵人心。

由纪望着眼前这个爽朗洒脱的男生，他的短发滴落着舞动的汗水，他的眉眼坚毅又真诚，不禁令人心动。

“我可以教你，只是今晚你要满足我的任何请求。”由纪坏笑着。

“你可要愿赌服输哦，阳炎。”高尾大笑起来。

“只要不交出身体或是伤害身体…”伊吕波也为笑起来，“我知道榊原小姐知道分寸的。”

“我不会逼你交出身体的，也不会伤害你的身体。”由纪笑着说，“我只是想让你削发谢罪罢了，阳炎。”

“什么？”阳炎瞪大了双眼，笑容凝固。

“我听伊吕波先生说了重置的事情，只不过是剃一次光头罢了，仅限今晚而已。这是你轻蔑我羞辱我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你这女人…”阳炎再次咬牙切齿的说道。

“武士连性命都可以舍弃，区区头发而已，愿赌服输。”由纪将佩刀交给半藏，“本小姐先去沐浴更衣，我很期待今晚的宴会呢。”说罢，留下一个微笑便离开了。

只留下阳炎还呆站在原地，无法接受。

“愿赌服输阳炎，明天的太阳升起头发就会回来了，”高尾安慰说道，“我也去准备我的宴会了。”

“头一次尝试这种挫败感吧小子，”伊吕波吸了一口烟，“榊原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小女孩，她既然选了你，为了雪屋，也请你好好侍奉吧。”

阳炎只身一人，抬起头来望着夕阳下的天空，这是第一次，除了高尾，又有一个人闯进了自己的世界。突如其然，却又好像被命运写好了剧本。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阳炎的脑海里全然都是由纪的微笑、她的身姿、她的刀法、她的果断、她心中的武士道。是她让自己看清从前自己对于武士道肤浅的见解，是她为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回过神来，阳炎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榊原，不禁涨红了脸，“可恶!这一定是因为太累了！为什么我会心跳如此之快！可恶啊——”

此时，他还不知道，在夜晚，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II

夜幕降临，吉原的夜晚再次灯火通明起来。由纪换好了正式的和服，今晚，她要参加阳炎为自己举办的隆重的初次宴会，而这，也是阳炎认定自己为客人的重要宴会。

由纪带着半藏不慌不忙地来到雪屋，由纪知道，今晚的阳炎是任由自己摆布的玩具，她早已按奈不住自己想要鞭挞阳炎的内心，在他的灵魂深处刻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到了雪屋门口，在门口等候已久的是穿着隆重的阳炎，他毕恭毕敬的身着一身飒然的藏青色和服，“伊吕波说成为花魁那日我才可以穿访问和服，还请多多关照。”说罢深深鞠了一躬。从前由纪只见过阳炎的西服和剑道服，没想到正式的和服将阳炎衬出了更加成熟的气息。

由纪见面前的少年微微发抖，不禁笑出声来，“我又不会吃了你？何必害怕成这样？”

“不！”阳炎已然低着头，“榊原小姐是十分厉害的存在，是令我崇拜的存在，从前是我小瞧了您，抱歉！”

“哼…”由纪伸出手，抚摸了阳炎的短发，“摸上去真软呢，你做好觉悟了吧？”阳炎明白，今晚他必须履行诺言，削发谢罪，心中早已有了觉悟，“是！榊原小姐！”说罢，榊原穿过雪屋的走廊来到宴会厅。听众，一干人等早已准备齐全，数位秃和花造都已侍奉在旁，为由纪斟满了酒杯。

“今夜是我的初次宴会，榊原小姐，今天我将会献上我最好的技艺。”阳炎席地坐下，拿出了三味线。顷刻，众人安静，只见阳炎右手拿起象牙的拨子，不同于他拿刀时的坚硬，他的指尖柔软又温柔的弹奏着。可转眼间又汹涌澎湃起来，气氛急促又紧张。他的三味线如同他的武士道一般，隐忍却又力度。

“真是精彩。”由纪见阳炎演奏完毕，拍着手夸奖起来，“原来你不是只痴迷于剑道的家伙呀。”由纪打趣起来。

“书道、花道、茶道、技艺都是成为花魁所必修的功课，可别小瞧了我！”阳炎气鼓鼓的说道。

由纪只觉得阳炎如同孩子一般的生气甚是可爱，总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阳炎，坐到我身边来。”由纪招了招手，阳炎便放下三味线，为由纪斟酒。

此时，厅中其他的花造们继续演奏着。

“阳炎，我打算明天开始教你天然理心流的刀法…”由纪望向阳炎。

“真的吗？哈哈…”阳炎高兴地忘乎所以。

“前提是，你今晚要表现要让我满意。”由纪浅浅的笑着。

“是！今晚我已经做好了献上全部的觉悟！”阳炎正坐着，俯身行了一个礼。

“哈哈，全部什么的，还太早呢。”由纪开心的笑着，“从现在起，我允许你称呼我的名字。”

“榊…由…由纪小姐…？”阳炎害羞的说道。

“嗯。”由纪的内心早已被少年所折服。

是在什么时候呢？

或许是在第一眼看到少年清澈的眼神时。

或许是在他全力以赴的向自己挑战时。

或许是察觉到他对于武士道的追求时，那是身处乱世难能可贵的孤高的精神。

又或许是少年一次次毫无遮掩的喜怒哀乐。

酒已尽兴，夜已深沉，宴会结束了，由纪随着阳炎走入寝室。

阳炎的房间没有丝毫奢华或艳丽的装饰，纯色的屏风，摇曳的红烛，别无他物，余下的只有一副书法，上面只有三个字：“こころ” （心）。

“心…吗？”由纪望着，若有所思。

“是的，”阳炎席地而坐，“它提醒着我时时刻刻要直面自己的内心。”

阳炎褪去外衣，用水将自己的头发打湿，并从抽屉中拿出了一把准备好的剪刀，“今夜我也会好好直视自己的错误，请榊原…不…由纪小姐见证我的谢罪。”

说着，阳炎拿起自己左耳旁的一缕短发，用剪刀果断的剪下。剪下的位置几乎紧贴头皮，一大段发丝落在阳炎的肩膀上，透过短短的发丛，可以恍惚看见白皙的头皮。

“诶？挺有决心的嘛。”由纪坐在一旁看着，打趣起来。

阳炎顺着刚才剪下一刀的位置，再次抓起另一缕短发，沿着发根齐齐地剪下。他的手法如同刀法一般干净利落。很快，左侧的头皮就已经完全露出，没有任何的长发，只剩下短短的几寸。阳炎的左手继续在后脑摸索着，他毫不犹豫地抓起后脑的短发，右手拿着剪刀紧贴着后颈的头皮，迅速剪下。剪刀所到之处，伴随着大片大片秀发的落下，地上早已铺满了一篇乌青的秀发。而阳炎的左右依旧在发丛中找寻着是否还有没有剪断的地方。

很快，伴随着右边耳畔的头发全部悉数落地，只剩下头顶和刘海保留在头上，像极了岛原之乱前的武士，也给阳炎稚嫩的脸庞添上了一丝成熟和稳重。

望着阳炎的寸发，由纪不禁眼前一亮，眼前的少年剪去柔软的短发后浓重的眉峰和饱满的额骨仿佛冲破了天真的束缚，真正成为了独当一面的武士。

“由纪小姐，这便是我真正的诚意。”说罢，将前额与头顶的最后一缕短发剪断，终于，阳炎的头顶空无一物。

“只是这样吗？”由纪望着阳炎，微笑着说道，“可是你的头上还有头发呢。”

“什么…！”阳炎皱起眉头，“不是已经全部剪掉了，难道说…”

“没错，我说的削发谢罪是要你的头顶没有任何的头发，一寸都不能有。”由纪坏笑着，看着眼前少年无比吃惊，恼羞成怒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快乐。

“可是那种事…只有剃刀才能坐到…”阳炎小声说道。

“我早已准备好了。”由纪从随身带的荷包中拿出一个精美布料包裹的剃刀，崭新又锋利，“不过在那之前，阳炎，你知道月代头吗？”

“月…月代…”阳炎听闻震惊，他瞬间明白了，今夜他怕是真的要成为一毛不拔的和尚头了，“那是江户中期的武士们的发型吧，如今早已颁布了散发脱刀令…”

“你对武士道如此崇尚，却没有尝试过月代，这可说不过去吧？”由纪拿着剃刀走向阳炎，“今日本小姐亲自为你剃月代，不应该感激我吗？”

“这…”阳炎也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的立场反对，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有劳榊原小姐了！”他仿佛抱着必死的决心大声说道。

“你说错了，”由纪慢慢抬起跪坐在地上的阳炎的脸庞，“我都说了，要喊我由纪，而不是榊原。”说完，由纪弯下腰，亲吻在阳炎的嘴唇上。

由纪的体温和气味在空气中回荡。

“诶？”阳炎的身体仿佛触电一般，愣在原地。这是阳炎的初吻，虽然今后他必须习惯和客人们接吻，但是这一刻，这一瞬，是自己被由纪主动亲吻了。

她嘴唇的温度、她身上的气息，在一瞬间冲进了阳炎的内心。他一度说不出话来。

等阳炎回过神来，冰冷的剃刀早已抵在自己的额前，随着由纪的手指向后挥舞着，刀片在作用力下向头顶推着，开辟出一条洁白无瑕的道路。那是连发根都没有的干干净净的道路。

“由纪…小姐…”阳炎丝毫不在意头顶的进度，他的脑中还在回忆刚刚那一个吻的触感，心灵和脸颊都炙热起来，“由纪小姐吻我…是喜欢的意思吗…？”

“是。”面对阳炎直白的提问，由纪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手上的动作仍然没有停止，她将刀片重新抵在阳炎的额头上，准备开辟第二条道路。

“由纪小姐为什么会选我？若是选了其他人，由纪小姐也会这样亲下去吗？”阳炎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个明白。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由纪会选自己，而不是高尾先生。

由纪将第二刀剃到头顶的位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后退一步，看着阳炎认真的说道，“不是哦。我选择你是因为第一眼便喜欢上了你，除了阳炎之外，我谁都不会吻的。”

“这——”阳炎原本微红的脸颊如今更是像极了熟透的柿子，“怎么会…”

“你曾经问过我来吉原寻找什么对吧？”由纪继续将剃刀抵上阳炎的头顶，平静的说道，“我来吉原是为了寻找相伴一生的心爱之人。你没有因为我是客人便急于献媚于我，你很真诚、坦白。这大概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吧。”

由纪将阳炎头顶的两寸的绒毛悉数剃刮干净，放下了剃刀。

“完成了，哈哈，看着真是滑稽啊。”由纪实在忍不住，掩面大笑起来。

“不许笑啊！这是我…我在谢罪啊…”阳炎害羞的将头扭向一旁。

“我原谅你了，我愿意教你天然理心流。”由纪望向阳炎。

“真的？太好了。”阳炎大笑起来，仿佛是收获珍宝的孩子。

“不过在那之前，”由纪凑近阳炎的脸庞，歪头说道，“在那之前，我也要确定你的心意才是。你…喜欢我吗？”

看着由纪认真的眼神，阳炎猛地意识到，自己要回答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他至今所学都是为了讨好客人，他也记得高尾忠告自己不可以爱上客人。可是由纪对他来说，终究是独特的存在。

他不明白这心中的兴奋与悸动是什么。

是因为第一次被女人亲吻？

还是因为自己可以学习剑道？

不，都不是。

其实阳炎明白，自己是喜欢由纪小姐的，可是这份喜欢真的可以说出口吗？

他不想轻易敷衍地回答，因为他明白自己迟早是要接客的，迟早怀中会是别的女人。而这肯定会让由纪伤心。至少目前的自己，无法回应这句喜欢。

“我不会也不能喜欢上客人…”阳炎低下头，小声说道。

“……”由纪望着阳炎，露出空洞的眼神，“你确定吗？”

“是…我不喜欢你，由纪小姐。即便如此，你如果要求，我还是会说喜欢你，但仅限于你买下我的夜晚…”阳炎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说出如此无情冷漠的谎言，他看向那副悬挂着的“こころ”，自己明明要直视自己的内心，却还是说了谎。

“我明白了。”由纪放下剃刀，整理好了衣服，穿上了木屐，“明日午后我会如约来教你刀法。”随后转身离去，由纪的语气冷静却忧伤。

阳炎在关门的一瞬间看到了月光下应辉闪烁的东西——由纪眼角落下的泪珠。

III

自从那日被阳炎拒绝后，由纪彻夜未眠，辗转反侧，耳畔时不时响起那句刺耳的“不喜欢。”到底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阳炎可是想要成为独当一面的花魁，而自己竟然深深爱上一个花造，由纪自己也觉得好笑。可是，一想起阳炎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和种种过往，总还是会忍不住的伤感起来。自己虽不是沉迷儿女情长之人，但是那份在心中的伤感，没有一丝的减轻。若不是答应教授阳炎剑道，自己甚至再也不想见到他。

翌日午后，由纪如约来到雪屋，阳炎虽在门口迎接，却眼神下意识地躲闪。由纪看着眼前的阳炎已然经历了重置，清爽的短发如同初见那次一样，扣动由纪的心弦，而眼前的少年，却不能完全属于自己，由纪想着，低下头去。

“哎呀——榊原小姐有心前来教授，阳炎，怎么能不好好欢迎呢？”伊吕波走上前来，仿佛看出了空气中尴尬的气氛，微笑着说道，“后面的庭院已经收拾出来了，榊原小姐，真是多谢你对我们家阳炎的关照了。”

“午好…榊原小姐…”阳炎看了一眼由纪，又匆匆将目光躲开。

【从名字变成了姓氏吗……】由纪听见阳炎对自己的称呼，回想起昨夜还称呼自己由纪的人，如今，却也只称呼自己的姓氏了。

“约定就是约定，我从不食言。”由纪从半藏手中接过佩刀。大步朝庭院走去，过了今天，她便再也不想步入雪屋的大门了，在这里的，只有糟糕的回忆罢了。

庭院中，沉默的二人再次对峙起来，今日，由纪的力度更大了几分，将阳炎进攻地接连后退，只能频频拉开距离。

“怎么了？只有这种程度吗？这样还妄想媲美新选组的剑法吗？”由纪终于忍不住，她感受到了阳炎动作饱含犹豫，不如初次对战那次果决。

“……”阳炎费力的接下由纪的进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我只是第一次学习！”

“你这样犹豫再三，如何能找出对方的破绽！”由纪生气起来，明明是阳炎拒绝了自己，却又仿佛不想伤害自己一般，优柔寡断的挥剑，“你这样浑身都是破绽！”说罢一击命中阳炎手中的木剑，飞了出去。

“你在犹豫什么？难道因为我是女人所以对我放水吗！”由纪大吼道。

“我是不想伤害你…榊原……”阳炎呆站在原地，低下头去，没人能看清他头发下隐藏的表情。

“别说这种漂亮的话了，昨天才那样坚定的拒绝了我。”

“你不明白！”阳炎的身体微微颤抖，终于放声大喊道，“你不明白我想要成为花魁的心意！我想要成为高尾先生那样的人！我从以前开始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追随高尾先生！”

“为了成为他那样的人嘛…”由纪放下手中的刀剑，“你可知道成为花魁意味着什么…？”

“……”阳炎疑惑地驻足，无法回答。

“成为花魁你就必须为客人献上爱意和身体，就算只有一晚，你也必须喜欢上对方，你做得到吗？”

“我……”阳炎虽然明白成为花魁意味着什么，却从未设想过自己在床榻上与客人缠绵，对客人直抒爱意。自己从小看着高尾，他一直是这么的高贵这么的优雅，却从未有想过，成为花魁其实只是无法逃避的悲惨命运。

“成为花魁必须成为无心之人，舍弃自己全部的情感，你真的做得到吗！”由纪近乎声嘶力竭的怒吼道，她无法忍受自己看中的男人沦为女人们的玩具。

“我不明白啊——！”阳炎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仿佛失去珍宝的孩子，“这种事情，从没有人教过我，我不明白，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喜欢…”说着，他用双手掩面而泣，转身离去。

由纪杵在原地，她明白自己的话语是在逼迫阳炎做出选择，她的内心也同样煎熬。

“真是抱歉啊榊原小姐。”伊吕波从一旁缓缓走出，“你们谈论的声音让我有些在意。阳炎还是不够成熟呢，竟然会让榊原小姐伤心，不过这也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伊吕波微笑着说道。

“还真是长不大的孩子。”由纪平静的看着伊吕波，“你找我不会只为了说这些话吧？”

“不愧是榊原小姐，明察秋毫如是。”伊吕波停止了微笑，一脸认真严肃地看着由纪，“马上那孩子就要初次接客了，雪屋的规矩是——让一位最有经验的客人夺走他的初次。”

“什……”由纪震惊的看着伊吕波。

“我也明白榊原小姐你中意阳炎，可是榊原小姐…”伊吕波再次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榊原小姐你还是处女之身吧？虽然我也很想把那孩子的第一次给你，卖榊原家一个人情。可是若是没有丝毫的经验，无法教导阳炎呢。你打算怎么办呢？榊原小姐？”

“怎么会这样！”由纪愣神了许久，她从未想过阳炎会如此快的接客，她更不允许阳炎的初次被另一个女人夺取。无论舍弃什么，就算是自己也可以舍弃。

“不过，我有个办法，不知道榊原小姐想不想知道。”伊吕波笑着说。

“什么方法？不要再卖关子了。”

“很简单，只要榊原小姐也成为有经验的女人就行了。”伊吕波缓缓走到由纪的面前，俯身在耳畔小声说道，“只要榊原小姐牺牲自己的初次，就可以了。”

“这……我只会将我的身体奉献给我所爱之人。”由纪的脸颊炙热起来。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方法。

“真可惜啊，那只能等阳炎第一次接客之后才能侍奉榊原小姐了。”伊吕波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由纪喊住了伊吕波，“若我指名了高尾，让他教导我…那些知识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指导阳炎了？”

“不错，你下定决心了吗榊原小姐？”伊吕波笑着转过身来。

“是的，我决定了，就算是自己豁出去，我也…我也不愿意见到阳炎委身于她人身下！”

“哼，真是一往情深啊，”伊吕波打趣道，“正巧今夜高尾有空，如何？要不要就这样指名他？我一定会交代好高尾的。”

“有劳了…”由纪此刻在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就算是与阳炎有缘无分，至少…至少他的初次一定要是自己的。就算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辞，因为阳炎是自己真正深爱的人，自己无法想象他与别人欢愉的模样。希望就算错过也要在心中留下美好的回忆。

夜晚，榊原家大小姐指名了雪屋花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吉原，宴会盛大而隆重。在宴会上由纪喝了不少的酒，她只想借着酒劲，让自己接受高尾，让自己忘记悲痛，沉沦在欢愉之中。

宴会完毕，高尾抱着由纪回到了卧室。高尾的卧室华丽又美艳，与阳炎完全不同，大红的床单与粉色的屏风写满了欢愉的欲望。

“真是美丽的公主，可惜，阳炎那个傻孩子……”高尾将由纪安放在床榻上，抚摸着由纪的脸庞。由纪从意识模糊中醒来。

“这里是…？”

“这里是花魁的房间，”高尾露出看似温柔的微笑，“今晚你就是我的公主。”说罢，亲吻了由纪的双手。

由纪从醉酒中清醒过来，想起了今晚自己的目的。“我是不会吻你的，你只要负责教会我全部的技巧就行了。伊吕波跟你说了吧。”由纪冷漠的说道。

“阳炎那孩子太不会珍惜了，”高尾脱下最后的衣物，将手放到由纪的身上，“这么美丽的公主叫人爱不释手。”

“别再说虚假的话了，快点拿走吧…我的初次…”由纪将自己的外衣褪去，闭上眼睛，仿佛即将任人宰割。

“榊原小姐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啊，仿佛赴死一般。”高尾伏在由纪的身上，用手玩弄起由纪的发丝，“我的公主，在进入之前是要充分准备的，这可是很重要的知识，你要记住哦。”说罢，将手指熟练的置入由纪炙热的小腹之下。

“唔——”由纪一阵抖动，将脸庞转向别处。明明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但是被阳炎之外的男人触碰身体，还是会觉得抵触。

“好了，放松下来榊原小姐。”高尾将第二根手指也放入其中，缓缓的向前探索着，“先找到让榊原小姐最高兴最喜欢的部位也很重要哦。”

“停…停下来……”由纪气喘吁吁地说道。

“怎么了？不是要认真的学习吗？就要好好的忍住哦。”高尾露出一丝坏笑。

“停下来！你不是…你不是阳炎！我还是无法…”由纪几乎快要哭出来。

高尾终于将手拿出，起身坐在了床边，“舍弃一切这种决定还是很艰难的吧。”高尾为由纪盖上被子，“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阳炎那小子，看来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由纪蜷缩着，看着高尾的身影有一丝的落寞。

“虽然那孩子总是非常崇拜我，可我不希望他变成和我一样的人。”高尾的语调突然伤感起来，不再是平时的模样，“如果可以，我希望榊原小姐，你可以为他赎身，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高尾…”由纪看着高尾一脸的苦笑。

“今晚还是请由纪小姐自己睡吧，我会去别的房间，请教的知识我会写下来给你。放心吧，阳炎那孩子会明白你的心意的。他不过是在逞强罢了。”高尾穿好衣服，走出了门外。

由纪缓缓坐起，在空旷的房间里，身上，高尾手指的触感还历历在目。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胸口的悲伤，泪水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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