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和姜维和好后的第一件事，是带着自己的恋人上王弼家登门道歉。英才确实地践行着自己的诺言，说一不二。

“王教授，我为我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

仍旧是生硬的话语，姜维到底有没有反思，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而差点命归黄泉的王辅嗣，清楚的只有一点：就算这个恶劣的仿生人真的有歉意，也绝不是对他。

“哼。”

为了他的好友，王弼决定不再计较。但这并不代表他会给姜维好脸色看。

“辅嗣，为了给你赔罪，伯约去买了好多你爱吃的东西。上次的鲜椒兔你不是很喜欢吗？”

钟会深知挚友的秉性，及时上前打圆场，指着姜维手里十几斤的肉兔，道：

“你看，他特意挑了好大一只。”

王弼自然看得出这是钟会的主意，他不会忘记之前在好友公寓里这个绿茶仿生人的操作。如果没有钟会下令，姜维真要主动给他做饭，那他就非常有必要担心一下菜里放的是氰化钾还是蓖麻子了。

“就这？”

王弼瞥了一眼拎着大包小包的姜维，事情已成定局，他答应钟会不再追究姜维伤人的事，但天才学者王辅嗣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总归是要整整姜维以出心中这口恶气。

“你还想吃什么？”

果然，他看见对面的人皱起了眉头。

“香酥鸡、脆皮鸭、炭烤牛蛙、红焖羊肉、佛跳墙和……爆炒仔姜兔。”

每一道都是工序复杂的硬菜，尤其这最后一道菜的咬字极重，其中深意任谁都听的出来。

“猪也没这么能吃的，王教授。”

姜维微笑着说道。

“士季不是给你装了进食系统吗？我只想尝个味儿，剩下的就交给比猪强不少的阁下了。”

论毒舌，连钟会也要管王弼叫一声前辈。王教授眯起眼睛，轻蔑道：

“还是说，你道歉的诚意就只有这么一点儿？”

姜维还要再说，钟会眼疾手快地掐了他一把，道：

“哈哈哈…难得辅嗣胃口这么好…你放心，伯约当然很乐意效劳。”

说完用眼神警告自家恋人：快去买菜。

对主人言听计从的仿生人只好闭了嘴，万分不情愿地拿起手机离开了王弼的家。

他走后，钟会看着穿着高领毛衣的王弼担忧地问道：

“辅嗣，你的身体还好吗？”

颈间的红痕尚未完全消褪，毕竟240kg的握力掐断一根纤细的脖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姜维当时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但这不是钟会的错，王大教授虽然锱铢必较，但既然说了算了，就会做到说话算数。他不想看到好友一直如此愧疚，于是说道：

“没事，平叔照顾我很尽心，再养两日就好了。倒是丕少的那个仿生人，是怎么回事？”

钟会能够成功修复曹休在王弼的意料之中，他从不怀疑好友的能力。但昨日曹丕在会上的发言着实令他震惊。

“我以为，92号是你下个系列仿生人的样机。”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虽然钟会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No.24系列的失败，但王弼早就从何晏口中听说了对方在西晋的事。只是他明白高傲的英才绝不愿意在他人面前展露弱点，哪怕二人私交甚笃。所以为了维护钟会的面子和自尊心，他佯装不知。

而曹家的事王弼也略有耳闻，但知道的不是特别详尽。只是隐约听过，大老板原本钟意的继承人并非丕少，而是他未曾见过的大公子。至于最后为何还是决定将曹魏交曹丕，个中缘由，就不是他能触及到的范围了。

从钟会制作姜维，曹丕给他拨款开始，王弼一直都认为这个项目是曹丕为了向曹操证明自身的能力，而秘密筹划的。但现在看来，可以说和他的想法完全相反。赋予一个仿生人曹氏血脉，曹丕到底在想什么？

钟会摇头。

“实现完美的陪伴型仿生人量产的确是我的最终目标，但不是子桓哥的。他的要求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他要一个属于他的、拥有人类情感的仿生人。”

王弼沉默了。

——仿生人恋人？丕少真的有缺爱到这种地步吗？

“辅嗣…我对不起子桓哥……”

钟会的眼圈突然红了。

“怎么了？”

王弼不解，只能拍拍好友的后背示意他冷静，轻声询问道。

“92号，不，是曹休的程式……”

钟会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翻涌的情绪，缓缓讲述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

“也就是说，现在丕少的仿生人沿用了你的仿生人的样本？你担心曹休和姜维具备同样的反社会人格？”

王弼很快理解了好友话中的含义。

“辅嗣……你不要这么说伯约……”

“表里不一，攻击同类，蓄意杀人，我用词已经很客气了。”

王弼翻了个白眼，继续道：

“好了，这不是重点。士季，你调试了曹休的内存以后，他是否有出现和姜维一样，喜欢拥抱的怪癖？”

“应该……没有。”

钟会回想曹丕启动曹休的那一天，曹休全程都表现得很正常。他虽没有跟对方朝夕相处，但如果有什么问题，曹丕应该会马上联络他。

“我认为，姜维的行为就是他内存程式的问题。”

王弼听了他的话，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内存负载过高的原因是你为他设置了大量的情感参数，比如渴望亲密接触，其实是一种类似于贪婪的情感，他的拥抱癖就是这一情感的具象化表现。然后又因为贪婪滋生形成了嫉妒，才产生了极强的攻击性。”

陪伴型仿生人不是王弼专攻的方向，但作为颍川分部数一数二的仿生人专家，就算只是纸上谈兵，理论知识也吊打一众凡愚。

“可是……我不记得我有这么做过。”

姜维是钟会的耗费无数个日夜，才制作而成的他的心血之作，每一项程序的设置都慎之又慎。他不可能不考虑负载过高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强行将大量的参数加之给伯约。

“行为是下意识的，士季。”

王弼和钟会相识多年，对他相当了解。

“……”

钟会抿嘴沉默，他显然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

“我看92号比你那个腹黑的仿生人正常多了，况且丕少也不是第一天接触仿生人了，真要有什么问题，他会找你的。”

王弼知道钟会与曹丕交好，拿个试验品给对方，不管是出于对曹丕的尊敬还是英才良好的职业素养，他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谢谢你，辅嗣。”

好友的宽慰奏了效，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就像辅嗣说的，曹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会离开颍川，出了问题，他可以及时解决。

钟会想到曹丕对曹休的看重程度……

——92号请你好好陪伴子桓哥吧。

英才如此在心中祈愿道。

另一边，被祈祷的主角们正享受着春日的暖阳。

曹丕将曹休带到了曹家的马场，准备教他骑马，不料身旁的年轻人，从进到马厩开始仿佛来到了他的主场。

他熟练地牵住缰绳，给马喂草，抚摸其头上鬃毛，最后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如同哪里来的马场主。

“文烈，你会骑马？”

“是的。”

曹休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道：

“刚刚在路上我用我的搜索引擎看了许多马术比赛的视频，已经学会了。”

准备通过教对方驭马来增进两人感情的曹丕：

“……”

“子桓不会吗？我可以教你。”

天然的仿生人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不自然，诚心地问道。

“对，我不会……”

曹丕勾起嘴角，反过来，或许也不错呢？

“那就麻烦你了，文烈哥。”

最后这个称谓的尾音轻轻上扬，像含在嘴中酝酿了许久，温柔却不轻佻。曹休“腾”地一下，突然脸红了。

“嗯…嗯……没什么，我去给你迁马。”

说罢，要从马上跳下。

“不必。”

但曹丕拦住了他，道：

“我与文烈哥骑同一匹便好了，这样更方便教学，不是吗？”

……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和一个看上去纤细但内里机械密度惊人的仿生人，加起来大概得有三百多斤。

马如果会说话，大概已经问候了曹丕的祖宗十八代。但很可惜，它只是一匹马，只能任由万恶的资本主义压榨。

因为曹丕说他不会骑马，所以曹休让对方坐到了前面，他在后方教曹丕拉住缰绳。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因为他们两人体型差距甚大，他比曹丕矮半个头，身材也不如对方壮实。从后面环住自己的主人的样子，像个投怀送抱春心萌动的少女。

“咳咳……”

曹丕率先感受到这个姿势的别扭，他原本是想逗逗曹休，身为曹家的二公子，琴棋书画、剑术、马术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自幼就是他的强项，连一向要求颇高的、他爸的好友荀叔叔也夸过他骑射了得。

“……像这样用无名指和小指间绕出握于拳心，拇指轻轻压在上面。左手和右手保持同样的距离……”

但曹休不知，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开始认真仔细地教导他。望着青年柔和的侧脸，曹丕的记忆突然被拉回了某个同样阳光正好的午后。

“子桓，听父亲说你最近在学习马术？”

那时曹昂刚刚跟随父亲完成了兖州项目的并购，好不容易得了空，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我骑得可好了！子脩哥！”

小曹丕洋洋得意。

“是吗？不愧是我们子桓。”

曹昂笑眯眯地牵起他的手，说：

“走，大哥带你骑马去。”

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曹昂取下了一贯戴着的眼镜，将偏灰的长发竖起。在阳光下翻身上马，将他抱在怀中，拉动缰绳，骏马飞驰起来，微风吹拂起他大哥额间的碎发。

小曹丕就这么被哥哥环在怀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大哥的宠爱。曹昂大多数时候都很稳重，唯独只有在与他独处的时候，会展现出他身上拥有的、专属于少年人的朝气与阳光，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大哥就永远都不会老去……

“……子桓，子桓，你还好吗？”

思绪回笼，曹丕转头，曹休正满目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

看着这张与曹昂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七十的脸，曹丕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他低声道：

“只是有点儿累了。”

曹休立刻紧张道：

“是不是我骑得太快了？抱歉，我从前没教过别人骑马……”

曹丕摇头，随口编了个谎话：

“不是你的错，文烈。是我自己的原因，可能是刚刚来到颍川还有些不习惯吧……”

“是这样吗？那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在曹休的系统常识中，知道人类从熟悉的地方搬迁，会产生一种水土不服的症状。他虽然觉得骑马好玩，但任何事情都比不上曹丕重要。于是赶紧说道：

“正好也该吃午饭了，你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我回去给你做一点吧。”

曹丕闻言颇为吃惊，仿生人料理的名声着实不怎么样。

“你会做饭吗？”

“当然，做饭很简单啊。”

曹休回答道，自信的表情和刚刚骑马时如出一辙。

“那好，我们回家。”

士季竟然攻克了连元常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曹丕讶异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期待，毕竟如果能在餐饮方面也投入使用仿生人的话，可是一笔不小的利润，精明的曹家继承人当然有敏锐的商业嗅觉。

……

一小时后。

曹二少看着桌上摆放的三盘黑咕隆咚的东西，迟疑道：

“文烈，这是……什么……？”

“嗯？看不出来吗？是葡萄回锅肉，葡萄炒鸡蛋，和葡萄萝卜汤。”

曹休耐心地解答道。

“嗯……你不觉得葡萄出现的频率有一点……太高了？”

曹少爷委婉提醒道。

“但是子桓不是喜欢吃葡萄吗？”

但仿生人并未听懂其中的含义，继续说：

“没关系，我买了很多的葡萄的。待会儿还能做个葡萄上树。”

曹丕：………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这个东西只是看上去比较暗黑，其实味道可能还……不错？而他最爱的葡萄，只是听上去和回锅肉、萝卜、鸡蛋这些食物不太适配，说不定是什么隐藏菜谱呢？

“子桓，你怎么不吃？饭菜要趁热吃才好。”

曹休催促道。

“呃……我是想着你做这么多菜很辛苦，想等你一起尝尝。”

曹丕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子桓真是个温柔的人。”

曹休害羞地笑笑，脱下围裙坐到了曹丕的对面：

“那就一起吃吧。”

“嗯……”

曹休夹起面前包裹着葡萄果肉的鸡蛋，一脸淡定地放进了嘴里，咀嚼了几下，然后皱起眉头道：

“好像盐有些放少了。”

他不太明白菜谱上少许盐这个少许具体是指多少。

“……只是这样？”

说完曹丕也夹了一筷子。

曹休见他动作了，也不吃了。用双手捧着脸，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他。曹丕想，他一贯吃的清淡，只是少盐应该没什么问题。

然而下一秒，食物放进口中，曹少爷的表情就变得非常扭曲。

“子桓，怎么样？不合你胃口吗？”

曹休紧张道。

“……”

自然的生理反应，让曹丕当即就想呕吐，但转头看见曹休期待的眼神，他竭尽全力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不是，挺好的，我吃的太急，呛到了。”

得到肯定的曹休开心极了，不停地给自己的主人夹菜。

“那就好，你慢慢吃。不够我再去做。”

看着碗里的菜越堆越高的曹丕也开心极了，开心到现在就想杀了钟士季。

“阿嚏！！！”

在王弼家吃着午饭的钟会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士季，怎么了？着凉了吗？”

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的姜维连忙抽了张纸巾给恋人。

“没有。”

钟会接过纸巾，揉了揉鼻子，指着面前色泽鲜艳的兔肉，道：

“可能是花椒味太重，有点儿呛人。”

“那我下次少放一点香料。”

“不用，这样比较好吃。伯约，我感觉你做饭越来越熟练了。”

“嗯，因为想让士季多吃一点。”

白眼大师王辅嗣最烦秀恩爱的人，捂住耳朵专心吃喝。他虽然讨厌姜维，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仿生人的厨艺确实精湛。

倒是昨日加班到凌晨、吃饭前才醒来，不知姜维真实身份的何晏惊叹道：

“士季，你男朋友手艺这么好？比外面的厨子都强多了。”

“那当然。”

英才翘起嘴角，仿佛被夸的人是他自己。

“所以这位……姜先生在哪里高就？”

“他刚来颍川，我正在帮他找工作，但是还没有明确的职业方向。”

钟会眼也不眨地说着谎。

“菜做得这么好，就做个厨师不是也挺好？”

何晏一边随意说道一边夹起一块色泽红亮的鸭肉，一口咬下，瘦而不柴、蒸得恰到好处的肉块在口腔中爆出汁水，唇齿留香。先卤后炸过的表皮也是酥软爽口，脆而不油。

“你真这么觉得？”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从曹丕将曹休作为助理介绍给世人的那天起，钟会就开始思考如何也让姜维融入人类社会，他的世界不能永远只有自己，这样不健全且畸形的关系会加重姜维的独占欲。他不能再让辅嗣和曹休的惨剧重演。

“我不想给别人做饭。”

姜维不快地皱起眉头，道：

“我只想做给你一个人吃，士季。”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全都是沾了我男朋友的光才能吃到我做的菜。

“啧。”

王教授用一个字表达了他的不屑，何晏夹菜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有些尴尬。

钟会扶额。他想，在给姜维找到适合的职业之前，很有必要先给对方报一门情商课。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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