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最后还是选择了听从何晏的意见，预备给姜维开了一家店。

对此，好友王弼首先表示支持，理由是以后他花钱吃姜维做的菜，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辱骂他了，毕竟顾客是上帝。

钟大教授作为技术性人才，在财大气粗的曹魏，月收入是我等平民望尘莫及的。更别提钟家本来就颇有家底，盘下一间小小的店面，只需三两下便能搞定。

唯一的问题是说服自己的恋人——姜维不愿意做菜给其他人吃。

仿生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如春风般和煦。实则固执偏激，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钟会早有领会。

“伯约，有间店不是很好吗？你做得菜这么好吃，大家都会喜欢的。”

钟教授难得夸奖他人，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我不需要大家喜欢，我只想要你喜欢，士季。”

姜维依旧坚持己见，和主人不同，他并不需要外界的认同。自始至终，他存在的意义只为一人。

“咳咳……”

情话总是很动听，所以世人皆爱甜言蜜语。况且，钟会明白，他说的是真心话。

红霞飞上脸颊，钟教授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差点又被这个该死的仿生人迷惑了。

他甩甩脑袋，故作高深地说道：

“是这样，你可能不太明白我们人类的规矩。”

姜维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对吗？”

仿生人点点头。

“你，身为我男朋友。吃我的、穿我的，还不出去工作，你知道这种行为在现代社会叫什么吗？”

仿生人摇摇头。

“吃软饭。”

这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姜维愣了一下，显然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但不过几秒，他的面色由白转青，沉得像十二月的寒梢。

钟会一边惊叹自己的搜索引擎速度真是完美，一边佯装为难道：

“其实我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这个，我的钱就是你的钱，给你买东西我也很开心，只是我不喜欢别人用那么难听的话说你……就连子桓哥上次也悄悄问我，你是不是我找的小白脸……我们明明是真心相爱的，却被误会成包养关系……”

他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怕伤了姜维的自尊心。看来仿生人以前精湛的演技是随了制作者。

“唉……没关系，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不管旁人怎么说…”

“士季，我想开店。”

埋下头的大教授在恋人视线不及的地方勾起了嘴角，而说出的话却还是：

“你不用勉强自己……”

“不，士季。我想好了，我要用自己挣的钱带你去天水。”

姜维握住自家主人的双手，眼神坚定。

“伯约……”

钟会也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感动。笨蛋仿生人还惦记着天水之约……

两情相悦，郎才郎貌，名为恋爱的酸臭弥漫在二人之间。若是王弼在场，大概又要白眼狂翻了。

虽然姜维做菜的手艺能够媲美一流厨师，各色菜系也不在话下。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开一家甜品店。若是普通餐厅，最忙碌的时间自然是中午和晚上。钟会的饮食他必须亲力亲为，如果因为开店而耽误与士季相处的时间，就是本末倒置了。

况且大菜、硬菜耗时耗力，人手方面也成问题，一间餐厅不可能只有一个厨师。

相较之下，甜品店营业时间是下午，客流量也不会太大。再加上钟会喜欢甜食，一切都完美得让人安心。

只是铺面的装修、食材供应商的挑选、以及菜单的制作……真正做起来，比钟会想象中繁杂许多。姜维被吃软饭三个字刺激到了，对于开店的事情变得格外上心。二人像是调转了身份，仿生人成了每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小老板，而钟教授因为需要观察等待曹休的试用结果，才能决定后续是否能量产，变得闲暇了起来。

看着恋人每天为了店铺的事情忙前忙后，钟会心里忽然就有点儿内疚了起来。他想着给姜维雇几个人，结果还未实施，姜维就发挥出了他潜藏的商人本色，以“商业部每周三到店饮品免费”的优惠成功从夏侯霸手里借来了4台商用服务型仿生人。

不过收银、上餐虽然可以使用仿生人，但真正的甜品制作还是要靠姜维亲自上阵。钟会有些担心他一人忙不过来。

“要不，让曹休来帮忙？”

于是钟教授提出建议，他们二人使用的样本相同，想来手艺应该也是不分伯仲。

“不用了，我有帮手。”

仿生人直接拒绝道。

“……”

姜维的生活除了自己就是自己，哪去找什么其他帮手。钟会忧心，怕他是还放不下对92号的心结。

不想下一秒，就有人敲门而入：

“钟教授，姜老板，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啦。”

“赵广？你怎么在这里？”

钟会十分惊讶。

“他就是我雇的帮手，士季。”

季汉的人来到颍川不到两周时间，钟会没记错的话，姜维是上周才和赵广交换的微信。转眼就这么熟络了？还有夏侯霸也是，姜维什么时候和对方熟到轻易就能外借到商业部仿生人的程度的？

钟教授原以为自己的仿生人并不善交际，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只要姜维想，他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与人和谐相处。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已经拥有了属于他的人际圈，不再只以自己为中心。

钟会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头滋生。不过至此算是万事俱备了，他便朝赵广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姜维的甜品店挑在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开业，上班时间自由的钟教授，早早订好了鲜花。顺便还邀请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曹丕和对方的助理兼族兄曹休一同前往。

三人走出颍川分部的大楼，曹丕远远就看见了一块名叫【会心一击】的招牌。一个会字写得遒劲有力，但却被一块生姜样式的图案圈在其中，周围还装饰着许多与它格格不入的粉红爱心。被如此少女的审美震撼到的曹丕道：

“你是老板？”

“子桓哥，低调，低调。股东而已。”

钟会低声道。

曹丕看着他怀里那一大束玫瑰花，心想你是不是对低调有什么误解。

等到了店门口，曹少爷看见店内一个扎着马尾的高大青年被许多小姑娘团团围住。他记忆力极好，一眼便认出了对方就是他来颍川那日，在钟会实验室守着的钟会的“室友”。曹丕挑眉：

——原来是老板娘啊。

钟会还来不及回应上司的调侃，姜维在发现他身影的瞬间，脸上立刻洋溢出幸福的笑容，他一边跟围着他的女生们道歉，一边穿过人群来到他们面前。

“士季，你来了啊。”

“嗯，等这个花了些时间。”

钟会说着将手中的玫瑰递给姜维。

“伯约，恭喜你开业。”

一般开业大多会选送花篮，店门口就摆着两排夏侯霸和赵广送来的红掌和百合。玫瑰固然也有祝福生意红火的寓意，可钟会心机地选了三十九朵包成一束，当着众人的面送给姜维，要说没有宣示主权的意思，实在很难让人信服。对了，忘了说，今天还是三月十九日——白色情人节。

而仿生人对此一概不知，开心地从主人手里接过象征爱情的花束，道：

“谢谢士季，我很喜欢。”

他将钟会送的花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转头问道：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嗯？还没有人下单吗？”

钟会环视了一圈人满为患的店内，明知故问道。

“开张的第一单当然是要留给士季的。”

拿号排了俩小时的夏侯霸和商业部的众人：

“……”

他们将目光投向了钟会身旁的曹丕——丕少，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咳咳……”

曹丕感受到了下属们的怨念，他虽然大不了钟会几岁，但却和钟繇是忘年之交，说一句从小看着钟会长大的也不为过。只是他没想到，对方谈起恋爱来竟是这番模样，他有点儿能体会为什么仲权每天都喊着要烧死狗情侣了，搞区别对待，真的很可耻！

“那我要一份姜撞奶吧。子桓哥呢？”

钟会自然地将菜单递给曹丕。

“那我要一份青葡萄奶酪塔、兰姆葡萄焦糖布丁、橙香葡萄蛋糕和葡萄奶昔……哦对，再给文烈来一份奶油草莓马卡龙塔。”

上一秒还在心里批斗钟会享受特殊待遇的曹公子，下一秒就心安理得地点了五道甜品。

身后传来了商业部下属们吸气的声音——就知道资本家没一个好东西！

“你有这么饿吗？子桓哥。中午没吃饭？”

钟会感到诧异，他们不是来喝下午茶的吗？为什么曹丕搞得好像几天没吃过饭一样。

“子桓，你饿了吗？我有带做的饼干……”

旁边的曹休闻言立刻道。

“没有……开业第一单，凑个六，图个吉利。”

曹丕眼疾手快地按住准备掏东西的曹休，转头狠狠剜了一眼钟会。

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的钟会：

“……”

甜品很快上桌，先不说味道，至少卖相就极佳。普通的青葡萄奶酪塔一般都是直接将整颗葡萄铺满在奶酪上，曹丕虽然喜欢葡萄但也不得不承认那玩意儿看着真是没什么食欲。但姜维做的却将葡萄果肉切成了好看的花形整齐地叠在了面上，美观得像一件艺术品。

曹丕最近被曹休的暗黑料理整得有点儿ptsd，他其实没指望姜维做得东西多好吃，主要是想多吃点儿，回家才有借口让文烈少做顿饭。现在这么漂亮的东西摆到面前，他才真的感觉到有些饥肠辘辘了。

曹丕率先切了一块到自己盘子里，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塔皮酥松，葡萄清爽，再配上浓郁的奶酪做馅料。甜而不腻，香浓细滑。

曹丕震惊了，他抬起头死死盯住正给他们送来马卡龙的姜维，问：

“你们店以后送不送外卖？”

“……人手不够，应该暂时不考虑。”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姜维愣了一下，才回道。

“子桓，你很喜欢这个？”

曹休闻言也尝了一口，但他没觉得这和自己做的东西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曹丕点头，然后迅速又送了几块进自己嘴里。

“子桓哥喜欢的话，不然让伯约教教文烈？”

钟会一心想让姜维和曹休多多接触，搞好关系。虽然曹休本人没有那次事故的记忆，但钟教授心里始终很愧疚。

“可以吗？钟教授。”

曹休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只要是曹丕喜欢的东西，他都愿意学。

“当然。对吧？伯约。”

钟会转头看向姜维，而姜维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排斥之意，一边端着盘子往回走，一边道：

“跟我来吧。”

两个仿生人青年一前一后朝后厨走去，曹休见姜维双手不空，主动上前分担了一半的餐具，姜维也朝他礼貌道谢，气氛一派和谐。

钟会悬起的心总算是落下了，自他们开诚布公谈过以后，他一直很担心姜维对92号是不是还充满敌意，如今看来，似乎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的是，腮帮子里全是甜点的曹家继承人望着曹休的背影在拼命摇着头。

“钟士季！我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好不容易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见曹休已经走远的曹丕愤恨地质问钟会。

“子桓哥你在说什么？”

钟会莫名其妙，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曹丕不太对劲。

“你明知道仿生人料理有多……”

想到自己这几天的遭遇，曹丕不忍再说。

“啊，子桓哥你放心……”

钟会了然地笑笑，宽慰道：

“味觉问题我已经解决了。”

“你解决了？！”

曹丕怪叫地掏出手机，翻出相册里曹休最近做的玉米炒葡萄、紫甘蓝炒茶树菇、抹茶鸡腿、耗油鸭梨……

“你管这叫解决了？”

钟会看着一张张乌漆嘛黑的图片，一脸愕然，视觉冲击过于强烈以至于久久难以平复。半晌，他才不确定地问：

“这是……文烈做的？”

曹丕气得都不想说话了，黑着脸点了点头。

“不可能……那为什么伯约……”

话一出口，他就惊觉失言，连忙闭了嘴。可曹丕是何等的敏锐？登时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也是仿生人？！”

“……”

“钟士季，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曹丕眯起眼睛，周身的气压都低了。虽然他平时一直很照顾钟会，但曹休是他等了二十年才等来的人，在这件事情上，容不得半点差池。再说了，钟会造了个仿生人谈恋爱，远在曹魏总部的元常和稚叔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炸了？

“我知道了……子桓哥，你别生气……”

钟会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开始讲述姜维和曹休的制作过程。

……

“……就是这样。”

钟会埋着头，不敢看曹丕。他隐去了姜维袭击曹休和王弼的事，将其他一切和盘托出。

“你……”

得知姜维才是历经无数个日夜、反复修改出的一号成品的曹丕，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子桓哥，我也只是想要拥有一个……会全心全意爱我，能够包容接受我的一切、属于我的爱人而已。这有什么不对吗？不是你告诉我，要活在当下的吗？”

钟会的声音倔强中透着一丝委屈，曹丕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失去大哥的那一年，士季才只有四岁。那时他和元常已经算的上熟悉，他的父亲为了逃避丧子之痛将精力全部投入进了工作中，无暇顾及他。而曹昂并非他母亲的亲生孩子，即使母亲是个大度的女人，但也终究无法做到视如己出。恰逢当时他的胞弟曹植也生了场小病，母亲忙前忙后，没空管他。

钟繇约摸是看他可怜，总邀请他上钟家做客。他与钟毓岁数相当，性格爱好却完全不同，稚叔是个开朗的人，身边不乏一众追随者。同时，他还是个聪明孝顺的孩子，明白钟繇在照顾自己，便去哪儿也都会带上自己。

曹丕的性子算不上喜静，但也不是和谁都能玩儿到一块儿。只是他不忍拂了钟繇的好意，也担心若是一人独处，失去大哥的恐惧会如惊涛巨浪般源源不断袭来，将他淹没，所以也总跟他们玩在一起。

钟会是与钟毓形成鲜明对比的存在，他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

有一次，曹丕见他一人蹲在角落自言自语，觉得有些可爱。便上前问他：

“你怎么不像哥哥一样去找朋友玩儿？”

“我不想跟蠢人玩。”

小钟会翘起嘴。

“那士季一个人不会寂寞吗？”

“我已经习惯了。”

小孩儿把头转向一边，赌气道。

“说谎。”

曹丕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习惯寂寞。

“难道子桓哥哥和我哥哥他们在一起，就不寂寞了吗？”

小钟会委屈地捂住自己的额头，不解道：

“子桓哥哥明明不喜欢他们。”

童言无忌，但往往却最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曹丕苦笑道：

“但是我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我帮子桓哥哥把喜欢的人找回来。”

曹少爷看着圆滚滚的钟团子叉起腰，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笑着摸摸他的头，道：

“谢谢士季。”

彼时他们二人或许谁都没有想到，这个诺言会在二十年后真的实现。

“那你呢？要一直一个人吗？”

“我才不会一个人呢！”

……

“算了……”

思绪回笼，曹丕想到小钟会最后固执的表情，摇了摇头。他知道钟会一直渴望着一份爱。

“那既然他们俩采用的同样的数据，为什么文烈做饭如此……”

当务之急，是解决曹休的事。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调整了他的内存储备。子桓哥，你明天能带文烈来我实验室检查一下吗？”

钟会脸色也不好看，曹休果然出了问题。但是为什么是这方面？

“好。”

曹丕应下。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戳着碗中的甜品，连窗外的太阳似乎变得不太明媚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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