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流已经为这事儿烦恼许久了，祂推测躺在祂小腹中的孩子一定是个健康的大家伙。祂因为这孩子沉甸甸的重量吃了不少苦头，就连一向开朗大条的派勒菲都小心翼翼地眨着眼睛，悄声说妈妈的肚子快要爆炸了。派勒菲！她唯一的姐姐露比急忙在父亲发作前去制止妹妹的胡言乱语，你还小呢，还不懂！她们的母亲反倒笑了，吃力地揽过两姐妹瘦小的肩膀，亲爱的露比，你也是个小姑娘，知道吗，在妈妈面前……万没有说话，自从金光流开始显怀之后，胎儿就毫无分寸地从母亲身体里汲取着营养，很难去形容窈窕纤细的身体上骤然隆起一座丘陵是什么感觉，但祂的妻子常常因此直不起腰，或者干脆懒懒地侧躺在床榻上。万有时在想，这个小混蛋会不会把祂母亲拟态来的脊柱压弯？怀孕后金光流的身体也会依附着胎儿更趋近人类的机制，外界造成的伤害没办法被祂迅速化解，例如妊娠纹，也许是胎儿争夺的结果，这具身体也会把更多的选择权和营养赠送给胎儿。这公平吗？必然是不公的，祂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万还是时常觉得轻飘飘的，祂没有做父亲的自觉，不像妻子金光流一般，在某刻骤然迸发出天然的母性，祂似乎真的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把祂吃了也无所谓。祂自己也会被妊娠纹和凸显的青紫色血管吓到，然后安慰自己很快就会好了，万不明白，祂明明也是害怕的，这和祂心中的美感没有一丝重合，祂安慰自己时看向万的眼神在闪躲。

真的无所谓吗？支走两个女儿后，万获得了在妻子身旁就坐的权利。光流，如果它让你太难受的话，我们可以试着放弃。唔……没关系的。祂因为涨奶而陷入一瞬间的疼痛中，漂亮的眉毛皱起来，我也很想看看它会是什么样的孩子，兴许是两个？如果是一个的话块头也太大啦。祂向着万的方向微微靠过去撒娇，有些言外之意，万发觉金光流还是做不到大大方方去表达对孩子的爱，祂完全可以像怀着露比时那样对祂说因为那是祂们的孩子，而不是温柔地看祂眼色，祂不介意，事实上只要光流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祂也怀疑过这次是不是双胞胎，但是当祂和祂的妻子把手掌抚上安静的小腹时，传递而来的只有一条平稳而坚固的魔力回路，这让祂们都相信这孩子是个性格稳重的大块头，最重要的是只有一个。特帕兹去哪了？祂眼见祂的妻子要陷入短暂的休憩中，又被另一个还没出现的孩子扰乱了心神，作为母亲，金光流一直因为再度怀孕后没能做到时刻挂念自己的孩子而有些歉疚，只能嘱托露比好好看着弟弟妹妹，不要让他们乱跑。不过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就连露比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她有时候也会因为玩闹而忘记自己的职责。万，你快去找找他去哪儿了。金光流推推丈夫的胳膊，眉宇间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忧虑，也可能和妊娠导致的精神敏感有关。

光流，他不会有什么事的，他平日里不都是安安静静地乐于独处吗？我知道，我知道，妻子羞怯地红了脸，你去找找他嘛，去陪陪你儿子。祂像只羔羊似的，对着祂软绵绵地咩咩叫。祂点点头说知道了，如果找到了他我会问他今天都玩了什么。看见妻子再度喜笑颜开，祂知道怎样讨金光流欢心，只要装作是个好父亲就可以将一切难题迎刃而解，况且这也不难。祂低下身亲一口妻子红润的面颊，又蹭过去吻祂的唇瓣。好啦，快去找特帕兹，你们一定得好好聊聊……

可祂要去哪找祂唯一的儿子呢，祂回忆起金光流谈起特帕兹时的一些话语，他喜欢安静，对，这是金光流告诉祂的，祂只记住了这个。他喜欢去图书馆，或者书房吗？祂可从来没在自己的书房里看见过祂儿子。或者他喜欢待在花园，那是他母亲的地盘，不太可能，祂也没有见过。特帕兹有着和祂如出一辙的火红的头发，以及和两个姐姐截然不同的黄色眼睛，除此之外，祂甚至不知道他的爱好。爸爸……直到特帕兹怯生生出现在祂面前，太好了，这样就不用费心去找了，这居然是特帕兹第一次主动和万搭话。你这孩子跑去哪里玩了？万低头，看见小小的儿子衣服上沾满了泥巴，得赶快安排谁帮他洗干净，不然光流看见了又要担心。我……特帕兹抬起头，献宝一样捧上去他怀里抱着的同样脏兮兮的东西，是一只断了气的松鼠，脖子无力地耷拉在特帕兹的小胳膊旁边，可能是被咬死的，万看见了它身上的咬痕。你不害怕？祂还是有些惊奇的，对于这种东西，派勒菲大概会夸张地尖叫，但是其实她也不害怕。我不怕，爸爸，我想把它埋了，但是我又想把这个送给妈妈。他在纠结如何处理一个新鲜的尸体，万咂咂嘴，祂和光流的孩子果然与众不同。露比自然不怕这些，祂搂着她去花园的时候，露比捏死了不少没有毛的青虫。派勒菲也不怕，她爱装，装作自己很怕的样子，只是为了在父亲衣服底下钻着躲一会儿。

那你想怎么送给你妈妈？特帕兹踟躇片刻，最后说他想把松鼠做给妈妈吃，万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还是拉着他的小手走到偌大的厨房。祂给他搬了个小凳子，这样他就可以站着看到灶台了。厨房里没有人，今天金洁儿休假，如果她看到脏兮兮的松鼠尸体出现在她自认为神圣的厨房，必定会大发雷霆。万让特帕兹站在祂身旁，看着祂用水流洗干净松鼠肮脏泥泞的身体，他们合力用厨房纸擦干尸体身上的水迹，如果忽略在他们手上被碾压的是只松鼠，外人看大概会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父子为这个家庭的女主人准备节日大餐。祂教给自己的儿子——一个不谙世事、天真可爱的孩子如何去剥皮，如何分离它的毛和一部分富含角质的柔软的外层，剩下的只有粉色的赤条条的脂肪和肌肉。爸爸，您好厉害！特帕兹缩在旁边小声赞叹，在光滑的松鼠皮上摸了又摸。因为我曾经给你妈妈做过……一些这样的毛绒的东西。万耸耸肩，拿起一把尖刀，翻过松鼠的肚子。现在要把内脏掏出来，懂吗？有些内脏会发苦，而且很脏，你妈妈怀孕了不能吃那些。特帕兹点点头，学着父亲的手法拽出一截肠子和肝脏，小小的松鼠立刻瘪了下去，本身也没有多少肉。这些都油花花的，特帕兹拽一拽松鼠的肠壁，很小很细，也有弹性，就是味道不太好。

你想要这个松鼠的头吗？万突然转过身，眼睛直勾勾盯着祂的儿子看。我只想要它的头骨。听闻自己要拥有新玩具，特帕兹脸上绽放出同母亲极为相似的温和笑容。万自认为祂此刻腾升起一丝微不足道的父爱，如你所愿，我要先把头割下来，你把剩下的肉放到锅里加水去煮，记得放香料，就是存在罐子里的那些干叶子，也要记得加盐，不然你妈妈喝不下去。特帕兹听的很认真，在万使用魔法将包裹着血肉的松鼠脑袋褪成一个冰凉的骨骼的时候，祂的儿子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样煮肉汤。万尝不出味道，皮笑肉不笑地去夸赞了几句，从特帕兹品尝过的表情上来看，味道应该不错，他还学会了削土豆和胡萝卜，就是肉太少了，只有一只松鼠的尸体游荡在浮着油花的汤中。

天哪，特帕兹，这是你做的？金光流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祂被妊娠反应折磨得天旋地转，可还是强打起精神去恭维儿子的伟大创造，祂的表情也在说这汤的确很好喝——就是肉太少了。特帕兹蹬着小腿跑过去，趴在母亲耳边说悄悄话。万猜他是在说他怎么找到了这只松鼠，怎么和爸爸一起把松鼠做成汤，爸爸还把松鼠的头骨送给了他。他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掩藏不住的喜悦在这个内向孩子的周围蹦跳着。我的儿子，你太棒了……金光流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抱着，祂腹中的胎儿不允许祂像以前一样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祂只好亲一口特帕兹的脸颊，抬起头望向祂的丈夫，满眼柔情，意思大概是祂也认可了祂作为父亲的一些成果。

后来特帕兹独自一人去找祂道谢，祂想了想，最后说父子之间大概不需要这么礼貌，当然也不能一点儿礼貌也没有。不过你怎么想到要把那个做成汤？这是祂一直以来的疑问，祂宁愿把松鼠皮做成手包献给金光流，祂也看不上这么幼小的活物。因为不吃就坏了，所以我想给妈妈吃，它的一生也会因此而充满意义，因为它被我的妈妈吃掉了……反正它最终也要死的，它已经死了。这个小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父亲，他说了些多么惊悚的话呀，可是万抱起来他，心情很好地把他圈在自己怀里，说你和你妈妈也很像，很像。

后来的情况表明，那个大家伙的确是对可爱的双胞胎，孩子们都为此感到惊喜，这意味着他们同时拥有了一个新的弟弟和妹妹。万还是搞不懂，明明是两个孩子，为什么感觉上却像是一体的。金光流生产后气色好了不少，催促着祂快去看看新生儿，如果不是妻子的劝说，祂也没有兴趣去了解两个刚刚降生的婴孩。双子躺在同一个摇篮中，正如他们在出生前共享同一个子宫。他们的头发和父亲、和兄姐相同，都是火红色的，掺杂着几根白丝，晚出生的男孩紧紧拽着旁边小姑娘细软的胎发——不要玩你姐姐的头发，万伸出指尖扒开他脆弱的小手。祂跟妻子说他们看起来很健康，也很安静，在睡觉，祂劝金光流也睡一会儿。两个孩子立即同时呜咽起来，女孩子的哭声比较柔弱，男孩子像撕心裂肺的嚎叫。金光流被吓了一跳，说他们一定是饿了，不过你还是先把儿子抱过来。等着金光流搂着小男孩喂奶，听着他喉咙里咕嘟咕嘟的声音时，女孩儿又像遭受了冷遇似的在父亲臂弯里啜泣，声音很细，她一定会是个乖巧又胆小的孩子。金光流只好也把女儿搂过去，胳膊都压酸了，祂开玩笑讲这对双胞胎很有默契，同时饿，同时哭闹，就像他们在肚子里时一般默契。万说他们都长得很漂亮，和你一样，又回想起刚才小男孩的哭闹，祂想往后必然会是鸡飞狗跳。

祂的妻子说姐姐要叫普丽奈，弟弟就叫郭斯特，祂只需要记住，不要喊错就好。露比的名字很好记，因为当时祂们只有一个女儿，到了特帕兹那里就有些吃力了。令祂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双子的名字很容易被祂记住。普丽奈喜欢看书，会去图书馆，或者跟在祂身后走进祂的书房，父女之间没有什么话要聊，但是看见天幕从金黄变得黯淡的时候，祂会说不要看了，普丽奈，快点下去吃晚饭。还有郭斯特，和祂想象的一样淘气，经常闯祸，闹得全家都不安宁。金光流舍不得教训他，因此一般都是万发火，喊着他的全名揪他耳朵，偶尔也会打手板。普丽奈捏着万的裤脚求情，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让郭斯特站在黑暗的墙角好好反省，又转过来抱起他的女儿。别哭了，普丽奈，你还记得他刚刚吓唬了你，所以爸爸才教育他吗？普丽奈只是哭，不说话，小脑袋埋在父亲的肩头颤抖，那眼泪的温度也和她的母亲曾经在万肩头留下来的泪痕相似。后来祂回想起来，除了阿比盖尔，居然是郭斯特和祂这个做父亲的关系最亲切，最像单纯又普通的父子。郭斯特确实淘气，但他拥有他同胞的姐姐从未有过的天真，这让万真心实意地觉得他像个“孩子”，而非他的兄弟姐妹一样，类似于他们的父母，总有残忍的一面。即便郭斯特也有，至少不会大张旗鼓地在父母面前展现，让祂亲眼所见他们漂亮外壳下的冰冷，多数时间里祂不会感到失望，祂会觉得他们的确是祂和光流的亲生孩子，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双子长到了更大一点的年龄后，他们的好奇心变得更张扬，但是却没有与之相配的稳重。郭斯特在打闹的时候推倒了他的胞姐，普丽奈的脚踝因此扭伤了。即便是神的子嗣，也会因太过幼小而疼痛，普丽奈罕见地大哭起来。这下连金光流也做不了郭斯特的庇护所了，做母亲的气上心头，又为更小的女儿萨芬娜而分神，更何况祂再度怀孕，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孩子酿成的事端。万罚了郭斯特禁闭，并且勒令心情写在脸上的派勒菲不要在禁闭期间给他通风报信。祂把普丽奈抱进了祂和妻子的卧室，让她在床上躺好，祂要用魔法为她治疗——这个家一般不会动用医疗魔法，金光流希望祂的孩子们能在伤痛中学会坚强，并且训练半神的自愈能力发挥作用。可是普丽奈哭得那样难受，做母亲的心都快要碎了。

魔法也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万看着祂疼得咬嘴唇的女儿，不要在生活中依赖它们，况且就算是用了魔法，有些时候还是会疼。在温暖的微光下，普丽奈青紫的脚踝渐渐恢复了本来白嫩的颜色。我会帮你用绷带固定住，不要乱动，踝骨很脆弱。普丽奈轻哼一声表示答应，爸爸，她紧张地开口，能不能不要关郭斯特禁闭？他也不是故意的！

我搞不懂，普丽奈。祂停下为女儿包扎的动作，明明受伤的是你，为什么你不想让伤害你的人受到惩罚？万习惯于能力范围内的睚眦必报，所以无法理解女儿的善良。……爸爸，您怎么能这么讲！小女孩在父母宽大的床铺上哽咽起来，因为郭斯特不是陌生人——郭斯特是我弟弟，爸爸，那是我弟弟。祂又该如何去告诉女儿祂拥有过的唯一的亲情最终随着时光、欺骗和愤怒流逝，祂也没有体会过拥有兄弟姐妹的感觉，除了爱情之外，祂孑然一身的孤独。祂只好说普丽奈，要让爸爸背着你回去吗？普丽奈擦干眼泪说好呀，爸爸。

从祂和光流的房间到孩子们的卧室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普丽奈可以自己走，但是万却鬼使神差地提议让她趴在自己背上，这能让她破涕为笑吗？爸爸，普丽奈冷不丁开口，爸爸关郭斯特的禁闭是因为妈妈想要关他禁闭吧。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无论我怎么去哭闹都没有作用，因为爸爸只会听妈妈说的话。

祂用普丽奈察觉不到的视线看着她，看着她的女儿镜片下直勾勾的无机质的眼神，就像她的哥哥特帕兹那时候如何去看祂。就像露比，她越长越大了，她平常的温和学了她的母亲金光流，但是谁也走不进她。就像派勒菲，歇斯底里吵吵嚷嚷的，全都是她为了快乐编造的假象。就像郭斯特，上一秒还为了某件事伤怀，下一秒就当做过眼的云烟。

普丽奈觉得我不配做你们的爸爸？

对呀！她回答得很轻快，但是我是爸爸的女儿，这点是不会变的。可怜的郭斯特，他也会为妈妈的开心出一份力的。普丽奈在父亲身后晃荡着小腿，她的心情好了不少。万说，你和你妈妈也很像，很像。

祂越发擅长去装作一位好父亲，不能说祂不在乎这个家庭，祂爱金光流，因此不可能不爱妻子创造的家——是金光流创造的，祂心知肚明。完美温馨的家庭，轻松亲切的氛围，吵吵嚷嚷的孩童，全都是扮演人类的剧本和舞台。祂和孩子们的关系很微妙，没有契约的维持，大家都能够心照不宣地在戏剧中流转，祂因为他们天然的乖巧和善解人意而更爱他们。萨芬娜有时躲着祂，有时又向祂撒娇，祂照单全收。祂喜欢这个长得像光流的孩子，如果她也有一头金色的发才是最好的。艾玛菲斯塔长得和祂相似，有时会让祂回想起曾经的自己，不过她的性格成熟又稳重，和她的母亲一样讨人喜欢。玛拉凯神出鬼没，聪明非常，他的睫毛纤长可人，被镜片和发丝掩盖着，他眨眼，万会联想到金光流眨眼睛的模样。卡尼尔不喜欢自己，祂不了解原因，也无意去额外施加父爱，他更喜欢缠着他母亲，万承认祂会因此嫉妒。卡尼尔心情不好的时候金光流曾让祂做了木工鸟送给这孩子，祂说卡尼尔喜欢小鸟，万仍然毫无察觉。最后光流把那只木头做的小鸟递给他，说这是爸爸给你做的，快谢谢爸爸。小男孩怯生生地说谢谢爸爸，说的很快，又把头埋进母亲的臂弯。金光流说卡尼尔真乖，这孩子才真正意义上高兴地笑了——不是因为父亲的礼物，而是因为目亲的赞美。普丽奈说爸爸只会听妈妈的话，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卡尼尔也只听金光流的，这是他们父子间唯一相似的地方。

至于阿比盖尔，她太复杂，祂恨死祂的小女儿，却又偏爱她，也只是为了她的母亲金光流。无论我怎么去哭闹都没有作用，因为爸爸只会听妈妈的话。普丽奈轻盈的语气时常在祂脑海中徘徊，阿比盖尔刚出生时随着祂指节的收紧而哭闹也好，还是个小姑娘时因为惹怒了祂而哭闹也好，在自己身下时流下的眼泪，她喊疼——无论怎么去哭闹都没有作用，因为爸爸只会听妈妈的话。祂和小女儿约好了，不要让你母亲担心，可她还是背弃了信义，即便是出于无奈。金光流因为阿比盖尔走到了不该走的地方而大发雷霆，伤害的是祂自己，做母亲的也无意去惩戒掌上明珠般的小女儿，万作为父亲更无法多说，又很难不去迁怒于她。祂和小女儿在床上达成了和解，听起来可笑，祂让她休息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再去推开门却找不到她。天色已经黑了，祂担心阿比盖尔赌气乱跑，又给祂的金光流添麻烦，令祂心焦。

祂们的大女儿露比出现在走廊，恰如其分，拦住祂的去路。万摸她的肩膀，是凉的。你刚刚出去了？是呀，露比眨眨眼睛，我去花园看夕阳，怎么了，爸爸？

你有见过阿比盖尔吗？我让她待着睡午觉，她又没有听话。

当然是没有了，爸爸——不过已经是晚上了，她怎么可能睡这么久，兴许去哪里玩了。露比的大眼睛眯起来，像只狐狸，祂的大女儿长相甜美可爱，很少显露出狡黠的神情，除非刻意而为之。她的意思很明确，她掌握了把柄。

听着，露比，无论你知道什么，都不要告诉你妈妈。万感到不自在，因为被女儿压了一头而有些不爽。相信我，爸爸，妈妈不会在乎的，不过我也会遵守诺言——好爸爸，跟我去餐厅吃点东西吧。

她偏过头去撒娇，从小她就掌握了获得好处的办法，这便是其中之一。万看着她真挚的讨人喜欢的模样，很难去拒绝。祂说露比，不要对我撒谎，尤其是因为阿比盖尔。

怎么会！露比做出讶异的表情，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况且陪着她说谎有什么好处？她已经是大孩子了，总能决定自己该去哪玩吧？

她依旧偏着头，不过是在讲道理。金光流跟自己说什么事情的时候，也喜欢撑着一只胳膊，手抚摸着脸颊，脑袋偏向一侧，表示祂在认真地思考。爸爸，爸爸，您有听我说话吗？露比打断了祂的沉思，拽着祂的胳膊摇晃。

我只是——露比，你和你妈妈也很像，很像。

是吗？因为我是爸爸妈妈的女儿。露比甜蜜地笑了，她也已经长大，离祂和光流很远很远。可祂却通过那个笑容想起来露比小时候，在祂怀里拽着祂火红的长发咯咯笑的模样，被祂抱着穿过花园时捏着一只蝴蝶的模样，和祂一起玩过家家时因为祂的配合而装作大人欣慰的模样。祂甚至知道，现在她甜蜜的笑必定心怀鬼胎，她也不一定不知道阿比盖尔的去向。她聪明又残忍，外貌的精致随了光流，内里黑暗混乱的部分和祂一样——她是祂的女儿，祂不可能发现不了，她很聪明，却还是太年轻。可祂却愿意相信露比的假话，就像祂无数年前耐着性子陪她玩闹，仅仅是因为她是祂和光流的女儿，睡在祂们中间，睁开红宝石般璀璨的眼睛对着爸爸撒娇。

那会儿她多么可爱！祂怀念她最幼小的时候，祂骗她祂真的像一位父亲一样爱她和她的弟弟妹妹那样久，待到祂发觉祂的确是一位父亲时，即便只有电光火石的一瞬，祂和妻子亲手养大的女儿也同样在欺骗祂。露比的发丝是红色的，眼珠也是红色的——她曾说在这个家里红色是最为普通的颜色，她和她父亲，和她的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他们发间的烈火太灼热。露比，这孩子，亲切又古怪，但是假使她说她真的爱着祂和光流，万想，祂会相信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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