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过来了，全部队，最大火力输出，绝对不能让它们通过湖面！”

随着汤姆森的呐喊，越来越密集的金属脚步声轰隆而至。

少女们纷纷握紧扳机，紧紧盯着光学瞄准镜。

我忽然想起了HK416，她的榴弹在此刻毫无疑问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甚至可能炸裂冰层、让整个战场分崩离析，这样一来，我方就胜券在握了……但转身看去，却发现少女早已不见了踪迹，我再三寻找着那个戴着贝雷帽的银发少女，到处都没有她的影子，就连G11也是一样。

难道说，她早就打算借机溜走，从战场上的某个角落绕行，与404小队汇合吗？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会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啊，是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也是一样，自作多情的人始终只有我一个，只要这样想的话，焦虑很快就会被自嘲的笑意所消泯。

也罢，如果45那边能多一分力量的话。

“呼叫RO635.”我利用最后一点时间打开通讯。

“收到，指挥官。看样子，您那边的战斗已经打响了吧。”

“听好了，我即将与计量官的主力部队决战，胜负未卜，大家立马趁机毁掉木星炮，否则直升机会被当做空中的活靶子，必须毁掉木星之后再赶往机场！”

“您和其他战术人形怎么撤退呢？”

“我会找到办法的，你们先撤。”

“指挥官，好，我明白了。祝您战事顺利——”

这是我第一次仔细地倾听RO635的声音，在M16的口中她是一个思维缜密且温柔的姑娘，不由得让人担心她的口吻中是否还留存有一丝犹豫。

通讯挂断后，金属交错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改变目标，打穿冰面，让它们沉下去！”我喊道。

于是，大量子弹击打在冰面上，仿佛掀起了一层浓密的雾气，但我估算失误了，冰层比想象中还厚，不但没有塌陷下去，反而是雾气又进一步模糊了敌人的身形，变得难以看清，刺眼的阳光下，计量官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她的身影一直隐藏在白雾中，忽而猛然冲锋在前，从一个倾斜的角度奔袭过来，她的身子被阳光反射的冰片所点缀，散发出彩虹一般的光泽，异常美丽。

“当心！”汤姆森喊道。

我当然知道她是要突刺，可是那个速度根本无法预防。汤姆森的两只傀儡被瞬间撞倒，帽子也被气流吹飞，她大吃一惊，冲我瞪眼：“跑！”

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计量官要擒贼擒王，但脚步沉重地迈不开步，OTs14，AK47，9A91同时开火，上百记密集的子弹迎面打过去，才勉强阻碍了她的行进路线，她不得以提前把那硕大的辉之牙劈砍而下，并没有正中我的后排部队。

我本能地朝后摔倒在雪地里，感到脸上有液体流过，起先以为是血，但是那冰凉的温度打消了我的恐惧，我伸出袖子擦了擦溅在脸上的逐渐融化的冰雪，眼睛从袖子下的三角缝隙朝天空看去，两架银色的直升运输机和一架小型直升机飞过天空。

救援飞机已经抵达了，这场会战也将走向结局。

你们一定要活下去啊。

“又来了，顶住！”汤姆森喊道，她此刻身上已经没有了力场盾。

“不，躲开！她在高速突刺中是没有办法重新定位目标的！”闪电立马提醒道，话音刚落，计量官的身形再次消失在我们面前，只听得一声沉闷的踏步，迎面而来的便是几抹锐利的光华，95式、97式迅速闪避开来，而慢了一拍的M14和SVD则被齐刷刷削掉了枪头，两位少女尖叫一声。

“太近了，无法压制！”春田急道，开始率领步枪队退后。

“先射杀其它士兵，把所有胡蜂全干掉！”我吼道，但是计量官也马上定位了我的目标，她的目光与我短暂交汇，随后身形仿佛在荧屏上忽然扭曲了一般忽然消失了，我的心脏也忽然停止了跳动，死亡第一次如影随至。

“不、许、动、我、的、指、挥、官！”

伴随着一声高呼，79式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挡在我的面前，耳边响起清澈的金石撞击之声，一道清冷的气流也划过我的脸颊。

抬眼望去，只见79式用自己的机械手抓住了那道巨大的战刃。

“愚蠢！”

刀刃逆转，计量官一脚踩住79式的肩膀，直接切割掉了她的手腕，尖锐的金属声中，我看见那孩子的机械手指直到断开也还挂在锋刃之上，建筑师目光一凛，将抬起的辉之牙由上至下垂直插向我的喉咙，我连忙偏开脖子躲过去，79式咧嘴一笑。

“还没结束呢！”

她借势躺倒，随即身体猛地蜷缩起来，狠狠地利用腰部力量双脚踢在计量官的脸上，然后一口咬住我的衣领，像一只忠诚的雪橇犬拖动自己的主人般将我拖到坡后。

“64，交给你了……！”

这是元气满满的短发少女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她的身体被轰飞，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自身所有的傀儡人形忽然也都不动了，我看着她倒在雪地里的脸，那张一向顽固而略带自卑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甚至没有任何悲伤，64式将我推至身后，朝身后扔出闪光弹。

“指挥官，请跟紧我！”

在64的掩护下，我们开始朝着战场相反的方向跑去，然而很快迎面的铁血士兵也注意到了我们，千钧一发之际，64扔出了第二枚闪光弹。

“闭上眼睛，指挥官。”

“你……怎么会……？”

“闪光弹连发？刚才那一枚是我自己的，这一枚是79式的啦~”即便是在如此危机的时候，少女也一如既往地清晰陈述着事实，仿佛我刚才询问的并非是刚刚倒下的战友，而是一份精致的午后甜点是如何烹制的一般坦然。

“——她在将您交给我的时候，把闪光弹也扔给了我，就是这么简单。”

我本想闭上眼睛的，却被她微笑着的样子吸引住了，只有在强烈的闪光弹下，我才得以看见这位温婉小妹眼角闪烁着的细碎光点。

为什么你们这群家伙，活得比谁都明白啊……

“计量官很快就会追上来，95式！97式！指挥官就要交给你们保护了。”

穿着军绿色制服的女孩停下了脚步，她认真了起来，压低腰身作势准备反击，但打心眼里讲，我并不希望她反击，无论是从经验等级还是从星级指标上来讲，她都比79式相差太多了。换而言之，她不可能坚持到95和97上前来掩护我。

然而，随着一声轰隆巨响，计量官追击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抬头望向背后的山谷，金碧色的眼眸中增添了几分凝重。

顺着她的朝向，我也回过头。

最后一座木星炮原本高昂的头颅不知缘何猛地垂了下来，正对着这片冰河。

即使不用望远镜去看，也能清晰地看见转轴处有大片破碎的电弧，纯白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开始下坠。

这场面异常地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似的……

“怎么了，那座木星炮，刚才发射了吗？”64式不敢放松警惕，只是背着身问道。

“不，好像是转向轴被损坏了！”我睁大眼睛，似乎看到了希望，“好！木星炮被毁了，说明AR小队她们已经成功脱围了，大家拖延时间，把计量官的脚步牵扯住，这样她们就有希望撤退了！”

“是！”

下一秒，我的笑容就消失了。

计量官一个闪身上前，她的刀柄重重地击打在64的小腹，64立马痛苦地跪坐在了地上。

随着这倒屏障的消失，我的肉身就毫无盔甲地暴露在她的利刃之下，追击而来的95和97见此情况，也停下了脚步。

“上次，你说重逢时我不必穿着这么多衣服？”计量官轻拨自己的银发问道。

“谁知道呢，至少你比建筑师看上去更像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粗喘着气笑道。

“现在，我要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因为衣服似乎并不能为你减轻伤害。”

“啊，看来我们终于走到最后一步棋了。”

“虽然很不愿意处死你，但不得不承认，你够资格做我的对手，你把建筑师还给了我，我也下令自己手下的士兵主动冲锋作为回报了，你我都把自己的原则贯彻到了最后。所以……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有个问题：以你的心智模型运算结果，我死之后，你还有几成胜算？”

“我不知道，”她放松地笑了笑，望着自己的刀刃，“你的手下没有告诉你答案吗？”

残局是最难以计算的局势，因为每个人都追求最优解的话，有大概率是会下成和棋的，但是战场上偏偏没有和棋，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有人倒下。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双方均会失去一切。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最后一个。”

“以你的计算，建筑师有能耐带领队伍阻碍她们占领机场吗？”

“她当然知道应该如何围剿机场，而你们，指挥官……短时间内，绝无可能为AR小队提供支援，这场战斗是我的胜利。”

“啊，真是令人不甘心的结局呢。”

已经成功地拖延了一分多钟的时间，我顺从地闭上眼睛。或许内心深处还是期望Kar98k会像上次一样从远处成功狙击计量官吧，但一击毙命的概率太低了，寄希望于狙击救我一命的话，不再挣扎才是正确的选择。

“再见了，指挥官。”

“计量官，计量官！大事不好了~快点卧倒！”远远地，传来了建筑师的声音。

计量官听闻此言，握刀的手微微一软，她动摇了不到一秒钟，正当我以为自己会劫后余生时，她的脸上再次寒光闪烁，下定决心般猛地将刀刃送向我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

在一声剧烈的爆炸中，她凄厉的尖叫。

那绝对不是什么狙击，而是非常致命的近距离大口径子弹的破坏效果，我感到浑身震痛，根本来不及去想是否自己也中弹了，在摔倒在地的第一时间就疯狂蹬腿，期望离计量官远一点，再远一点，直到接二连三的汹涌火力不再以我为目标。

噼里啪啦的枪火掠过，计量官的身体瞬间变得千疮百孔，她应该卧倒的，她明明来得及卧倒的，但仅仅是几秒钟的固执己见，少女美丽的腰肢就被拦腰炸断，整个人摔倒在地时已经变成了两节……这是何等恐怖的破坏力！

我惊愕地坐在原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95式走了过来，与她一起缓缓聚集在我们身边的，是树林中缓缓出现的几只身形硕大的影子。我一定见过那种兵器，那是属于军方的人形，印象中应该是叫九头蛇和百眼巨人还是什么的……但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军方的人形……它们是格里芬总部派遣过来支援我的吗？但是，却又没有看见任何军官在场……是谁在指挥它们？

没有人回答我，只有建筑师一个人落魄地在湖面上奔跑着，她绝望地大哭，哭得梨花带雨，时不时摔倒在湖面上，然后再次爬起来。

“计量官，你不要走，我不许你丢下我一个人！”

“快起来，这是命令，这是命令，我不让你死！”

少女扑在那具被打断的半身上，颤抖的手抱起计量官的肩膀。

“你的士兵呢……”计量官问。

“全部都被那些大家伙们消灭了。”

“是嘛，又一次让你做了困难的工作，真是的，不愧是我的上司，居然差一点就为我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她伸出手，替建筑师擦干眼泪，随后将视线转向我。

那是我初次看见如此温柔而坚定的她。

“你赢了，指挥官。没想到到最后，居然还藏了一手。”

“我，不……我没有赢，我还不明白。”

“指挥官。”

身后，传来了如丝如绸，如梦如幻的声音。

那是95式的声音。她久久地看着我，彷佛曾经握过的手掌还残留着温腻柔滑的触感。

“感谢您收留了我这么久。现在，我将要向您公开我的真实身份——我是国家安全局从IOP直接下的订单，经过合法程序进入格里芬的人形。根据政府的要求被安排在您身边，请求您协助我的任务：回收一位干系重大的非法人形。”

“非法人形？”我望着她的眼睛，确认了这个事实。

“是的。”

“看来，是我误会了。”

“……”

“95式，原来我一直要找的内鬼，就是你。”

“对不起，指挥官，但我所隐瞒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您。”

我拨开凌乱的头发，反复咀嚼着95式的话中究竟蕴藏什么意思，从她第一天来到我的指挥部开始回想，从我在登山时向97式求证人形的心智模型与性格关系的时候开始回想，一切似乎并没有那么复杂。

“是啊，你说得对……你确实是为了保护我，因为你的服务对象并不是铁血工造，你真正的上司……是政府。”

“既然您明白了，那我也无需再做过多解释了。”

“克鲁格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苦笑着，不知是喜是悲，“果然，果然是这样，他没有选择。你身上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伞病毒，而克鲁格先生一直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我不奢求您会理解我，但是在这个计划中绝无伤害您的环节。”

“当然，因为你的目标并不是我。”

“等等，喂！你们，在说什么啊……”建筑师讪笑着望着我和95式。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建筑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就是因为太过轻信于窃取的情报，军方放出的消息完全是用来蒙骗你的，你的手下总是无法准时到达作战地点，也是因为它们在半路上就被这些军方人形消灭了的缘故……你窃取的消息虽然是正确信息，但是如果你以为按照这个信息去行动，就进圈套了。”

“诶？诶诶诶？是这样吗？你是在和军方相互合作，好将我们一网打尽吗？”

“你还不明白吗？！用你核桃仁大小的脑瓜仁好好想一想，如果军方要将你们一网打尽，只需要调动大部队像推土机一样推过来就可以，他们之所以骗我们进入这个混战的泥潭，是为了诱捕一个原本根本不会现身的人！”

“你是说——”

95式点点头，她的声音从未显得如此陌生：“那个不存在的小队，404。或者说，国家安全局想要的，是404小队的队长，UMP45.”

我浑身一阵恶寒，几乎快要蜷缩起来。

终于，我想起了那个寒夜的梦境，想起了AR15对我的提醒。

“您最渴望的事情是什么，最应该担心的事情就是什么。”

兜兜转转，我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UMP45.

保护她，就是我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渴望。

而她受到伤害，就是我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情。

这一切，我早就该察觉。

只是蒙尘的麻痹的心，逃避了太久太久。

现在，AR小队和404小队即将登陆机场，而无论是格里芬还是铁血都已经损失惨重，且精疲力尽，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候，我甚至知道RO635可能会在机场等我们，哪怕只是短短半小时，凭借着她那样渴望拯救所有人的心情，都会等下去。

该死的，如果你现在就能逃走的话……就好了。

“你们为什么要得到她？”我喃喃地问95式。

“这不在我的回答权限范围之内，指挥官。”她流露出无奈的神色。

“如果我现在命令你住手，你会和我作对吗？”

“我不会杀害您。”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也就是说，这是她所能做出的、最低限度的保证了。

寒风吹过，天地静无声。

“开火！！”我喊道。

一瞬间，除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的97式以外，所有人形开始朝着军方的人形开火，而Groza则毫不留情地开始冲95式射击，但是射击声很快就被更加强烈的反击声淹没了，人形们的残存傀儡一个接一个地倒地，军方的人形火力更强，打击面更广，现在的95式就是战场上绝对的死神，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你还愣着干嘛，95不会杀我，但是不代表不会杀你们，躲在我身后！”见建筑师一动不动，我一脚将她踹倒在我身后，用身体护住她。

“诶诶诶诶，你是在救我吗？为什么你在救我……你想要加入铁血工造吗？”

95式的扫射不过一分钟，便摧毁了这个战场上一切可以销毁的单位，活下来的战术人形们仅剩下自身的素体，依旧在九头蛇的射程范围内，只有白衣临畔的长发女子，还完好无损地立在原地。

几声浑浊的鸟鸣从山间响起，扑腾着翅膀躲开了。

“各位，我们没有必要自相残杀。可否请大家缓缓地集中到机场上，协助我捕获非法人形？我将代表政府赦免指挥官的一切行为，如果说是为了自己的长官，不知你们是否愿意战斗呢？”

“我拒绝，我不喜欢你。”闪电淡然回复到。

而AK47，9A91，SVD，SV98似乎也摆出了相同的敌对态度。

汤姆森冷冷一笑，没有回答。

“看来各位并不愿意协助我……十分遗憾，指挥官，我只能去强行占领机场了。”

“等等，95姐！”97式畏畏缩缩地喊住了自己的姐姐。

95式回过头来，她的面孔依旧温文尔雅：“没关系的哦，97式，完成这个任务后，我就会回到你和指挥官的身边了。”

“真的吗，真的……没有骗我吗……”她噙着泪小声嗫喏着。

“是真的，如果那时指挥官依旧愿意收留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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