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恶作剧~

1.

“健屋。”

“健屋……”

“健屋！！”

“来了——！干什么嘛，健屋真的很忙啦！”

清透的声音远远传来，一抹银色冒冒失失地闯进了文美的视线。

答话的少女动作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响，无一不显示她的灵动可爱。她轻轻撅了撅嘴巴，对于被连续的呼喊传唤这件事似乎满是不悦。

眼看着她飞入庭中，文美收住打了一半的呵欠，又捋了捋宽大的袖子，眨眨眼打起精神。要教训人，自己终究也还是得装出点样子来。

“你又跑哪里去了，明明还有好多新的事务没有处理。”

叫做健屋的女孩皱着鼻子吐了吐舌头：“您说呢？当然是去处理这些大大小小永无止境的贪婪愿望啊！”

文美抬手一弹指，一道白光从她指尖飞射而出，直奔女孩的额头而去，“嘣”的一下，钉得健屋连人也向后一仰。

“哇——！”健屋捂住受击的额头，吃痛地叫出来，刚要抗议，就因为对上文美难得有些严肃的表情而收住了声。

“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花那ちゃん？”看似亲昵的称呼，其实是带了隐怒的意味，健屋很清楚。

“健屋也有在好好完成事情啊，只不过嘴上偶尔抱怨而已……”

“是觉得瞒着我我就不会知道吗，你捉弄那些人的事。”

“健屋又没有朋友，成天窝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忙得又没时间自由活动跑太远……只是，只是稍微……捣点小乱，也不会怎么样吧。”

文美招招手，眼角还挂着点泪珠的女孩便乖巧地凑了过来，抬手拨开她的手掌，就看见她泛红的额头。文美向着那片肌肤吹了口气，又轻轻揉了揉，那片红色很快便就此隐去。到底还是心软了，哪怕明知道这眼泪也可能是她挤出来的狡猾的计谋。

“说到朋友，你来我这里之前，也没有吗？”

“有……和没有，也差不多了。再说，就算原本有那么一、两个，健屋现在也不可能出现在她们面前啊，会吓到她们吧。”

文美叹了口气，从袖笼里拿出崭新的一只卷轴：“之前那片的事，就暂且放下吧，我会去处理，你接下来做这上面的部分就好。”

健屋眨了眨双眸，把卷轴接了过来。

“喔……好。那，健屋可以走了？”

“走吧。”文美挥了挥掌，又补充了一句，“但以后还是，少捣点儿乱吧……”

飞上正殿的殿顶，健屋花那在层层玄色的瓦片上躺倒下来，阳光很快就晒干了刚刚装可怜的眼泪，抻开卷轴，上面果然只剩下一些易于完成的祈愿。

是哪件事闹大了？可是，既然文美大人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那应该也不怎么严重吧。

伸出青葱般的手指，健屋将它们一根根弯曲下来在心中默念。今年是第六……还是第七个年头了？从被文美捡回来，开始在神社里帮忙做事，起先还觉得有意思，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感到了厌烦。

文美有多少岁了？几百，还是上千？她如何度过的这些年无从得知，只是对于自己来说，刚从人类变成现在的样子，比起接手各种需要学习的事务，接受自己新的自我是更难的课题。

那一天的自己，是如何和过去告别的？

记不太清了。现在的自己可以凭意识就飞起来，可与那一天的“飞”相比，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强烈的撞击，内在仿佛要四分五裂，可肉体、神经却还顽强又可怜地牵连在一起。高高地腾空，再重重地摔落，疼痛的感受如抛物线，在达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峰值后，和着浅浅呻吟的最后一声，意识和痛感一同慢慢消散了。

生前那片疼痛和黑暗的混合中，脑海里的最后一道意念是什么？

明明是每每途径神社就会参拜的自己，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却没有想要许的愿望。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被赋予了新的身份。就这么被文美“捡”回来了，从三途川。

不知道睁眼那一刻距离自己“死去”的时候过去了多久，只知道悄悄回到家里偷看时，那里已经摆上了自己的小像。

啊，原来“那一世”，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于是好像顺理成章地接下了文美交付的任务，开始帮她处理神社里的事宜，聆听人们的祈愿，筛捡出那些合理的去实现，不合理的统统抛掉。

就这样，是第七个年头。是自己“死去”的第七个年头。

听过七年人类的愿望，成千上万不可计数的杂念涌入脑中，一开始，会对善良的愿望感到欣慰，对邪恶的贪念默默吐槽，可越来越多不成比例的善恶愿望也越来越压得人倍感沉重。

你们这些活着的人，真贪婪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样的想法钻进了心里。

掌管丰产与财源的文美大人，从不缺香火，她的福泽连带着养育了周围不少弱一些的神。所以这间大神社里，还有分布在几侧的小神社。第四年开始，西侧缘结神社里的缘结神去了别的地方，于是健屋就被文美大人塞到了那边。

不论是资历还是出身，自己都不可能也不应该坐在那个位置的，一切都亏了文美大人。她是感应到自己对那些贪欲的厌恶，所以给自己找了个“症状”较轻的地方吗？

可是，这里逃不过那些不堪的心情。

祈求和他人的缘分无可厚非，可后来，渐渐有了反悔的，有了贪心地想同时拥有更多的，有想要玩弄别人感情的……

人真是无可救药。

忘了哪一次的祈愿是最后一根稻草，自那之后，健屋就开始了“捣乱”。

学会了短暂的化形后，时不时地，健屋就会再变成与寻常人无异的实体，去到那些祈愿过的人身边，打帮助之名，行破坏之实。

「人就是不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实物不必说了，情与缘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更是不当回事。那健屋又为什么要为你们劳心呢？」

把卷轴重新拢好收起，健屋在心里悄悄道了不走心的歉。

对不起，文美大人，健屋还是想继续捣乱下去喔。因为，人本来就不配被实现那些祈愿。

还因为，健屋也对于这一切没法认同，不论是他人的贪婪，还是因为已经失去人类祈愿的资格，而对自己感到的无力。

2.

健屋腰间所系银铃的声音和她来时一样轻飘飘地远去，文美松下来精神，又恢复了懒散的样子。

健屋是个好孩子，从她还“活着”的时候就是。

课业优秀，活动全勤，虽然有些不爱交朋友，但从人类的角度来说，她绝对算得上是老师都会喜欢的“优等生”了。

这些都是她来祈愿的时候说的。

大概正是因为她没什么朋友，所以她很爱来神社里自言自语。生活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会拿来和看不见的神明分享，有时候也会说一些有点“坏”的小主意，但总归是无伤大雅的。文美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是好的。

她许的愿很少又很微不足道，相反说的话总是很多，她给自己无聊的生活带来不少趣味，所以文美想，等她什么时候难得地许了很难实现的愿时，自己可要好好帮帮她。

然而并没等来那一天。

繁琐的事务牵连了脚步，发现事故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读取她的心声，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根本没法捕捉。她就这么死去了。

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呢？不自觉地拢回了她的魂魄，为她找来了凭依的实物，没有问过她的意愿，就这么强行把她留做了自己的神使。

总想着，再听一次她许的愿望，可再“活过来”的她，却好像失去了祈愿的兴趣。

甚至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像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一样。去给那些愿望使绊子、恶作剧。

自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说的那些谴责人类话，其实并不是全无道理，自己年轻的时候同样也想过。而且，她做的小恶作剧，也始终没有过界过。

看得到那些缘分的最终归属，她的所作所为有时候只不过是加快了进程。

因此，自己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包容着她。

但最近的这一次，她斩断了一根本不该断的红线，于是稍微提醒了她一下。

这孩子，是不是其实根本还没长大呢？应该让没长大的她，去决定别人的缘分吗？

踏上青石板，穿过数不清的重重鸟居，作为人时无法感应到的神赐之力环绕在周身。即使现在自己身体轻盈到可以轻易飞起来，却仍舍不得双足踩在地面上的感觉，仍喜欢一次次地幻化出人身行动。

还未走出鸟居组成的甬道，离偏殿越来越近，慢慢的，那些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起来。

“烦……啊！”

因为闭眼摇晃着脑袋，没能注意到前路，竟然就这么一头撞在了别人身上。成为神使以后，多少被养出来些骄横的性子，也就没能在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向对方道歉。

不过，也说不定是被对方的样子惊艳了。

因为突然的冲撞，那人面上的蛤蟆镜也被撞歪下来，她慌张地凭空抓住眼镜，另一只手反应更加迅捷地扶上了健屋的胳膊。

“你没事吧？”

庆幸那硕大的茶色镜片被撞掉，这才没能错过她明亮的双眸，也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盛，竟然照得她的瞳孔亮得发光。

快像金色一样耀眼了……

健屋微张着嘴巴，若不是她的出声发问，差点忘了说话。

“啊，抱歉，是健屋太冒失，撞上了您。”

“没关系的。你也是来参拜的吗？”

“不，我，我是……是这里的‘一员’。”

“啊……”她恍然地点点头，“那请问，你能告诉我侧殿的夕照神社在哪里吗？”

健屋心头一跳，没想到这人寻的正是自己所辖的地方。

带着她转过几道小径，一路向自己的地界走去，也免不了好奇问她此行的目的。

“啊……我的朋友笑话我大龄单身，跟我说这里求缘很灵，所以就叫我来了。”

健屋闻言，更是尴尬地缩了缩脖子。这是什么朋友啊，帮人还是害人，虽说自己的手笔下，那些祈愿人确实很快与所求的缘分有了关联，但他们也更快地迎来了缘分的破裂。来这里，与其说求一份缘结，不如说求一份心碎吧！

“其实求缘去西边的几所神社会比较灵。”

那女人偏过头露出有些怪的表情：“怎么还有赶香客走的啊，那我偏不。”她眨了眨眼睛，健屋只能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待到把她领到地方，健屋才终于发现了自己为什么会一头撞在她身上——

自己竟然听不到她心中的声音。

没有感应到近处的心音，自然就没能发觉有人在靠近。若是说在刚刚那里没有强烈的祈愿也就罢了，现在进了自己的地盘里，却仍不见她有半点要释出意念的意思。

看着她投入香火钱、拍手、鞠躬，也合上了双目像在默念，可直到她从殿前退下来到自己身边的小店旁，自己也始终没能听到半点声音。

看着她心无杂念地低头挑选御守，健屋又凑了过去。

“你有喜欢的人？”

“没有啊。”

“诶……那，那你有心仪的对象的类型？”

“也没有。”

“你刚刚许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许啊，哈哈。”

健屋大跌眼镜，竟不知道要接着问她什么。

“那，那你想缘结神怎么帮你结缘？”

“嗯……神分配给我什么缘分，我就接受什么，我相信神明为我做的选择。”

在她的身后，健屋狠狠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是什么见所未见的怪人！缘结，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3.

被接受的人类的祈愿，它们会在法术的作用下自然地记录于空白的纸笺上，上书祈愿人的名字，和他们的愿望为何。

健屋捏着那张纸笺，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拆开。要知道，如果拆开了上面是有字的状态，那岂不是说明自己的力量出了问题吗？难道是自己捣乱太多上天给予自己的惩罚？这可不是什么能让人轻易接受的打击！

两手小心地顶住纸笺，轻巧地一推，属于那个蛤蟆镜女人的愿笺被神力包围，在掌中舒张开来。

「白雪巴」

素白的纸张上只有代表她名字的三个字。

稍微松了一口气，起码证明不是自己遭到了什么神罚，被剥夺了聆听他人祈愿的能力。

放松下来以后就忍不住再看向了那张纸，正反翻来覆去地看过几遍，即使目光要将其洞穿也再看不出别的什么来。

她真的没许愿？

怪人……莫名其妙的，没愿望干嘛来神社。还是说，真等着神明给她牵线命定之缘呢？上哪儿给你找天命之人啊……弄得人没耐心了给你把红线牵在前厅的狐狸柱子上，看你要怎么办。

从来都是自己捉弄别人，这空白的纸笺到给了健屋一种反被捉弄的感觉。

不爽。

随意地揉了几把，那张写着名字的可怜白纸被胡乱塞进了健屋的衣襟里。

“既然你自己都没个目标，那神明大人找得慢点儿也正常吧。”

健屋给自己找了个名正言顺的偷懒理由，却不想愿望的主人一点儿都不好糊弄。

隔了两天，那个白雪巴又来了神社。

又留下了一张空白的纸笺。

或许要怪文美留给自己的任务太简单，以至于轻松处理完事宜以后的健屋居然有了几分闲暇，于是那个空白的纸笺就变得存在感格外的强，硬生生地卡在心里。

因此她第三次出现的时候，纵使又是不经意的碰撞，健屋首先出现的情绪，是带了两分不爽。

“啊，白雪。”

呵，真是巧啊。健屋默默腹诽，要知道，自己前一分钟，刚好正在想这个拿白纸来给自己找麻烦的女人，下一刻就看到本尊了。

“诶，是你……”这次她没有戴蛤蟆镜，转而戴了一副金边的眼镜，之前懒懒地梳成松辫子的头发，这次则是精神地束了个马尾在脑后。

还没来得及打量换了面貌的她，她的下一个问题就惊得健屋一颤。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啊……

“呃，呃……因为，因为你在绘马上署了名！”

“嗯？我上次有挂绘马吗？”

“这位小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地就记性不好啦啊哈哈，你上上次来的时候挂了绘马，买御守的时候那边的巫女还多送了你一个！”

说得过于肯定，以至于健屋自己都快被自己的理直气壮折服，说谎这件事就是得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别人啊。

对面的人还有些疑虑，但也没过多纠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健屋……健屋花那。”

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会有什么神明被人知道了姓名法力就会失效的说法吗？

“好的，健屋さん。”

诶……好客气，跟刚刚自己下意识直呼姓氏的行为一比。

“啊，因为健屋さん给我一种，嗯……需要去敬重的感觉呢。”

刚刚有说出声吗？健屋也一愣，不过……敬重的感觉，嘿嘿，那不就是说，自己看起来还是很有威严的样子的嘛。文美大人总是把自己当成小孩，但自己好歹也不小了，现在怎么说都算是一个小小神明呢！

“那，と、巴……さん！”再怎么得意，也终究还是压住了自己翘起来的尾巴，“你上次来，是不是也什么实在的愿都没许啊。”

“对啊，你不是知道原因吗？再说了，应该也不是每个求缘的人都有目标吧。”

“但你没有理想型就算是神明也会难办诶，你就不怕健屋跟神明说给你乱牵线吗？”

白雪巴盯着健屋的脸，忽然发出拦不住的笑声来：“跟，跟神明说什么的……说来健屋さん从刚刚开始就好着急的样子，为什么啊，你不是只是这里的神职人员吗？”

健屋向白雪巴招了招手，凑近她的耳边：“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健屋是神！”

白雪巴的笑意难减：“什么啊，比起神，健屋さん更像鬼吧。”

鬼……？健屋的脸色有一瞬的尴尬，如果不是文美的庇佑，自己其实，确实只是个无处可去的小鬼吧。

“对，对不起，”像是也察觉了健屋的异样，巴很快道歉，“难道，健屋さん真的是小鬼？”

“等……什么意思？”

“因为你，不是没有影子吗？”

明明是神，健屋却感觉自己流出了一身冷汗。

3.

翻车来得太快太突然，健屋花那的心情非常复杂。

怎么会这样……在今天以前，难道也有被别人发现过吗？应该没有吧……

也就是说，哇……这女人，简直敏锐得可怕！

不过，既然她发现了这点，为什么却完全不惊讶呢？

“其实我从很早以前就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喔。”似乎是察觉了健屋的呆滞，她稍稍低下头，有些狡黠地向上望去，透过镜片与健屋的目光对视，“看我的眼睛，是不是看起来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健屋撇撇嘴，收回了目光。“巴さん在把我当小孩哄吗，你看起来就是会怕虫怕鬼到看见就会尖叫的类型。”

“呐，很失礼诶！”

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

“健屋さん。”“巴さん。”

“啊，你先说吧。”

“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次就……？我还在想，为什么明明没有影子，却会撞上去呢？但感觉你并不会伤害我，也就没说什么了。不过你说叫我去别的地方求缘的时候，我倒是下意识地就拒绝了呢。因为感觉，小鬼的话，并·不·可·信，哈哈。”

啊……为什么她出现以后，说的话总让自己忍不住反驳？搅得自己的情绪不时地就要波动起来。

一定是太久没有不带目的地跟人说话了的原因。

“健·屋·才·不·是·鬼！健屋是……是……”

“是？”

“是……神、神使喔，刚刚才不是逗你，是这间侧殿缘结神座下的神使。所以才说叫你好好祈愿啊，你那种随便的说法，健屋也没法帮到你的。”

白雪巴仰头稍微思索了片刻，还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我确实不知道要求什么样的缘分。”

“理想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也完全没有概念吗？”

“比如？”

“比如……”健屋回想自己“曾经”的二次元“理想型”们，“比如……强大的，这样会给人感觉很可靠；嗯，还有，很高很酷很帅的，有时候冷冰冰一点也没关系；最重要的，要长得好看！”

收回遐想时，就又对上正看向自己的巴的目光。

“健屋さん在说自己的理想型？这不就是……我吗？”

她笑起来的样子确实太好看，又或者她的笑声像有魔力，听起来搔得人心尖痒痒的，健屋感觉到一阵紧张——自己该不会是脸红了吧？神明也会脸红，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像是要刷新自己的感觉，很快地就反驳了过去。

“巴さん强吗？哪里酷了？也就只有……脸好看倒是真的。”

她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惹得健屋又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里放。

“健屋さん，如果是缘结神使的话，那一定对感情的事很了解吧。能不能帮帮我呢？”

“帮我找到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那个人’吧。”

怎么会答应她的啊？

躺在瓦片上的健屋有些懊恼地抱住了头，原本麻烦的地方只在于她的祈愿指示不明，或许实在不行最后随便牵一根线就好了，如今却不知怎么的就被她牵着鼻子走，演化成了更大的麻烦。

「性感的年上的大姐姐——」再三逼问下的她，倒是有给出这么个令人无语的关键词。

有点难想象是什么样的人……

低头拉开衣领，健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胸怀”——还好，还不错，性感什么的，应该可以沾上边吧，那有自己这种程度的就算达标咯？

至于年上和大姐姐的部分……

如果对象不是她，或许自己还能勉强做出点姐姐的感觉来。呜……难度好大啊……

活着的时候，自己看过某本书上说，两个人相遇的几率是十万分之四，相识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五，相知、相爱就更难了，要找到她的缘分哪有那么简单。

不过，这些话好像由热衷于给人的缘分捣乱的自己来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健屋只是因为无聊才帮你的喔……真不知道你是被哪路神明保佑，才刚好碰到最近闲得不想捣乱的健屋。哼……”

新的纸笺又一张张飞来身边，健屋将它们一一收拢在掌心，又用法术分拣出几沓，然后毫不意外地，再一次瞥见了属于“她”的那张只有名字的纸笺。

从胸口的衣襟下拿出之前的几张纸笺，和这次的拢在了一起，已经是第五张了。

“啊，有了……”

4.

“巴さん，有在听健屋说话吗？喂！说好的敬重的感觉呢？”

“啊啊，好啊，可以啊。”

目击她的晃神，健屋抿了抿唇。怎么搞得好像自己反而比她本人更上心了，这算什么？

双脚轻轻一踮，身体就悬浮起来，术法挟着空气把自己托到空中，赌气的健屋就要准备腾空飞走。

然后一个轻柔的力道四两拨千斤地拦住了她的离开。

白雪巴的手牵了上来。起先只是抓住了衣袖，然后因为身体的飞起，袖子也从她手中溜走，重新落入她掌中的变成了自己的手。

她就顺势握住了那只手。

浑身寒毛乍起，差点下意识叫出声来，悬浮的姿势也僵硬在半空，健屋略显尴尬地看向白雪巴，她却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啊，健屋さん，我有在听，刚刚只是想了下事情。没想到能得你这么上心，我只是很惊讶。”她终于顺着自己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到两人交握的双手，很快也像触电一样地松了开来。

“模拟各种场景事物来帮我寻找心动的感觉，从而去锁定有哪些人会做出这些事，听起来挺有可行性。只是，这种层层筛选的方法……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刚调整好在空中姿势的健屋，一听她的尾音掉头就要走。

“那就算了 。”

这一次没有抓住手，而是好好地扯住了衣袖。

“好啦我知道了，我要怎么做？”

“你什么也不用做。”健屋低了低头，长长的刘海很容易就遮了下来，“等健屋去找你就好了。心动什么的，怎么可能是有准备的呢。”

海口夸得很大，说话时耍帅的感觉到是有了，但是真要实施起来却犯难了。

刚从文美那溜出来的健屋轻点几下脚步，很快就闪身飞回了自己的屋子，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一人宽的软垫里，然后手一伸，就抓住了从袖子里漏出来的手机。

“唔——想死你啦，honey！”

21世纪的神明也是需要手机需要互联网的，这是常识。

只不过，之前健屋用手机在交友软件上勾搭走了已结缘的二人中的一位，因此遭到了文美的惩罚——没收手机一个月，所以这是刚刚才从文美那得到了赦免，提前拿回了手机。

——文美大人，怎么样让人心动啊？

——噗！

原本是在耍完酷后狠狠犯了难，想请教文美，却不想反被她喷了一身奶茶。

接着就是在自己一边大喊着“脏死了”一边用法术清理着身上的时候，遭遇了文美关于自己“到底看上谁了”的连环追问。

哪有什么看上谁了的事嘛，可是向她解释自己只是为了努力精进业务能力，从而更好地完成结缘任务，反而招来了她见了鬼似的眼神。

真是过分。

不过两人一来二去的胡闹后，最终文美还是选择了给她自己留点清静，于是就提前把没收的手机还了回来。

“问互联网比问我这个老人家靠谱多了，还给你。不过，再让我发现你用手机捣乱就继续没收喔。”

她是这么说的。

“嘁……”想到这里，健屋又不服气地撅了噘嘴，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打开了搜索页面。

「让女生心动的方法」

搜索。

文美整个神都在凌乱中。

虽然健屋最近的捣乱给自己招致了不少她本人并不知情的麻烦，但终归自己还是用带女儿……不，至少也是妹妹的心情在看健屋的。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了谁，纵使大概率是她把对方耍得团团转，但也不能排除她受伤的可能，那可是自己一点儿也不想看到的。

而且……她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吗……再怎么存在感低微，好歹也算是个缘结神吧。

不管是喜欢上了谁，以她那个追求新鲜感和刺激的性格，希望她过段时间就失去兴趣而放弃是最好的了。

呆滞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手上，掌心里的是刚刚用来擦奶茶的手帕，手帕的角上绣着一只大红的蝴蝶，而现在，那里落了一块已经完全渗入进去干透了的奶茶渍。

……

狐狸大人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哀号，污渍什么的，干了就不好用法术去除了啊！

5.

白雪巴坐在神社偏殿的石阶上，揉了揉有些酸的脚踝。

晚霞晕了半边天，浅浅的烈焰和柔云温和地交融，竟然染出一片粉色来。但是四周已经开始发暗，巴眯了眯眼，瞳孔好像也被远光映出奇异的金黄。

阴阳交替，逢魔之时已到，其实抬头看去，甚至已经能见明月在悬了，而那个小鬼却还没出现。

算了，不等了。

下山的石梯绵绵延延，巴已经是最后一批走的人，再加上刻意放慢脚步，现在视线里已经没什么能看到的旁人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在胸前合上双掌，刚准备说些什么，一道力量却从右肩点了过来——

“哇！”突然的接触，来自原本无人的后方，吓得白雪巴不禁惊叫出声，而往右看去，右边仍空无一人，刚刚那道轻点的力道又在左肩出现了。

有些僵硬地又向左扭头看去……

“唔。”

健屋一头银发在昏暗的天色里骤然点亮了巴视线的一片，她纤细的食指正戳在白雪巴的左脸颊上。于是白雪巴一贯优雅美丽的那张脸，出现了一个很难得见的可爱鼓脸表情。

反应过来的白雪巴头稍稍后仰，躲开了那食指。“真是的，吓我一跳。”

“怎么样，够‘心动’吗？”健屋一脸得意又俏皮的表情，看上去她都快忍不住要吐出调皮的舌头来了。

强忍住不让自己做出有损形象的表情，白雪巴明智地选择了跳开话题。

“还以为健屋さん今天不会出现了呢。”她抬头望了眼天界线，那点浅色的赤已经浑成了黄，浅浅地趴伏在地平线上，就快要被黑色吞没。

“健屋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我走到这里刚好能被你吓一跳的时机吗？”

“为了让星月都为我做衬……”她好像根本没听到白雪巴一句句的吐槽，只顾着自说自话，“今夜月色很美，和你很相配。”

……

白雪巴庆幸自己没有喝水，不然此刻一定会被呛个半死。

……这是在做什么呢？

“巴さん，你会觉得我们以前就在哪里见过吗？”

巴偏开了头，现在的健屋正一脸严肃又认真的表情看着自己，如果平常总是胡闹的她拿出这表情来，自己或许还会愣住一时半刻，可现在配上那些实在有些无厘头的话，再对上她有些刻意耍帅的眼神，自己可能只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们在这里见过了很多次了。如果你要说比这更早，那只可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原来我们的缘分，在上一世就已经结下了吗？”

“结没结下我觉得缘结神的你比我更清楚。”

“哎呀巴さん！你怎么一直在吐槽，氛围都没有了！”

白雪巴不禁汗颜，氛围这东西，从一开始……有过吗？不过健屋似乎真有些埋怨起巴的吐槽的样子，她又悬浮到半空中，气鼓鼓地慢慢向前飞去。

两个人沿着石阶下行，飞起来的健屋就跟巴的高度差不多了，无需仰头或者低头就能平视相谈。白雪巴还是不自觉地想到了健屋刚刚以普通人之姿站在自己身后的样子，那样的她比自己矮一截，从那个角度看仰头戳自己脸颊的她，其实还是有一些可爱的。

“所以健屋さん是在玩什么？”

被认定为“罪魁祸首”的白雪巴拿出手机打开自带的强光来照明，亦步亦趋地跟在又闹了别扭的小神使身后。健屋可以飞，自己可还是得看路的啊。

飞在前面的女孩闷不作声，于是白雪巴也跟着不再发问，半晌，前面的人像耐不住了一样回头瞪了巴一眼。

“健屋第一句话就表明来意了。”

第一句话？……心动的事？

“呃……心动，还是有的。”

像小动物一样亮起了双眼的神使凑近过来：“哪里哪里？”

“一开始那一下突然拍过来，像被鬼找上门，真的有被你吓到‘心动’。”

她又垂下了脑袋去。

“那……其他的部分呢？健屋以前……”健屋想说，是自己活着的时候，有听过高中的学长用那个诗意的句子告白成功，难道那句也不行吗？

“不管是月色真美，还是看你眼熟，都是最下着啦健屋さん……没有人会再用了。”而且毫无铺垫上来就表白，能有几个成功的啊。

白雪巴清晰地看到健屋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带着哀伤的惊疑，但她不知道健屋的这种情绪应该被称作什么，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触到了健屋的神经，只好又出言弥补。

“不过第一次嘛，就当尝试了，我们不就是要一直试下去才知道哪种比较奏效吗？

“还是说，健屋さん不打算继续了？其实也没关……”

“当然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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