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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1

[db:作者] 2025-08-07 11:32 5hhhhh 6170 ℃

-00

“彰人。”

门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明明逼近午夜,东云彰人却因为心里泛起隐隐约约的不安感怎么也睡不着觉,只好坐在靠近窗户的小书桌旁听窗外的夜莺叫的正欢。

那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夜晚恢复了宁静。

直到再也没听见烦人的敲门声后,他才起身去开门。意料之中的,外面站着比自己高些的人。因为他讨厌别人俯视看着他,所以他也没有抬眼,只是向着他垂下的手那里看。

闪着光的电子手铐被很好地卡在对方纤细的手腕上,不过依旧抢不了他手中物品的注意力。

天很黑,借助着月光东云彰人才看清楚他手里握着的是什么物什:

一把手枪。

根本不装了是吗。东云彰人嗤笑两声,坐回了沙发上。对方很乖地跟进来,然后坐在他的对面。

中间只隔了一个低矮的木质茶几。

东云彰人下意识提高了警惕,即使对面坐着的是他曾经喜欢的人。

“冬弥。”他笑着喊对方的名字,就像他面对所有陌生人一样礼貌。未曾想到却引起了对方的警觉,胳膊都不自觉抖了抖。

“嗯。”回复他的是一声气音,青柳冬弥低下了头。

此时此刻东云彰人才抬起头来看对方双色的头发,在月光下分界线被照得模糊不清。

“……我其实、一开始没有见过你的照片。”似乎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对方抬起眸子来与他对视。

东云彰人一瞬间真的以为他瞎了。

在对方灰色的眸子里,他看见了愧疚和后悔……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在震惊之外,带给东云彰人的最直观感觉是不知如何而升腾起的遗憾。

本以为对方闪烁着的淡淡的灰永远都会那么清澈,冷酷在他看来似乎是对方的天然本色。

他有些贪婪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即使是这种时候,他也不得不肯定对方眼睛的美丽,特别是看到在淡漠中洋溢着热烈的橙色的时候。

无数次的晚上,看着对方熟睡着的脸,他都以为自己真的感化了哪怕一点这座寒冰。

实际上一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了。他再次看向对方的手。除了那些东西之外,还有一枚戒指被戴在对方的无名指上、因为不注意维护已经有了磨损——即使是充满着爱意送出去的东西,得不到回复的它在黑夜里也不会闪烁着爱情的光芒。

他突然对此有些乏味,只想这一夜快点结束,破晓快些来临。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请快点说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贸然接受你的邀约,在当时也有赌的成分。”

“……彰人是一个很好的人,在各种方面上。”

对方话题跳得很快,语气也急急忙忙的,似乎是在努力证明着什么。

“即使成绩不是太优秀,在学校里也从来没有惹出太大的乱子;即使在东京一个人住着,也会很好的一个人打理生活;即使、即使……”

青柳冬弥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了对方溢着悲伤的脸。但是他咬咬牙,那句话还是说了出来:

“……即使是知道了如此肮脏的我、也依旧选择了全盘接受。”

“青柳冬弥,你够了。”东云彰人站起来,看着对方因为应激反应下意识把手枪拿起来指向自己。愤怒不知从何而来,他将对方的手拽起,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快按下扳机、结束这一切吧……”

“谢谢你了。”

他将连着对方电子镣铐的遥控器扔在地上。

对着对方他还是一句话都骂不出来。青柳冬弥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他已经看见了那副面具在慢慢开始崩裂。

“……不。”

对方继续说到:

“即使是对我这么好的彰人,最后也因为我心神不宁。”

“所以、我觉得……”

“都该结束了。”

东云彰人闭上了眼。

一声枪响过去。没有痛苦、没有疼痛、甚至连温热的鲜血迸溅出来的感觉都没有。

他猛地睁开了眼,只见血沾湿了他的白色睡衣。

-01

东云彰人是在大街上遇到青柳冬弥的。

家里管他一直都没有太严,所以他变本加厉地趁父母忙着地下生意的时候一个人跑来了东京上高中——在他姐姐的帮助下。并非是对大城市的向往,只不过本宅里的气息有些过于压抑了。当然他坚定地选择东京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听东云绘名说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咖啡厅。

怀揣着玩音乐的梦想,东云彰人租了一套比较靠近vivid street的房子。说实话,除了偶尔有点吵之外这里真的是他最满意的住处,每次当他没事干的时候就会去那条布满涂鸦和live house的街上闲逛,或者去参加什么活动,偶尔去街道最里面的一家咖啡厅去吃点松饼,生活过得也算滋味。

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音乐,但是他还是能听得出来音乐之间的差别的、在当时的短期目标是找一个好的搭档——

然后他就碰巧看见了青柳冬弥。

他也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穿了什么衣服,反正看起来与这条街道格格不入。总归幸好东云彰人不是一个肤浅的人,虽然对方的外貌无可挑剔。

青柳冬弥周边当时还没有人,在他刚开始唱歌的时候东云彰人是他的第一个听众。

对方意外唱的是很符合潮流的流行音乐,华丽流畅的高音吸引了很多的看客。

东云彰人始终都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不过目光一直都在对方身上流连。

青柳冬弥本就是一时起兴,所以借着人家的场地也只唱了一首歌,不过意外地发现自己唱歌后变得很高兴。

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我说,”

十六岁的东云彰人是敢想敢做派,于是在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后第一时间跑过去拍了这位双色头的肩膀。对方似乎比自己大,所以离近看个子也比自己高了不少。不过那都不重要。

“你要不要和我成为搭档?”

青柳冬弥转过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副陌生的面孔。

“好啊。”

他听见自己这么回答到。

-02

自己这个搭档行踪诡秘,不仅会今天都见不到一次,有的时候给他发消息都不能及时回复。在自己已经两周没有见青柳冬弥的时候,东云彰人才后知后觉一般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过他想了想,倒是觉得无所谓,他自己本来因为这种那种考试很忙,而且他也没有什么要做一番大事业的鸿鹄之志,只是每个月都有几次在live house的演出。

他拿起手机,给青柳冬弥发消息:

这周日有活动要参加,明天下午去约定好的地方,别忘记了。

入秋以来黑夜越来越长,现在的天依旧还是暗着。东云彰人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快要两点了。或许对方早就睡觉了,那就别等他回复了。他想。

特殊提示音传来,将他昏昏欲睡的思绪再一次吵醒。他点亮手机,发现屏幕上映着对方的回复:

好的,麻烦你了。

他睡得也好晚啊……在潜意识里给对方说了句晚安,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收到东云彰人便陷入枕头里。

当东云彰人看见青柳冬弥穿着一身黑戴着耳机站在树下等他的时候,看着对方身上的颜色他一瞬间只能想到孤独。

并不是说对方穿着这一身不好看,或者说对方底子好,身材比例也很棒,这种风格意料之中地很适合他。不过东云彰人不喜欢。

或许是他太过任性,但是他也想让对方身上染上自己的色彩、哪怕只是一点点。

于是他拉着对方冰凉的手向最近的服装店走过去,还不忘把自己的围巾给对方戴上:

“我去给你挑几套衣服。”

“为什么?”

他几乎都看见对方眼睛里呼之欲出的问号。

“既然都决定来这条街了,那就穿些符合这条街风格的衣服吧?”

青柳冬弥被比自己小了三岁的暗杀对象牵着手,而且对方说要带自己去买衣服。东云彰人的围巾还带着对方脖颈间的暖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磨磨蹭蹭这么久。

东云彰人的手也很暖和。他在心里默默记下。

唱歌可以自己一个人唱,逛街可以自己一个人逛,聊天页面也不止有东云彰人一个人。

可是他就是习惯了被东云彰人拉住手,习惯了在咖啡厅的角落里看着东云彰人大口吃着限季松饼,习惯了熬到半夜去等东云彰人给自己发消息。

明明一切本该可以与青柳冬弥无关的因素都可以被完美地脱离掉,但是青柳冬弥迟迟都没有对东云彰人下手、哪怕只是做一些对方不喜欢做的事情。

所以被当成娃娃一样做换装游戏也是情有可原吧——东云彰人的审美确实很不错,不过每一件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有橙色、这是他的私心吗?青柳冬弥很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并没有什么表现,只不过还是配合着对方,在舞台上完成这一搞笑的默剧。

“冬弥果然穿什么都很好看啊……”东云彰人沉思了一会儿,把他刚才试过的衣服一股脑都放在了收银台上:

“这些衣服,我都买了。”

“等、等等,东云……”他有些不熟悉地喊着对方的姓氏。

“没关系的,这些钱都是我自己的,没有偷没有抢。”

付款之后,看着青柳冬弥身上的衣服,东云彰人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东云……?”

“都结成搭档好几个月了为什么还要这么生分啊,叫我彰人就好。”

东云彰人。彰人……

东云。

青柳冬弥在心里默默念着对方的名字,没有说话。

回到了他们约定好的公园。这附近不是居民区,再加上四周环境很好,基本上不会有扰民的可能性。

“冬弥,会紧张吗?”

东云彰人看着自己搭档的眼睛。

“不会。”

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他却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到了雀跃。

-03

青柳冬弥还清楚记得自己七岁那年的一场大火。

远在东京郊外的青柳家被枪杀完后的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不留一点痕迹。

当警方来的时候,火烧得正旺,将后面妈妈种的花园里的花都烧死了,养的几只小夜啼鸟在笼子里被黄昏下的火舌吞噬。青柳冬弥远远地站在不近不远的距离上,低着头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被送到了亲戚家,拿到政府的赔偿金之后便离开了东京参加了地下的杀手组织,随后便在亲戚之中了无音讯。

刚入行的三年是地狱般的三年。他被迫每天进行超负荷的练习,然后所有血性逐渐在熟悉中变得冷漠,就连曾经所喜欢的钢琴与小提琴也成了作案的借口。

他总是在黑夜里杀人,因为死的月光会埋葬一切,漆黑的夜是独属于他的舞台上天然的幕布。

明明是净干些违法事情的组织居然有一条人性化的规定,十五岁之前的孩子都可以随便选择离开,不过代价是保守秘密。

不能向外透露组织的一切,不能显露出自己的功夫,不能跑出去单独干。

保守秘密的方式青柳冬弥不太清楚,因为他没有选择离开,在安稳的生活与速度激情之间选择了后者——可能是被割个舌头之类的吧。他无聊地想到。他打开水龙头,窄小的浴室里很快就氤氲着水汽。温热的水流冲刷了他疲惫身躯上的血腥味,他低下头来抚摸自己大腿上的纹身。

——「Nightingale」

夜莺。

青柳冬弥敲了敲桌子,服务员便会意地送来一杯黑咖啡,并粗心地将茶盘落在了桌上。

下面夹着一份英文报纸。

青柳冬弥把它拿起来,从板头开始细细翻阅。

——在报纸上标好单词与序号,然后顺成的话就是这位看不见摸不着的委托人要传达的信息。虽然这么老土的做法上一次见到类似的还是在什么动作电影里面,不过这一单的酬金确实高到离谱,都够他在中央区买一套小一点的别墅了。

但是说实话,他并不缺钱,比以美元为单位的酬金更吸引人的是这次的暗杀对象——

东云彰人。

这个名字多少有些陌生。但是如果提起东云这个姓氏的话,但凡是接触些商业的都会有所耳闻。是那个在大阪因混迹黑白两道而风生水起的家族,而东云家至今对外宣称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儿,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东云彰人便是传说中东云家的儿子。

其实也不难猜出委托人用这种方式来委托他的原因。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一些隐私,如果约见他的话一口关西腔是不是会太明显还是一个需要注意的问题。况且能付得起这个价格的应该是关西地区与东云家结了梁子的企业或者别的什么组织。

不管怎样都无所谓。青柳冬弥躺在家里的躺椅上闭上了眼。

他只知道,那天下午他家被烧成灰烬的时候,东云家也在暗中不动声色地分了一杯羹。

-04

干燥又寒冷的冬天,他被迫被唤回本宅去参加一年一度的宴会——当然不是以“东云彰人”的身份。每次他都未曾缺席,不过每次他说扮演的角色都不同,可能是端着香槟戴着粗框眼镜冒冒失失的服务员,可能是站在大门之外带着面具的使者。自从上了初中之后,更多的是让他充当宾客之一,端着一杯酒在各处闲逛学着察言观色。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一旦有人的地方就会蕴含着商机。并非所有高等场合上站着的都是富商巨贾,甚至有人把这种事情当成一种职业来做。

于是今天他便将平日里那些眉骨钉耳钉之类摘了下来,安分地戴了耳夹梳好头发,穿上了一件再为普通不过的西装。

所以当他戴着面具进门的时候看见坐在琴凳上演奏圆舞曲的青柳冬弥时,他感觉很惊讶。

拿了一杯香槟和一杯橙汁,他走到钢琴旁边喊了青柳冬弥的名字。

“彰人?”

对方不假思索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钢琴声停了下来,不过在吵闹的大厅里没有人注意到。那些女士们先生们戴着缝着鸟毛的帽子,戴着精心挑选的面具,以假面的身份相谈甚欢;而东云彰人很好地融入其中,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我的造型就这么容易被认出来吗?”他挑了挑眉。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抿着笑意看着他。

“因为彰人的眼睛很好看。”青柳冬弥站了起来。

青朽色的眼睛里泛着属于那个年龄少年的热忱、短暂而美好的青春,与浓厚的爱意。

杀了他之后把他的眼睛剜下来收藏吧。

说实话有一瞬间,东云彰人的确为对方这一句话而红了脸。他将那杯本来属于他的橙汁递给青柳冬弥,自己如同老牛饮水一般饮下半杯香槟。装在长款高脚杯的里的淡黄色液体度数实际上并没有这么高,但他却觉得似乎是醉了,心跳的很快。

“所以——”

“为什么要跑这么远的地方来?”他前言不搭后语地问到。

“因为彰人说下次预备的一场live经费不足。”对方歪了歪头,

“听说这里有这样的兼职,刚好我又会一点钢琴。”

听了对方的话,东云彰人开始正经地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和对方这样说的。最近他一直都在忙着应付考试,没想到最后居然因为聚会直接爽快地把考试翘掉了——虽然之后还要回去补考。他想起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虽然毫无记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半个月前。

青柳冬弥是不会骗自己的,他想。

他去过对方的家,那里就像冷冰冰的样板房,除了完备而昂贵的家具之外没有一点人情味。他也在不经意之间瞟到过对方的主页,除了一些普通的软件之外什么都没有。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知道对方是一个成熟但是有一点古板和天然的人——

而且他是他的搭档。

看着东云彰人微微笑起来的脸,青柳冬弥在心里默默地想。

真好骗。

“所以、彰人在这里干什么?”他站起来。

“和你的目的差不多……不过是服务员的工作。宴会开始之后管得不太严,所以就悄悄过来了。”

……好蹩脚的谎话。

……谁会穿着定制西装做服务员啊。

两个人很默契地都没有说出口。

“那彰人去忙吧。”

于是青柳冬弥笑了,就像胸有成竹的猎人一般,带着一些不容易被发现的轻蔑与惋惜。在恰到好处的灯光之下,对方的笑颜绽放在在东云彰人的视线中央。

落荒而逃一般,东云彰人离开了依旧吵闹的会场。东云绘名和几年前一样站在那幅她喜欢名画旁的窗户前,穿着并不张扬但是也不土气的礼服,形同虚设的面具被她摘下来,放在一边。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没有转脸,而是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

“那个人,你认识?”

即使是闭着眼睛想东云彰人也能马上说出来那个人的名字,不过此时他却感觉有些奇怪。自己这个姐姐从来不会在以利益为单位的社交为目的的大型酒会上在意任何人,此时此刻却突然问他青柳冬弥的事情。

“我的搭档。”他将另一边的窗户打开。夜风本就有些无情,更何况在冬日的深夜那比较与之前而言就更加凌冽。这一捶反倒是把他吹了个清醒,晕乎乎的脑袋里也从酒精里短暂地逃了出来。

“……你喜欢他?”对方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说出来这句话。她的眼睛也转过来,看着东云彰人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吧。”或许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东云彰人有些闷闷地回答。莫名其妙却又不受控制从内心深处扎根的爱意在今日发了芽,并以飞快的速度长高结果。他理所当然地把果子取下来,咬了一口,却发现溢出来的味道里全是苦涩——

对方似乎并不想给予他回应。

“虽然只是我的感觉,但是、”东云绘名顿了顿,看了看对方的表情之后才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你的搭档并非善茬。”

当东云彰人找到青柳冬弥的时候,对方正靠在湿漉漉的水池边,眯着他那双很好看的灰色眼睛,眼角的痣此时又别有风味。他的脸很红,应该是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又喝了不少酒。

“冬弥?”他喊对方的名字,结果得到的是小声的气音回复。

喝醉了啊。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有一点嫌弃和一点担心、还有意料之外的期待。

“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喝太多还把自己管成这样……”他有些吃力地将对方扶起来,今晚就把他带到东云家的客房吧?他在心里盘算着,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缓缓睁开了眼。

放松的神经因为被压在墙壁上感受到冰冷而下意识变得紧张起来,而青柳冬弥的唇就是在此时毫无征兆地凑过来的,带着不太浓厚的酒味。

说是接吻,倒不如说只是嘴唇之间干干巴巴地贴在一起。东云彰人红着脸,愣了一会儿才想推开对方,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搂住了自己:

“彰人、我好困……”

-05

最后两个月。

男人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关文牒。青柳冬弥抿了一口咖啡,不知为何脸色变得有些沉重。

话说回来,磨磨蹭蹭确实不是他青柳冬弥的风格。但是每次他有杀掉对方的想法的时候,内心里却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讲话:

真的要杀掉他吗?

然后便无功而返。即使迟钝如他,他也知道自己在犹豫。但是他不懂。

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犹豫。

他想到了那次宴会的第二天早上,他意料之中地错过了当天凌晨一点回东京的车票,因为宿醉住在了东云家大宅。应该是在三楼……他回忆着记得滚瓜烂熟的东云宅的构造,听到有人来敲门。

“请进。”

走进来的果然是东云彰人,只不过看起来却与平时不同,脸上似乎带了些羞涩与窘迫。他开始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事情,只不过他什么都没想起来,酒精锈蚀了他那段时间的大脑,于是除了头疼他什么都没得到。

“你昨天晚上喝醉了。”还强吻了比你小了三岁的我。东云彰人很知趣得没有把那一句话说出来。

“今天下午一起走吧?回东京。”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青柳冬弥因为睡姿而解开的扣子。

好烦、好烦。无论什么都是东云彰人。内心如同一团乱麻,越想便越拧巴。于是他站起来,将剩下的咖啡撒在报纸上。

“服务员?”他喊到。

他知道自己该回家了。

本来他整个下午的安排都是睡觉,因为他的前辈告诉他当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睡觉是最好的放松方式。只不过东云彰人的突然来访打破了这一切。

第一次试着招待人的青柳冬弥坐在沙发的一侧和东云彰人大眼瞪小眼。

终于是接受不了如此无聊的游戏,青柳冬弥走到了厨房里祈求着冰箱里能有些什么东西来招待眨着眼的东云彰人:

冷气扑面而来,堆在冰箱里的除了外面盒之外几乎很难找到什么别的什么东西。他并非不擅长料理,实际上会的菜式还是足够他一个星期内吃得不重样的。但是他总是太忙,无论是少的可怜的私生活还是吃饭的权利都被挤不出来的时间压榨了。

他叹了口气。不过幸好眼尖如他,他还是看见了一袋不同于白色的东西。

从最里层扒出来,看见那一袋东西的真面目是黄油曲奇。他依稀记得那是他之前心血来潮看着网上的教程做的,即使是预料到了结果,但是烤出来的那些东西完全没有他回忆中味道千分之一的美味——于是那些曲奇被无情地塞到密封袋里,被扔到了无人问津的最里层。

被放了很久的曲奇肯定过了最佳的使用期限,不过如今青柳冬弥也不介意把它拿出来进行一个不错的摆盘。不过……他看了一眼钟,现在是早上十点,外面天却阴了下来。

对方应该是会留在这里吃午饭的。他想。

拆开密封袋,他从一片残渣里面捻起来比较完整的一块将其送入口中。又甜又腻。他赶紧又送了一口尚且还温热的红茶。

刺青在阴雨天的前兆中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几乎要忘记了的曾经。

他只好端着一杯红茶放在东云彰人面前的茶几上,拿了一把伞准备出门:

“你先等我一会儿,在家里随便逛一逛吧,我去买点菜。”

希望门口的超市里还有些算得上新鲜的蔬菜。他想到。

东云彰人看着对方逐渐消失的身影,喝了几口红茶,结果是依旧被浓厚的茶味呛到。

他并非第一次来青柳冬弥的家,不过平常大多数都是来商讨下次live的曲子,留在这里吃饭是第一次。

看着对方有些单薄的身子,他不止一次萌生出了“这人是不是从来不吃饭”的想法。

他约对方去过传统的日式料理店、西餐厅,甚至喝下午茶的咖啡厅;不过对方一直都吃得很少,他也一直没有得到对方喜欢什么的准确情报。

他起身,看着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向这里奔腾而来。

冬弥好像说他写了首歌,铺子和歌词之类的在他的卧室里。东云彰人对这个很感兴趣,也听了昨天还给他发了一段弹唱。

他敲了敲对方卧室的门。

“虽然很抱歉、但是我进来了噢……?”

他没有进过对方的卧室,所以当他看见面前乱糟糟的一切的时候突然有些震惊。修改过很多次的乐谱被毫无章法地扔在一旁的床头柜上,还有不少都掉在了地上。早上起来后来不及收拾的床铺,摆在落地灯旁的书籍,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旧报纸,以及正亮着的笔记本电脑——

好乱、比他的屋子乱了好多。东云彰人蹲下身去捡跳动的音符。杂乱无章的纸上被标好了页码,似乎是因为主人有急事没有被装订在一起。还差两页……他趴下去向床底与地板的夹缝里看,试图查找那两页的痕迹;不过木地板上什么都没有,取而代之闯进他视线的是黑乎乎的东西。

换了个视角,直到看见黑漆漆的枪口的时候东云彰人才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把手枪,从划痕和枪口的磨损痕迹看来应该是真东西,用了得有几年了。

内心里的寒意腾升起来,在几秒内蔓延到他的全身各处。

青柳冬弥把伞撑开放在浴室里之后才看见客厅里压在桌子上的纸条。东云彰人说看见雨下大了,想到家里的盆栽怕从阳台上掉下去砸到人,于是就回家了。

他看向窗外,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大地上,一些地势低的地方已经开始有了积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转过头去,看了看挂雨伞的地方:

合着东云彰人是淋着雨走的。

他拿起手机和对方打电话。

无人接听、无人接听、无人接听。

尽管时间隔了一个小时,对方那边传来的还是一阵忙音。

对方总不会是没有拿钱然后淋着雨跑回家吧?

担心被发酵地越来越大,他急忙地拿了一串钥匙和雨伞就出了门。

东云彰人。他咬牙切齿地在内心里喊着对方的名字。在车库里骑上已经很久没有坐过的摩托车,青柳冬弥在雨水中迷蒙着眼睛开始非法高速行驶。

你最好死在路上。

当他到东云彰人楼下的时候雨稍微小了一点。

捋了捋有些狼狈的头发,整个人都湿了的青柳冬弥敲了敲对方家门口的门。

“冬弥?下着雨你怎么来了?”东云彰人裹着浴袍打开了门,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沐浴露的味道。

“……你没有回我的电话。”话说到一半青柳冬弥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像极了恋爱中无理取闹的女朋友。

“我刚才在洗澡。手机在你家里没有充电,来的时候关机了。”对方把他拉进门来拽到浴室里:

“今天天也不早了、今天留在我家里住吧。我给你找一下换洗衣物。”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关上浴室的门,东云彰人进了屋,拿起手机正好看见东云绘名给自己发的消息,还有几个文件。

:你最好小心一点。

:我这里有青柳家的资料,好不容易摸到的。

:他十有八九是来杀你的。

-06

东云彰人知道许多关于青柳冬弥的事情。

比如他知道对方喜欢喝黑咖啡,特别是商业街十字路口最里侧的那一家;他知道对方之前也是神山高中的,学园祭的时候还穿着神高的校服混进来找自己;他还知道对方是左撇子,对方喜欢抓娃娃,对方擅长古典乐器。

面对自己的搭档,他总是抱有积极的态度去在意对方的任何一点习惯,包括一些很小的点,甚至有些在闲暇之余向对方提起来的时候对方都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和对方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完全没想到将他们串在一起的却是上一辈就残留下来的仇恨。他以为他们之间的搭档关系攻不可破,实际上他们每个人都心怀鬼胎。

于是在明是收留暗是施舍的一夜后,他便以升学为借口躲着青柳冬弥,顺便在临考试的那段时间做好了转学手续。

这已经是他失眠的第十四个晚上。自从做出了那个别扭的决定之后,他没有一天睡过好觉。即使是有幸遇见周公,梦里都是青柳冬弥淡灰色的眼,以及眼角下一颗媚人的痣。

睡不着。他坐起身来向外看。窗外风吹着,拍打着镶嵌在条条框框里的玻璃。

他并没有觉得气氛或者悲伤,只是内心空落落的,总觉得什么都没有。

或者是因为在潜意识里他觉得青柳冬弥并没有对他做出过任何和伤害沾边的东西,或者是因为他不愿意接受关于青柳冬弥的现实。

不愿意接受自己对他的伤害,不愿意接受对方和自己的相遇是带有目的性的人为事件,不愿意接受对方的一颦一笑都是在暗中计算过的。

“冬弥……”他的情绪格外低迷,在悄悄的黑夜里喊着对方的名字。

他不知道青柳冬弥到底是怎么想的,自从对方冒着雨跑来自己家的时候他便开始迷茫。他觉得对方是冷漠的,因为平常的一举一动都在正规社交范围之内,而且对方对于各种心情的表现一直都是冷着脸;他偶尔也会觉得对方是感性的,因为对方偶尔蹦出来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他想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对自己是喜欢还是讨厌,对自己的态度是互相信任的搭档还是单纯是对于猎物的本分;对那人的喜欢被从身体中逐渐割裂,痛苦之中得到的是空虚,只不过依旧剩下所谓的藕断丝连。

提前交的半年的房租被退了回来,他多多少少也在打理着房子。房东来的时候,还告诉他已经找好了下一任租这里的主人:

“说来也怪,我刚挂出去的中介,结果不到两分钟就有人找过来给我打电话。”

仅剩的困意被春日的风吹醒,虽然早春的风依旧带这些凉意。过几日后就是升学考试,然后他便要马不停蹄地赶回东云宅。

他刻意将行程安排地很满,以至于他和青柳冬弥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没被封起来的箱子的最上端放着一本侦探小说,是青柳冬弥喜欢的有些烧脑的悬疑题材,然后在东云彰人去年生日的时候送给了他。

那本书很新,他自从拿回来之后就没怎么翻阅过。原因有很多:他不太喜欢也不太擅长读这样的书籍,虽然青柳冬弥推荐给他的大部分他都磕磕巴巴地读完了;他对于生日礼物而言会特别的重视,所以不会刻意去为了翻阅而翻阅去给书留下手指印。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中几乎哪里都能找到青柳冬弥的影子:他穿过的衣服,他的手稿,他弹过的吉他,他喜欢的茶叶品种,专门为了他用的咖啡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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