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尔赛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闹钟响起第二遍铃声，才有一只软绵绵的手自床头伸出将它停下。

又热又闷睡眠质量很糟。缪尔赛思对夜晚的温度有那么一丝小小的疑问，她在怀疑是不是工程科趁她睡着时捣的鬼。因为空调正兢兢业业地向外吐着冷风，而她额头上的汗水显然不领情。

“哦缪缪主任如果你不把睡觉时爱蒙头的习惯改一改，十台空调也是无用。”

勉强合理。缪尔赛思想起了某位员工对她说的话，便自顾自地点点头准备洗漱开启新一天的生活。

与那些俗套的梦不同，醒来后的她细节已忘记了大半。硬要她对梦做出一个评价……热且闷，架打起来了，斐尔迪南死了。

“天可怜见。”来自当事人(也许是受害者）的锐评。斐尔迪南再忙吃饭时间也是有的，理论上的十分钟在饭桌上总能无限延长。“莱茵生命好好的，我决计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埃琳娜?不碍事不碍事，一起吃吧。”

蓝色的小鸟在众多主任的环绕下显得瑟瑟发抖，依次打完招呼寻个借口就离开了。看看人家的下属。缪尔赛思冷眼瞧着隔桌“胡吃海塞”的生态科副主任以及他手下的众组员，没什么挑刺的理由但看到埃琳娜坐到他们旁边瞬间放松起来的表情，缪尔赛思就觉得主任们的风评似跌落到了谷底。

“怎么，羡慕了?毕竟我们曾经也这么闹过。”帕尔维斯从来都是用自己的便携水壶倒热茶喝，倒缪尔赛思的黑豆茶。不知是怕人下毒还是怎样，总之是奇怪的习惯。“多萝西总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克丽丝腾又忙……就剩下咱们三个喽。”

“塞雷娅呢？”帕尔维斯没提的东西缪尔赛思主动问出来。

“算算时间该回来了?”斐尔迪南这次是真的吃完了，他每次都是最先走的那个。“罗德岛再忙她也不会忘了莱茵生命，以及她的防卫科。”这个笑话并不适合他的国字脸型：“防卫科的人恨不得一棒子敲在我这个临时的人身上，似乎这样就能迎他们的主任归来。”

细嚼慢咽。缪尔赛思不相信这挤出来的十分钟二十分钟能令科研工作产生任何突破性的进展。何况可怜的小埃琳娜饭都没有吃完只得与与副主任“挥手告别”——缪尔赛思替她施了层可怜巴巴的滤镜。

“咱们两个的消息算是不灵通了，塞雷娅的第一手消息居然要从他的嘴里听。不过也是，”帕尔维斯老山羊的话里永远听不出真实意图，一如他杯中故意沏出的浑浊茶汤。

“斐尔迪南把西蒙家的少爷送到了罗德岛还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少不了托塞雷娅的关系……对吗？”

问我做什么。

不问你我还能问谁。

反正笃定了帕尔维斯没有证据，缪尔赛思才不告诉他。斐尔迪南大蠢蛋一个还是自己发的力，不然杰斯顿那个傻瓜惦记着塞雷娅不放非得把监狱的事通通办砸。罢了罢了杰斯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事成后斐尔迪南给他安排了一份防卫科闲职算是圆了他的梦；哼但是塞雷娅对他的评价不高甚至是差，证明自已亦或是被塞雷娅踹出去扫厕所，看他自己造化。

……缪尔赛思刚才忘记了赫默。这位结构科的主任的爱徒显然是很给她的老师长脸。事成后也不忘这位孤寡老师还引荐了一只耍剪刀的小鸟过来，帕尔维斯：我突然欣慰地笑。缪尔赛思有充分的证据表明炎魔背后有大问题，此问题非彼总辖那边的问题，是帕尔维斯与赫默明显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问题。

总辖说我不在乎，数据也拿到了就这么着吧。

然后塞雷娅也一起跑了，走时没忘打碎了半张办公室的天花板。

总辖有变化了，证明这戏没穿帮。她说：乐。

“缪尔赛思你要不要也去?”会议室里烟抽了一半就戳进烟灰缸，克丽丝腾脸上洋溢着的喜悦是恨不得把自己也搭进去，“你与塞雷娅关系很好，我知道。”

这还好啊?缪尔赛思不知道身边其他主任的脸色是被烟熏得还是被憋笑硬忍着害得，总之是不好看。“呃……其实关系也还行。我就不去了生态科怪忙的。”

“你科室的副主任是个好苗子，不放手培养一下?”克里斯滕不依不饶。

他难堪大任不足一用。缪尔赛思黑锅使劲朝听不见会议内容的副主任身上扣。罗德岛魅力真大啊是个绝佳的缓冲地带，安东尼去吧，炎魔去吧，再过几天总辖也上岛算了!改个名儿再加点前缀，就叫“罗德岛莱茵分部”。

但罗德岛是个好地方，自己也没少去看望伊芙芙。这也是她不肯答应总辖的原因之一，她是水欸，是精灵欸，比起被一纸合同束缚被赫默提防着，哪有如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生态科主任自在。

不过缪尔赛思知道罗德岛是知道的，罗德岛也知道缪尔赛思知道关于罗德岛知道的这件事。唯一的受害者也许就是伊芙利特了，因为缪尔赛思小手并不是很利索，走(消失)之前总会有几股水柱留下。

比如“不慎”溅到床单上，比如听见响动推门进来的赫默。

之后大概是伊芙利特不情愿并痛苦地咬牙承认“罪行”的戏码，末了惨兮兮地求赫默不要告诉塞雷娅，本大爷——哦对不起是我都这么大了，尿床的事莫要再提了。

赫默也不傻。她可能只是觉得有趣便陪小火龙玩了这一出，顺带着纠正下她错误的自称也蛮好的。关键开口的是塞雷娅，时间是有先后顺序的该段对话发生在决定送安东尼去罗德岛之时。

在罗德岛可还开心？缪尔赛思有好多好多想问的先拿这句做开头。

还好。克里斯滕呢？塞雷娅先关心起她的老朋友小伙伴来了。

呃，表面痛苦内心实则十分甚至是九分的……

因为离计划又进了一步?塞雷娅可能是不想听这最后的形容词便抢过话头。

应该是吧。缪尔赛思答。想了想她又问道，那这计划到底是个啥呢，克里斯滕眺望夜空，只为了坐大火箭上天?

断不会这么肤浅。敢情塞雷娅也说不明白。但仰望星星的人未必要跌落至深坑，她脚下的土地从来都是她最坚实的基础，我很高兴她能明白这一点。

行吧行吧。我还以为她向罗德岛靠拢是看中了博士或者受啥刺激要搞烂莱茵呢，是我想多了。缪尔赛思说累了也站累了单脚跳了几下，那人我就带走啦？

塞雷娅先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博士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第二个答案随后而至，安东尼不和你走，他要去罗德岛。

喂喂喂这可和我们说的可不一样啊塞雷娅——

和斐尔迪南说的也不一样，缪尔赛思。你我虽然与斐尔迪南提前有过交涉，可轮到杰斯顿来当这这所谓的救赎，还要推到好几年后。

缪尔赛思怂了。她知道塞雷娅不会这么做，但她就是害怕会被一拳砸进地里，一个萝卜一个坑。那杰斯顿呢，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缪尔赛思问。

塞雷娅说出了她的危险发言。我没有下重手的理由。思索片刻后开口，他进防卫科勉强合格吧。

刚才他说的话我可是全听见了，小器可是你说的。缪尔赛思想在嘴上找回些场子调侃道，即便是斐尔迪南那也是不可以徇私枉法的哦，塞主任。

不是人格上的否定，是杰斯顿眼高手低，竞争高层职位失败后我对他的评价罢了。塞雷娅的嘴其实很毒：几年过去他没有一点改正的迹象，我有些失望。

嗯嗯行不说他了。缪尔赛思不想聊了赶紧告辞。替我向伊芙芙问好，吃好喝好睡好。

你果然——

我认为你早就知道了呢。缪尔赛思觉得再隐藏下去也没意思。

塞雷娅只管点头。赫默对我发过牢骚。我想你亲口承认更有说服力。

缪尔赛思嘴一噘，说承认这词可真难听，用坦白也好啊。

你要去哪？塞雷娅叫住了她，也许是怪她连拜拜都不说。

回家啊还能去哪……缪尔赛思无奈回身耸耸肩，啊不对我去找赫默，找完再回莱茵生命。拜拜?

塞雷娅的这句话出乎缪尔赛思意料，她说另一个人不去罗德岛。

缪尔赛思知道是谁，所以好奇多问了一句为什么。因为总辖有心放他走，关你几年再送你去罗德岛。这破契约对他来说不太平等但好歹是能生效的。

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有自身的选择。塞雷娅这么回答她。

好，缪尔赛思拍出两声清脆的巴掌，那他就是我生态科的副主任了。

塞雷娅没做评价，先是从头到脚扫了缪尔赛思身子一遍看得她略感发毛。

眼高手高。她随后说道。

这叫知人善任。缪尔赛思把不那么丰满的胸膛一挺。

————

“我很忙缪尔赛思。”个子高走起路来就是有优势，斐尔迪南大踏步的前提下缪尔赛思想与他平齐并不容易。“时间就是金钱，每一秒都有大量财富涌进莱茵生命，又有无数利润因你我的疏忽而白白流出。你先这样……今晚七点我给你预留十分钟，来能量科办公室找我。”

如果斐尔迪南真的如他口中所说是名逐利的商人，缪尔赛思自然不会过多纠缠，可惜他不是。“你亲爱的学生艾琳娜去了多萝西所在的359号实验基地。”

斐尔迪南回答简单明了，缪尔赛思的小小刁难对他构不成威胁。

“你也去呗。”

缪尔赛思这话谈不上高明，甚至是在耍无赖。“我马上就去，不仅我要去生态科副主任还得跟我一块走。”

“生态科确实是压力最小、负担最轻的科室之一。”斐尔迪南自认为这评价很中肯。身体在旋转九十度的同时避免撞到缪尔赛思，斐尔迪南唐突改变行走路线噔噔踏上了楼梯。

……缪尔赛思觉得这有够傻的。“非要对个暗号一类的东西，才肯把你死板的僵硬脸收一收?”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斐尔迪南知道再装傻下去也没意义了。所以他在楼梯上站定并甩甩尾巴，后者令他的气势掉了一大截。“克里斯滕知道这背后的一切，不妨问问她?”

“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能让总辖劳心操办这件事，是我能力不足了。”

缪尔赛思讨厌他这副拿腔作调的姿态，她想展示完东西赶紧走人。再烦恼右手还是要稳住的，因为试管内银色的物质至关重要。“熟悉?”她就连不必要的语气词都舍去了。

斐尔迪南对此表示惊讶且增添了些语气词。“噢噢，这是——”

“不是你的，是我自己争取来的。”缪尔赛思将装有『递质』的试管向怀中一揣。“官方你来应付，罗德岛我来接洽。”

“你现在来找我真不是个好选择。”斐尔迪南动了，却只留给缪尔赛思一个背影。“十分钟后我到能量科办公室。”

缪尔赛思看他上楼，然后走进了卫生间。

“埃琳娜和这件事无关。”斐尔迪南走进办公室见只有缪尔赛思一人开口便是这句。

“彼此彼此，副主任还被我蒙在鼓里呢。”缪尔赛思其实不该笑的这样只会显现出她的阴森，“我送你的盆栽呢，那——么长的一株大落地植物!”

“我妻子很喜欢。”斐尔迪南撒了谎，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住宅变成树屋。

“啊好。”说话跳跃是缪尔赛思的一贯特征，但当正经表情出现在她脸上是就知道这件事马虎不得，“总辖让我协助你斐尔迪南。”

“就等你这句。”斐尔迪南单手把持住椅背向身后一拖，刺耳地摩擦声还未结束他就已稳稳落在缪尔赛思对面。“你需要把我的情报，我与哥伦比亚官方勾结的证据不断地向总辖传递。”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缪尔赛思深以为然。

“啊？”

“嗯。”

“……然后你需要被抓住。”

“啊?”闷闷的女声一转惊讶。

“小心霍尔海雅，她十分危险连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斐尔迪南不想与她开玩笑，就怕玩笑开完以后没机会了。

很遗憾缪尔赛思似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比如?在无人的小巷子里掐死我?我会注意的。”

“这样罗德岛就有了介入的理由……”

“这算哪门子的理由。”缪尔赛思很不积极地吐槽道，“克里斯滕连这样的蠢计划都能批准。”

“你不急。待你看遍泰拉各国，在再回头检视哥伦比亚内部，你就会知道你的眼界有多么狭窄。”用总辖式的语体来形容，就是斐尔迪南“双眼在眺望星空下广袤的大地”，“多萝西对她的造物认识肤浅。这份力量一定要掌握在我们手中，掌握在莱茵生命手中。”

“生态科是有外勤干员的，你能量科实验材料短缺时时没少毛我们科室的资源。”缪尔赛思警告他不要摔碗不认人。

“不是一笔笔都有数的吗……”斐尔迪南头疼的正是这点，因为很多珍惜材料他确实是拿了，而且没法用金钱偿还。

“总之后续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没办法。”斐尔迪南对缪尔赛思小猫伸手，“递质给我。”

“不给。”缪尔赛思侧身一躲尽显护食本色，“凭本事在多萝西那得的，就是我自己的!”

“我手头的项目是与哥伦比亚政府交易的重要一环，这对我的研究很重要。”

“帕尔维斯说了不会的可以咨询他!”

“谁需要他的帮助——有什么用呢？你生态科不具备这样的实验条件——”

心思被斐尔迪南猜中了，“要你管!”

“多萝西女士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心太软。”斐尔迪南摇摇头吵架也吵不来递质，不合算。“你们会震惊于能量科所缔造的伟业，感叹这是何种庞大的能量；它是我们亲手创造的造物，凌于泰拉所有生灵之上。我提前将这份奇迹命名为——”

“多萝西说它叫‘唤醒’。”缪尔赛思单手拄着腮看腻了斐尔迪南几乎是口水横飞的表演。真有精神啊意气风发，怪不得能拉来一大票赞助并荣获“商人主任”的半黑称。

精神似被一棍子打散斐尔迪南连脊背都显得佝偻下去，“什么？多萝西知道？”

“不还是有我在嘛。”

“就知道你与多萝西私下接触绝不是单单为了递质!”眼神若能当武器斐尔迪南绝对是在缪尔赛思身上剜了一刀，“克里斯滕那边?”

“自负盈亏不报销。”

“我怕来个大的。需不需要我先借点钱先垫给总辖，缪尔赛思?”

“别管我借，我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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