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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与皇】第一季 魔女归来 楔子与时间轴(上中下),2

[db:作者] 2025-08-08 09:31 5hhhhh 3940 ℃

  廖雪村偷眼望了一下姐夫,心里腾起些异样。他明白姐夫是怕开了羡门后,墓室里可能会有什么机关出现伤到自己,他心里不禁由衷感激。若有万一,姐夫是准备牺牲了那两只老鼠做个替死鬼。正思虑间,雪村听到背后厚重的青石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只见石门从地面上先撕开条小缝,然后缓缓往上升起。

  宋郁兴奋地对刀疤指手画脚的,他难听的叫声被石门后面沉重金属轮滑机关启动的声音掩盖。地宫的墓门居然真有装置可以从外打开,要不是亲眼所见,这老盗墓贼肯定是不信的。这时候,他才对廖老师投来钦佩的目光,觉得这个书呆子也不是毫无用处。

  雪村喜道:「看来史书记载全是真的,」他小心地走向石门,站在宋郁身后往里面张望。

  第一个走进墓室当然是手里拿着火把的宋郁。这些人中就数他最心焦,他被林乡长对墓藏宝物的美好描绘撩拨地心痒难耐,急切地想看看这些能让自己发大财的宝物。

  刀疤紧随老板之后,雪村和林博敏见宋郁没什么异样,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墓室非常广阔,在火光中一眼看不到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骨骸,排成一列列围在外圈。有蜷曲弓着身的,也有俯卧着的,也有身首异处的,这些已经半嵌入地下的骨头无一例外在手腕处都有被捆绑的痕迹,好多残骨都扭曲变形,大概这些可怜的工匠在死前都经历了极其缓慢的痛苦。

  这惊人的景象,饶是连刀疤鬼这样天生木然的人眼中也露出了惊惧和畏缩,枉论其他人了。一行人个个都噤若寒蝉、胆战心惊。

  廖雪村注意到墓室的中央有东西发出微弱荧光,那光亮如幽冥鬼火般,扑闪扑闪在那跳动。他凑在姐夫之畔,低声耳语,「看,中间有东西。应该就是女神棺椁了,在发亮。」

  「玉床佳人,天下随心。」林博敏念念不忘童谣,悠悠念叨着,「我们能有幸见到女神遗容吗?神也有肉身?」他僵硬地握住小舅子的手,用力到好像指头都快要深陷入雪村皮肉里。

  廖老师手上被握得生疼,强自忍着。他能感受此刻姐夫心中的惶恐和兴奋,自己何尝又不是呢。

  「老宋,你和刀疤走一圈,先巡查一下,我们再决定怎么做。」林博敏尽量保持着镇静,淡淡地对手下两只老鼠下了指令。

  雪村心里明坦,其实,姐夫是让龙套先开道,把前面可能存在的机关和陷阱先踩掉。他不禁对一路上一直和自己斗嘴的瘦子关心起来,提醒道:「按照《神皇旧仪》所载,圣皇地宫' 上具天文,下载地理' ,我猜地上应该有东西。老宋,脚下小心。」说着,他的手电就往前面的地上打去,只见偌大的墓室地上果然坑坑洼洼,远远看去,有山有水,有高有低,好似一副行军作战的山水沙盘。

  他又往墓顶也照照,道:「' 上具天文,下载地理' ,两千年来,历代学者都只是猜测这句话的意思,现在这个迷题被我们亲眼所见了。」他抬头细观,嘴里不停发出啧啧赞叹,「地上应该是模拟了关西九郡的地理,用黄土青石塑成山,再刻出十八川,印了地理二字。顶上是雕出星河二十八宿,对应天文。看来,女神在地下还要一统天地,统治人间,就如在世一样。」

  「河川?灌的不会是水银吧,廖老师?」宋郁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哆嗦,颤然问道。

  古代帝王经常用水银来防盗墓贼,水银挥发到空气中是有剧毒的。宋郁本一直对雪村冷言冷语,惊惧中倒把他当做了可依赖的人。

  「挖河填之以金,隆山堆之以玉,书上有写着。据此,地上应该是金箔,不是水银,你小心看看。」廖雪村道。

  听到这一直在坟墓里钻来钻去的大老鼠也会心生惧意,林博敏不禁笑了出来,道:「老宋,放心吧。这个我早想到了。墓室内要真有水银蒸汽,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恐怕就都倒了。」

  宋郁心中一凛,猛然醒悟,回首偷偷瞪了林乡长一眼。他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原来你早就知道啊,还让别人先进,自己躲后面,果然不毒不为官。他也不好发作,只好装着糊涂,蹲下身,把火把递给刀疤,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查看地上的槽痕,看到里面确如老师所言,都是金箔,才放了心。

  「是金片。」他顿了顿,心里似乎有了计较,「这女神还真体恤下民。墓门可以开,也不设计陷阱暗格,倒真像是在欢迎我们来做客哩。」宋郁大概觉得自己的这个比喻很贴切,有些得意,阴阴地笑起来道:「这婊子自己,说不定正脱了衣服在棺材里等我们上嘞。」

  经他这么不三不四地一扯,廖雪村隐隐之间也觉得其中有异。

  不仅古墓内不设机关,而且女神地宫在史书上记载特别详尽,就像生怕后人不知道似的,和其他帝王墓讳莫如深大相径庭。本来还以为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现在站在地宫却发觉古书描绘得居然一字不差,真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但为什么两千年来地宫又能如此安安静静地躺在这,没人发现呢?他心里疑窦丛生,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2)楔子中_廖雪村2

  2547 年12月12日,4 :30,米纳共和国,清川省,昊京市,马丽乡

  林博敏听宋郁说女神说不定正脱了衣服在等着他们相好,这样渎神之语实非吉辞利语,冷冷说道:「别开这样的玩笑,老宋。女神说不准就在这呢,万一惹到神怒那便要糟的。」他转头问雪村,「女神地宫无疑了吗?」

  「嗯,都对上了。我到现在还如在梦里,不敢信这是真的。」年轻的历史老师感慨着。从刚才姐夫对自己的关照中,可一窥他的城府和心机,他似是对姐夫有些陌生,隐隐觉得他可能还隐瞒了些秘密。

  「找到这墓道,可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前几日,下头村的段三在这附近山上开荒,挖出些老物件。他和我交情甚笃,时常过来喝两盅,知道我对这些老东西感兴趣,就拿来给我瞧。我这一看,就觉得不对,那些东西应该是神国的车马铜扣。我就拿给老宋看。老宋只瞄了一眼就断定这是神国时候的东西。」林博敏兴奋难抑,把这如何发现墓道的原委娓娓道来,这也正是廖雪村想听的。

  「乡长给我看的那东西,我恰巧见过,马上就看出来那是马车的扣件,断不差的。」宋郁搭上一嘴,好显出自己也是参与人。

  林博敏又道:「那时我就奇怪,这马丽山蜿蜒绵长,怎会有这许多马车扣在这给挖出呢。莫不是古时在此有什么大工程,完工后把工具统一在这埋藏,那是可以说通的。是吧,雪村。」

  「却是没有他想。姐夫一定和段三又挖出许多器具吧。」廖雪村道。

  「没错,雪村。我和段三、老宋去了那地方,刀疤出了力,挖了一天一夜,原来段三挖到的几个铜扣只是一小点而已,那坑里埋着各种的器物,都是刀斧锤铲之类,不是开山还能是干什么?」他顿了顿道:「在我们乡,自古以来就一直有老人传下话,说女神地宫就在马丽山里。我不禁在想,难道这开的就是文姬地宫么,于是就找你来了。」

  「幸亏那个段三没有自己拿去卖了,还拿到你那去,所幸被我们看到。」雪村道。

  「是啊,雪村。」林博敏的炯炯目光被墓室中央那点幽光牢牢吸住,音调缓和平淡,却带着明显的激亢。

  「因为我乡是在古都昊京附近,乡里自古就有规矩,凡有文物挖到,必须交乡里审验保管,然后发放奖金,绝不许私藏的。这个规定已经立下很多年了,所以段三就直接交给我了。」

  廖雪村听他一说才想起,马丽乡前任乡长正是林博敏父亲,再往上想,好像上上任的乡长也是他林家人。这林家原是乡里的世家豪族,从自己记事起,就已如此,所以那时姐姐嫁入林家,实属高攀附枝,父母都非常高兴,是家里很以为傲的喜事。他又联想到这个盗墓的宋郁和他在昊京的文物店,心里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姐夫也偷偷在做文物的生意。

  「幸好,幸好。」他嘴上敷衍,也不点破林博敏那些灰色的勾当。

  正思虑这些关节之间,只听空旷的古墓里响起宋郁的凄惨尖叫,那公鸭嗓在这阴森可怖的地宫内更显吊诡怪诞。廖雪村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宋郁和刀疤鬼此时已走到了墓室中央,正举着火把往一个石台上照。

  「乡长!快来看,看看这是什么!」他有点惊慌,声音打颤,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站在他身后的刀疤也拉着长脸,张开大嘴,呼呼喘着气。

  怎么回事,什么东西能让这对习惯了在坟墓里钻来钻去的大老鼠惊成如此。

  是女神的神迹,还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绝世珍宝?

  廖雪村和林博敏也走到了石台上,四个人打着火把围成一圈。「玉床卧佳人,石枕有神书,」林博敏梦呓一样的低吟和清晰可见的呼吸声,让廖雪村不由转头望去,眼前这个精干健硕的威武中年人方正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美人既然已找到,神书也就要现世了吧。」

  墓室里阴森寂静,周围的空气中似乎充满惶惶不安的躁动,令人毛骨悚然。

  四周遍布的骸骨弥散出沉重的死亡气息,千年来积聚的悲痛和怨念化成无声的哀鸣渗入到无边的黑暗。

  星汉山川,乾坤两仪,大衍五十,河洛回一,墓室里的一切仿佛都在往中央高台处汇聚。

  在幽暗的火光下,石台上一大块玉床闪动着碧绿色的荧光,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廖雪村站在一边沉眉静默,驻足凝观。他心潮涌动,惊诧莫名。让他吃惊的还不是这块稀世罕有的绿石玉床,而是其上的一个盖着玻璃棺盖的黑红色涂漆的松木古棺。

  透过蒙了一层薄灰的半透玻璃,他看到棺椁里静卧着一具女尸。

  只见宽大的玄色丝袍敷裹其身,袍上精致地绣着双凤鸣月的金色图案,粉白的素丝绦扎住腰身。女尸虽额宽面薄,两颊深陷,但令人震惊的是她的皮肤竟润泽若生。紧阖的双目上是两条远山黛眉,一点暗红花妆藏于雪额之中,好比残冬发枝上的腊梅。

  这哪是古尸,分明是午时小憩的宫闱丽人,竟出奇美丽。雪村觉得自己一行人倒像是唐突闯入的不速之客,要搅了佳人好梦。

  廖雪村心中惊疑,为何这女子能千年不腐,难道是女神真身在此?不然又做何想?他大着胆子凑近细看,只见那女子俏目似闭非闭,仿佛正妖娆勾魄地暗中凝视自己,令他心头惊惶难言,目中视线却如磁石附铁,再也移转不开。

  「雪村,看,那女尸手上的书。」林乡长突然惊呼起来。他与小舅子的关切点很不同,早已注意到棺椁中的女尸双手搭于腹上,手上捧着的恰是一本由枯老柳皮包住的古籍,「玉床卧佳人,石枕有神书,古人诚不欺我,居然真的全对上了。」林博敏兴奋地失声叫了出来,全无一贯来的矜持和稳重。

  廖雪村对姐夫的叫声充耳不闻,只是呆呆地看着女尸叹息道:「她真美。」

  他宛如丢了魂魄,失了心窍,喃喃自语道:「年纪轻轻,风华正茂,怎么就瘗玉埋香。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林博敏见他有些痴痴呆呆,以为也是看到了那古书,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雪村,你看那书,都应了童谣。」

  雪村依然故我,对姐的话夫置若罔闻。他凑到玻璃棺边,在上面留心一拂,拭去一层轻灰,注目细看,「她的皮肤细腻如生,脖子上还能看到青色细血管,手指甲竟然还是粉色。她,她难道还活着?」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一下子让他震惊,马上又轻轻摇摇头。

  「说什么胡话呢,」林博敏心中正高兴,见雪村如痴如醉,讥讽道:「女神建立的神国到如今已经两千年有余。」他见小舅子神神兮兮,就像中了邪,就径自走过去,换个位置盯着棺材里的那书看。只见女尸双手消瘦,虽然只是皮包骨,皮肤却是水嫩,牢牢抓住书的两侧,紧贴在身上,好似怕有极珍贵的东西人有人来夺。林博敏觉得这书一定是传说中的女神圣书,越看越高兴,巴不得马上拿在手中。

  他用手电发出的光照着棺内壁上的铭文,见刻着许多难辨的古文,道:「神国的文字也不是这样的啊!雪村,你看得明白吗?」

  顺着光亮,廖雪村仔细辨读起古文,它们看上去像一只只游弋的蝌蚪在棺内穿梭,他露出思索之色,「这应是神国后期的芹文体,这文字已经大多被破译了,我却不认得,等我拍些照片。」

  廖雪村在拍照的时候,林博敏已经在研究如何开启棺盖。他摸了摸玻璃棺的缝隙,发现棺盖竟密不透风。「老宋,来瞧瞧,怎么打开。」

  宋郁的眼珠滚来滚去,瞅着玻璃棺里那些流光溢彩的玉石珠宝,还有尸体头上的金钗和首饰,手上耀眼的手镯和绿宝石戒指,早就在估算着能换多少钞票,这可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物。「您看,乡长。」他走到棺材一头,拍了拍棺盖说道:「我早看过了。我说什么来着,我说这女神等着我们来呢,所以她的这些宝贝是专门留起来送我们的吧。」他咧开大嘴阴笑起来,又道:「这里有打开的装置,若不是要白送这财富给我们的话,哪有这样的好事。」

  廖雪村低着头,眼睛不离女子半寸,只顾自己思量,她到底是谁,是文姬吗?

  据古史记载,女神降世,十年创立秘教,又十年建立神国,又十年修地宫,在马丽主峰中潏山飞天而去,所以,女神断不可能这付年轻模样,不过文姬即是神,神之貌岂有定型?地宫有佳人的传说,应是神飞升几百年后的事了。

  「她若不是女神,又做何解?」雪村摇头自言自语。

  「不是神?那还能是人?」宋郁裹紧身上破旧的皮衣,目光似剑般锐利起来,「关西古墓我都快跑遍了,女鬼没少见。摸摸良心,我可没吹牛。我敢保证,天底下绝不会有这样的尸体,不是神,那也一定是鬼。刀疤,你来说,我们是不是快跑遍了这一带的古墓了?」

  老宋要刀疤鬼给做个见证,口中跑过的古墓却悄悄从关西一代极速缩水到了昊京周边。见刀疤没有回应,宋郁就懊恼地跨上几步,给了傻大个一脚。那一脚就如踹在了一堵土坯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却毫无回应。

  只见那傻大个挨了老板一脚更惊慌失措了,抖做一团,跪在石阶前朝着石台不住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嘟囔些什么,就如口内含了个枣核。

  宋郁道:「你拜个什么啊,是神是鬼还不知道呢。管她是什么,只有宝贝是真的。」他把火把插在一边的石缝里,脱下手套,就去按那个机关。只听棺材发出裂帛般的「吱呀」声,玻璃棺盖就慢慢往旁边滑去,一股混合了多样气味的怪香味扑鼻而来,让几个人都扭头捏住了口鼻。

  沉寂在地下的古棺就这样被打开了,棺椁内的各种奇珍异宝重现天日,而这具神秘的女尸也从被密闭了两千年的棺材中回到了这个世界。

  林博敏趁着老宋、雪村还没回过味,已跨上一步,抓在女尸的手腕,掰开冰凉的手指,把那本书一把抢在手上搂在怀中往回一跳,好像生怕有人过来抢他的宝物一般。

  他退到一个石墩前,把书搁在上面就翻了开来,打着手电照去。里面的书页也是柳树皮制成,加上棺材密封很好,两千年前的古书就如新的一样,墨色清晰,字迹完好。「雪村,一起过来看看。」

  廖雪村不舍地回眸一眼,走到姐夫一边。想去抽那个书来看时,却被林博敏死死地按着不让抽去。他心中暗叹,这书真有什么魔力吗?姐夫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他只好站在姐夫一边,顺着林博敏的翻动看起书来。

  书用墨写成,有的地方则用刀刻,那些文字如龙飞凤舞,却大半不识。

  「看得懂不?」林博敏盯着小舅子,目中充满殷切,两手紧紧抓着书皮,一刻也不放开,「讲些什么?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书吗?」

  「这大概是神国上层雅语,据说只流传于神职阶层中,已经失传了,我是没法读。」

  林博敏几乎瞬间就抓住雪村的肩膀摇了几下,焦急地问:「那可怎么办?没人能看懂吗?」

  廖雪村看着姐夫黯淡下去的眼神,觉得他沉迷太深了,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天下随心几个字。他说道:「还是有人能辨认些的,恰巧我就认得一位。」

  林博敏抢着问道:「那人在哪?干什么的?」

  雪村见平素如此沉稳老练的姐夫如今就成了一个孩子似的,惶急之色写在脸上,道:「那人叫吴轩,是神国大夫吴帷的后人,他家有人研究这文字,是祖上所传家学。他是我一个在襄南政法学院教书的朋友的学生,我也是一次和他的谈话中偶然知道的。」

  「哦,吴大夫后人,难怪难怪。」林博敏见说有人可以破解,终于松了口气,他才觉得自己刚刚颇有些失态,拍了拍妻弟肩膀道:「我记住了,叫吴轩。过几天我去找他,你引荐一下。」

  两人正谈论间,只听得那边老宋在高声嚷嚷,「刀疤,你干嘛!别挠我的背,我怕痒。」他嘴里大叫,头也顾不上回,正聚精会神地在棺材里挑挑拣拣着数不尽的宝贝,抓起来往一个皮袋子里塞,「他娘的!你这傻子,叫你别挠啊!」

  台下不远处跪在地上的刀疤嘴里发出哼哼声,浑身颤抖着,把头死死磕在地上,好像根本没听到老板的叫骂。从开始看到棺中那女尸伊始,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冒犯了神灵,犯了渎神之罪,根本不敢抬起头看。

  廖雪村觉得宋郁有些怪异,不详之感在心里油然腾起,他循声望去。这不瞧不打紧,一瞧之下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只见一个巨大黑影正如鬼魅般趴在宋郁肩头,就如一只黑色吸血蝙蝠在寻找着骨瘦如柴的盗墓贼颈上可下口的地方,择机吞食眼前的猎物。他心中惊恐,无暇细想,失声叫道:「老宋,后面。」

  那本应静卧在棺内的女尸此刻竟坐在宋郁身后,此情此景怎能不叫雪村心惊。

  这是女鬼借尸还魂,还是女神神迹再现?

  宋郁懵然不觉,直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他的脖子上,才令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刀疤,别动!」他随手一掌拍过去。

  这骇人的古装丽人正伏在宋郁背上,在他耳畔吐气如兰,目含秋水。她见黑暗处有人叫喊,就把头扭过来看向雪村,嫣然浅笑起来。

  廖雪村与丽人四目相对,就更加看得清楚了。只见这妖怪:

  黑云高盘双环髻,金箍斜插碧玉簪,

  樱口暗抿露笑靥,秀目深锁挑柳眉。

  延颈秀项流皓露,珥瑶琼琚披玄衣,

  华容曼妙令忘食,千娇百媚美人坯。

  这复生的亡者竟妖娆之下深有神国宫人风韵,料想古时定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如今却双目黯淡无光,肤色惨白如大病初愈,颊瘦骨销,额宽肉薄,就好似人皮包着骨,在这黑暗骇人的墓室之中,好不骇人。

  一袭宽大的玄色丝袍空荡荡地裹在这鬼魅般的消瘦孱弱的身上,就如一只伏在山洞里多时没有血食下肚,张开空空双翅的嗜血黑蝙蝠,把枯骨一样的双爪搭在宋郁肩上,那格外宽大的袍袖如水银泻地,垂在瘦子身上,差点就把他整个人给笼罩住了。

  她兴趣盎然地把淡色失血的小嘴贴在身前男人那暴露于寒气中的光光头颈上,眼色迷离,嘴角微开,似是因刚刚挨了男人一掌微微有些愠怒,僵尸一样灰暗无神的眼睛更显诡谲怵人。

  宋郁见是那女尸正趴在肩上。倏地吃这一惊,直吓得胆裂魂飞,面如土色,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鬼啊!鬼啊!救命啊!」他惊惶万状地就想跳出古棺,却被那女人摁住。看似病怏怏的女人却有着惊人的力气,宋郁半点也挣脱不得,「刀疤,刀疤,救我啊……林乡长……救命啊……」他只顾竭力求救,徒劳地挣扎。

  那嘶哑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凄厉无比,在这阴森可怖的地下回响,让地宫里的几个人闻之都骇然变色。

  男人在那鬼女怀里绝望地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声,然后整个人被女人包在了她黑底红边的广袂之中。

  廖雪村本就心疑女尸未死,心里还在暗想,这女人若是活着该多好。如今见到这古代女子竟真如自己所愿还魂复生,内心震骇之外,竟还有些小小激动。他对神国这段古史如痴如醉,真想上前去问问这来自神国的女子,那个历史的黄金时期到底是如何一种盛世。

  不过此时,他想去救宋郁,又心下犹豫,踌躇着。

  宽大的丝袍披在女人身上,让她坐在棺材内的背影显得尤其宽广高大。女人这古代的装束,让廖老师恍然如梦,觉得像置身于一个古装戏剧组的摄影棚内。

  宽大低垂的袍子下,少女微露出一侧可看到明显肩胛骨的细肩,还有如玉的细颈,在火把的微弱火光下闪出奶白光晕。

  宋郁被她紧紧抱在怀中,就像是一个被妈妈深情怀抱着喂乳的小儿,乖乖地一动不动。他整个人被女人玄色的丝袍埋了个严严实实,只有那在棺沿垂下的半只不时抽搐的小腿让雪村还能分辨出他的所在。

  她轻抚着宋郁的脖子,仔细看去,瘦子光光的头颈上留着两个细洞。两个笋芽一样的纤指在宋郁脖间轻缓抹开,暗色的血迹就在男人鸡皮一样的脖子上涂成一幅血色的画。她俯下脸,把小嘴贴在男人的颈上,樱口和吐出的一小截舌尖便都入了画。两条皎洁却干瘦的大腿在袍内缠住男人腰间,有如一条巨蟒在绞食着受缚的猎物,分外有力,使其无法挣扎。枯骨样的一只手撕开宋郁的破旧外裤,伸入里面抚动,好似在把玩一件珍贵的古玩文物。

  女人抱着宋郁埋着头许久也不动,空气好像在凝固,传来非常细微、若有若无的丝丝吸吮声,那是她在男人脖子上汲取生命发出的声音,在安静中把莫名的恐惧向四周传播。这活生生吸食人血的恐怖场景让不远处看着的廖老师毛骨悚然。

  廖雪村见宋郁露在女人袍外穿着破皮靴的脚抽动的频率越来越低,心中更加担忧。「老宋,你还好吗?」他朝着宋郁的方向喊道,回应的是一连串的娇笑声,异常好听诱惑。

  「姐夫,怎么办?」他转身询问林博敏,却见姐夫正在那兀自盯着手里的书,好似根本没有在意那两只老鼠的生死安危。这个时候,在他心目中一直很伟岸的姐夫突然人设一下子崩塌,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让廖雪村心生厌恶。

  女人把头从衣服内抬起,慢悠悠地转过身,优雅地抬起小手,抹了抹嘴。雪村分明看到她苍白的嘴角挂着一道血痕,被寒冷冻得粘稠的血浆由她的下巴上垂下在那晃动。

  女人扭着腰,缓缓把胸前长袍的系带拉开,露出雪肤和瘦得能隐隐看到肋骨的半片胸脯,袍襟两侧遮遮掩掩地各露出半个干瘪的乳球,在空荡荡的大袍子内微微摇动。

  她苍白的嘴唇好像有了些颜色,本来惨白如纸的肤色也似乎有了一丝血气,脸颊也丰润起来。廖雪村甚至觉得她那双本枯槁如骨的手似乎也长上了肉,看起来丰腴很多,白皙细长的指头如玉般透亮玲珑。她从棺内欲站起又跌坐下,反复几次也没成功。

  宋郁的脸扭曲之极,只有嘴角间歇地微微抽动,才证明他还没有彻底成了具死尸。他僵硬的身子像被掏空了一样从女人怀里笔直滑落,绷紧的一只小脚软软地搭在玻璃棺上。他辛辛苦苦搜罗的财宝在一个驴皮大袋里装了大半袋,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如今都与他毫无相干,被他压在身子下,讽刺地成了这一幕悲剧的见证。

  夜路走得多,总会遇到鬼。刨别人祖坟,哪会没有报应呢!

  「老宋,你怎么了?老宋……」廖雪村焦急地大声喊着,虽然这盗墓贼和自己一路不对付,他还是后悔刚刚没有上前去救人。

  「雪村,我们快走。」林博敏一手抱紧书,一手猛地拉起了廖雪村,硬拽着就往羡门拖去。

  「姐夫,他们还在那呢。」

  「那女人是……,老宋已经不行了,他成了她的食物。我们拿了书,这吃人女妖就醒了。」林博敏好像知道些什么,欲言又止,催促道:「雪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回头我再和你说。」

  女人对着两人发出「咿咿呀呀」含混不清的声音,好像是想说着什么,又说不出来。她把枯槁的手指抓在棺材上,作势就要站起。

  廖雪村看得心惊,双腿发软,只想跟着林博敏快点离开这古墓,逃离这会吃人的女妖。宋郁显然已无法救回,但他那个搭档大个子还在后头呢。

  他心下不忍,又回头叫到:「刀疤,快走,快走啊!」

  刀疤这时才回过神,呆呆地,半跪着也想起身。甫一抬头,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古装丽人,只吓得魂飞魄散,马上又跪倒在地,颤抖不已,磕头连连。

  「快走啊,她不是神,是怪物!」雪村见刀疤仍然无法明白过来,心下无奈,又回头瞥了那女人一眼。女人同样也看着他,嘴上微微翕动,似是在轻轻倾诉着什么。她伸手惨然一笑,倒像是在求助于雪村,令人顾而生怜。

  廖雪村一下子呆住,心里突然想到,这女的如果是活人,自己这一走,她又要被封在地下墓室里,她会怎么样呢?是会继续睡去,还是会死掉,化为一具红粉骷髅呢?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两千来沉眠于地底,如今竟醒来,一定会非常寂寞孤苦。

  如若能和她促膝相谈,问问两千年前她的生活、她的故事,很多历史谜题就迎刃而解了。为什么不把她一起带走?那又有多好呢。

  林博敏见廖雪村痴傻地呆立不动,而那个妖怪正要走下台来,心下着慌。他抱紧书,狠心把小舅子的手一甩,拼命往门边奔去。

  须臾之后,门口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廖雪村心知是林博敏从外关闭了石门。

  想到自己已经永远和这个世界分离,被隔绝在地下,就算不被这个女妖吃掉,也会很快饿死在古墓里面,成了又一个殉葬品。

  他不禁悲从心来,眼里流出泪水,哀号道:「林博敏,你不能丢下我啊!你好狠啊!」

  此刻,因这道巨大石门的封锁,墓室里除了雪村悲恸的哭泣声外,寂静得让人绝望。雪村止住哭泣,转头望向女人方向,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她现在同病相怜,竟有些依依相惜起来。

  火把上的火苗忽闪忽闪地跳跃着,缕缕黑烟打着旋飘散开,融入到周围的寒气中。

  年轻乡村老师绝望地跪在冰冷的地宫石砖上,心中百感交集,这辈子的各种回思一幕幕如走马灯般流过眼前,就如看了场电影。他深恨姐夫的无情,又在猜想姐夫出去后如何向姐姐交代自己失踪,思绪一转,又很快跳到了自己任教的那所乡下高中,贪婪的校长,庸俗的同事,还有平日调皮捣蛋的学生,这些往常让自己深恶痛绝的,现在突然都变得可爱起来,让他无尽地留恋和思念。

  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和他都已毫无关系,他的人生终点已触手可及。

  这时,阴冷的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随即又变成一个女人若有若无的呼唤,「来……来……来呀……」

  廖老师把手支起身,立耳倾听。那声音缥缈悠远,似有还无,在他耳畔萦绕不去。他搞不清是自己精神恍惚之下心生幻听,还是那女人在呼唤自己。借着微光,他往地宫中央望去,只见墓室中央的碧玉床上,女人正半抱着宋郁,宛如抱着她的孩儿,斜倚于古木棺壁上,两眼含星地望着自己。

  女人浑身变得温润,若白玉雕成,一对明媚双眸里跃动起星辉,粉唇轻启,好似在吐出银铃般迎欢揽客的柔媚娇声。

  常言道:饥者欢初饱,束带候鸣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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