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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斑】明炎,11

[db:作者] 2025-08-08 15:48 5hhhhh 8880 ℃

其之十

在兩方徹底開戰前,千手柱間曾無數次地揣測過敵人的身份。

顯而易見地,此乃他們的舊敵。然而,世間上又有誰有能力與神樹及九尾銀狐為敵?光是要配得上‘敵人’這個名號,篩選名單便縮水了一大截。千手柱間思來想去,仍是不得其解。

在不問斑——既然斑沒有主動來告訴他,那大概是因為說了也無用吧——又無法靠自力找到正確的資料的情況下,柱間只能在心中靠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來給敵影描上輪廓。首先,那肯定不是個人。哪有人會願意與神樹包括九尾銀狐為敵呢?就算是某些思想上特立獨行的人物,也不會做出如此找死的事情。但妖怪就不一樣了,妖之所以為妖便是因為它們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靠本能及衝動活著的,行為沒什麼邏輯。而若不是妖的話,也有可能是魑魅魍魎……乃至鬼神。

棲息逗留在奈落黃泉的靈魂,自然不會存在與秩序有關的觀念。

對方的名字是輝夜。輝夜、輝夜姬,若她與傳統的竹取物語有關的話,那便是一位女性,且與竹、月亮和尋寶有關。嗯,或許還得加上一個會飛?

千手柱間暫且僅能從有限的線索中想到這麼多。由此,他只大概地與弟弟級部下們透露了一下特征,也沒說什麼具體的。畢竟真要說上來,與他們交戰的並非輝夜,而是其餘黨。按照斑的說法,他們是一群‘弱得要死又窮出不盡的廢物,只能在暗地裡耍陰招’之流,雖然柱間的實力已經足夠剿滅他們,但仍需要顧全大局,多多防範。

不過,稍微題外話一下。斑在談起他們的時候,表情中總透著一股子發自內心的鄙棄。柱間莫名覺得有些眼熟,最後終於想起扉間在他的毛領周圍看到蟑螂便是差不多的反應……咳,嗯。

陰陽師們為這一場戰鬥做了許多準備,但結界還是在所有人的面前破了。烏雲蔽日,陰風陣陣,在夜長月的某日,敵人們一如民間話本中反派該有的模樣,在濃濃的瘴氣中現出了身姿。為首者站在最前面,是一個不高不矮的男人。

在此之前,千手柱間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人物。侵入平安京之人穿著一身狩衣,不僅衣著是陰陽師的打扮,他連臉及髮色都是一陰一陽的——就像是宣紙所做的假人上,一半倒滿了墨水的感覺,簡直把可疑刻到了骨子裡。與之對壘的眾陰陽師皆皺起了眉,他們手持法器,滿懷咒符,只待千手柱間一聲令下便能即刻朝對方攻去。

然而千手柱間卻只道:“你好哇!”

這下是敵人的、不是敵人的都沉默了。人群中的賴和搖了搖扇子,好懸沒笑出聲來。那黑白劈了半的陰陽師似乎也沒有理解柱間的意圖,他瞪著千手柱間,目呲欲裂。

“怎麼了嗎?”

那道目光實在太過刺人,千手柱間撓了撓臉,有些詫異。他心說自己這一世還沒見過對方呢,難道實是在還身為神樹的時候,把對方家里人怎麼了嗎?若非弒親之仇,敵人應該是不會露出這種完全崩壞的表情來的吧。

“……我的部下說,你叫柱間,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對方在收拾好面目表情後,勉強把語氣維持在了冷嘲熱諷裡:“他卻沒告訴我,你從頭到尾都被狐族的加護給罩了個遍。你是把自己的肉身獻祭給狐妖了?還是說,其實連靈魂都被其操控了呢?”

“誒?我被加護了嗎。那還真不錯吶。”

千手柱間高興的表情讓對方咬了咬牙,而平安京一方毫無意外的反應則讓所有敵人大失所望。那古怪的陰陽師雙手一擺,四週的瘴氣便如毒蛇那般張牙舞爪地咬在了天幕的結界上,隨後他語氣森冷地道:“吾名為黑絕,乃帶領吾之同胞肅清世界一切不平不義之事的人。”

“——我是千手柱間。”

人類方的最強者笑了笑,一派雲淡風輕,“是要在今天消滅你們的人。”

戰局一觸即發。

陰陽師之間的戰鬥無非便是式神與法術的比拼。令人訝異的是,敵方的陣容中竟有不少精通陰陽術的人——要知道,這是被皇室所壟斷的能力啊。若是只有一兩個也就罷了,但以現今這個數量來看,恐怕是有人刻意在民間傳教。柱間抽出空來,給天皇的密使派了兩枚式神予以護送。

在平安京的結界內,瘴氣的威力被壓制了太多,也不能無窮無盡地再生了。即便那位叫黑絕的人物早有準備,但當敵陣的後方出現了巨大的狐影後,他們仍是不得不被逼出了頹勢。

“……靈獸九喇嘛?!不可能!銀狐明明就在——”

黑絕的話音戛然而止,陰惻惻地朝柱間看了過去,“是嗎,是那隻八尾……嘖。”

千手柱間也往遠處那如山一般高的狐影望了一眼,他有條不紊地連連打出破邪符,破解各式詛咒與瘴氣,想到的是出陣前斑對他說的話:“我弟說他會過來玩玩。”

哇,不愧是斑的弟弟,真威風!

平安京一方的陰陽師們捉住敵方慌亂的間隙,指揮式神猛攻了過去。己方不缺優秀而強大的式神們,它們有些似人型,有些又是徹頭徹底的妖怪模樣。利爪與冷冰相撞的嗡鳴、獸吼、以及雜多的聲響不斷地在此地迴響。

周遭僅有的幾間農捨與民屋都是空蕩蕩的,就算被戰局波及到,也不過只濺起了一片草木石灰。千手柱間開頭還用法術支援了一陣,沒過太久他便不客氣地召出了慣用的巨型兵刃,掄起袖子攻上了前去。隨他其後,千手的其他陰陽師也都拿出了自己的兵器,開始轟轟烈烈地肉搏。

這就是千手一族的族風!

縱然揮舞著駭人的巨刃,千手柱間的動作也依舊相當敏捷。他的表情無悲無喜,既不為激烈的戰鬥感到興奮,也不會因眼前的慘狀而有所遲疑,他以一種漠然的態度碾碎著敵人的陣型,那身姿銘刻在敵我眼中,無情似神明。

戰局很明顯地朝著平安京一方傾斜了過去,敵人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黑絕倏然咧嘴笑了起來,如蛇如霧的瘴氣將他高高托起,他的手中有赤色的法術凝聚,最終宛如一盞不詳的燈那樣映照在空中。世人抬頭看他,也是在看從烏雲中揭露出來的赤色紅月。

“九尾銀狐引領著我們——他的大幻術會讓所有生靈沉入夢魘。待你們清醒過來之後,這世間一切都會被重置成應有的姿態。”

千手柱間將兵器從敵方式神的肋骨中拔出來,擦走了臉頰上的血沫。他蹙眉,隨後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

“斑。”千手柱間說,“該你上場了。”

話音方落,所有人的腳下便蔓延開了血色的湖泊。曼珠沙華從中一叢一叢地伸展出來,無葉獨花,如同亡靈沾血的骨骼。平安京一方的人們都在驚愕中退到了千手柱間的身後,而柱間將巨刃杵在地上,朝著狐火飄來的方向喚道:“斑。”

千手柱間唯一的式神隨即便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許多人是第一次見他,也有許多人天天見他,但他們全都毫無例外地愣住了片刻,只因狐妖的形象與所有人所想的皆大相徑庭。

那是一隻白色的狐妖。

光是見到眼前這離奇的一幕,敵我兩方的人馬就都愕然地停下了手頭的動作。人們將疑問咽在嘴裡,將狐疑挾在眼中,他們看著銀白色的九尾狐妖,仿佛看到昔日的幻想與憧憬從書頁裡走了出來。比起狐妖本身,他們更畏懼於自己的想象。

為什麼‘傳說’會在此時出現?現在的情況已經緊迫到如此地步了嗎?為何祂能被人之子召喚出來……為何,他會是千手柱間的式神?

這真的是‘那位’本尊嗎?

狐妖懸浮在空中,沒有向下投去哪怕一眼。他的髮是白的,皮毛是白的,除了勾玉處用了黑色的繡線以外,垂下來衣袍也都是白的。在這水天一色的赤紅之中,狐妖白得像是畫布外落下來的雪。

他抬手,高舉長杖,於是天地皆隨所願。敵人的哀鳴聲打破了這一凝滯了的肅穆,他們的腳裸已然沉入血泊,從黃泉比良坂湧過來的亡魂們將他們視作同伴,狂熱地用雙手拉著、扯著,要他們一起墜入永眠。

千手柱間縱身一躍,踏到了一旁的岩面上。他抬眸審視全局,知道斑並不打算牽連到所有人——而那小部分發出哀鳴的,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人類。

平安京一方的人們見狀,也學著柱間,讓式神把他們帶到了屋簷或樹上站著。那翻湧的血池就如同沸騰的油鍋,將身負罪孽之人盡數吞食。眼前超出了常理的景象讓人們倍感恍惚,柱間將自己的式神召回來,不出意料地看到斑正欲向黑絕出手。

“銀狐!”

名為黑絕的陰陽師嘶啞地吼道,他的表情就如他的聲音一般猙獰。銀狐真的出現了——而且真當擁有玄乎其玄的偉力,與那人說的一模一樣。嘖,他們今日過來不過是為了試探千手柱間,從未想過會就此全軍覆沒,銀狐突兀現身,他們的後手就完全派不上用場了。危險、危險……

“我沒心情玩你追我趕的把戲,就在今天全部結束吧。”

“你——”

紅月之下,翻湧起了陣陣驚雷,將那遠處的楓葉都震落了幾片。盤旋在狐妖身側的除了黑玉還有結團的雷與電,那同樣是黑色的,如同一張大網那樣朝黑絕覆了過去。黑絕滿頭冷汗,他抓住快要溜走的意識,飛快地結了幾個印,隨後底下傳來的哀嚎便驀地增多了一倍。

下一瞬,黑絕的尖叫也加入到了哀鳴裡。

千手柱間時刻觀察著全局,他眼睜睜地看著黑絕施法後,那些沒有被斑劃為目標的人們也被牽連到了術裡。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但眼下糾結於此也無甚作用。柱間拍出符咒,立即試了幾個辦法,卻都無法把那些人救過來。

……

眼下擺在柱間面前的選擇有兩個。

他不能確定這一世所學所知的辦法到底管不管用,即使他願意逐個嘗試,也必然會耽誤時機——然而,他若是用斑教給他的術式去救那些人的話,就一定能成功。其代價則是無窮的後患和親友的疏離,以及永遠喪失作為人類的歸處。

千手柱間深吸一口氣,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後者。

剎那間,脆嫩的枝葉從一片曼珠沙華中拔高而起,在鮮血之間造就了一片蔥蔥綠意。那些後來被波及到的人們被樹幹圈著,撈了出來,好不容易才從亡靈的指間逃脫。柱間沒有憐憫他們真正的敵人,但他也絕對不會放棄無辜之人。他向來是個想要做到盡善盡美的人,只要他能,就一定會去做。

而除了柱間的親友及愛人,還有另一個存在也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藏匿在暗處的黑影對‘黑絕’燒焦的尸骸不屑一顧,它熾熱地望著千手柱間,卻轉身對著天上的存在發起了攻擊。它陰冷地笑著,等這一刻已經幾乎要等得要不耐煩了——如果不是那銀狐突然變得謹慎了起來,它哪裡需要耗費這些多餘的功夫。

好在它終於還是成功了。

“斑!!!”

接下來的景況可謂是把千百年前的弒神之戰的最末端給重演了一遍。千手柱間從岩山墜落,被瞬移過來的狐妖擁入了懷中,斑扔開了杖子,顫抖地去摩挲柱間的臉。

其實確切來說,黑影方才的一擊並沒有觸碰到柱間和斑,但神樹之靈所召喚出來的木枝與他本源相同,只要讓那針對純淨靈力的詛咒腐蝕到那些木頭,就和攻擊到柱間本人有著同樣的效果。

“嘻嘻。神木啊,你的靈和氣越純淨,這個詛咒就越奏效。這次你可連轉世都做不到嘍……”

黑影嗤嗤地悶笑了起來,兩排白牙在黑暗中一上一下地晃著,整個畫面透出一股難以言狀的詭譎。它在原地繞了一圈,發出了呲溜呲溜的聲響。繼續留在這裡只會增加暴露的風險,不如就此功臣身退,繼續籌備下一次行動。嘻嘻、嘻嘻,銀狐啊,你終於只剩下一個人了。你準備怎麼辦?

更重要的是——啊啊,母親大人,我終於可以將您解救出來了!

誰人也沒有留意到黑影的消失。它潛入地裡,恍若一團能夠自如行走的墨水,一里一里地往外滲著。接下來,它要回到據點去確認後事,還要得想辦法補充缺損的人員。那被它冠以‘黑絕’之名的不過是一個際遇悲慘的普通人類,習得陰陽術之後竟主動背負上了所謂的使命……可惜啊,那曾是一枚好用而愚蠢的棋子。

不過沒關係,這種棋子要多少有多少。

黑影估算好距離後,愉快地從地面裡探出了頭來。它漫不經心地朝前方望去,卻沒有見到熟悉的擺設——不,別說擺設了,這里根本沒有屋簷!

赤月依舊,血泊依舊。渾圓的月輪在天穹之上散發著妖艷的紅光,這一切都與之前並無不同。然而黑影在見到月亮上那一圈一圈的紋樣及象征輪迴之力的勾玉後,便倏然發出了一道漏風的抽氣聲,立馬想要再度逃到地下裡去。

“我說過,你逃不走的。”

密不透風的攻擊應聲而至。真正的黑絕在雷電與求道玉之中苟延殘喘,奮力掙扎,憑藉著自身詭異的形態東扭西扭才艱難地少挨了幾次打。但即便如此,它也仍是沒能逃過斑的攻勢。

在絕對懸殊的實力差之下,此乃既定的結果。何況它早已深陷幻術,到頭來也不過是在狐妖的戲弄裡自顧自地一喜一悲罷了。

“柱間說,我是個樂於助人的好狐狸,那我自然得做點什麼來證明他沒說錯。比如,送你們母子團聚。”

狐妖歪頭,勾著唇角笑了起來,“道謝就不必了。”

“不,不要……住手——咿呀啊啊啊啊!”

死前還如此聒噪,嘖。

狐妖臉上的表情放鬆了一些,卻沒什麼高興的神色。他順了順懷中柱間的髮絲,隨後便抬起手,用銳利的犬齒從碗部把黑色的絲套撕咬了下來。其下露出的手掌是淨白的,幾乎看不到血管脈絡,斑把食指放到嘴前,狠狠地咬了一口,隨後便將滲出的血液塗到了柱間的唇間。

“柱間。”

斑一邊揉摁著柱間的嘴唇,一邊喃喃道:“你此時是人類之軀,再加之我的加護,那道詛咒應該不能真正傷害到你。我說過,我絕對會保護好你的。”

隨後,狐妖便托著對方的後頸吻了下來,於是他們的嘴唇便一起被染上了鮮血的色澤。紅月的光芒愈發明亮,所有被它照耀到的生靈都陷入了朦朧的幻覺當中。斑在用真正的大幻術改寫所有人的認知與記憶,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奪走柱間的幸福,所以在今晚之後,柱間仍舊會是人類方最強大的陰陽師千手柱間。

“只要睡一覺就好了。晚安,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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