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九

很多時候，劫難並不能打擊人們的活力。

在意識到結界的破損和那些小妖小怪並不能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之後，城中消極的氛圍有所改善。是啊，這可是那位大人以及神樹的御靈聯手佈下的結界啊！是不可能就這樣輕易地碎去的。想來在不日之後，陰陽師大人肯定會想辦法徹底修補好結界吧——大部分民眾如此做想。

這沒什麼不好，不過身處高位的人自然會考量更多。平安宮尚未有放緩戒律的指令，是以千手柱間等一眾陰陽法師也不敢怠慢，依舊日日夜夜地不斷巡邏。自從見到那個舉止怪異的贗品之後，斑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即便柱間有意逗對方開心，斑也一直放不下眉間的憂愁。而這份壞心情，也導致了斑對後輩說話時的懷語氣。

這一日千手柱間難得在家，於是他便沏好了茶，饒有興致地坐在一旁，準備看看斑都是怎麼為舊識們排憂解難的。

下午的訪客並沒有走正門，來人瀟灑地一翻墻，從高空落了下來。那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頭上卻頂著兩隻毛絨的耳朵，看來是斑的狐狸族人。千手柱間端詳著對方那一半白一半黑的皮毛，有些拿不準對方到底是‘亂毛的’那位還是‘雜毛的’那位。

不對，這兩個形容詞好像差不多。難道是一個人？

千手柱間癟起嘴，摸了摸下巴，滿臉都是好奇。來者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千手柱間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下，主動開口：“我是帶土。”

“你好啊，帶土！我是千手柱間。”

“……我知道。”

名喚帶土的狐妖有些不自在地晃了晃他的六條大尾巴，轉頭對斑說道：“這次我過來，是找你們有正事。”

“有事就說，無事快滾。”

“……嘖，我不和你計較。我來的時候，聽到了些奇怪的傳聞。由於牽扯到了你和你姘頭，所以我姑且來說一聲。”

“然後？”

“長話短說就是有一群打著你的名號的傢伙到處搞破壞，還嚷嚷著要徹底毀滅神樹。沒了。”

斑用拳頭撐著臉，朝帶土斜睨一眼，諷道：“你把重要的信息都略過了，要我聽什麼？還是你和你那小朋友冷戰太久，已經連話怎麼說都不記得了？”

“哈？？！老頭，你是把雷神的雷槍吃到肚子裡去了吧！”

千手柱間在二人身後的陰影處摸了摸斑的尾巴，張著五指給對方順毛，口中道：“麻煩帶土把消息帶過來了，我和斑都很感激。這裡有些茶點，不如邊吃邊說吧。”

“……哼。”

帶土朝千手柱間和斑各望了一眼，臉色複雜地坐了下來，抓過糕點就往嘴裡塞。他洩憤一般地嚼著口中的食物——不得不承認柱間準備的點心確實很好吃，美味的食物再加上柱間那張年輕得異常的臉，讓帶土怎麼也沒法繼續把這個氣生下去了。

畢竟老頭確實怪慘的。

“有一群人打著九尾銀狐的名號到處招搖撞騙，我在好幾個村莊都聽到了他們的消息。那些人說自己是你的信徒，你當初毀滅了神樹之後就沉睡了，然後現在神樹有要復活的苗頭，於是你就指示他們來找神樹的幼苗然後把它喀掉。”

“哼，聽上去他們想立刻投胎。”

“……他們那邊可能也以為你早就死了，才這樣胡說吧。畢竟你都這麼久沒出來活動過了。總而言之，他們現在在到處搜尋叫柱間的人。”

“誒，不是找銀狐，而是找‘柱間’嗎？”

“對。怎麼了？”

千手柱間沉默了一下，隨後歎了口氣，說：“看來上次那些人發現在我這裡討不到好處，就換了另一個策略。斑，我之前遇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是來找你的。”

“哦？”

“當然我一開始不知道你就是銀狐，所以沒說什麼。現在他們或許也還不能完全確定我就是神樹，而你亦是否是九尾銀狐，才想要去找其他‘柱間’來看看吧。”

“話說回來，斑真的會因為別人叫我的名字而生氣嗎？”柱間眨眨眼，笑嘻嘻地捏了捏斑的尾巴尖。而狐妖只是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才懶得管。”

“也是吶——”

“咳。”

帶土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還杵在這兒。他繼續說道：“我和佐助已經在外面幫你清理過一番了，但那盡是些小嘍啰。如今平安京的結界不穩，他們隨時都可能會來。”

“你現在倒是知道該如何悄悄進來了。”

“我那時候不是著急嗎！而且我也道、道過歉了……”

“跟我道歉有什麼用，和柱間說。這是他的結界。”

“……”

“好啦，斑。不要對孩子這麼兇嘛。”千手柱間自然而然地說道，絲毫不覺得自己稱幾百歲的狐妖為孩子有什麼不對，“至少我現在知道原來打破結界的人是帶土了。嗯，左大臣閣下一直堅持要緝拿真兇，說實話也挺麻煩的。”

“你準備怎麼說？”

“是啊——銀狐為了與神樹的轉世私會，所以剖開了一個口子。你覺得這樣如何？”

千手柱間氣定神閒地笑了笑，“既然他們想來，那就把他們快些請過來吧。”

狐妖怔了一下，他凝望著柱間的身姿，周遭的和室恍惚間成為了蔥鬱的樹林。千百年前，那沉靜溫和的神木之靈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微風吹過柱間額前的鬚髮，如同木枝垂影，卬月的陽光披在千手的華服上，像極了是那人滿溢而出的蓬勃靈力。

“斑。”

柱間向他望過來的時候，眼眸中總是蘊著光的。那是凝縮的喜悅與無盡的生機，單單被這樣看著，心情就會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

“柱間。”斑挪了下位置，把自己靠過去，無視了第三人發出的怪叫。他只是閉著眼，用鼻尖蹭著陰陽師的頸脖和臉頰，用吞嚥一樣的速度將對方的名字念出來，“柱間。”

森川的氣息使狐妖陶然。

或許他不該如此緊張。千手柱間的實力已經達到了人所能及的巔峰，再加之斑的庇佑，根本無人能夠擋在柱間面前——然而，銘刻在神經中的劇痛又不斷地提醒著斑，必須要保持警惕與謹慎。他永遠記得神樹是如何折斷的。

他絕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片刻後，狐妖才把臉抬起來，語氣漠然地道：“高天原的通入口被我關閉了，封印在裡面的鎮石也完好無損。他們知道，只有激怒我、讓我失去理智，才可能會出現新的機會。另一方面，他們也的確想要阻止神樹復甦……”

“柱間，你說得對。我們該盡快把他們引過來。只有將輝夜最後的餘黨關入黃泉，那群老鼠才會死心。”

“輝夜？”

千手柱間偏了偏頭，有些驚訝——在聽到這個幾個音階的同時，他的心中湧現出了一股濃烈的厭惡及排斥之情，甚至讓他感到有些許反胃。

……看來，他和斑都因為這個名字而經歷了許多。

“斑啊，我還是想知道以前發生了什麼。有空的時候和我說說吧。”

“……好。”

“等斑想說了的時候再說就好啦。畢竟一旦開始說，那肯定會說上很久很久，畢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肯定也很久很久。”

帶土終於受不了他們，見機溜了。於是臥房裡就只剩下了柱間和斑倆人。柱間把杯盤收拾到一邊，張開雙手去抱他的斑，“哈哈哈哈，而且說不定我會更先想起來呢。”

“是啊。不如說，你一點也不像是忘記了。”

“啊哈哈哈，確實！啊，對了對了，斑啊。”

柱間突然坐直了，興奮地捧起斑的臉，雙眼放光地說：“我還沒見過你變成銀狐的樣子呢！讓我看看吧。”

“可以，但不能維持太久。在那個狀態下，隱蔽氣息不太方便。”

“嗯——那就晚上再變吧。我們在房裡再佈點結界？”

“好啊。”斑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勾著柱間的脖子，輕聲呢喃低語：“我在修出第九尾的時候參悟了六道輪迴之力，但那過盛的陰之力影響了我的身體……柱間，我是那時候才變成‘這樣’的。”

千手柱間咽了一口唾沫，他在狐妖的誘惑下只能用力地點著頭。

“今晚做吧。”

“好！”

如幾人所討論的那樣，千手柱間將結界破損的理由歸到了九尾銀狐的入侵上。在他的口中，九尾銀狐與神樹相守相戀，在痛失愛侶後便離開了高天原，在現世四處尋找著神樹的轉生之人。如今狐妖終於找到了神樹的轉世，便急不可耐地來到了平安京。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天皇殿下接受了這個說法。而回頭當柱間驚奇地與斑感歎時，斑沒好氣地嘖了一聲，說：“他當然知道。我們的關係可清清楚楚地記載在皇室宗卷裡，頭幾頁就是。”

“誒？原來裡面有寫這種事情？話說斑怎麼知道的。”

“那當然是因為他們拿給我看過。”

“不愧是狐狸大仙——”

“是你的狐狸罷了。”

千手柱間很感動，他給狐妖從頭精心梳了一遍毛——然後在夜裡親手弄亂了。

然而千手柱間光明坦蕩的邀約，落到敵人眼裡便成了大有陰謀。小半年過去了，他們也沒有朝平安京踏出一步，只在外面的地頭打著銀狐的旌旗到處作祟。各地的大名不得不派兵平亂，而在暗中，宇智波的黑狐們也幫了不少忙。

於是千手柱間便樂呵呵地準備了一車又一車的稻荷壽司，派人送到了宇智波的族地裡。作為族長的斑……嗯，完全沒告訴對方，其實愛吃稻荷壽司的只有自己。

這可是柱間送的禮物，挑什麼挑？

時光荏苒、四季流轉，下一個秋天又要到來了。號角聲終於在楓葉轉紅之前響徹了平安京的山野，駐守在城裡的千手們摩拳擦掌，在新任家主的帶領下——

出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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