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二

九尾狐妖在千手家過得相當滋潤。

這當然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力量。不如說，千手一族裡沒有人能夠摸透這個來路不明的大妖的實力，只能模糊地感應到對方深不可測的妖力……以及，靈力。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柱間無從得知族人們對斑畢恭畢敬的理由，而斑也似乎沒有打算告訴他的樣子，於是日子便這樣奇妙地過了下去。

事發當天，千手柱間甫一牽著自己的新任式神到家，便看到父親立在門前，表情說不上是好是壞。柱間本以為自己會受到父親的斥責，又或是乾脆被關禁閉，沒料到千手佛間只是在用一種晦澀難明的目光盯著他們，然後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柱間啊。”千手佛間歎息道，“你果然還是……”

留下了這樣語焉不詳的話後，千手家主便甩袖回房了。陽光越是耀眼，房簷下籠罩的陰霾便更加深沉。千手柱間在原地駐足了片刻，眨眨眼，很是疑惑地望向了身旁的大妖，“斑，你認識我父親嗎？”

“不認識。”

“唔，是我說法不對。斑，我父親聽說過你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應該已經知曉了。”

千手柱間握緊了斑的手指——斑也配合地用指尖勾住了他——低頭嘟囔，“這麼說來，我們以前果然是認識的吧。但是為什麼就我一個人不記得了？”

“無礙。你會想起來的。”

狐妖篤定的態度讓千手柱間稍微有些愣神，但這些事情可以日後再議。比起糾結於此，千手柱間更想要快些和狐妖立下正式的契約。

“父親的態度應該是同意了，不過我們今晚還是和再他談一下吧。”

“你不能自己做主嗎？”

“還不太行。”千手柱間進到玄關後便脫下了鞋履，而後他才注意到大妖一塵不染的裸腳，“說起來，斑是不喜歡穿鞋嗎？”

“穿不穿都沒什麼意義。我的腳並沒有碰到地面。”

“誒，斑一直在飛著的嗎？！”

“只是用妖力漂浮起來罷了，沒什麼難的。”

“好厲害啊——不過這樣不會踩不實，感覺奇怪嗎？”

“習慣了。”

“原來習慣了吶！”

千手柱間走前了半步，為斑領路。他不是沒有注意到家僕們驚恐的目光，以及女眷們的竊竊私語，但這些都是他早就已經料想過的事情了。在面對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的時候，柱間從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如今他唯一重視的阻礙，只有——

“大哥。他誰。”

隨著‘啪’地一聲噪音響起，柱間的弟弟、千手扉間出現在了二人的面前。小小的孩童面貌比柱間更顯稚氣，雙頰肉嘟嘟的，即便皺著眉板著臉也沒什麼威嚇力。剛剛扉間似乎是想要把門用力地推到墻上，可惜力氣不太夠，氣息也隱蔽得不太妥當——換言之，柱間和斑早就知道對方等在門後了，更不會被嚇到。

“呀，扉間。我回來了！”

“才不是‘呀’吧！大哥，你到底從外頭撿了個什麼東……”

千手扉間怒氣衝衝的質問方才進行到一半，便被大妖瞳眸中一閃而過的紅光嚇得瞬間噤了聲。危險，危險，這個妖怪絕對不好對付。千手扉間咬緊牙關地想，他只想要大哥能把這玩意兒從哪來的扔回哪裡去，但……柱間肯定是不會如他所願的。

柱間從始至終都沒有鬆開過牽著斑的那隻手。

“扉間，這是斑。斑，這是我弟弟扉間。”千手柱間如此對雙方介紹道，“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大家要好好相處哇！”

“誰要和妖怪做一家人！大哥，你不會是中了什麼妖術吧！？”

“沒有呀。而且父親可是同意了的！”

“啊？”

千手扉間錯愕地呆了呆，隨後他把手伸到背後，攥緊衣襬，一言不發地跑了。

“果然要讓扉間立刻接受還是有些困難……斑，你能在這裡等我一下嗎？”千手柱間摸了摸斑的尾巴，認真地叮嚀道：“要乖哦！”

大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頷首同意了對方的請求。他把九條修長而蓬鬆的狐尾甩到身後，閒適地坐到了房間正中的茶几旁，隨後很快就有僕人替他送上了茶水及點心……竟是稻荷壽司。

看在喜愛的食物的份上，斑便放棄了到宅邸中轉上一圈的念頭，真當只是老老實實地等柱間回來。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千手柱間的腳步聲便啪嗒啪嗒地從走廊的盡頭傳了過來。

“久等啦！”

“兄弟吵架結束了？”

“本來就沒有在吵。”千手柱間說，他坐下後就給自己也倒上了一杯茶，待喝完半杯後才繼續開口，“扉間有點鬧脾氣，不過我已經和他說好啦。”

“那就行。”

斑把最後一塊稻荷壽司放到嘴裡，滿不在乎地一擦嘴。狐妖對千手柱間以外的人物皆是興意闌珊，也懶得掩飾自身的漠然。柱間心裡有事，不由得在斑的面前發起了呆。他把斑的尾巴捉一條過來抱著，過了幾秒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過於熟稔了。

“唔……”

“怎麼？”

“不，沒什麼！”

千手柱間用臉頰蹭了蹭斑的尾尖，對方的默認及縱容只讓他覺得心滿意足。懷中柔軟的觸感使人著迷，柱間把五指插到毛里，一下一下地給斑梳了起來。

“嘛，船到橋頭自然直。”

“柱間。”

“嗯？”

“我晚上睡哪？”斑單手支著臉頰，側頭過來看他，語氣理所當然極了，“我是和你一間房吧。”

“哦哦，好啊。”

聞言，侯在一旁的僕從們不禁重重地顫抖了一下，卻無人敢肆意插言。雖說少主是一個寬厚仁慈的人，但那位狐妖大抵不是什麼善茬。陰陽宅內的僕人們最是懂得察言觀色，此時自然不會打擾二人的興致。

但總會有人來管。

“少主，家主大人請您和……這位，一起過去。”

“啊啊，知道了。”

這場談話的內密他人不得而知，千手柱間更是在前半場稍早的時候便離席了。之後柱間與弟弟們共同吃了晚飯，又把今日的課業補完了，總算是在睡前等到了父親喚他去進行儀式的傳令。

結契儀式相當成功。

只是……

“千手的長子居然有如此龐大的靈力……？！”

“不會吧，被收復的式神可是九尾妖狐啊。竟是沒有絲毫反噬？”

“據說那位的力量也沒有被束縛。”

“怎麼回事……？！”

備受矚目的代價，自然是掀起新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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